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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辉山之死

    顿时,卫岸明豁然开朗,他似乎猜到了徐修夜闯博物馆的用意了。

    “你去医院做了检查吗?”卫岸明先不打算跟徐修算旧账,他对司机大叔说道,“医院现在人满为患吧。”

    “人肯定多嘛,”司机说道,“医院要先检查主要的病例,像我们这些间接感染的人,感染程度还不算重,自然要给其他人让位喽。”

    “这算什么?病毒不是停止扩散了嘛,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徐修插上了一嘴。

    “是吗?”卫岸明冷冷地盯着徐修,说道:“我见过你,你还记得吗?“

    “嗯。”徐荣蠕动着嘴唇发出颤抖的声音,他似乎在发抖,“上次对不起了,把你错认为了贼。

    “咦?你们还认识?”司机说道,“你们还真有缘分呐。”

    卫岸明和徐荣纷纷疑惑地看向他,他不慌不忙地讲起4月7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两人听完后,不禁四目相对起来,徐荣眼里尽是惶惑,他想不明白卫岸明为什么要拿走病毒储存瓶,而卫岸明也没想到这个工作人员在这一世竟和他产生了这么大的瓜葛。

    本来他们两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可如今命运将两人纠缠到了一起。卫岸明思索起他和那个黑衣人因重生导致的蝴蝶效应,不禁对病毒的提前爆发产生了深深的愧疚。

    “你的货车怎么还在呢?”卫岸明继续和司机扯谈起来,“它没被你的公司收走吗?”

    “这是我自己的,几年前就买了。”司机说道,“当时要经常拉货嘛,买个货车省时省力。”

    “可你现在用不上了嘛。”

    “可不是嘛。”司机又露出了凄苦的笑容,“没用了,现在连城都出不去,工作也没了,我饭碗丢,所有人的饭碗都要丢了!”

    卫岸明听着司机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不禁闭上了嘴巴,沉默良久。

    “病毒刚开始爆发呢,”徐修砸吧着舌头说道,“怎么也轮不到我们。”

    卫岸明瞥了徐修一眼,心中对他生出了一股反感。

    “我还有老婆和孩子要养,政府封了城,把我饭碗给砸了!“

    这下三人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卫岸明这才说道: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逗留?”

    “啊,我朋友死了!他老婆在医院哭呢!”司机捂住了脸,泪珠滴在手掌上,“要是我多劝劝他,要他早点去医院诊治,他就不会死了!不会死了!”

    “你朋友死了!”卫岸明被他那悲怆的声调给感染了,心情不自觉沉闷起来。

    “他很早就被感染了,或许是最早的一批。”司机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应该送他去医院的,可他死了,本来这辆货车还可以尽一点责任的,可现在它只能帮帮别人了。”

    “噢!你是志愿者,用货车送病人去医院吧。”

    “是的。”

    司机有气无力地回答,卫岸明看着他这幅黯然神伤的样子,不忍心地看向了别处。

    司机似乎是在挽留什么,和徐荣两个人一起留守在夜色沉沉的街头,他这种徒劳无功的行为其实挽回不了什么,无非是来填补心中自责的空洞,然而无论他是否是真心来帮助病人的,卫岸明仍能从他身上嗅到一股真挚的责任感。

    “他临终前瞪大了眼睛,最后一口气貌似还没咽下去,我看到他那副骇人的神情,都不敢想象他遭受了多大的痛苦!他到死脑子都是不清白的,他不认他媳妇了,也不记得了我,就像只野兽!啊,原谅我这么说他,他本不该变成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的!”

    司机的泪水随着言语倾泻得越来越剧烈,像是洪水决堤了一样。卫岸明等他哭了好一阵,方才问道:

    “他尸体呢?”

    “火化了!他那副脸真冰冷啊,在火中也那么冰冷。”

    卫岸明一听这话,惋惜之情油然而生,可他也无能为力,甚至他自己也不能保证独善其身。

    司机大叔逐渐停止了啜泣,目光飘散不定,像是在看黯淡的天穹。

    大叔的眼角还滴着泪,他的脸上划下了长长的泪痕。

    卫岸明陪了他一会儿,等到乌泱泱的黑云压在头上的房顶,冷风骤起之时,他便告别了两人。他走了一段路,回头向司机挥了挥手,大叔似乎点了点头,卫岸明有些看不清了,只觉得视线模糊了。他的眼眶也有热泪在打转……

    九泉区第一人民医院是嘉南市最大,医疗水平最发达的医院。晚间八点钟,人民医院的周围已经人满为患了,从医院的顶楼窗户处往楼下眺望,只见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像是挤成一团的蚂蚁在涌动。从一楼到六楼,电梯像是衣服被塞满了棉花一样占满了人,楼梯间的人像是在举行接力赛一样上上下下的,到处都是哀嚎声、哭泣声,以及令人窒息的喘息,失了神智的病人们扯着床单,撕着床帘,发了狂地吼叫着,医生和护士们应接不暇,手忙脚乱,他们在各个病室穿梭着,简直肩并着肩了。叮咚叮咚的铃声此起彼伏,特别是急救室和手术室,这里无时无刻不在响动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闹铃。

    急救室里,一位女护士穿着防感染的防护服,她笔直地伫立着,手上端着个托盘,一眨不眨的眼睛里闪着坚毅的光芒,她的额头已经汗如雨下了,室内灼热的空气简直要把她烘烤熟了。她面前有好几位操作着说不出来名字的医疗设备的主治医生。

    她是之前受过卫岸明帮助的那个护士,名叫秦雨笙,在这家人民医院工作了一年了。她还算是很年轻的,显得有些清灵的眼眸、以及相当俊秀的脸蛋,无不凸显出她那二十五岁的华美的年龄。

    秦雨笙面前的那位病人是李辉山的孤孀梁珊珊,只见梁珊珊奄奄一息地躺在苍白的病床上,她那张干瘦如柴的脸也被渲染得苍白了,她挺着大肚子,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安眠,她也似是要安眠了,眼皮垂着,双手耷拉着,呼吸声细若游丝。她之前就被李辉山间接感染了,现在勉强吊着一口气。

    治疗已经接近尾声了,尽管如此,梁珊珊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秦雨笙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为她默默祈祷着。

    秦笙感到头顶的灯光像是闪烁的无比炽热的光,感到自己要被融化了。

    总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只听几位主治医生长吁出一口气,秦雨笙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下来,她感动得握住了双手,双手紧紧扣着,像是要把欣喜的心情全倾泻在手心里一样。

    很快,梁珊珊连同病床被她推到了一间病房里,这间病房还挺大的,不过有好几位状况相当糟糕的病人也留在这里,现在添了新的病人,竟让这间本来很宽敞的房间显得那么臃肿,像是僵死的鲸鱼的尸体,而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刺鼻的药味。

    秦雨笙现在的工作是负责照顾梁珊珊,不过她那纯良的举动已然超越了工作的范畴了,本来因为梁珊珊的病症出现的早,负责照顾梁珊珊的护士有好几位的,可随着病毒传播得越来越广,越来越久,医院里的护士就忙不过来了,甚至一位护士要开始接连照顾好几位病人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好抱怨的,她甚至觉得这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秦护士温柔地托着梁珊珊的头,把一只枕头轻轻地垫在她脑袋下,梁珊珊盯着天花板看,眼神异常得空洞。秦护士帮她把床被子盖好后,侧身坐在床头柜上,俯下脑袋,看着一动不动的梁珊珊,眼中泛着令她感到痛彻心扉的光芒,那是何等的怜悯!她似乎是从秦雨笙眼中的怜悯触碰到了自己的悲惨,哀伤竟加倍充塞着心胸。

    “噢,求求你!转过身去吧。”她哀求似的说道。

    雨笙默默地扭过头去,可余光还是不免移向梁珊珊那张苍白的脸。

    过了一会儿,几乎听不到梁珊珊的呼吸声了,只不过她依旧能隐约听到啜泣声,像是在雨夜朦胧的湖面上看到的沉沉的暮霭。

    “你还好吧?”秦护士不忍心地开口道,“要喝杯水吗?”

    “我不渴。”

    梁珊珊干裂的嘴唇发出冷冷的声音,她已经心如死灰了。

    “今晚你可要自己睡了,”秦护士的脸上露出愧疚的神情,“我还要加班。”

    “啊,别管我了,我要受不了了!”

    梁珊珊见不得除了她丈夫外的人,思念加重了她的苦闷。

    “他回不来了,他回不来了!”

    说着,梁珊珊呜呜地哭得更大声了。

    忽地,她感到手心一热,只见秦护士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的手,尽管眼前这个小护士没说一句话,可她仍能从那双坚毅的眸光中看出千言万语,秦护士抿着嘴,久久不言语,梁珊珊也沉默了,她不禁被秦护士的真挚感动了,顿时觉得这个人亲切得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秦护士全身都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在这种臃肿而冰冷的房间里,她终归还是感到一股温热,于是她便躺在这股温热边上,泪水渐渐止息了,她逐渐安稳了。

    过了好一阵,秦护士方才把手放下,可她一放开手,梁珊珊竟像个无所依靠的孩子一样哭诉道:

    “别松开,我已经这样了,你再陪陪我好吗?”

    “我等会儿就要走了。”

    秦雨笙脸上透露出一抹不舍之色。

    “可我什么都没有了。”梁珊珊感到鼻子有些发酸,“他死了,我孩子也不见了,她才六岁啊……”

    秦雨笙听了一会儿她的哭诉,她开始还能有条不紊地说着话,可时间一长,她便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她像个孩子一样纠缠着秦护士,又像个痴呆的老人一样不时喃喃自语着,秦雨笙见她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便耐心地陪着她,秦护士以为要到很晚才能脱身了,可忽然,楼下传来了一阵躁动的声音。

    “咚咚咚”的响声震耳欲聋,那是一群人爬上楼发出的噪声,忽地,只见房门被一只强健有力的手给轻轻地推开了,秦雨笙迎面看见了赵国安一身警服的模样,他绷着脸的样子给她一种不苟言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