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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重游

    轩红阑繁,帘翠牖危。

    数不清的风花雪月,说不尽的儿女情长,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喝不完的老曲陈酿。

    老人领刘放找了个散桌坐下,要了一壶老黄酒、一碟咸豆干,又让店小二给刘放倒满一大碗热蛋花汤。

    店小二本来对一老一小并不待见,尤其是对刘放的衣着厌恶到了极点。

    可看到老人拍在桌面上的碎金子,他脸上的不屑几乎在一瞬间变成了谄媚。

    见老人如此热情,刘放起初的戒备一扫而空。他一边好奇地观赏酒楼内的灯红酒绿,一边听老人讲话,一边默默吐纳、恢复连日奔波消耗的灵力。

    老人嚼着豆干,品着黄酒,低声传音道:“小伙子,我也不卖关子了。老夫找你,是有件事想问。”

    刘放道:“老人家,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尽管讲。我之后还有别事,估计不会在此久居。”

    老人“嗯”了一声,食指一划,竟将刘放背后的石剑用看不清的手法瞬移到桌子上。

    刘放见他露了这一手,瞠目结舌,无话可说,听他问道:“这柄剑,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刘放如实答道:“是在一个悬崖底。”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阵激动和落寞,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在哪里?”

    刘放道:“悬崖底有间小屋子,屋子里有张大床,我就是在床底找到的这把石剑。”

    老人微微动容,摸摸布满皱纹的额头,摇头道:“我是问那个悬崖在哪儿。”

    刘放道:“无为观前面的大峡谷里。”

    老人似乎对刘放的回答并不意外,淡声念道:“无为观,无为观……”

    他足足念了七八遍,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向刘放请求道:“小伙子,你能带我去吗?”

    刘放面露难色。

    老人把脚搭在椅子上,盯着刘放的眼睛道:“我清楚你在想什么,我会读心。”

    自从知道老人修士的身份后,刘放便对他的话便深信不疑,问道:“你说说,我在想什么?”

    老人却反问道:“你猜我是哪里人?”

    刘放上下打量一番,挠着后脑勺道:“我看不出来。”

    老人道:“东海。”

    刘放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听老人继续道:“好巧不巧,我恰好有一个常年住在东海里的老朋友。”

    “更巧的是,那个老家伙整天游手好闲,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东海海底采珍珠。后来有一次,他欠我一个大人情,厚着脸皮拿几枚珍珠还了……老不死的,真是臭不要脸。”讲到这儿,老人颇为无奈地“呸”了一句。

    刘放起身叫道:“老人家,我带你去,你能送给我一枚吗?”

    老人点头,刘放欢呼,一口气喝完半凉的汤,又道:“我只记得一条路,得先回冰清宫,再从冰清宫往无为观走,然后……”

    刘放还没说完,但觉眼前一闪,全身犹如腾云驾雾,晃了不过十几息后,老人竟已带着他来到了无为观峡谷尽头的断崖。

    这惊天动地的飞速挪移,不是两点一线的空间之术,而是绝对的速度使然。若非老人用灵力护住刘放的心脉,他的肉身早已在超高强度的跃迁下崩溃粉碎。

    望着无比亲切的一情一景,刘放感慨万千,心里认定老人是个绝世高手。

    老人也站在断崖怅惘许久,自言自语道:“一百年?九十年?我也记不清了。”又道:“你领我去。”

    二人很快来到了那处无为观的禁地前、下了悬崖。

    刘放带老人进屋,老人倒不似百草怪一般抗拒,仅仅有点迟疑。

    环顾屋内落尘的家具,老人叹了口气,拿起桌子上的《灵河注别注》,简单翻阅几页,又问道:“你只找到一把剑?”

    刘放回道:“师父也问过这个问题,是只有一把剑。”

    老人把那本别注用灵石拓印了一份,沉声问道:“你有师父?她也问过你这个问题?”

    刘放应道:“有,是。”

    老人面容复杂到极点,与当初的唐昭一样,讲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有时是给听故事的人讲的,有时却是给讲故事的人自己回味的。

    唐昭和老人都属于后者。

    刘放道:“我喜欢听故事,可我想先看看珍珠。”

    老人抚掌道:“别着急,听我讲完。”

    边说着,他两指在空中一掐,凭空捏出一枚又大又圆、又白又亮的珍珠,确实好看。

    刘放便乖乖竖起耳朵,静候老人讲述。

    老人却没直接讲故事,而是说了一句刘放听不懂的话:“我讲故事和别人不一样,需要你自己看、自己听、自己感受。”

    刘放愣道:“什么?”

    老人笑道:“我给你讲故事的方式,和我读你心、猜你名字的方式是一样的。你叫刘放,对不对?”

    刘放不明所以,道:“对,我还不晓得你的名字哩。”

    老人道:“我姓秦,名子荣。”

    言语间,秦子荣的手心多出两撮断剑的锈屑。他把辰空留在黑鹭岛,自己则带走了这些剑锈。

    这位前任黑鹭岛主稍一催动,刘放便受到冥冥中的牵引,踏入了另一个虚实结合的世界。在这里,刘放的感官不似往常般主观,倒像是在用第三人称观察与阅览。

    故事要从一百年前的五十年前讲起。

    那段时间,秦子荣初入大成前期,风华正茂,凭借两杆无坚不摧、无邪不客的红缨银枪立足东海,纵横西南,横扫三州俨然渐趋无敌之境。

    彼时,距离断崖一战还有近五十年,大成修士尚少,放眼整个修真界,能够撼动秦子荣地位的不过八九个人。

    秦子荣正值壮年,却已看尽了的荣辱兴亡,更是领略到修行之途的巅峰与尽头,不免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恰在他最辉煌、也最空虚的时候,一个横空出世的法修闯进了他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他接下来人生的轨迹。

    那是个可爱的圆脸女人,但她亲和的容貌只是她通天修为的掩饰;虽然女人没有很丰富的战斗经验,可她当时的境界已无限逼近于大成后期。在与这个女人切磋过后,秦子荣不得不承认,天下能胜过他的人又多了一个。

    他问女人:“你找我有何用意?”

    女人答非所问道:“我了解你的烦恼,因为我也一样感同身受。像我们这样的人,一眼便能看到生命的尽头——不是飞升,就是死亡。”

    秦子荣笑道:“我可不想成仙。我暂时还不愿割舍在修真界结下的缘分与交情。”

    女人也微笑道:“谁不是呢?但是或许有一种法子,不用舍弃因果,照样也能位享仙泽。”

    秦子荣的好奇心被成功激起:“什么法子?”

    女人拉起秦子荣的手,和他并肩踏至万丈高空中,眺望整个修真界的轮廓,小声道:“你听没听过八大名剑的传说?”

    秦子荣摇头道:“那可不是传说。就我了解的,古神宫就掌握了其中一把,东洲还有一把,西南洲听说好像藏着两把……北洲我倒不清楚。”

    女人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最近的传闻,说这八柄剑并非之前口口相传的远古大能所铸,而是货真价实的上界之器。”

    秦子荣自信地道:“管他上界下界,不过是剑而已,还能助我飞升不成?”

    女人认真地分析道:“你可曾考虑过,为何有登仙不能留因果的规矩、为何登仙桥会拒绝留存因果的修士?我想了很久,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仙界与修真界的因果本质不和、天生排斥。但如若能拿到来自仙界的法器,或许就有办法让修真界的因果之力与仙界的本源化为一体。”

    其实她想错了两件事。这八柄剑不是仙界之剑,这八柄剑里也没有任何一把剑能够实现所谓因果的“转化”。

    秦子荣头脑灵活,对女人臆断的观点亦是连连赞同,又道:“你想让我帮忙一起找那几柄剑?”

    “正有此意。”

    “为何偏偏找我?”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女人说完,狡黠一笑,风情无限。

    那时的秦子荣对登仙、名剑等事还并不十分感兴趣,吸引他的不是女人口中保留因果飞升的条件,而是对现状的厌倦和对探索未知事物的渴望。于是,秦子荣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女人的邀请,与她击掌为誓。

    在这段空中谈话的最后,秦子荣问:“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女人甜甜笑道:“我是西南洲人,你可以叫我……小花。”

    “这叫什么名字?”

    小花只作了一个算不上回答的回答:“我也喜欢小草,但我更喜欢小花。或许有一天,我更喜欢小草了,那你就可以叫我小草。”

    秦子荣便随神秘的小花踏上长达几十年的寻剑之旅,而他在应下小花的相邀时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一句轻飘飘的承诺付出这么多时间、投入这么多心血、牺牲这么多情感。

    常言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二人年龄相仿、性格互补,各自又都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顶尖强者,合作起来自然很是默契,友谊与感情也日益升温。

    可惜的是,世界上总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哪怕他俩实力再强、修为再深,也不可能顺风顺水地将八柄名剑一口气全部集齐。且不说几柄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存在于传言中的名剑,单说藏在古神宫里的那一把祖剑,秦子荣和小花也不敢对其轻举妄动。

    三年过去,历经漫长的探索与苦苦的追寻,他们终于在西部荒漠发现了第一把木剑的线索。

    可惜,即便二人使尽浑身解数开辟出通往上古的结界、召唤了曼罗古塔,甚至从风狼窟辟出踏入地下密室的小道,他们还是因不解佛法而与灵藤失之交臂。

    直到一百五十年后,灵藤才等来另一位命中注定的有缘人,而这位有缘人用灵藤做的事连他自己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