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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亲情

    清早起床,赵启和白喜春二人草草垫了垫肚子,便结了房钱离开客栈,赶奔城南沟。

    城南沟,顾名思义,它的位置是在太平县南边,而且距离县城必定不会太远。

    沿着乡间小道走了大概六七里路,哥俩便来到了村庄附近。

    勒住缰绳停住马车,赵启冲着白喜春一招手,示意道,“先进去,到家再出来,免得让熟人瞧见。”

    “哎!”白喜春听话的跳下马来,将坐骑拴在车后,随后弓着身子钻进车厢。

    刚要起行,忽听一阵喧闹之声从远处传来,赵启不由一愣,连忙循声望去。

    只见十几名腰扎喜带,手中拿着各式鼓乐家伙的中年汉子,吹奏着欢快的小曲,喜气洋洋地由远及近开了过来。

    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端坐一名身着吉服的年轻小伙,胸前系着大红绣球,不断地向着周围起哄叫好的人群抱拳拱手。

    再往后看,则是一顶八抬喜轿,轿帘压得挺严,连道缝隙都没露,这让那些想要一睹新娘子芳容的看客们大失所望。

    等整支迎亲队伍和围观人群闹哄哄的进得村去,赵启扬起鞭子笑道,“走,跟上去瞧瞧,等会我也要去讨杯喜酒喝喝,沾点喜气。”

    车内传来了白喜春低沉的声音,“小启哥,咱,走吧。”

    “啊?又咋了?”赵启疑惑道。

    很明显他们两个说的这个“走”字,压根不是一回事。

    “刚刚,那个,在马上,坐着的,是我弟弟。”

    “......”

    “天降大旱庄稼绝收的如此荒年,白家还有底气整出这样一副排场给老二娶新媳妇,很明显,用的就是大儿子这几年拎着脑袋挣下来的饷银。”

    “九死一生百战归来,回乡所见头一幕就是这番场景,真不知道喜春此刻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想到此处,赵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驾车驶离了城南沟。

    一路无话,午后时分,二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千金台镇。

    眼瞅着就要进镇,赵启被迫冲着一直待在车里的白喜春说道,“喜春,出来吧,我进去躲一会,你来赶车。”

    “昂,好!”

    换好了座位,赵启隔着车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还有我呢,还有老秦,老许,咱们才是一家人。”

    “嘿嘿。”白喜春憨笑两声点了点头。

    透过车厢上的小窗口向外看去,瞧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赵启心中泛起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依着他的指引,马车最终停在了镇东头一处独门独户的大院门口。

    院子虽大,但大多都是空场,和靠在障围边上的马棚,只有五间外表朴素的青砖瓦房才是真正住人的地方。

    “直接进,没事。”赵启指指此刻正大敞四开的院门吩咐道。

    老头子的规矩一向如此,只要是他正处在营业状态,那家里的大门便从不关闭,方便过来就医或是噶蛋儿的动物朋友们随时进出。

    白喜春将车赶进院中,赵启按捺住内心的激动,震声吼道,“老魏头子!快点出来!有贵客到了!”

    等了片刻,正房屋的门帘一动,一个光着膀子的壮老头,手中还夹着两支筷子就从屋内走了出来。

    “干啥啊?大呼小叫的!”

    魏金富老家虽在关内直隶,但在辽东住了好几十年,口音早已被此地同化,因此一开口便是这个味道。

    “你儿子回来了,还不赶紧出来迎接?”

    赵启一挑车帘,翻身跳下马车,定睛凝神望向老头细细打量。

    快三年没见,真是老了不少,体格虽看上去还算壮实,可从前一向都是直挺挺的身板如今已开始佝偻。

    脸上的皱纹明显增多,两腮的皮肉开始下垂,以往青须须的胡茬子变成了如今的花白胡须。

    过去开玩笑似的称呼他为老头子,没想到这会他却真成老头子了。

    赵启这位不是亲生却又胜似亲生的老父亲,瞧着面前这位俊朗小伙,仔细端详半天,最终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两步,试探着问道,“你是启子?”

    赵启离家日久,又在战场之上苦熬数载,容貌倒确实比当初在家之时成熟许多,因此他一开始还真没敢认。

    “不然还能是谁?先说好啊,我可没死,是官府那边出了岔子,误送了文书,才把我给写死了!”

    赵启担心他跟当初的苏济一样受到惊吓,连忙先给打下了预防针。

    “哎呦我的个天爷!”

    谁知魏金富压根没听这句解释,确认了他是本人之后,直接走上前来抱住赵启,低呼一声老泪纵横。

    事实证明,即便儿女真的变作亡魂归来,当父母的也是根本没在怕的,只想抓紧时间与其亲近亲近,以免不知何时他们又会消失在了眼前。

    正在这个工夫,屋内又走出俩人,正是赵启的亲姨母,又是他的第二位娘亲,芳名桂霞的孙氏夫人和表弟魏文佐。

    赵启搁这抱着老头,还不忘瞧了他们娘俩一眼,这么一瞧,竟也差点就落下了眼泪。

    爹老了,娘也老了,不到五十的年纪,头发就已白了大半,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十岁都不止。

    玛德,小佐这小子倒是越长越精神了,看模样个头,再过几年,也是个不次于老子的帅小伙。

    等到这边刚把魏金富安抚好了,那边厢的孙夫人,却又在确认了赵启死而复生平安归来后,嗷一嗓子昏了过去。

    好家伙这几口人忙成了一团,赶紧开始抢救。

    白喜春望着这幕混乱却又充满温馨的场景,眼神之中透露出来的满是羡慕。

    尘埃落定后,众人到了屋中落座,开始谈起各自经过。

    赵启先把自己在高丽这几年的境遇,简明扼要,挑着不那么惊险刺激的桥段说了一通。

    随后便开始当起听众,等着老两口开讲,魏文佐从旁补充。

    这一唠,直接唠到了日头偏西,孙夫人才意犹未尽地端起碗来灌了一碗白水。

    “感谢老娘娘保佑,我的儿死而复生,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得大肆庆祝一番才是!”

    她说话间便站起身来,竟是要现在就去镇上的娘娘庙里,请人过来大做法事敬谢神佛。

    然后再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大摆流水席,请全镇父老吃饭共同庆祝赵启平安归来。

    “拉倒!可千万别,我的亲娘!”

    赵启一听人就麻了,好家伙你这么昭告天下,明天我这点事儿就得传遍太平县,后天就到兴平府!

    那人家苏济那边给我落实新身份的事还怎么办?

    “是这么回事...”

    赵启赶紧将老娘拉住,一五一十讲明成破厉害,就连逃兵小队其他三人的眼下情况也都说了一番。

    “这事儿怎么把他们也搅和进来了?”

    当听到苏济要拜托周家帮赵启几人重新安家落户之时,魏金富皱起了眉头。

    “咋了爹?有何不妥?”

    “别的倒也没啥。”老魏捻着胡子道,“只是周家老大那人,我很不喜欢!”

    赵启一听就乐了,“我听老苏头说,人家哥几个不是当官的就是开商号的大财主,你跟人家认识吗?就敢说不喜欢?”

    “我不认识周保清,但我知道他开的恒丰厚!”

    “恒丰厚怎么了?”

    “恒丰厚干的是啥买卖?是踏马大烟土!整个兴平府,外加半个广宁府的大小烟馆,都有恒丰厚参与其中!”

    魏金富一拍桌子骂道,“这鬼东西害了他娘多少人家破人亡,你说我为啥看不上他?”

    别看老头只是区区一个兽医,但平时没少跟三教九流打交道。

    因其医术高明手段高超,不少外县之人都来找他给自己大牲口瞧病,甚至就连马匪也偶有接触。

    故此魏金富的消息面,至少在兴平府地面上,还真就未必比苏济差。

    赵启闻言,皱起眉头。

    若不是老爹这番义愤填膺的痛骂,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居然还跟这种人扯上了关系。

    大汉朝廷对于大烟生意,虽没有明文法令允许其可以合法买卖交易,但却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因那些朝中大佬,包括德隆帝本身,都十分认同一个观点:堵不如疏。

    既然无法根绝,那就将其掌握手中。

    换句话说,你可以存在,但要在被我控制的前提下存在。

    为什么无法根绝,一个字,钱。

    各种利益集团盯着这块肥肉,谁敢提出来要把这玩意直接连根绝了,那下场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底层百姓的死活.....

    谁会在乎?

    对上层来说,底下这些东西,本来不就是消耗品吗?

    多抽两口而已,死不了人的。

    就算真的搞过了火,推几个倒霉蛋出来砍了脑袋,再选几个幸运儿出来当青天。

    一番运作过后,它们又会直呼万岁英明,认为只不过是下面的官员太坏罢了。

    自德隆十三年,洋土随同泰西商船进入国朝南粤口岸始,三十四年时间里,共发起过十数次大规模禁烟行动。

    终于,德隆四十二年,洋土已基本在世面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些大小烟馆。

    取而代之的则是,汉土。

    以及若干个被单独苛以重税,严格控制了进货渠道,严格控制门店数量,以商号为名设立的“恒丰厚”们的建立。

    沉思半晌,赵启开口说道,“算了老爹,他干得那些事再伤天害理,也跟咱没啥关系,而且也无能为力。”

    “再说老苏头也仅仅是托他们帮着弄套新身份而已,还不至于牵扯我们太深。”

    “嗯.....”魏金富闻言,沉吟一声火气逐渐消散。

    见他们爷俩的谈话告一段落,孙夫人忽然又想起一事。

    “儿啊,既然你能重新又活了过来,那小文,顺子,田七那几个孩子,是不是也被官府给整岔劈了?”

    赵启摇了摇头,老娘刚刚提起的这几个人名,皆是跟他一块长大的发小儿,也是与他同批被从千金台征走的青壮。

    只可惜,他们没有赵启这般幸运,早在柳京之战和安东河决战当中就已阵亡。

    “不是,他们是真的死了。”

    “哎哟,真是可惜这几个多好的孩子了。”

    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之事,孙夫人红着眼圈哽咽道,“自从去年接到了县衙送来的文书,田七他娘就疯了,成天满镇子到处乱跑,可哪都去寻上一圈,说啥也要把她儿子给找回来。”

    “我当时也差点跟她一样,呜,呜。”说着说着,老太太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赵启只好搂过老娘连声安慰。

    但猛然间他又感觉到哪里不对,“嗯?娘,你说去年?”

    “是啊,就是去年啊!”

    “这...”

    没等他说话,孙夫人继续道,“你是咱们镇上的第一个,从你之后,被征了丁的那些人家,就接连不断的开始收信儿。”

    “你可是不知道,从去年入夏直到深冬,大半年时间里,镇子里的白事就没断过,跟你一块走的那些个孩子,全都...”

    赵启的脑袋“嗡”了一声,这怎么可能?

    千金台是太平县中一处大镇,虽赶不上人家兴隆堡那般地理位置优越,商业繁荣人口众多,但户口也不在少数。

    老太太口中提到的那些孩子,是数十名年龄与赵启边上边下,也受到了朝廷征召被送去了高丽的青壮。

    同在一座镇上长大,有的人即便交往不深,可总归名字也都叫得上来,这些人当中,有的早死有的晚死,还有一些被分去别处驻防。

    但是,至少其中一部分,赵启很确定,他们在去年那个时间段当中,都还活着!

    这踏马到底是为啥呢?

    哭了半晌,孙夫人抹了一把泪水,哭中有笑地说道,“你又不让我做法事,也不让我摆大席,更不让我告诉别人,那我现在去跟你娘说一声总行了吧?”

    赵启一听,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疑惑,“算了老娘,还是我去跟她说吧,眼瞧着天都暗了,后山黑灯瞎火的再把你给摔着。”

    “刚好我也想到她的坟上祭拜一下。”

    见他连自己想跟死去的妹妹诉说一下心中喜悦都不让,老太太佯怒着推开赵启,“那你去吧,我可不敢搅了你们亲娘俩的团聚。”

    “呵呵,你也是我亲娘。”

    赵启轻轻拍拍老太太的手臂,刚打算起身离开,却又被她叫住。

    “让小佐和你一起去,另外把锹镐也带上!”

    “啊?”赵启犹豫着道,“我烧些黄纸磕几个头便回来,就不用上坟了吧?”

    “上个屁坟,前些日子他们爷俩刚整过。”孙夫人柳眉倒竖,恢复了往日作为千金台一姐大霞子的那份霸气。

    “我让你挖坟!你现在既然活着,还留着那座破坟头也不嫌晦气?赶紧把它给老娘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