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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糊弄狗子

    哥平白受了一顿数落,以至于那天后来一直没有好好吃饭。也不晓得爸和沈老师、刘主任她们都聊了些什么,以至于她们早早就离开了。并没有发生我想象当中的刘主任和我亲爹碰面的场景。

    大家散席,终于也没什么人多说什么。

    这一天过的平淡到索然无味。

    哥带着账本直接推门找我亲爹凑十万。我在门外看他们说话,感觉我亲爹有些疲劳的样子,但他还真带着个背包,里面有些现金。

    屋里已经没其他人了,阿姨也在大厅里和服务员说话,就只剩我亲爹和我哥还在。他俩点钱核账、互不相让,直算到丝毫不差,才肯罢休。

    哥回家后也许是真的累到了,也不太说话,只搬了个椅子,在阳台上看天。

    爸把能打包的饭菜全都打包带回了家,估计够再吃一天。

    这会儿,爸看到哥一个人坐在阳台,神情落寞,便心生不忍,偷偷和二哥说,“之前讨论的事情,就算了吧,阿清现在的性格,也比从前好多了。”

    在爸心里,哥平白被他数落一顿,竟能不吭声,已经是到了哥的极限了。

    但二哥却道,“是谁之前气得跳脚,又拿他没办法?您现在又想纵着他?他现在可是一天比一天不拿你当回事儿,你只能越来越管不了他。”

    爸默默不语。

    我听着他们说话,心里又暗自为哥鸣不平。

    哥虽然从小就比别人狂点儿,但是哥这些性格上的问题,估计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起码我是知道的,哥并不是一直如此暴躁。

    多年来,哥几乎每天都是家里起得最早的、睡得最晚的。我初来家里的时候,哥为了不让我把心思都放在迎合讨好上,便不怎么叫我干活儿;二哥随爸,都非常懒,只能有时帮忙。所以家中饮食起居,有哥在的时候,都是哥来照顾安排。虽然日子过的粗糙,但也有不少事忙。

    哥只有在伤心的时候闲坐,否则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忙。甚至在和爸吵架的时候也不全然专心,手中必定会在忙着些什么。

    不知道爸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总感觉他不太能看到哥的优点,而且心里还总嫌哥烦。

    当年,他们刚搬到我对门儿住的时候,我经常去他们家玩儿。

    有一次我听到他们就买冰箱的问题吵了一架。

    当时哥还小呢,没事儿喜欢去前楼张校长家去找张展玩儿,每次都会艳羡张展家里的各色物件。

    “爸爸,上午我去展展家,看见她家里买了个新冰箱。上层可以放随时吃的,下层可以冻东西。还可以做冰棍儿!我们家要不要也买一个?”

    爸想也不想就说,“我看你像冰箱。你天天就想着花钱,我稍微有点钱你就张罗着花,一点都存不住。另外,冰箱论‘台’不论‘个’,你学习认真点儿。”

    “可是,冰箱是有用的东西。”

    “不买。”

    “可是,有了冰箱之后吃饭会方便。”

    “费电。”

    ……

    哥是执着之人,他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想要。

    爸是顽固之人,他不想做的事情,就肯定不做。

    所以那天,哥终于把爸惹得烦了,到底还是挨了两巴掌。

    此后,哥就再没提到过冰箱的事儿。

    我们上学的那年,张校长在郊区开了个小学,叫爸过去帮忙。

    爸当时需要六点四十到校,路上用一个小时。这样的话五点四十分就要出家门。

    于是哥就需要每天跑到市场去买菜,是真的是跑着去:

    哥不屑于买我亲爹做的包子,所以每次只去市场东头那家那包子铺。但是那家由于生意不好,所以出摊晚,第一笼包子五点左右才出笼。

    起初哥每天四点四十五分起床,支两个锅,一锅煮饭一锅煮粥。然后就跑去市场随便买点青菜,买完青菜会赶上包子出笼的点儿,就顺道买两个包子,买完这些再跑回家,时间大约是五点十分。把菜随便洗了再切切碎,粥就差不多好了;把菜随便炒熟,米饭就差不多好了。

    把米饭和炒菜糊弄到保温桶中之后大概就五点二十了,这个时候叫爸起床。爸迷迷糊糊洗漱完之后差不多五点半,这时候可以吃到不算烫的粥和不算凉的包子,有时还有咸鸡蛋。爸的早餐往往只用五分钟吃,剩下的时间是穿衣服,带上哥准备好的保温桶,匆匆离去。

    爸称哥做的饭为“糊弄狗子”。实际上也确实不怎么样。爸一周五天,几乎天天吃的都是这些。

    哥如此天天折腾,硬是再没提过冰箱的事儿。

    爸也为人刚猛,两三年如一日吃同样的早餐,硬是什么话都没说过。

    但二哥来家住以后,很是诧异,问,“为什么连个冰箱都没有?”

    然后家里就有了冰箱。

    哥从前虽然经常在外面和人打架,但几乎不在家里发脾气。

    印象中,他第一次在家里大发脾气,就是在买了冰箱之后的不久。当时,由于二哥那个时候刚刚来家里住,所以爸经常和他聊一些家里从前的趣事,例如说哥做的饭菜如何难吃、手艺如何单调。本来只是玩笑而已,但是哥却夺过他们的碗,摔了个粉碎。

    所以,在二哥心中,哥就是一个不善玩笑,小心眼,脾气又硬又臭的狂躁嚣张之人吧。

    这么多年我不止一次和二哥提到过哥从前的事情,但是耳闻毕竟不如目睹,而且那些事情,也确实和二哥没什么关系吧。

    夏日天长,天色渐暗的时候,已经八九点钟。哥自己一个人在阳台上坐着已经很久了。爸不敢在这种时候扰他清净,所以就早早回到屋子里面躺下了。二哥也去爸的屋子里睡了。

    哥一天都没怎么吃喝。我研究着给他热了些汤汤水水的饭菜,摆在他面前。又搬过来一个椅子,坐在他旁边。

    他在等星星们出现。

    当繁星终于挂满天幕的时候,他突然问我,“小树,你有时会不会恨我?”

    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他在这里呆坐,脑子里只在想我的事儿?

    “其实细想一下,你爸这个人,也不是完全不堪。当年,我年幼无知、处事太过暴躁、经常火上浇油。其实,也许有别的办法,能让你们关系缓和。这样你现在说不定会过得比现在开心。”

    别闹了。

    我原本还以为,以哥的聪明绝顶,他什么都能知道。却原来他如此单纯。

    我摇了摇头,“你想多了。”

    他转头看向我,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到真实,“你现在也长大了,各方面也都优秀,他有时看你的样子,还是蛮得意的。你有没有感觉,这还挺好的?”

    我低头笑了笑,摇了摇头。

    或许是我的错。

    多年来我克制太过,可能从来没让他看出,我心头恨。

    是啊,有的时候,一个人心里怎么想,是不会被人知道的。这么多年来,每次提及我的亲生父亲,我都没有表现出厌恶与憎恨;每次与之接触,也是再三克制忍让,堪称人间孝子;我似乎什么都能原谅。

    所以哥才会以为,我必是以深爱之心,才可以包容得如此广博。

    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