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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神棍和骗子

    事实上,从少年口中所谓的“大源”开始,内容就已经不是轩所能理解的了,从少年的侃侃而谈中,他只抓住了两个关键点,如果这个少年不是神棍的话,那么首先,人类大抵是完蛋了,甚至不光是人类,这整个星球都会随之消亡。其次,人类的文明与传承未必会随着人类本身的消亡而尽数消散,这个所谓“引导者”的少年,和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传承者就是这段没落文明最后的保险。

    如果他不是神棍的话。

    想到这里,轩突然醒悟了过来,这个少年神神叨叨的,指不定是个神棍呢,既是如此,少年那番不着调的话也不需要尽数相信了。轩感到十分好笑,因为自己也编过这种荒谬且吓人的谎话,“耳”的忠告铭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他能理解少年为何要隐瞒扯谎。

    想清楚了这些,轩也就没什么好跟少年谈论的了,不论对方来自哪里,有什么目的,这些都不会透露给他,他只需要明白,还有新的生命在出现,还有新的人类在出现,足矣。

    “文明和传承可不仅仅躲在死物里,你口中的继承者也不会留于一处,”轩并不想戳破他,是假也好,是真也罢,轩只是顺着少年的话茬往下接,“云汉的传承,人类的传承,终究还得回归到人类身上。”说罢,他走出了那扇古朴的大门,天快亮了,他必须趁着百兽归巢,而噬魂者未醒的时候赶回他的老窝,仔细制定接下来的行径路线。

    少年没有去看轩远去的背影,他低头看着轩所说的“死物”,那一页记载了后世称之为“始皇”的曦龙皇“羲”率军攻破了明的国都,与上一代明龙皇在宫中的对峙,当代明龙皇与家眷缩在皓首苍颜的老龙皇身后,但是曦龙皇什么都没干,在与老明龙皇对峙片刻,便领军退出了皇宫,玩笑般地结束了这场兴师动众的战争。在废墟般的明皇宫中,唯垂垂暮已的老龙皇听懂了“羲”的渴求。此后,明便在老龙皇的带领下,与曦合而为一,并称东国云汉,双皇仍存,能者上而庸者下。

    “燧为天阳,魁为地阴,天地阴阳方为古,世间万物皆为古,古之意志,人之意志。”从随军将领口中,史官听闻并记录下了曦龙皇对明龙皇说的唯一一句话。

    “古之意志,人之意志。”少年深思,似乎想从这句话里找到什么。

    轩在葱郁的树林里穿梭,梅夏时节,天亮的快,提前清醒的噬魂者和蓬勃生长的行道树放慢了他行进的速度,他准备收拾收拾驱车前往叫做“杜康”的小镇,那曾是破旧又荒无人烟的小村落,却在大灾变后因为一个被称之为“店长”的怪人而奇迹般兴起,成了现今幸存者们短暂的休憩点,一个或许是朝露般的桃源乡。

    相较于骑马,轩被称为“铁马”的车辆速度要快得多,也能运载更多东西。这种依靠燃油作为驱动的二轮车辆,实际上早就被更为快速便捷的悬浮车所取代,但是在灾难后,只有这匹“老马”还能兢兢业业的工作——前提是提供足够的燃料,也多亏了轩那怀旧的老爷子,让轩在末世还能勉强享受到科技的福利,而实际上,他那老爷子给他留下的遗产远不止这一辆老旧又坚强的车辆。

    “店长”是个老骗子,也是个怪人,经营着一家破破烂烂的酒吧,贩卖他自己酿的酒与各种亦真亦假的消息,没有人能拒绝店长的酒,不仅因为它香醇美味,更重要的因为它一喝就醉,在沉醉的恍惚中,可以看到自己曾经失去的记忆,虽然只有一瞬,但总比没有好。一只兔子一杯酒,只有一口的量,一只膘肥体壮的野鹿才能换得一皮水壶,各种珍稀食材到底定价几何由老板亲自定夺,高昂的价格难免使有些人选择铤而走险,但是几十年过去了,店长依旧无病无灾,安然无恙地坐在属于他的小酒吧里面,足以说明一切。店长身上占不到便宜,有人就把想法打到了那些买家手上,然而古怪的是,那些被强人掠夺的美酒,无一例外都变成了恶心的潲水,不但难喝,而且会让人头晕恶心,上吐下泻,仿佛是催人性命的毒药。

    当然,也不是只能靠这些山珍海味来换酒,相较于这些在嘴上抓挠的玩意儿,店长对那些古董玩意儿或者有趣的消息兴趣更大,对于这些,他甚至有兴趣跟你扯上几句。“我只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家伙罢了,这些本该在土里的老东西刚好配我这个老不死的。”没人相信店长的说辞,但是只要不妨碍他们换酒,也懒得去琢磨店长收这些玩意儿的目的。

    “砰!”

    店长把满满一杯麦酒放在轩的面前,轩看也不看,只是指了指酒杯,示意店长加冰,对于这个跋扈的家伙,店长没什么脾气,只能转身从小冰柜里吝啬地夹出几块弥足珍贵的冰块投了进去。既然眼馋人家手里的东西,那人家提出什么要求他也只能受着。

    轩把玩着手里的青铜樽,酒樽上布满了绿色的铜锈,却掩盖不住那些复杂的花纹,其上的螭纹仍清晰可见,通体充满了古朴的气息,这要是放在大灾之前,这一件青铜器虽称不上价值连城,也价值数十万钱。但是轩对这一件古物似乎毫无崇敬之意,他老想着把樽上的那些铜锈剥下来以满足自己的强迫症,看得店长直嘬牙花子。

    “老规矩,两盒烟带走,两桶白金龙酒,度数要高,灌一壶,其他的存着,还要三箱火油,其他的你看着给。”轩把酒樽推向老板,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那杯加了冰的麦酒更得他的欢心。店长小心地接过缓缓滑向他的酒樽,摩挲着上面凹凸不平的花纹,瘾君子一般地深深吸了一口,兴致上来了,摆摆手让其他准备换酒的人找个凉快的地儿坐着,就准备和轩聊两句。其他人也没意见,只得坐下来干等,店长的地儿还没人敢发脾气,何况店长心情好,能多换给他们一点儿酒也算是好事。

    “也就是你敢这么跟我不客气,”店长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放大镜,一寸一寸仔细地鉴赏这青铜樽,倚靠在吧台上,身体微微前倾,心不在焉地跟轩聊些有的没的,“你小子哪儿找来这些个好东西,上次的犀角杯,上上次的夜光壶,你不会是挖了哪个王侯贵族家的墓吧。”“现在活着的最年轻的也有个三四十了,早就过了‘小子’的岁数了,”轩卸下下半块面具,呷一口冰凉的麦酒下肚,点燃了一支烟,尽情享受着烟草的滋味在肺里回荡,“这些老古董,我负责卖,店长你负责收,咱们皆大欢喜,哪管我是偷来的,捡来的,还是祖上传下来的。”“好奇罢了,”店长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酒樽樽底的铭文,企图从那几个模糊不清的鬼画符里面推测出它的来历,“毕竟来我这儿的人都是来换酒的,只有你这个奇怪的家伙,拿这些宝贝来换那些不值钱的东西。”“换什么不是换,白金龙酒不也是酒吗?”轩百无聊赖地看着麦酒里的气泡晃晃悠悠地上漂,冰块在他的摇晃下起起伏伏,“我脑子好,该记得的,一点都没忘记,不该记得的,没了也就没了,用不着喝那些东西。而且我再怪,也没店长你来的怪。”他仰头喝完了一大杯麦酒,愉快地打了个酒嗝,“再来一杯!”“人总要有点爱好的,不然这破世道不如早点抹脖子了事。”店长最终没能琢磨透酒樽的来历,他遗憾地把小放大镜塞进兜里,小心地把新到手的酒樽放进自己身后的收藏柜里,然后顺手拿走了轩的酒杯,准备重新加满。

    轩终于抽完了那支烟,烟草的余韵在口鼻之间回荡,“店长,你有见过,或是听到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