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食物中毒
他这是在道歉么？
他写的这四句，正是信佛的人早晚课时经常念叨的《忏悔偈》。
世有因果业力，而成冤亲宿债。
当年，我哥还挺信佛的时候，曾经给我念叨过：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预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说的是今生遇到的人和事，是前生所做之业决定的，而至于来生会怎样，则是由今生之作为决定的。
其实那个时候，听他这么说，我还挺高兴的。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今生好好努力，下辈子就能投个好胎了。
我当时觉得我上辈子可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这辈子总不如意。我觉得亲爹上辈子也不是啥好人，因为我看他也挺倒霉的。
我自己的事儿还好说，这辈子努力做个好人就行了。但我看我亲爹没这个觉悟，似乎还要在“苦海中沉沦”，所以就求哥帮我“渡化”一下他。
哥那个时候还小呢，闻言便欣然允诺，第二天就掏了本儿《金刚经》去找我亲爹，想要拽他入我佛门。
我亲爹当时当然是不信，还因为这个去学校找过哥的班主任，说哥散布封建迷信思想。
但随着年龄见长、挫折渐多，哥自己渐渐对这些佛学思想心生怀疑。虽然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吃素的，但已经很少见他看经念咒了。
我其实本来便不曾深信。
人，到底要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遇境能转、拔苦得乐？
我觉得我已经够努力了，但还是挫折不断。
如果需要日夜精进方能有所成果的话，那有为什么有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公平。
先前我还觉得，钱老板给我道个歉，我便能心里原谅他了。
但真看见他这用来道歉的四句偈语的时候，我突然又觉得，道个歉，对他来说，太轻巧了。
我晦气地把这本子摔到墙上。
被摔到墙上的本子顺着墙滑了下来，一张纸片儿从里面飘了出来。
我拿起一看，见那纸片儿上写了一段话：
小树，从前总对你使脾气，也总误会你、对你不好，都是我不对。很多错都已经铸成，不知道还能弥补多少。如果从前这些事，你都不记恨爸爸、还都能原谅爸爸的话，那就让爸爸想办法带你把病治治好不好？爸爸等你电话。
怪不得他今天短信回得这么快，却原来真的是在等我给他个回话。
他肯定认为我之前问他名医的事儿，就是他所说的“原谅”他了。
可我之前给他发短信的时候，还没看到这段话呢！我愤恨地锤了一下床栏杆：怎么能就如此在无意之间和他表示了“原谅”呢？
我要是早点儿看到这些字，也许还有机会拿捏一番，说说什么“你终于肯说这种话了”，或是回他个“绝不原谅”以显硬气，甚至或是骂他一顿直抒胸臆。
但我却早没看见，白白错过了一个骂他的天赐良机！
推算一下，从钱老板把他买的东西递给我，到我发短信和他说去看名医的事儿，中间也不过就是一个半小时。
所以，在他看来，我应该是看到他这纸片儿，便忙不迭地给他发短信了。之后还一溜烟儿地说什么要给他打扫卫生之类的话。真是符合在他心里那种俯首帖耳的形象。
真是晦气。
怪不得爸嫌我晦气。
如今我自己也嫌。
想到这儿，我憋得都快吐了。
不行，一定要把这个场面找回来！我准备编辑个短信，告诉他我现在才看见他的那张破纸。
但短信编辑了半天，感觉不够硬气。
我还是亲自跑一趟，面斥他一顿比较好。
但我真的好累，烧也没退，骨头又疼。如今实在是不想动弹。
我躺在床上，瞪了一会儿天花板，心中下了下决心：好男儿绝不因发烧而放弃复仇！
于是我又起了身，穿戴好衣服，趁宿舍还没关门，提剑出去了。
我来到他门前，却有着犹豫：时间不早了，也许他睡了。
但转念一想：我管他睡不睡呢，反正我还没睡，我不能寻个仇还考虑他睡不睡觉。
于是我稍微敲了下门，心里盘算着如果他听不见的话，我就先走。
但出人意料，他竟没睡，从门镜中看到是我，便开了门，惊讶地问，“怎么过来了？”他倒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模样，精神颇好，也没有困意。
我一时情急，竟没说出话来。
然后下一刻，我突然有些反胃，冲进门去就直奔厕所。
他见我吐了，慌了大张，以为我是因为吃了他包的饺子食物中毒而跑过来和他为难的。所以我一边儿吐，他一边儿在厕所门外嚷嚷，“饺子都是按照你说的要求包的，我真什么别的都没放，虾仁我也闻了没有外味儿。就算是虾仁儿不好了，那总共才放了两个，能有啥事儿？……”
胃里的东西已经消化大半儿了，所以没什么可吐的，即便如此我也吐得头昏脑胀。而且冲进来的时候吐得太急了，马桶得收拾一下。
剑鞘上也溅上了。
真是晦气。
别人拿剑都是什么仗剑走天涯；我拿剑就是用来当拐棍儿。电影里的人擦剑，都是擦上面的道具血；我擦剑，竟然是擦剑鞘上的呕吐物。
我一边儿擦着剑鞘，一边儿瞧不起自己。
钱老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一脸愧色，“真食物中毒了？这么严重么？要不去医院？”
我看着他，叹气道：“我是来寻仇的。”
于是他又解释一番他如何不是故意的、菜都认真洗了、也都煮熟了，连锅都好好刷过了。
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我连寻个仇都如此可笑。
我有些自暴自弃。
算了，诚实也是美德，我就是贱吧。
如此想着我就再站不住了，顺着厕所门滑坐到地上。
他见我如此，吃了一惊，一边儿拉我一边儿说，“真这么严重？那赶紧去医院吧！”
我摇摇头，就坐在厕所门口儿，有气无力，
“我这不是食物中毒。
我就是太难受了。
我从早上开始就浑身难受，骨头也疼，胃也不舒服，后来发烧了。
我哥发了五六千字儿骂我不务正业，还告诉我说我亲妈可能是一个比我还不要面儿的女人。
小淼和我说她早就交了新男朋友了，还给我发了个照片。那男的比我高、比我帅、比我学习好。李水也这么说。
我把QQ名改了，小淼就跟我吵架。我流个鼻血的功夫，她就把我删了。
后来又看见你放在给我买的包里的东西了。我不开心，就想去练剑，但身子一点儿都不中用。
身体也难受，心里也难受。
赵老师来找我，还说我晦气。
我真恨你。
我这么难受，小一半儿的原因都是因为你。
都是你害的。
我恨你。
但是学校的澡堂关门儿了，我能不能在你这儿洗个澡。
实在太难受了，想冲冲热水。”
他写的这四句，正是信佛的人早晚课时经常念叨的《忏悔偈》。
世有因果业力，而成冤亲宿债。
当年，我哥还挺信佛的时候，曾经给我念叨过：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预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说的是今生遇到的人和事，是前生所做之业决定的，而至于来生会怎样，则是由今生之作为决定的。
其实那个时候，听他这么说，我还挺高兴的。因为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今生好好努力，下辈子就能投个好胎了。
我当时觉得我上辈子可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这辈子总不如意。我觉得亲爹上辈子也不是啥好人，因为我看他也挺倒霉的。
我自己的事儿还好说，这辈子努力做个好人就行了。但我看我亲爹没这个觉悟，似乎还要在“苦海中沉沦”，所以就求哥帮我“渡化”一下他。
哥那个时候还小呢，闻言便欣然允诺，第二天就掏了本儿《金刚经》去找我亲爹，想要拽他入我佛门。
我亲爹当时当然是不信，还因为这个去学校找过哥的班主任，说哥散布封建迷信思想。
但随着年龄见长、挫折渐多，哥自己渐渐对这些佛学思想心生怀疑。虽然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吃素的，但已经很少见他看经念咒了。
我其实本来便不曾深信。
人，到底要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遇境能转、拔苦得乐？
我觉得我已经够努力了，但还是挫折不断。
如果需要日夜精进方能有所成果的话，那有为什么有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不公平。
先前我还觉得，钱老板给我道个歉，我便能心里原谅他了。
但真看见他这用来道歉的四句偈语的时候，我突然又觉得，道个歉，对他来说，太轻巧了。
我晦气地把这本子摔到墙上。
被摔到墙上的本子顺着墙滑了下来，一张纸片儿从里面飘了出来。
我拿起一看，见那纸片儿上写了一段话：
小树，从前总对你使脾气，也总误会你、对你不好，都是我不对。很多错都已经铸成，不知道还能弥补多少。如果从前这些事，你都不记恨爸爸、还都能原谅爸爸的话，那就让爸爸想办法带你把病治治好不好？爸爸等你电话。
怪不得他今天短信回得这么快，却原来真的是在等我给他个回话。
他肯定认为我之前问他名医的事儿，就是他所说的“原谅”他了。
可我之前给他发短信的时候，还没看到这段话呢！我愤恨地锤了一下床栏杆：怎么能就如此在无意之间和他表示了“原谅”呢？
我要是早点儿看到这些字，也许还有机会拿捏一番，说说什么“你终于肯说这种话了”，或是回他个“绝不原谅”以显硬气，甚至或是骂他一顿直抒胸臆。
但我却早没看见，白白错过了一个骂他的天赐良机！
推算一下，从钱老板把他买的东西递给我，到我发短信和他说去看名医的事儿，中间也不过就是一个半小时。
所以，在他看来，我应该是看到他这纸片儿，便忙不迭地给他发短信了。之后还一溜烟儿地说什么要给他打扫卫生之类的话。真是符合在他心里那种俯首帖耳的形象。
真是晦气。
怪不得爸嫌我晦气。
如今我自己也嫌。
想到这儿，我憋得都快吐了。
不行，一定要把这个场面找回来！我准备编辑个短信，告诉他我现在才看见他的那张破纸。
但短信编辑了半天，感觉不够硬气。
我还是亲自跑一趟，面斥他一顿比较好。
但我真的好累，烧也没退，骨头又疼。如今实在是不想动弹。
我躺在床上，瞪了一会儿天花板，心中下了下决心：好男儿绝不因发烧而放弃复仇！
于是我又起了身，穿戴好衣服，趁宿舍还没关门，提剑出去了。
我来到他门前，却有着犹豫：时间不早了，也许他睡了。
但转念一想：我管他睡不睡呢，反正我还没睡，我不能寻个仇还考虑他睡不睡觉。
于是我稍微敲了下门，心里盘算着如果他听不见的话，我就先走。
但出人意料，他竟没睡，从门镜中看到是我，便开了门，惊讶地问，“怎么过来了？”他倒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模样，精神颇好，也没有困意。
我一时情急，竟没说出话来。
然后下一刻，我突然有些反胃，冲进门去就直奔厕所。
他见我吐了，慌了大张，以为我是因为吃了他包的饺子食物中毒而跑过来和他为难的。所以我一边儿吐，他一边儿在厕所门外嚷嚷，“饺子都是按照你说的要求包的，我真什么别的都没放，虾仁我也闻了没有外味儿。就算是虾仁儿不好了，那总共才放了两个，能有啥事儿？……”
胃里的东西已经消化大半儿了，所以没什么可吐的，即便如此我也吐得头昏脑胀。而且冲进来的时候吐得太急了，马桶得收拾一下。
剑鞘上也溅上了。
真是晦气。
别人拿剑都是什么仗剑走天涯；我拿剑就是用来当拐棍儿。电影里的人擦剑，都是擦上面的道具血；我擦剑，竟然是擦剑鞘上的呕吐物。
我一边儿擦着剑鞘，一边儿瞧不起自己。
钱老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一脸愧色，“真食物中毒了？这么严重么？要不去医院？”
我看着他，叹气道：“我是来寻仇的。”
于是他又解释一番他如何不是故意的、菜都认真洗了、也都煮熟了，连锅都好好刷过了。
真是驴唇不对马嘴。
我连寻个仇都如此可笑。
我有些自暴自弃。
算了，诚实也是美德，我就是贱吧。
如此想着我就再站不住了，顺着厕所门滑坐到地上。
他见我如此，吃了一惊，一边儿拉我一边儿说，“真这么严重？那赶紧去医院吧！”
我摇摇头，就坐在厕所门口儿，有气无力，
“我这不是食物中毒。
我就是太难受了。
我从早上开始就浑身难受，骨头也疼，胃也不舒服，后来发烧了。
我哥发了五六千字儿骂我不务正业，还告诉我说我亲妈可能是一个比我还不要面儿的女人。
小淼和我说她早就交了新男朋友了，还给我发了个照片。那男的比我高、比我帅、比我学习好。李水也这么说。
我把QQ名改了，小淼就跟我吵架。我流个鼻血的功夫，她就把我删了。
后来又看见你放在给我买的包里的东西了。我不开心，就想去练剑，但身子一点儿都不中用。
身体也难受，心里也难受。
赵老师来找我，还说我晦气。
我真恨你。
我这么难受，小一半儿的原因都是因为你。
都是你害的。
我恨你。
但是学校的澡堂关门儿了，我能不能在你这儿洗个澡。
实在太难受了，想冲冲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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