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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猛龙下山

    神兵有灵,化为魂魄。

    刀有刀魂,剑有剑魄,神兵一旦认主,魂魄便降生于世。

    有了魂魄的神兵天生傲骨,不能被不认可的人驱策。

    周小龙在青马驿住了两日,和方莫垢越来越熟稔,就差结拜为异姓兄弟了。

    终于,今日到了相柳吞山案派遣队启程的日子,但是此时,清辉门的弟子们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周小龙不会御剑,本该有一人携带他一同飞行,但是一一试过却发现,没有任何一把刀剑愿意让周小龙近身。

    五行属金,主兵戈的白虎一脉弟子通过与刀剑魂魄的精神力连结,终于得知了原因。

    这几日来,由于有关周小龙的负面传闻过多,神兵们已经把他和“猥琐”,“亵渎大师兄”,“染指天仙”紧密地联系到一起。

    如此行为不端之人,兵器们不屑于供他驱策。

    还好,心系鹿小姐的周小龙积极地开动了“睿智”的脑筋,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提议道:“诸位师兄师姐!我有办法:我们现在急需扭转神兵法器对我的错误看法啊!时间紧迫,今天之内,请大家不停地告诉各自的神兵:周小龙是个英俊潇洒,品德高尚,机智聪慧,高大伟岸的正人君子!”

    众人如鲠在喉地回味着一连串的四字词语,觉得此法虽然离谱,但是居然颇有些逻辑。

    如今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于是,一时间,对于周小龙的赞美之词此起彼伏地响彻青马驿。

    暂住在青马驿中隔壁院落的待入学新生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知道师门之中有位周小龙,其德行可与日月争辉。

    新生们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周小龙的名字就这样在他们当中被歌颂传扬开来……

    周小龙也积极地参与到表扬自己的大军之中,然而,经过一上午的辛苦耕耘,众人惊奇地发现:刀剑神兵们似乎更加讨厌周小龙了——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不自觉的颤抖悲鸣。

    “劳烦白虎血脉的师兄师弟们再问一问,何以至此啊!”

    派遣队负责的师兄猛灌一口水,沙哑着嗓子说道,“我现在都快不认识周小龙这三个字了,一想到就……呕!”

    白虎血脉的金阁弟子连忙纷纷连结神兵,赫然发现,在周小龙的罪名里,新加了一条——自恋!

    金阁弟子们面色古怪地望着周小龙……

    “怎么了,师兄们?看你们的脸色好像有点难办,”周小龙关切地拉住离他最近的那一位金阁弟子,突然恍然大悟:“莫非是我的形象过于伟岸,神兵们害羞了?”

    金阁弟子默默对视:确实自恋!

    被他拉住的师兄难以启齿道:“它们说你有点,唔,有点自恋……周师弟,你一会不要再夸自己了,我们来讲就好。”

    “自恋?”周小龙垮下个脸,“哪里自恋?这些品质哪个我没有?哪个词不是专门来形容我的!?”

    所有弟子面面相觑:果然自恋!

    于是,略作调整之后,下午的青马驿中的场景变成了:

    一众弟子此起彼伏的夸赞声中,穿插着周小龙得意的“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师兄过誉”的高声回应。

    不明就里的预备新生们愈发地敬佩:原来周小龙还是个如此谦逊之人!

    周小龙的形象在神兵心中过于根深蒂固,后来,疲惫的中人决定将所有刀剑一字排开,大家分为三组轮流“洗脑”。终于,在第二日晨光熹微之际,一声喜悦的尖叫爆裂开来:“诸位!我们成功了!目前周师弟的形容词变成了‘睿智且谦逊的绝世美男’!”

    众人将这个喜讯口口相传,欢呼鼓掌。

    然而,经过一天一夜的洗礼,众人落下了病根:只要提到周小龙或者周师弟三个字,就会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派遣队的负责人吴盛巍向大家摆手,示意安静,严肃的嘱托:“但是咱们不能松懈!一旦周师弟——呕!作出违反这个称号的行为,神兵们的认识就会动摇,很可能会产生更加负面的印象!一旦神兵有比如说震颤,悲鸣,或意图远离周师弟——呕!这样的迹象,请大家务必向自己的神兵大声重复:周小龙是一个睿智且谦逊的绝世美男——呕!”

    众人纷纷记下,继续额手称庆。

    一名弟子拍拍瘫倒在桌子上正流着口水的周小龙:“师弟,师弟!成功了!我们可以启程了!”

    周小龙揉揉惺忪的的睡眼:“哦哦?这些刀剑终于认清我伟岸的形象了?那太好了,我们走吧!”

    几把宝剑低沉地发出响动。

    众人心里警铃大作,齐声大喝道:“周小龙是一个睿智且谦逊的绝世美男——呕!”

    周小龙:“?”

    隔壁的新生:“好特别的口号!”

    原本一天半的路程,众人用了足足四天,才看到上京的城门。

    周小龙惊讶而欣喜地发现,御剑飞行时,他几乎每说一句话,身边就有人夸赞他“睿智谦逊”。可是渐渐的,飞在他身边的同门越来越少,只剩下带着他御剑的师兄,不停重复那一句话。而他们行进速度比上次他和上官有墨共乘一剑时慢了很多。

    想必是这些弟子学艺不精!周小龙心想,就是不如他们的师兄飞的快,飞的好。

    终于,他们在第二天晚上吃光了身上带的口粮,周小龙没有辟谷之术,饿得说不出话。

    可喜可贺的是,在周小龙不再开口说话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飞行的速度一下子变快了许多。

    彼时霞光万顷,旭日初升。清辉门一众踏着朝霞,降落在上京城郊清辉门的一处别院。

    “师兄,你为什么不答应我,降落在城东鹿府的屋顶!”

    “周小龙是一个睿智且谦逊的绝世美男——呕!师弟有所不知,我们要格外注意,不能被普通人发现世间存在灵修。师门的规矩是,必须避开人群,御剑不能进入城镇二十里以内。”带着周小龙御剑的是一位格外儒雅的师兄,即便一路上呕吐无数次,也还在耐心地与周小龙对话。

    “那好吧。师兄一路辛苦了,一直在呕吐,恐怕是晕剑外加中暑,多喝热水!”周小龙关切道。

    温柔师兄面色惨白却随和地笑道:“有劳周师弟——呕!费心了!”

    上京东城,雍国左相鹿明德的宅邸如同往日一般,人员络绎不绝,门客书生自各个府门进进出出。

    女眷所在的后院相比之下倒是个清静的所在,除了鹿相唯一的女儿——鹿四小姐的院子。那院子开一道小门,通向府外。拜谒往来的门客,竟然不比鹿相那边的少!

    今日,鹿四小姐的门客都吃了个闭门羹:听闻小姐有要客在访,烦请诸位明日再来。

    众人纷纷揣测:能得鹿小姐如此重视,此人不是朝廷耆老,便是当世大儒。

    然而,谁也没想到,所谓的要客,却是一名年纪不到二十的翩翩少年郎——正值五月时节,暖风熏人,上京中人早已穿上纱衣轻衫,然而此人却一袭端正的内衫,外袍,逶迤的长袍,挑不出一点错处。这郎君身量高大,容貌俊美非常,一派儒雅随和的气质。

    走在外面,谁也不会把他和大儒耆老搭上等号,但是爱慕惊呼的少男少女定然不在少数!

    然而,少年身后的仆从气质与之截然相反,是个肌肉发达,面露凶光的武夫,他抱臂站于廊下,不耐烦道:“公子!这小丫头太没诚意,咱们到这里一个月了!她从没亲自露过面!鹿见溪,咱们连她是男是女都不能确定!”

    “放肆。”那公子眼神威仪,警示仆从:“四小姐身份高贵,我只是云游至此都布衣书生,空有才名,能得到四小姐信任,为她谋略,已经万分感激,莫要再妄言。”

    仆从心中不忿,却实在不敢违逆少爷的话。

    “此前事务繁多,未及拜会,竟引起如此的误会,小女惭愧!”少女的嗓音犹如林间溪水,空谷清泉,婉转轻灵。

    二人抬眸,亭台楼阁间,绫罗纱幔层叠翻飞,仙草百花争奇斗艳,一红衣女子肤白胜雪,一双凤眼微挑,睥睨间使一切繁花羞煞。仆从引路,婢子相随——那女子翩然而至,摇曳生姿,满身的红色锦绣织满金银宝纹,发髻上环佩叮当,犹如银河坠落。

    鹿见溪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凤目艳丽逼人,鼻梁挺翘,朱唇皓齿似笑非笑。通身的富贵却不骄奢,举止神情无不透聪慧雍容。

    “鹿小姐,我家小厮是个粗人,让您见笑了。”那少年郎等待女子走近,施施然拜下去,恭顺谦逊,不卑不亢。

    鹿见溪摇摇头,似是表示无妨,又似不置可否,淡淡的笑意不增不减:“不是有意怠慢,而是希望确保公子所求之事是小女己之所及。”

    少年郎儒雅的面容上闪过一阵喜悦:“小姐此言,便是有眉目了!”

    “自然,若非如此,你我今日不必相见。”鹿小姐平稳的语气似有似无地透着黯然:“不瞒公子,我原本也在寻找此人。你只知道他的名字,本来是很难的,若不是……”

    少年郎捕捉到了鹿小姐那一瞬的黯然,探寻的目光打量着鹿小姐的神情。

    少年未等鹿见溪发现他的目光,就换上一副喜悦的口吻:“如若小姐能告知此人下落,洪易感激涕零!洪某一布衣,漂泊在外无所依靠,只知道这位表哥尚在人间,恨不得日夜兼程,前往相认。”

    鹿小姐抬手,打断少年的一番言辞:“洪某?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殿下。齐国的诸位皇子中,唯有你白亦钧,最有可能成为大雍的敌人。但是你现在还不成气候,既不能夺得皇位,也不能找到你要找的人。殿下为我做三年门客,我让你见到他。“

    少年的儒雅端方褪去一半:“小姐聪明,但三年未免太久。”

    鹿见溪柳眉微挑:“那殿下大可回到齐国,待做上太子,自可以举全国之力去找他。只是,凭你目前的能力,三年,不够吧?”

    白亦钧眸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鹿见溪肉体凡胎,不足为惧,但是雍国左相府以门客遍布天下,网罗世间情报闻名,要想得到那人的消息,目前只能依仗这位四小姐。

    三年,这时间既不会久到令他无法接受,又足以让他远离齐国权力中心,宛若拔取爪牙的猛虎,再也无法参与核心王权的争夺。

    可是若能得到那人,莫说齐国的王位,即便是山河天下又岂非囊中之物……

    “小姐好算计。”白亦钧牢牢盯着鹿见溪的双眸。

    “选择权在你。”鹿见溪毫不避讳白亦钧利剑似的目光,平静地回答道。

    二人剑拔弩张,皆没有退让的意思,白亦钧在脑海中反复考量着把鹿小姐绑走,严刑逼问的可能性——大不了就是两败俱伤,如果能够早点见到他,那么他不在乎。

    突然,一个绿衣婢子急匆匆地出现在连廊尽头,面色为难地和鹿见溪的贴身婢女通报着什么。

    粉衣婢女听罢,步伐急切地走来,向鹿见溪一阵耳语。

    只见鹿见溪的脸色变得愈发古怪起来,原本精致的微笑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交替的震惊,羞赫,为难,愤怒,还有稍纵即逝的喜悦和悲伤。

    “怎么?四小姐遇到什么难事?”

    听到白亦钧的声音,鹿见溪连忙调整情绪,换上那副精致的面具,苦笑道:“无妨,一个负心人,我本想如他所愿,当他死了!如今情分已尽,他却来纠缠,不见也罢!”

    “既是负心人,让他这样离开岂不便宜?理应让此人得到惩罚——白某是否能替小姐分忧?”白亦钧的算计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却故意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

    鹿小姐看着白亦钧那张俊俏的脸,神情微动,突然冷笑道:“好啊。殿下把他打出去。两年之后,我告诉你你要的答案。”

    白亦钧拱手,浅笑道:“愿为小姐效劳,身在此间,旧日的身份和姓名皆当忘记——小姐往后称在下洪易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