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燃素与哲人 » 第四章 联系

第四章 联系

    “漂亮的一击。”这是卡厄斯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道声音。

    阿刻戎丢掉了夺下的铁纤,冰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背后不远处工厂升腾的起的火光也没有照亮他的眼眸。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比起血肉之躯更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脸上的骨骼好似刀劈斧凿般棱角分明,狭长的眼睛融进了阴影,湿漉又凌乱的头发紧贴着额头,头发和眼睛是亚辛绝对不会有的深黑色,这个美型的男人此时身上湿漉漉还散发着恶臭,像是刚从污水河里爬出来一样。

    卡厄斯白色的头发让阿刻戎有些小小的讶异,却没有过多的在意,伸出了那只泛着银白色光泽的手臂抓向卡厄斯的咽喉。

    那是一只像银色的骨骼一样的手甲,在微光的映照下闪动着冷冽的光芒,蟠扎的银结构包裹住阿刻戎整条小臂,细密的传动结构和弹力纤维只有在关节完全活动时才会显露出来,每根“骨骼”上都繁琐细腻的雕刻和艳丽复杂的织物花纹,纹路繁杂而有条理,是被人一刀一刀手刻上去的,仔细观察还能看到缝隙中裸露的齿轮结构,一整套巧妙的发条动力装置在咔哒作响。只有大师级的机械师加上精湛的雕刻手艺才能制造出如此精美地武器。这个手甲与其说是武器,更像是罕见的艺术品。

    一只粗糙的骨质耳环随着卡厄斯被提起从他的身上掉落,阿刻戎精准的抓住了耳环,在看到耳环上文字的时候这个男人宛如石刻的脸庞有了些许的表情,死水般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阿刻戎似乎被这个耳环打消了原本的杀掉这个少年的想法,就这样在原地静静的站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阿刻戎把卡厄斯丢弃在地,转身走向污水河边,从怀中拿出了一只装满了白色油质的封装管。管中粘稠的液体似乎在不断地沿着玻璃壁跃动,被阿刻戎手掌接触到的玻璃壁提供了一点点的温度,那些地方的液体就如同细小的白色火焰燃烧了起来。

    纵身一跃跳进了污水河内,溅起的水花声在旁边工厂传出的噪音下显得微不足道。

    一个水泡在河面飘起破裂,紧接着又一个气泡,无数的气泡从河内滚滚冒出,宛如有一头巨兽在这浅浅的河底呼吸游动,不一会儿整个河面几乎沸腾了起来,一只由层层装甲组成的钢铁利爪从水下深处,深深的抓在河岸上,紧接着一具修长的人形机械造物从河中站起,充满力量感的关节设计与贴合人形的黑色护甲,所有的设计都是为了战斗与杀戮,这具高大的机动甲胄宛如在黑夜中降临的死神。

    细密的蒸汽如同流云在空中搅动,汽轮的转动声越来越大,强大的动力在整具甲胄中传递,仿佛太古的巨人在沉睡中苏醒,浑身的血液像河海一样奔腾,伴随着一声高昂的轰鸣声,背后紧紧贴合腰部的特质锅炉全力运转,灼眼的光芒仿佛要从中迸射而出。

    和着工厂的噪鸣声,阿刻戎跨过躺在地上的少年,抬起头看向远处高耸的塔楼,周围林立的破败楼房遮挡不住那在黑夜中闪耀着白光,在深沉的黑夜里像是天堂一般的市政楼。阿刻戎穿戴着机械甲胄迈起了沉重的脚步,从黑夜中向着光明走去。

    …

    卡厄斯躺在床上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腹部被黑影重击的地方传来阵阵隐痛,卡厄斯无神的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屋内的木板床上。

    有些迷茫的思考着发生一切,自己被一个从机械工厂排污口出来的人自袭击了,那个人在看到自己之后暴起杀人,明显是穷凶极恶之人,可能是什么在逃的重刑罪犯,并且身手好的离谱,右手似乎还带着银白色的手甲,这个人应该会杀人灭口才对,为什么现在会回到小屋内。

    “嘎吱”一声,陈旧的木门被推开,格雷戈里从外边走了进来,端正的衬衫黑发被他挺拔的身形撑起,脸上一如既往的温和,格雷戈里看到了发呆的卡厄斯,走过去把飘散着醇厚香气的木杯放到了卡厄斯面前。

    “我应该先敲门的,没有想到你醒的这么快。”

    格雷戈里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骨质耳环,递给了卡厄斯,“昨天晚上我绘制完周历的设计图后,想过来看看你,伤口对睡眠的影响还是很大的,结果发现你并不在屋里,等了很久你都没有回来之后就出去找你,在污水河的旁边找到了昏迷在…”

    话还没说完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被手帕挡住的嘴里发出一声比一声重的咳嗽,直到嘴唇咳的没有血色,格雷戈里收起手帕,深深的呼吸了两次,苍白的嘴唇才有了些血色回流。

    “找到了在污水河旁昏迷的你,”格雷戈里说到这里紧皱着眉头,“还有被放在你旁边的耳环。”

    “你的咳嗽…”卡厄斯默默的看着格雷戈里。

    “不碍事。”格雷戈里摆了摆手,“倒是你,是被什么人袭击了?看清楚是谁了吗?”

    “我…我也不清楚,像是一个逃犯,”卡厄斯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回想起那骇人的眼神,“黑发黑瞳。”

    格雷戈里忽然沉默了,站起身来有些出神的看向窗外,嘴里喃喃说道:“黑发,黑瞳…”

    “你知道什么吗?”卡厄斯有些奇怪的看着格雷戈里,想到那个骨质耳环,心中微微一动“还是说,你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会知道的,但是现在你只用知道,远离那些黑发黑瞳的人,”格雷戈里眼神有些奇怪,看着卡厄斯,又像是看着什么陌生的人,“他们很危险。”

    “嗯。“卡厄斯默默的答应了一句。

    “我先走了,你等伤好了在行动,我还有另外一名伤者要照顾。”格雷戈里说完就走了出去。

    卡厄斯的视线跟随着格雷戈里的背影,直到被紧闭的木门遮挡,卡厄斯就这么盯着木门.

    忽然门又被推开,格雷戈里探出头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的幻听……没有更严重吧?”

    “嗯……没有,”卡厄斯呆了呆,“我很好。”

    “那你好好休息”格雷戈里关上了门。

    背靠着木门,格雷戈里喃喃道,“是不是等会儿问一下好了。”

    卡厄斯整间屋子里那张已经被虫蛀了的木桌,长长的木桌上摆的都是装配机器合打磨齿轮用的器具,桌面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刮痕。格雷戈里在蒸汽机械造物上的造诣高超,连断离曾经都是格雷戈里的学徒,卡厄斯在通往亚辛的蒸汽火车上偷渡时看到过那些上层人士佩戴的机械手表,都没有格雷戈里做的精致。卡厄斯很喜欢精巧漂亮又复杂的机械构造,在透明的表盘中轻巧弹动的发条系,随着摆陀转动自动上链的发条机芯,在运作时宛如一个整体的传动齿轮,像是一个机械的生命在努力地活着。格雷戈里喜欢制作机械手表,热衷于对手表的结构进行改善,他总是喜欢把表盘打上特制的绳结用细绳悬挂在空中,格雷戈里说这样减小指针受到的重力影响,用来更准确的调整时间,卡厄斯很喜欢盯着这些表盘,有时候能一动不动的看一天。

    于是格雷戈里就给卡厄斯讲述了许多蒸汽机械与发条装置的原理,每次在打磨齿轮时就自言自语的讲着这些知识,不论卡厄斯有没有在听,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大说特说,也许是在漂泊生涯中生活太过乏味,卡厄斯每次在外边把自己弄得一身淤青回来就喜欢自己学着打磨和拼装零件,然后在格雷戈里给他抹药治疗后把自己做的那些黄铜部件,什么打磨的特别完整的齿轮,弹簧和黄铜片做成的蟑螂,拿铁丝做成的丑兮兮的小人啊都给格雷戈里,这让卡厄斯觉得自己不是平白无故被照顾的,而格雷戈里总会笑着收下,偶尔也会和卡厄斯讲要小心些,不要总是出去打架,但是卡厄斯每每跑出去却也从不阻止,只是无奈的为他收拾残局。

    卡厄斯的技术也在日益的锻炼中精湛了起来,甚至也会通过断离售卖一些精致的物件,偶尔还会带着防护面罩出门给那些因为维护不当出现故障的工厂替换链条与轴承,维修停转的蒸汽压力表盘等等,但是这些工作的报酬并不丰厚,支付不起格雷戈里的呼吸病所需的药品,于是卡厄斯常常会做一些灰色地带的交易,在酒馆赌斗的原因仅仅是为了钱,不过上次在酒馆恰好碰到执法队,没有居民身份和合理来源的卡厄斯采用了一些极端的行为拜托执法队的关注。

    不大的桌面上虽然摆满了铆钉轴承与齿轮等,但是却被收拾的整整齐齐,所有的小零件都被分类堆放在一起,图纸稿件被归纳好叠放在一旁,卡厄斯起身走到桌前,把一张露出边角的纸张整理整齐,脑袋中满是回想着关于过去的一切。

    就在昨天晚上,自己的生命像是一块脆弱的玻璃,被一个陌生人全权决定,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铅灰的游云,随时可能飘散,这种感觉像是无边的潮水挤压的卡厄斯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