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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是要心里的情还是老来的伴儿

    夏日的山区格外清爽,躺在红瓦铺就的屋顶上,仰头是触手可及的星空,傅海棠的手指划过猎户座的轮廓,浪漫地想着,我把思念借着这星辰寄给你。

    浪漫的事情多为缥缈虚无,傅海棠只在柔肠百转中转了一圈儿,被烤鱼的味道给拐得跑偏了。

    借着院中忽明忽暗的火光,傅海棠看到苏老师在篝火旁支了一张地桌,地桌上的盘子里有四条金灿灿的烤鱼,一盆凉菜,几碟咸菜,还有两只白花花的大馒头,篝火上还支着一只汤锅,汤锅冒着白气,舒老师正在往里面下面疙瘩。

    “老妈,咋不用屋里的炉灶?”傅海棠出溜到低矮的房檐边上,纵深跳了下来,扑了扑手上的灰就去抓桌子上的馒头。

    “洗手去!”舒老师打掉傅海棠的手,白馒头上还是留下了五只浅浅的灰指印“大夏天生炉灶,你是想蒸还是想烤?大学都白上了,什么智商!”

    傅海棠吐了吐舌头,去院子里的水井边上,吱嘎吱嘎地压着水,水压出来时,她先就着出水口灌了两口,然后接着水,胡乱地洗了脸和手,直起身来一声长叹“好爽快!”

    “你这孩子,胃不好还喝凉水!”舒老师一边埋怨着一边指挥傅海棠干活“去拿两个大碗过来!”

    傅海棠进了厨房,打开橱柜门,挑了两只最大的碗,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一边走一边举着两只碗和舒老师编排她小舅舅“我小舅舅是不会买东西,你瞧这俩大碗又丑又粗糙,碗底一个月亮,一个太阳,是晚上用这个,早上用这个吗?”

    “别胡说,你小舅舅可没你那臭毛病,什么都要标记好,生怕人家不知道东西是你的。”舒老师接过碗,瞅了瞅点头“确实丑,不会是自己烧的吧。”

    傅海棠自口袋里掏出帕子,在微风里抖开,一朵红色的海棠花开了出来,上个假期绣的七条帕子,就剩下这一块了,其他都被叶纯忻那个哭包给没收了,早知道她这么喜欢这帕子,就绣几块新的给她,可是绣什么呢?

    看着舒锦绣手中的碗,傅海棠突然想起了姥姥给的那对乌希哈和莎拉“等等!别盛!”

    舒锦绣被她一惊一乍地吓了一愣。

    傅海棠忙小心翼翼地夺回了海碗,转身往屋里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回来和您讲。”

    傅海棠把海碗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在柜子的下一层拿了两只小一点的汤碗。

    舒锦绣盛了两碗疙瘩汤,和傅海棠面对面做好“说吧,怎么回事?”

    “我姥姥没和您讲过乌希哈和莎拉的传说吗?”傅海棠捧起碗,吹了吹,溜着碗边儿唆喽了半圈儿“就是太阳和月亮。”

    “说过,你的意思是说那两只碗是你小舅舅和达娜拉的?”舒锦绣想想以前在这儿照顾舒锦川,收拾屋子时也没见过这对碗,再说,如果是达娜拉留下来的遗物,舒锦川也不会这么随意地摆在外面。

    “说不定是我小舅舅有了对象呢!”两母女心意相通,傅海棠率先开口。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舒锦绣望着北面山坡上摇曳着的灯火,“额娘和阿玛看到了该有多开心呀!”

    傅海棠咬了一口香脆流油的烤鱼,舔了舔嘴唇说“老妈,你说这么好的事儿,咱们是不是得喝一杯?”

    “抽烟喝酒,胃出血!傅海棠,我不在你爸面前给你翻账本,你是不是就当我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呀!”嘴上虽是这么说,舒锦绣体会着此时的心情,确实想喝一杯,不禁往菜窖那边瞄了几眼。

    “我小舅舅说艾察尔酿的果子酒就是饮料,纯天然,对身体好,我可以和那个!”傅海棠知道老妈动了心,先解决后顾之忧,然后进一步诱惑“那马奶酒度数高了些,我刚才打开一坛,可香了,闻着都醉人,您喝那个!

    “行,你下菜窖去拿,不过说好了,你只准喝一杯!”苏锦绣觉得自己养得孩子不管男女都应该抗造,人生当醉时就应该有酒,总是缩手缩脚的,憋憋屈屈的日子就不要过了。

    傅海棠刚开始时,真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陪着舒锦绣慢慢品。可等舒锦绣喝多了回房睡觉,她借着去院子里灭火的由头,就着渐渐消散的火光,把一瓶吹了个底朝天。

    果子酒喝起来香甜温润,不像是酒,可实际度数不低,后劲十足。

    傅海棠晕晕乎乎地摸回了屋,也不管南炕北炕到头就睡。

    自送走叶纯忻,傅海棠就没有到头就睡的时候,躺上床就辗转反侧,总要折腾到后半夜才睡得着。可这次借着酒力久违的觉睡得也不踏实,梦境变幻着,一会儿被人追得身心疲惫,一会儿自己追着哥哥们身后,唤着他们的名字,可是谁也不回头,又一会儿是怎么也翻不过的高墙,答不上来的试卷,太阳月亮走马灯似的交替轮回,支离破碎的梦一个接着一个,突然她被大火包围了,火焰燎到了她的衣角,她打着滚想要把火扑灭,翻滚中她见到大火那边有扇门,小春在门的那头,这边的火焰突然变成一条条火蛇,顺着门缝往小春那边钻,跑,快跑!她大声地喊着,可是这火焰吞噬掉了她发出的声音,她只看见听见小春在喊,六哥,六哥,救我!她想伸手去拉门把手,可是手像被什么东西桎梏一样,动弹不得,她听着小春的喊叫声中,夹杂着海棠,海棠的呼唤,小春什么时候开始管她叫海棠了?六哥的声音越来越弱,海棠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小春那边的火蛇越来越多,她手还是不能动,就用身体去撞门,抬脚去踢门。脚掌触到门时,钻心地痛,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对着门又是一脚,比上一脚还要用力。

    “傅海棠!你给我醒醒!”傅海棠的身子被人用力摇着,梦魇逐渐退去,这回她听清楚了,喊她的人是老妈舒锦绣。

    傅海棠刚醒过来时有些蒙,环顾四周,缓了一会儿,意识回笼在想起来自己在哪。

    “妈?”她轻声地唤了声,心有余悸梦境清楚地在脑子里回放,她这一生妈,叫得却怯生生,柔弱无力。

    一只温暖的手按在她额前,舒锦绣看突然变得脆弱胆怯的女儿,责难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做噩梦了?”

    “嗯”傅海棠按住母亲的手,把它放在脸侧用力地蹭来蹭,真实感觉到了来自母亲的温度,和手掌心熟悉的味道。

    “你真是做梦都能惹祸的孩子!”傅海棠刚动了一下腿,就被舒锦绣一把按住“别动!”

    疼痛袭来,傅海棠循着痛源看去,发现自己的左脚卡在炕琴破碎的彩绘琉璃门里。

    琉璃门上有锁,舒锦绣只能小心地把裂开的碎琉璃一块块掰下来,等掰到足够大的空间了,才握着傅海棠的小腿,把她的脚移了出来。

    琉璃上有血,傅海棠的脚面上有清浅的划痕,脚踝处有条很深的大口子,血从口子里汩汩地冒出来。舒锦绣依着记忆找到了药箱,可打开药箱,拿出纱布按在伤口上却怎么也止不住血,拿开纱布,把云南白药的药粉撒在伤口上,一会儿就被冲掉了。

    舒锦绣急的额头上见了汗,“怎么办,村子里也没医生,我去找阿木尔,套车送你去镇上!”

    傅海棠拉住起身要往外走的舒锦绣,“妈,您别急,不是那么大的事儿!喝了酒血液循环有点儿快,您把云南白药的止血丹和那卷绷带给我给我!”

    舒锦绣依言抠出了止血丹,傅海棠也没喝水直接干吞了,把绷带用力地绑在小腿接近伤口的地方,然后挪了挪屁股,把左脚搭在被窗台上。

    “药粉,纱布!”舒锦绣如医院里手术医生的助手一样,一样一样把东西递过去。

    傅海棠见血流量减少了,把药粉撒在伤口上,用纱布按住,血迹透过纱布慢慢形成了一分钱硬币大小的血痕,就再也没有扩散开。

    “止住了,没事儿了,妈!”傅海棠用空出来的手轻轻在舒锦绣上臂外侧蹭着,安慰着惊魂未定的舒老师“没事儿了啊。”

    “什么没事儿了”舒锦绣背过身去,抹了下眼角,在南炕的炕琴里拿出一套被褥,抖开摔在炕上,转身问傅海棠“你这几年到底在外面打过多少架,受过多少伤,才练了这么一门手艺!

    傅海棠被问的哑口无言”老妈您,您这思维模式,我就是上了时光机器也跟不上吧,没见过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小春那里一堆外伤紧急处理的书,看也看会了!”

    “小叶子买急救的书为谁,还不是为你,那孩子能打架吗?”舒锦绣担惊受怕的气没地方撒,鸡蛋里挑骨头也得把责任推到傅海棠身上。

    “我的亲母亲大人!”傅海棠觉得舒锦绣更年期的余温还没散,她仰面躺着把头顶顶在炕上,翻着眼睛可以看到舒老师的后脑勺,“小叶子在海彦读的是啥学校?医科大学,读的是啥专业?临床医学。将来是要拿手术刀的,有几本外伤的书稀奇吗?”

    “那小叶子为什么要学医,为什么要选临床这个专业?”舒老师是那是为人师表了以后才真正做到通情达理,依着家里独苗苗的性子,讲歪理是在拳击台上用脚踢人的黑带选手。

    “为我,为我,行了吧?”傅海棠后滚翻翻到地上,又滚到南炕上,把脚搭在南窗台上,举双脚投降“学医是为了给我治胃病,学临床是为了给我缝刀口。”傅海棠依然翻着脑袋往后看,这回对上的是老妈疲惫的目光,彻底地,真心实意地投降了。

    她拍拍边上的被褥,讨好撒娇地说“母亲大人,天色尚早,您再陪我这有伤疾在身的不孝女躺会儿,可好?”

    苏锦绣和傅海棠肩齐肩,头顶头地躺在炕上,静了片刻,才说“一个人在外面读书辛不辛苦?”

    “学习不辛苦,就是想家,想您做的好吃的。”傅海棠不遗余力地拍着马屁。

    舒老师明知她说的情是真的,话是假的,也不拆穿“要是不适应南方的生活,毕业以后就回来吧,在你爸他们单位党个文职,或在大校当个老师,都好,女孩子家不必太争强好胜,一份稳定称心的工作,以后在找个疼你的对象,生个聪明健康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就好。”

    “妈”傅海棠侧身抱住舒锦绣说“我以后不找对象,就留在您和老爸身边,好不好?反正我生的孩子不姓舒也不姓傅,传宗接代,您盯紧傅丁山就行了。”

    “说什么傻话呢,等我们老了退休了,你爸还能陪我到这里守着你姥姥姥爷。你要不找对象,以后老了谁陪你到这里守着我们?”舒锦绣伸出一根手指在傅海棠的脑门上搓了几下“你要是孤苦伶仃地在这儿望着北山头,是让我们入土为安呐,还是入土不安啊!你个不孝子孙!”

    傅海棠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想,如果心已经被思念的人填满,算不上孤苦伶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