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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法不在多,三章足矣

    刘邦的军队在霸上驻扎了整整一个月,跟百姓们相处得很好。霸上及其附近的百姓们经常到义军大营里来探望,说说话,帮帮忙,关系融洽,感情亲近,十分密切。

    这一天,刘邦正跟张良在院子里一边饮酒,一边下棋,也时不时地扯几句军政大事。附近村寨里有一位老者来见刘邦,说:“我是村寨里管事的,听村里一个在咸阳当小吏的人回来说,前一阵大王的人马进咸阳抢了不少财物,还糟蹋了一些妇女。这个小吏还私下里跟人串通,要到终南山去做洁士。这不是小事,依照秦律,诽谤是要祸灭九族的,私下里密谋更要绞首弃市。对他们如何处置?要不要抓来交给你们?请大王说句话。”老者颤抖着紧盯刘邦。

    刘邦棋兴正浓,呷了一口酒,眼睛盯着棋盘,漫不经心地说:“你给我们干什么?老子又不管他饭吃!”说着,将棋子落下棋盘。

    老者很尴尬,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要走。张良急了,连忙佯装弯腰提鞋的样子,一下子将棋盘碰翻,说:“算了算了,没法再下了,还是先办正经事情吧!”说着,又去捡拾棋子。

    刘邦的棋兴一扫而光,将棋盘一推,抬头瞪了老者一眼,生气道:“你刚才让我们管谁饭吃?还管他喝酒吗?”他又呷了一口酒。

    老者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刘邦这次听清楚了,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原来是让我们杀人。这好办,送来杀掉好了!”

    “不能这么办。”张良摇头说。

    “我说反话哩!”刘邦笑道:“那个小吏应该受赏哩!刚进咸阳时,我们的人马是有点那个,不过为时不长,我就给他们拴了‘缰绳’,上了‘笼头’,眼下不是都好了吗?这多亏了我们的张军师子房先生。你说那个小吏诽谤我们,按律当斩,祸灭九族,这扯不上边。我问你,他诽什么了?谤什么了?我们干都干了,还不让别人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古时有谤木,有谤鼓,我们将来也要有。子房,你说我这屁放得对吗?咱们不能学秦朝苛政哩!”

    张良点头说:“是这个理。秦朝的王法太苛刻残酷了,说几句不满的话就要斩首,祸灭九族,私下嘀咕几句就要绞首弃市,这还让老百姓活吗?沛公,今天早上我跟肖主吏闲说话,有个谋虑,不知可行不可行?”

    刘邦问:“什么谋虑?你说。”

    张良说:“眼下百姓们对咱们还有些疑惑,办什么事也没有一个章程。肖主吏想,咱们能不能召集三秦父老聚会,一起议几条章程和约法?有了准绳,也省得他们大事小情都往这里跑,找咱们。沛公说是不是?”

    “你们咋不早说?”刘邦断然说道:“你让肖何现在就通告关中父老后天到这里聚会,事不宜迟,说办就办。奶奶的,别愣神了!”

    刘邦就是这样一个浑身沾满流氓习气,而又有着雄才大略的义军领袖。在日常生活中,他沾花惹草,好酒贪杯,见了女人和酒肉就迈不动腿,走不了路,说话也骂骂咧咧,流里流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色之徒和流氓无赖;而在军政大事上,却又宽宏大度,思贤若渴,从谏如流,贴近百姓,加上他的悟性聪颖,能迅速将别人深谋远虑的忠告变成自觉的行动,从而使他又常常显现出一个英明领袖的内质和品格。

    看得出来,近些日子在张良、肖何、乃至樊哙的谏言忠告下,刘邦似乎变样了!

    两天以后,三秦各路父老乡绅陆续来到霸上。聚会的地点在河堤旁边的柳林大场上,这里停放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车马,站满了形形色色打扮的人,三个一堆,五个一伙,有的双手抄进袖筒,有的双手插进怀里,左顾右盼,窃窃私语,等待着这里主人的召唤。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几个锦衣绣裳的义军领袖从营帐里走出来,一边跟场上的父老乡绅打招呼,一边缓步登上霸河堤埝。

    “诸位是三秦父老,豪杰,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刘邦向诸位拜揖了!”刘邦双手抱拳,向河堤下边的众人躬了躬身子。聚会开始了。

    “喷喷,沛公不显老嘛!五十岁的人还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哩!”场上一片赞美之声。

    刘邦在堤坡的席子上坐下来,也让场上的人坐下来。场上有席子,都就了座。刘邦接着说:“天下百姓苦于秦朝苛政太久了,所以才有张楚王陈胜起事,现在秦朝终于被我们掀翻了。可是秦法秦律还在,而我们自己还没有约法,你们头脑里还装着秦法秦律,这怎么行呢?”

    “是啊,旧法不除,新法何立?让我们有啥办法?无所适从哩!”场上又小声议论起来。

    “天下百姓深受秦法之苦,三秦百姓更是深受其害,深有体察。别的不说,就说这……这……什么了?”刘邦记不得条文,一时语塞。

    肖何提醒说:“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

    “对,就是这一条。”刘邦接着说:“这就是说,老百姓不能说一句差话,说了差话就要祸灭九族;也不能聚在一起商议事情,商议了就要绞首弃市。你们说,他奶奶的还让老百姓活吗?何况他奶奶的朝廷又一身毛病!”

    “是这个理。天下苍生多死于此。”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操着文诌诌的语言说道。

    刘邦歇了一口气,又说:“秦法不但苛刻残酷,而且繁杂难记,跟狗肠子猪下水一样,滴拉搭挂一大串,这不行。我要约定新法。”

    肖何说:“入关之前,怀王有言在先,‘先入关者王之’,沛公先入关,理当王关中,法从王者出,所以跟关中父老约法。沛公,你说吧!”

    刘邦向肖何点点头,笑着说:“法不在多,三章足矣!也可以叫做‘约法三章’吧。”

    “约法三章?嘻,这倒简单明了!”

    “是的,就三条。一条是杀人者死,一命抵一命。一条是伤人者抵罪,以伤还伤。一条是偷盗者抵罪,以财赔财。就这三章。除此三章,其他的什么秦法秦律都去他奶奶的吧,废止不要了!”刘邦挥动着胳膊,宽大的衣袖在空中时而飘动,时而张开,像老鹰的翅膀一样。

    “太好了,这既好懂,又好记,一听就明白,一看就清楚。”场上七嘴八舌,赞不绝口。但也有人担心说:“这秦法都废止不要了,还要我们这些秦时旧吏干什么?是不是也一起……”

    刘邦听见了,接过话茬说:“吏与法是两回事,别把心肝跟肠子下水搅在一起。过去,我刘邦,还有肖主吏,曹狱掾,都是秦吏,眼下还不是跟暴秦一刀两断了?别担心,从今往后,你们只要按约法三章办事,这官这吏就可以案堵如故,照干不误。不但你们这些小官小吏照干不误,连赢子婴那小子……我还要让他当……当我们丞相哩!”

    “什么?赢子婴当丞相?真新鲜!”场上有人惊奇,疑虑,“他可是秦始皇的嫡孙啊!”

    “祖是祖,孙是孙,祖孙不能一锅煮。”刘邦摇头笑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说出来,咱们一块商议商议。”

    有人说:“我有一事不明。咸阳是秦都,沛公入关定国,为何不在咸阳,跑到霸上这里钻树林,钻草窝?三秦百姓盼望大王进京立国!”

    听了这话,刘邦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收住笑,又摇头说:“不行啊,关东诸侯不只我刘邦一人,他们也要入关,我有什么办法不让他们进来?不行啊,无能为力啊!”

    “不是有言在先吗?‘先入关者王之’,沛公在先,他们还来干什么?我们谁也不要,就要沛公当我们的三秦之王……”场上嚷嚷起来。

    刘邦百感交集,有苦说不出。他向场上看了一眼,两手一挥,说道:“大伙不要嚷嚷了。时辰不早了,我请诸位父老吃顿饭。吃完饭以后,我派人跟你们一起到各城邑县乡去,把今天的约法三章传告给三秦百姓,让他们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好了,就这样吧。”

    聚会散了。众人在营寨里饮宴一通,立即登车的登车,骑马的骑马,各回各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