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雪山
由于秦望寻是只身一人，年节下自然也不需要走亲访友之类。药坊没有歇的日子，只要有人身体不适，秦望寻还是一如既往为他们诊治。大年初三这一天，大雪堪堪停下，屋外触目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雪地，元行阙和秦望寻正在屋中整理药柜时，突然有人在外面叫嚷：“秦姑娘！秦姑娘！”
秦望寻放下手中的东西，打开门看见是同村的一个壮实的青年男子，便问：“铁牛，怎么了？”
铁牛鼻子和脸蛋被冻得通红，一脸急切地问：“今天一早我舅舅可有来找过你？”
“没有啊。”秦望寻道。
“唉！那你知不知道山上哪里生长雪莲？”铁牛接着问。
“雪莲？肃州这个地方不生长雪莲的，只有再往西一些的山上才有。”秦望寻道。
铁牛闻言拍了拍大腿，叫道：“真是！我叫他不要自己去找，他偏不听！”
“怎么？你舅舅去找雪莲了？”秦望寻问，看见铁牛点点头后纳闷道：“他找雪莲做什么？”
“还不是我那表妹病重，城里的大夫说要山上的千年雪莲才能治好。”铁牛道。
“哪来的什么千年雪莲！”秦望寻气道，“即便是有，雪莲也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功效。刚刚下过雪，山上又有狼，这时候独自一人上山太危险了。”
“对啊，所以我一直劝他不要去，他不听，一大早我舅妈就来找我说人不见了，我还以为他会到你这里来打听雪莲的消息。”铁牛快速说着，转身就要走，“秦姑娘，我先去找人了！”
秦望寻担忧地看着铁牛远去的背影，从村道的另一边又涌过来一些人，铁牛跟他们会合，一行人急匆匆地朝山里走去，应该是要找人。
“我们一起去吧。”秦望寻回身对元行阙道，“刚下了雪，人难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元行阙却早就收拾好东西，将绒毛披风递给她道：“外面冷，多穿点。”
两个人随即跟着村民们一起到山中去。这里的山颇为高大，村民们各自带了家中的狗，三三两两分散开去找。由于下了好几天的雪，山上许多地方的积雪足足有一尺深，行走起来颇为不便。好在也正是因为雪深，大家很快跟着狗找到了铁牛舅舅王大喜的脚印。正顺着地上的脚印朝前寻找时，元行阙突然听见几声狗吠，接着有人尖叫道：“有狼！”
几只大狗呈半弧形不断冲雪坡上面吠叫，村民们赶忙集中到一起，接着从雪坡后面冒出了灰色的狼身。更棘手的是，他们现在处于一个凹地，四周的雪坡上都陆陆续续冒出狼头，狼爪踩在雪地上，一些雪簌簌地掉下来。铁牛吓得都结巴了，道：“这，这么多……”
这一圈狼头数众多，足足有三十多头，非常罕见。元行阙对秦望寻道：“这可能是两群狼因为食物不足，临时一起合作，否则他们不敢轻易在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对人下手。”话音刚落，元行阙眼睛一眯，看到在正东方的雪坡上出现了一只体型明显健硕魁梧的白灰狼，狼头上有一道银白色的毛发，狼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六七个人。
这大约就是狼王了，元行阙盯着它，知道狼群的所有动作都会由这只狼来指挥，
可惜他们白天进山，没有带火把，无法长距离逼退这些狼。好在当地村民并不是没跟狼打过交道，都带着防身的砍刀，元行阙出门时也拿了一把弯刀，他弯下腰，从靴子里抽出匕首递给秦望寻，道：“你拿着这个，站在我身后，把衣服拉上去，不要把脖子和后背暴露给狼群。”
秦望寻立刻照做，村民们也放出狗在前面，人们背对背围成一个圈。那只头顶一道银白色的狼王在雪坡上缓缓移动，似乎是在寻找最佳的攻击时机。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狼王走到跟太阳一个方位的时候，突然脑袋一低，前爪一缩，元行阙立刻知道这是进攻的信号，大喊一声：“小心！”而后周围的狼群果然一个接一个扑上来。村民的猎狗勇猛地上去作战，只见那只狼王从天而降，将大狗压倒在地的同时就咬断了它的喉管，气势非常强大。狼王之后，狼群疯了一般首先攻击那些大狗，村民挥舞着砍刀冲上去，那些狼却好似训练有素一般一个接一个上，专扑人的后背。元行阙让秦望寻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回身踹倒一个朝自己跃来的狼，而后转身一刀劈开攻击其他村民的狼。那只狼王似乎意识到谁才是这群人里面最难搞的，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元行阙，在他面前不远处缓缓绕弧。
正在狼王和元行阙对峙的时候，秦望寻突然大喊了一声“铁牛！”，接着冲过去一把扑倒铁牛，在她身后，一只狼正高高跃起，差一点就扑到铁牛身上。狼落地之后回身一掏，没来得及站起身的秦望寻脚踝立刻被狼爪划破，元行阙见状，手中砍刀一转，锋利的刀尖立刻划破那只狼的肚腹，肠子流了一地。就是在他转身救秦望寻的这刹那，身后那只狼王抓住机会高高跃起，元行阙看见了狼王的影子，他来不及回头，手臂向后一抓，狠狠抓住狼王的脖颈，一人一狼滚在雪地里。元行阙的砍刀被撞掉，他只有一只胳膊，难以承受狼王的冲击。眼看着狼王尖利的牙齿就要咬上他的脖子，元行阙脚下一蹬，翻身反将狼王压在身下，而后膝盖狠狠压住狼王的肚子，手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力度抓住狼王的下巴，小臂抵住它的喉管，两下用力，居然直接压断了狼王的脖子。
干掉狼王，元行阙从雪地里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跟狼王纠缠的时候滚到了另一边。厚厚的雪由于人狼大战而被掀起，形成混乱的雪雾，他一时看不清情况，飞奔回去的时候忽然听见秦望寻的尖叫，他一扭头，看到两只狼追着秦望寻到了雪坡上。元行阙顺手捡起地上的砍刀直接扔过去，正中其中一只狼，另一只狼朝秦望寻扑过去，秦望寻一个后退，脚下居然踩空，整个人顿时消失。元行阙以快成残影的速度爬上雪坡，但还是没来得及抓住她。原来这雪坡后面居然是一个小断崖，人一踩空就会掉下去。另一只狼扑秦望寻不成，自己也差点掉下去，正拼命后退的时候被元行阙一脚踢中，哀嚎着掉下断崖。元行阙来到断崖边，心里一颤，但随即听到呻吟声，定睛望去，原来是秦望寻下坠时抓住了崖边生长出去的一节树枝，正挂在半空。
“望寻！坚持住！”元行阙急道，秦望寻却清楚听见树枝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而断裂的声音，艰难道：“不行……你别下来，要断了！”
元行阙哪里听她的话，直接单手爬下来，勉强站立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半边身子抵在凸起的岩石上保持平衡，空出手来去够秦望寻。可惜刚刚抓住秦望寻的手腕，那树枝啪一声断裂，秦望寻猛地下坠，连带着元行阙由于只有一条胳膊，只能抓着秦望寻和她一起下坠。幸运的是元行阙本就已经贴着崖壁，且崖壁有微微的弧度，下坠过程中不断有阻力，元行阙经验丰富，抱着秦望寻滚了好几圈释放惯力，加上小断崖本就不算很高，底下又有厚厚的积雪，这才使两个人捡回一条命，没有直接摔死。
但就算如此，在裸岩上一路滚下来受到的伤害也是极大的。元行阙提着一口气，落地的时候拿自己给秦望寻当人肉垫子，露在外面的手腕的脚踝都擦伤，骨头也能清楚听到咔吧咔吧的磨损声音。落地后两人都头晕目眩，缓了一阵子，元行阙才感到感官慢慢复苏，痛感随之袭来。好在他身体素来强健，在战场上驰骋久了，身体和意志都极为坚韧，这样的坠崖对他来说并不足以构成致命的威胁。他深吸几口气，发现怀里的秦望寻没动静，连忙拍拍她道：“望寻，望寻！”
怀里传来轻微的呻吟声，元行阙忍痛扶着秦望寻坐起来，观察了一下她的四肢，发现左脚处有明显弧度的弯折，应该是脱臼了。他左右看了看，崖下的空间不大，另一侧不远处就是另一个峭壁。朝西边走有个拐角，那里岩石朝外突出，下面有一些空间。元行阙扶着秦望寻，缓缓将她挪到自己背上，艰难地朝那个凹穴处去。岩石下面是个一人高，纵深约六七尺的小地方，但有裸岩遮挡，没有积雪，可以歇脚。元行阙小心翼翼放下秦望寻，此时秦望寻也慢慢恢复了意识，倒吸一口凉气，道：“我的脚……”
“别怕。”元行阙不让她看，反而让她躺下，接着问：“狼爪抓伤你的是哪只脚？”
秦望寻正在回忆的时候，元行阙单手握住她左脚脚踝，一个熟稔的推拉就直接将她的骨头回位。秦望寻疼得叫了一声，片刻后缓过来，额头上出了一头汗，但那细密的疼痛到底减少了不少。元行阙咬住衣角，扯下一条布来给她包扎。秦望寻见状挣扎着坐起来，道：“我自己来，你不方便。”
元行阙没有拗，将布料递给她，然后出去捡了一个树枝回来。秦望寻忍着疼慢慢用树枝和布料固定好自己脱臼的地方，嘴唇疼得发白。
“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元行阙问，担心有自己没注意到的伤处。
秦望寻皱眉，轻缓地动了动自己各处关节，长吐一口气，勉强笑道：“骨头都还好。”
虽如此说，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完全无事。秦望寻自己清楚，恐怕背上和腿上没有一块皮是好的，严重点还有可能震坏肺腑。她摸了摸肋下，明显感到吸气时针扎似的疼。
她忍着疼痛，反而问元行阙：“你怎么样？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你一直护着我，一定比我伤得更重。”
“我还好，你不要担心。”元行阙道，他虽有疼痛，但却的确不很碍事，“反倒是你，嘴唇都发白了，脸色很不好。”他担忧地看着秦望寻。
秦望寻紧闭双眼，似乎是在强忍不适，声音也微带颤意：“我暂时没事……咱们还是尽快想办法上去吧。”
“这两边都是峭壁，爬上去是不可能了。”元行阙说道，“你知道从哪里可以出去吗？”
秦望寻闭上眼回忆了一下附近的地势，过了一会儿才道：“向西走，有一个碎石滩，从那里应该可以。有点远，但我想不到别的路了。”
“不怕。”元行阙温和道，“有路就好，我背你出去。”
秦望寻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要尽快，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我们随身没有带火把，等到天黑在山里更危险。”
说着就强撑着要起身，但刚起了一半，忽然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元行阙连忙接住她，急道：“怎么会吐血？”
“应该是淤血，没事，吐出来就好了。”秦望寻艰难道，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外面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元行阙连忙将秦望寻护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风。
“看样子是要变天。”元行阙看着忽而转阴的天空喃喃道，低下头看了看面色苍白的秦望寻，当即将她过到背上，道，“不能耽误，我现在就背你出去。”
说着他便走出凹穴，按照秦望寻所说的朝西边去。崖下的积雪更深，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开路。大风不停歇，刮在人脸上像刀片一样，表面薄薄一层雪被风刮起，争先恐后地朝风的方向奔去，大片大片的雪雾从崖底一直弥漫到崖顶，和着风的声音，像是在跟谁一较高下。
秦望寻感到自己的内脏似乎受到损伤，腹部隐隐疼痛，加上脚踝的伤和极寒的风雪，她整个人很快陷入昏昏欲睡，意识不清的境地。就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她愈发清晰地感知到身边男人的每一个动作。他是如何脱下衣服包裹住自己，如何单手将自己过到背上，如何脚步稳固而坚定地行走积雪中。由于他脱下了外面一层衣服，所以在他背上的秦望寻甚至能感受到布料下他背部肌肉的移动。这是宽阔有力的男人的身躯，在他身上有不少的伤疤，那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见证。不知为何，联想到自己正在被这样一具伤痕累累又生机勃勃的身躯托着前行，秦望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好像只要有他在，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这可是广陵王，是镇守大齐边疆，护佑他们这一方百姓的战神啊。
秦望寻闭上眼，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就是元行阙微微的喘息声。她的呼吸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望寻……望寻！秦望寻！”
元行阙察觉到背上的人很久都没有说话，连忙不断叫她的名字，秦望寻恍惚的神思被硬生生拽回来，就听他道：“快到了，快到了，望寻，再坚持一下，不要睡。”
“君识……”秦望寻喃喃道，听着元行阙在雪里行走太久而越发疲惫的喘息声，以及为了抵抗风雪而不得不压弯的背，轻轻对他道：“你太累了……”
“我知道你累，坚持一下，千万不要睡着。”元行阙没听清，还以为她是在说自己累。
“谢谢你。”秦望寻又道。
元行阙一边艰难地走着，一边对她道：“继续跟我说话，望寻。”
“你应该……回到长安去。”秦望寻轻声道。
元行阙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一时没有接话。秦望寻却又缓缓道：“大家一定都很想念广陵王。”
元行阙顿了顿，心脏像是被谁捏了一把似的，血液忽而变热，蒸腾出氤氲的暖气，勾勒成一片酸涩又柔软的颜色。他叹口气，干脆顺着她的话温和道：“好，我们一起回长安，好不好？”
“不，不，我不去长安……”秦望寻忽然皱起眉。
元行阙本就是为了让她保持清醒，故而只想着要她不断说话，便问道：“你不喜欢长安？”
“不是不喜欢，而是长安，长安不需要我。”秦望寻道。
元行阙吐了口气，轻轻道：“但我需要你。”
秦望寻半晌没应答，就在元行阙以为她又昏过去时，她又道：“那是什么？……那有个人！”
“什么？”只顾闷头赶路的元行阙抬起头，在漫天的雪雾中艰难地睁大眼，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了大大小小灰色的石块，其中一个大石头上面坐着一个像是人的东西，并且伸出一只胳膊，指着他们来的方向。那“人”一动不动，即使大风也无法牵动他一分一毫，他整个人像石雕一样，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道路，和从那路上过来的旅客。
秦望寻放下手中的东西，打开门看见是同村的一个壮实的青年男子，便问：“铁牛，怎么了？”
铁牛鼻子和脸蛋被冻得通红，一脸急切地问：“今天一早我舅舅可有来找过你？”
“没有啊。”秦望寻道。
“唉！那你知不知道山上哪里生长雪莲？”铁牛接着问。
“雪莲？肃州这个地方不生长雪莲的，只有再往西一些的山上才有。”秦望寻道。
铁牛闻言拍了拍大腿，叫道：“真是！我叫他不要自己去找，他偏不听！”
“怎么？你舅舅去找雪莲了？”秦望寻问，看见铁牛点点头后纳闷道：“他找雪莲做什么？”
“还不是我那表妹病重，城里的大夫说要山上的千年雪莲才能治好。”铁牛道。
“哪来的什么千年雪莲！”秦望寻气道，“即便是有，雪莲也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功效。刚刚下过雪，山上又有狼，这时候独自一人上山太危险了。”
“对啊，所以我一直劝他不要去，他不听，一大早我舅妈就来找我说人不见了，我还以为他会到你这里来打听雪莲的消息。”铁牛快速说着，转身就要走，“秦姑娘，我先去找人了！”
秦望寻担忧地看着铁牛远去的背影，从村道的另一边又涌过来一些人，铁牛跟他们会合，一行人急匆匆地朝山里走去，应该是要找人。
“我们一起去吧。”秦望寻回身对元行阙道，“刚下了雪，人难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元行阙却早就收拾好东西，将绒毛披风递给她道：“外面冷，多穿点。”
两个人随即跟着村民们一起到山中去。这里的山颇为高大，村民们各自带了家中的狗，三三两两分散开去找。由于下了好几天的雪，山上许多地方的积雪足足有一尺深，行走起来颇为不便。好在也正是因为雪深，大家很快跟着狗找到了铁牛舅舅王大喜的脚印。正顺着地上的脚印朝前寻找时，元行阙突然听见几声狗吠，接着有人尖叫道：“有狼！”
几只大狗呈半弧形不断冲雪坡上面吠叫，村民们赶忙集中到一起，接着从雪坡后面冒出了灰色的狼身。更棘手的是，他们现在处于一个凹地，四周的雪坡上都陆陆续续冒出狼头，狼爪踩在雪地上，一些雪簌簌地掉下来。铁牛吓得都结巴了，道：“这，这么多……”
这一圈狼头数众多，足足有三十多头，非常罕见。元行阙对秦望寻道：“这可能是两群狼因为食物不足，临时一起合作，否则他们不敢轻易在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对人下手。”话音刚落，元行阙眼睛一眯，看到在正东方的雪坡上出现了一只体型明显健硕魁梧的白灰狼，狼头上有一道银白色的毛发，狼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六七个人。
这大约就是狼王了，元行阙盯着它，知道狼群的所有动作都会由这只狼来指挥，
可惜他们白天进山，没有带火把，无法长距离逼退这些狼。好在当地村民并不是没跟狼打过交道，都带着防身的砍刀，元行阙出门时也拿了一把弯刀，他弯下腰，从靴子里抽出匕首递给秦望寻，道：“你拿着这个，站在我身后，把衣服拉上去，不要把脖子和后背暴露给狼群。”
秦望寻立刻照做，村民们也放出狗在前面，人们背对背围成一个圈。那只头顶一道银白色的狼王在雪坡上缓缓移动，似乎是在寻找最佳的攻击时机。
两方就这么僵持着，狼王走到跟太阳一个方位的时候，突然脑袋一低，前爪一缩，元行阙立刻知道这是进攻的信号，大喊一声：“小心！”而后周围的狼群果然一个接一个扑上来。村民的猎狗勇猛地上去作战，只见那只狼王从天而降，将大狗压倒在地的同时就咬断了它的喉管，气势非常强大。狼王之后，狼群疯了一般首先攻击那些大狗，村民挥舞着砍刀冲上去，那些狼却好似训练有素一般一个接一个上，专扑人的后背。元行阙让秦望寻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回身踹倒一个朝自己跃来的狼，而后转身一刀劈开攻击其他村民的狼。那只狼王似乎意识到谁才是这群人里面最难搞的，一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元行阙，在他面前不远处缓缓绕弧。
正在狼王和元行阙对峙的时候，秦望寻突然大喊了一声“铁牛！”，接着冲过去一把扑倒铁牛，在她身后，一只狼正高高跃起，差一点就扑到铁牛身上。狼落地之后回身一掏，没来得及站起身的秦望寻脚踝立刻被狼爪划破，元行阙见状，手中砍刀一转，锋利的刀尖立刻划破那只狼的肚腹，肠子流了一地。就是在他转身救秦望寻的这刹那，身后那只狼王抓住机会高高跃起，元行阙看见了狼王的影子，他来不及回头，手臂向后一抓，狠狠抓住狼王的脖颈，一人一狼滚在雪地里。元行阙的砍刀被撞掉，他只有一只胳膊，难以承受狼王的冲击。眼看着狼王尖利的牙齿就要咬上他的脖子，元行阙脚下一蹬，翻身反将狼王压在身下，而后膝盖狠狠压住狼王的肚子，手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力度抓住狼王的下巴，小臂抵住它的喉管，两下用力，居然直接压断了狼王的脖子。
干掉狼王，元行阙从雪地里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跟狼王纠缠的时候滚到了另一边。厚厚的雪由于人狼大战而被掀起，形成混乱的雪雾，他一时看不清情况，飞奔回去的时候忽然听见秦望寻的尖叫，他一扭头，看到两只狼追着秦望寻到了雪坡上。元行阙顺手捡起地上的砍刀直接扔过去，正中其中一只狼，另一只狼朝秦望寻扑过去，秦望寻一个后退，脚下居然踩空，整个人顿时消失。元行阙以快成残影的速度爬上雪坡，但还是没来得及抓住她。原来这雪坡后面居然是一个小断崖，人一踩空就会掉下去。另一只狼扑秦望寻不成，自己也差点掉下去，正拼命后退的时候被元行阙一脚踢中，哀嚎着掉下断崖。元行阙来到断崖边，心里一颤，但随即听到呻吟声，定睛望去，原来是秦望寻下坠时抓住了崖边生长出去的一节树枝，正挂在半空。
“望寻！坚持住！”元行阙急道，秦望寻却清楚听见树枝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而断裂的声音，艰难道：“不行……你别下来，要断了！”
元行阙哪里听她的话，直接单手爬下来，勉强站立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半边身子抵在凸起的岩石上保持平衡，空出手来去够秦望寻。可惜刚刚抓住秦望寻的手腕，那树枝啪一声断裂，秦望寻猛地下坠，连带着元行阙由于只有一条胳膊，只能抓着秦望寻和她一起下坠。幸运的是元行阙本就已经贴着崖壁，且崖壁有微微的弧度，下坠过程中不断有阻力，元行阙经验丰富，抱着秦望寻滚了好几圈释放惯力，加上小断崖本就不算很高，底下又有厚厚的积雪，这才使两个人捡回一条命，没有直接摔死。
但就算如此，在裸岩上一路滚下来受到的伤害也是极大的。元行阙提着一口气，落地的时候拿自己给秦望寻当人肉垫子，露在外面的手腕的脚踝都擦伤，骨头也能清楚听到咔吧咔吧的磨损声音。落地后两人都头晕目眩，缓了一阵子，元行阙才感到感官慢慢复苏，痛感随之袭来。好在他身体素来强健，在战场上驰骋久了，身体和意志都极为坚韧，这样的坠崖对他来说并不足以构成致命的威胁。他深吸几口气，发现怀里的秦望寻没动静，连忙拍拍她道：“望寻，望寻！”
怀里传来轻微的呻吟声，元行阙忍痛扶着秦望寻坐起来，观察了一下她的四肢，发现左脚处有明显弧度的弯折，应该是脱臼了。他左右看了看，崖下的空间不大，另一侧不远处就是另一个峭壁。朝西边走有个拐角，那里岩石朝外突出，下面有一些空间。元行阙扶着秦望寻，缓缓将她挪到自己背上，艰难地朝那个凹穴处去。岩石下面是个一人高，纵深约六七尺的小地方，但有裸岩遮挡，没有积雪，可以歇脚。元行阙小心翼翼放下秦望寻，此时秦望寻也慢慢恢复了意识，倒吸一口凉气，道：“我的脚……”
“别怕。”元行阙不让她看，反而让她躺下，接着问：“狼爪抓伤你的是哪只脚？”
秦望寻正在回忆的时候，元行阙单手握住她左脚脚踝，一个熟稔的推拉就直接将她的骨头回位。秦望寻疼得叫了一声，片刻后缓过来，额头上出了一头汗，但那细密的疼痛到底减少了不少。元行阙咬住衣角，扯下一条布来给她包扎。秦望寻见状挣扎着坐起来，道：“我自己来，你不方便。”
元行阙没有拗，将布料递给她，然后出去捡了一个树枝回来。秦望寻忍着疼慢慢用树枝和布料固定好自己脱臼的地方，嘴唇疼得发白。
“你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元行阙问，担心有自己没注意到的伤处。
秦望寻皱眉，轻缓地动了动自己各处关节，长吐一口气，勉强笑道：“骨头都还好。”
虽如此说，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完全无事。秦望寻自己清楚，恐怕背上和腿上没有一块皮是好的，严重点还有可能震坏肺腑。她摸了摸肋下，明显感到吸气时针扎似的疼。
她忍着疼痛，反而问元行阙：“你怎么样？刚才掉下来的时候，你一直护着我，一定比我伤得更重。”
“我还好，你不要担心。”元行阙道，他虽有疼痛，但却的确不很碍事，“反倒是你，嘴唇都发白了，脸色很不好。”他担忧地看着秦望寻。
秦望寻紧闭双眼，似乎是在强忍不适，声音也微带颤意：“我暂时没事……咱们还是尽快想办法上去吧。”
“这两边都是峭壁，爬上去是不可能了。”元行阙说道，“你知道从哪里可以出去吗？”
秦望寻闭上眼回忆了一下附近的地势，过了一会儿才道：“向西走，有一个碎石滩，从那里应该可以。有点远，但我想不到别的路了。”
“不怕。”元行阙温和道，“有路就好，我背你出去。”
秦望寻看了看天色，道：“我们要尽快，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我们随身没有带火把，等到天黑在山里更危险。”
说着就强撑着要起身，但刚起了一半，忽然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又倒了回去。元行阙连忙接住她，急道：“怎么会吐血？”
“应该是淤血，没事，吐出来就好了。”秦望寻艰难道，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外面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元行阙连忙将秦望寻护进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风。
“看样子是要变天。”元行阙看着忽而转阴的天空喃喃道，低下头看了看面色苍白的秦望寻，当即将她过到背上，道，“不能耽误，我现在就背你出去。”
说着他便走出凹穴，按照秦望寻所说的朝西边去。崖下的积雪更深，他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开路。大风不停歇，刮在人脸上像刀片一样，表面薄薄一层雪被风刮起，争先恐后地朝风的方向奔去，大片大片的雪雾从崖底一直弥漫到崖顶，和着风的声音，像是在跟谁一较高下。
秦望寻感到自己的内脏似乎受到损伤，腹部隐隐疼痛，加上脚踝的伤和极寒的风雪，她整个人很快陷入昏昏欲睡，意识不清的境地。就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她愈发清晰地感知到身边男人的每一个动作。他是如何脱下衣服包裹住自己，如何单手将自己过到背上，如何脚步稳固而坚定地行走积雪中。由于他脱下了外面一层衣服，所以在他背上的秦望寻甚至能感受到布料下他背部肌肉的移动。这是宽阔有力的男人的身躯，在他身上有不少的伤疤，那都是征战沙场多年的见证。不知为何，联想到自己正在被这样一具伤痕累累又生机勃勃的身躯托着前行，秦望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好像只要有他在，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这可是广陵王，是镇守大齐边疆，护佑他们这一方百姓的战神啊。
秦望寻闭上眼，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就是元行阙微微的喘息声。她的呼吸渐渐安静下来，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望寻……望寻！秦望寻！”
元行阙察觉到背上的人很久都没有说话，连忙不断叫她的名字，秦望寻恍惚的神思被硬生生拽回来，就听他道：“快到了，快到了，望寻，再坚持一下，不要睡。”
“君识……”秦望寻喃喃道，听着元行阙在雪里行走太久而越发疲惫的喘息声，以及为了抵抗风雪而不得不压弯的背，轻轻对他道：“你太累了……”
“我知道你累，坚持一下，千万不要睡着。”元行阙没听清，还以为她是在说自己累。
“谢谢你。”秦望寻又道。
元行阙一边艰难地走着，一边对她道：“继续跟我说话，望寻。”
“你应该……回到长安去。”秦望寻轻声道。
元行阙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个，一时没有接话。秦望寻却又缓缓道：“大家一定都很想念广陵王。”
元行阙顿了顿，心脏像是被谁捏了一把似的，血液忽而变热，蒸腾出氤氲的暖气，勾勒成一片酸涩又柔软的颜色。他叹口气，干脆顺着她的话温和道：“好，我们一起回长安，好不好？”
“不，不，我不去长安……”秦望寻忽然皱起眉。
元行阙本就是为了让她保持清醒，故而只想着要她不断说话，便问道：“你不喜欢长安？”
“不是不喜欢，而是长安，长安不需要我。”秦望寻道。
元行阙吐了口气，轻轻道：“但我需要你。”
秦望寻半晌没应答，就在元行阙以为她又昏过去时，她又道：“那是什么？……那有个人！”
“什么？”只顾闷头赶路的元行阙抬起头，在漫天的雪雾中艰难地睁大眼，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了大大小小灰色的石块，其中一个大石头上面坐着一个像是人的东西，并且伸出一只胳膊，指着他们来的方向。那“人”一动不动，即使大风也无法牵动他一分一毫，他整个人像石雕一样，默默地注视着面前的道路，和从那路上过来的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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