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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烧锅九十一

    杨家烧锅九十一

    九十一

    康德十二年八月,谷子、高粱刚刚抽穗的季节,庄稼人暂时能够放下地里的活,坐等着庄稼成熟。再过一个多月,如果没有天灾,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自打开春以来,老天爷一直是风雨调和,看样子今年是个好年景,或许能比往年多打几斗粮食。这些年来,庄稼人的日子不好过。虽然不像过去天天闹打仗,胡子来来往往的。但是官家收得多,而且什么都要。连种地也不让随便种,规定你种亚麻、大豆什么的,你必须得种。有地的人家还勉强能过得下去,刨去上缴的皇粮国税,交了各项摊派,留下点余粮还能填饱肚子。没有土地的佃农,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艰难,官家要的、地主的租子,哪一样能够少得了?哪怕是好年景,也要搭配瓜菜才能填饱肚子。万一碰见一个灾荒年,不仅仅是没有口粮,还得欠一屁股债。

    当人们庆幸年头好的时候,人祸又来啦,一个接着一个让人心惶惶的消息传来。最先传来的消息是:又打仗了,八月八日那天,达连河煤矿被飞机轰炸了。好多人都看见,这几天,天上有好多飞机飞来飞去,还看见飞机在天上追逐开枪开炮。后来又传来消息,说苏联人同日本人打起来了。

    到了八月十八日,老百姓之间传递的消息得到证实。真是开战了,苏联阿穆尔河舰队第一、第二江河支队,重炮舰列*宁号、斯维尔德洛夫号、远东共团青员号战舰,驶入依兰县松花江码头。击沉满载满洲国兵的亚洲号客轮,死伤人数无法估计。运送苏联红军第六三二步兵团登岸,日军驻依兰县第一三四师团一千七百八十九人,向苏联红军投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满洲国县府的官员已经不知去向,或许早得到消息,悄悄地跑路了。有当地的知名人士,自发成立了依兰县地方自治委员会,推选出委员长一名,副委员长两名,临时管理依兰县的事务。

    学生放学后,杨勇回到自己的房间。觉得时间还早,也不急于弄饭吃,随便依在行李上,摸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还没翻上几页,有人在外面敲门。杨勇以为是学生或者是其他老师,随便地喊了一句:“请进!”

    门打开了,进来一个人。当杨勇看见来人后大吃一惊。把手中的书一扔,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低声说:“是你?温老师?”

    温瑶圃哈哈大笑道:“当然是我啦,杨勇同志。”说着过来与杨勇握手。

    杨勇警惕地说:“老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瑶圃回答说:“我是中午到的,见过两位同志后。猜你现在已经下课,过来找你啊。”

    杨勇赶紧请温瑶圃坐,自己到门口看看外面,关严门,又把窗帘拉上。温瑶圃不解地问:“你拉窗帘干什么?”

    杨勇说:“保证你的安全啊?”

    温瑶圃也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现在不用啦,日本鬼子已经被打败喽,都宣布投降了,伪满洲国也都倒台子啦。我说你教书教的,是不是成为书呆子了?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出去看看,外面哪里还有军警、特务。”

    杨勇不解地说:“这我都知道,可咱们组织不是要秘密活动吗?我得掩护你的身份呀。”

    温瑶圃说:“不用,从此以后,咱们可以站到台前。不仅如此,我们还要重建依兰县委,建立民主政府。你把窗帘拉开,打开窗户。”

    杨勇听从他的话,打开窗户。还在问:“啥是民主政府?”

    温瑶圃说:“就是在我们党的领导下,由人民当家作主的人民政权!”

    杨勇还是很疑惑,又问:“虽然小日本鬼子投降,满洲国垮台,可苏联老毛子不还占领咱们的土地吗?难道咱们还要抗击老毛子?再来一次抗俄战争?”

    温瑶圃说:“这次不用,苏联红军是来帮助咱们的,而且,咱们的老抗联也回来了。以后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来工作,建立我们的组织,发展我们的队伍。”

    杨勇说:“那,那苏联人在咱们这里占着,咱们成立的政府,和满洲国有什么区别?还不是一个傀儡政权吗?”

    温瑶圃耐心地解释说:“咱们的政权和满洲国是两码事儿,苏联红军马上会撤离的。咱们建立的是一个民主的新政府。同志啊,你的思想已经落后喽,赶紧好好学习学习哟!”

    杨勇听得还是不十分明白,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比如一群强盗占领你的院子,多少年过去了。突然又来一伙人,而且是曾经抢过你家东西、占土地那些人。他们一来,把占着你院子的人赶跑了,然后对你说,院子属于你的。你是不是会感到疑惑?何况杨勇多年来,一直处于与组织失联的状态,得不到组织的精神和指示。对突来的事件感到茫然,一时还不能适应,似乎没有一丝开窍。便问道:“老师,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苏联是党的政权,咱们也是**党。然后咱请它们来,帮助咱们赶跑日本侵略者,建立属于**党的政权?”

    温瑶圃说:“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国际局势你还不了解。你应该早些投入工作,尽快地适应新形势下的中国革命。”

    杨勇有些惭愧,自己也是个有知识的新青年,竟然对老师说的什么都不懂。温瑶圃也看出来杨勇的想法,安慰他说:“没关系,也不能完全怪你,我也是有责任的。为了党组织安全,一直没有和你联系。你生活的环境,得到的信息完全是伪政府传递的。所以,你眼中的世界是虚假的,不真实的。”

    杨勇急切地想知道一切,让自己能够尽快接受新的任务。连忙说:“老师你给我讲讲,究竟是咋回事儿?”

    温瑶圃说:“时间有限,我只能给你讲个大概,将来你要向其他同志,学习更多的知识。简单说,世界分两大阵营,一个是以德国、意大利、日本为集团的法西斯阵营,另一个是以苏联、英国、美国、中国等国组成反法西斯阵营,伪满洲国只是日本法西斯的一个傀儡政权。经过斗争,德国、意大利战败投降,然后苏、英、美在一个叫雅尔塔的地方开会,商议进军中国、朝鲜、日本,扫清日本法西斯的势力。所以说,苏联的参战,并不是单一的为咱们中国**党。八月十五日,日本天皇已经下停战诏书,宣布日本投降。日本投降以后,满洲国跟着垮台,在东北会形成一个政权的真空。谁来填补空缺?你还没有看见各路人马,都在蠢蠢欲动。连伪满县长都出来了,自发组织起来一个县府,自封自己为县长。还有国*党也来建立县党部,想夺得依兰政权。所以,咱们党应该依托有利形势,迅速恢复咱们的县委组织,成立人民政权。”

    杨勇现在大致明白一些,但还是想汲取更多的知识,又问到:“有哪些形势对咱们有利呢?”

    温瑶圃信心满满地说:“那当然有了,而且还十分占有优势。首先苏联是**党的老大哥,当然在各方面要优先咱们。其次,在依兰有你这样的党员几十人,恢复支部、县委很容易。更重要的是,老抗联是咱**党的武装,已经同苏联红军一起打回来啦。有了武装才能有稳固的政权,武装方面已经开始组建。有抗联的老同志,更好与苏联红军沟通,掌控当地的局势。我这样说,你能够听明白吗?”

    杨勇觉得心里敞亮很多,似乎一下子明白许多,兴奋地说:“太好啦,以后依兰就是咱们的天下了,我是不是应该练练枪,加入抗联。”

    温瑶圃摇摇头说:“你也先别高兴太早,各种势力都想占得先机,已经有人开始拉队伍。不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级已经调集大批干部进东北。八*军的队伍已经开进了辽宁,老八路很快会进驻咱们依兰。所以,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先组建好地方党组织,迎接大部队的到来。”

    温瑶圃老师带来的消息,让杨勇热血澎湃,激动地拉着老师的手。急切地问:“老师,你快告诉我,让我做什么工作?”

    温瑶圃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公开开展工作。联络我们的党员,配合组织上派来同志,组建依兰县委。成立属于我们自己的武装,稳定治安秩序,等待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

    杨勇点点头说:“好的,老师,我听从组织安排。”

    温瑶圃说:“我说你应该把教师的工作辞了,全身心投入到革命工作上去。”

    杨勇说:“行,明天我就提交辞呈,教育局能不能批?”

    温瑶圃哈哈大笑着说:“教育局薛局长过去是同情咱们**党的,现在也站在咱们这一边,明天我找他说去。然后你再去见组织上派来的同志,以后你要听从新的领导指挥。”

    杨勇吃惊地问:“那老师你不领导我了?”

    温瑶圃说:“我这次来是交接工作的,把我发展的地下党员都联系出来,配合新的县委工作。等事情办完,我还要回佳木斯,那里我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杨勇有些失望,说:“老师,我想和你一起工作,不然我和你去佳木斯吧。”

    温瑶圃严肃地说:“杨勇同志,你要有组织性、纪律性,个人的工作安排,要听从组织分配。我已经告诉你了,明天与上级组织派来的同志见面。具体工作要由他们来安排,不能随意想自己怎样就怎样。比如说:你没有军事斗争的经验,不可能让你去带队伍。你有文化、有知识,完全可以去做宣传工作,民运工作。还可以去区上,建立区政权、村政权。”

    杨勇见老师神情严肃,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提什么要求。诚恳地说:“我知道了,老师,以后我绝对听从组织领导,让我干啥就干啥。”

    温瑶圃笑了,说:“这就对了嘛,年轻人好好干,多为党和人民做贡献。”他说了这么多的话,感觉嘴巴很干。说:“小杨,你也没把我这老师当一回事儿?我都来大半天了,你不管饭就算了,怎么连口水都不给我喝啊?”

    杨勇此时才反应过来,说:“哎呀,见到你太激动,忘记了。咱也不要喝水啦,我请老师下馆子,喝酒。”

    温瑶圃自己在屋里转一圈,拿起一个杯子,舀了半下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抹一下嘴说:“算了吧,我也别啃你那两个钱了,留着你娶媳妇儿吧。再说了,现在都忙啥样啦?哪还有时间喝酒,一会儿还要找其他同志呢。你记住,明天你去苏联红军警备司令部,找组织派来的同志报道,他们知道你。警备司令部的门卫有咱抗联的同志,会帮你找人的。”

    杨勇说:“那哪行呢?老师再忙也要吃饭啊?走,咱们去饭馆吃去。”

    温瑶圃拍拍肚子说:“你还别说,我还真的饿了。好吧,今天欺负你一回,请我吃一碗面条,不许喝酒。”

    杨勇笑着说:“算我还你的,当年没少蹭您的饭。”

    温瑶圃也乐了,连声说:“好,好,那马上就走,晚上还有好多事情呢?”

    二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杨勇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刚才你说,新来的同志们知道我?他们咋知道的?”

    温瑶圃哈哈大笑道:“傻小子,我不会把我发展的党员名单给他们啊。”杨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杨信最近精神头挺足,主要是新大*烟刚刚割完,手里的存货很多,随时想烧一泡都可以。今天早上又睡个懒觉,醒来以后也不想吃饭。招呼武美娥过来,把大*烟枪和烟灯拿过来,伺候他烧烟*泡。过足烟瘾以后,伸了个懒腰,穿衣服下地。来到东院,牵出一匹马,拉着马往外走。刚出大门碰见杨仁。杨信与杨仁打了个招呼:“大哥,忙着呢?”

    杨仁答应着说:“入秋了,该张罗扒炕抹墙啦,我去找两挂车拉土。”

    杨信翻身上马,说:“可是,我那炕应该扒了重盘,去年你也没整透喽①啊。”【注释】①透喽:方言;顺畅、通透。

    杨仁问:“是不热啊?还是凉得快。”

    杨信说:“不到天亮,被窝子冰鸡*8*巴凉,想睡个回笼觉都难。”

    杨仁心里想,你都瘦得跟麻杆似的,一点火力都没有。天天抱个烟*枪,过足了瘾,连饭都不吃,再娶两房媳妇,天天折*腾*被窝子,它能不凉吗?不过嘴里说:“那行,我告诉扛活计的,把炕面子抹厚一点,凉的慢。不过,晚上烧炕的时候,得多添几把柴火。烧完你再把烟筒板插严实一些,能好多了。”

    杨信说:“行吧,如果再不热,我就去你那屋住。”

    杨仁满心不高兴,你凭什么去我那屋住?好东西都得归你自己?现在有七老爷活着,哪一天他要死了,你得要饭去。但又不能和他争辩,说:“好,好,你放心吧,大哥一定能给你弄热乎了。五弟啊,你要干啥去?都快晌午了。”

    杨信回答说:“我去肖忠屯,赊出去二十多坛子酒,得去收收账。”

    杨仁说:“都要吃饭了,吃完饭再去呗?再说现在外界不太平,还是少出门好。”

    杨信摇晃着脑袋说:“不去哪能行?如果要不回来,那老头成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谁都知道在家舒服,抽两口喝两盅,哪个犊子才愿意在外面颠哒呢?一大家子都在家干吃干嚼,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受清风。”

    杨仁说:“可不是咋的?五弟一天就是辛苦,中午还不知道有没有饭吃呢?可也是没有办法啊!谁让你在外面有门路,会办事儿呢?你看老四、老七除了会捅牛屁股,还会干啥?”

    马屁拍得杨信很舒服,两腿一夹马肚子,拍了马屁股一下,吆喝一声“驾”。对杨仁说:“走啦,大哥。中午走到谁家还不管顿饭。”

    杨仁热情地说:“去吧,早去早回,晚上大哥给你掂对俩菜儿?找你二哥咱们喝点?”

    杨信说:“回来再说吧。”打马走了。

    杨仁望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心中道:还出去要账呢?说不定又私会哪个野老*娘们儿去了?哼,你走了也好,我去武美娥那屋扒炕去。通过多次招待村公所来人,都让武美娥作陪,一来二去,他和武美娥打得火*热,有点不清不楚。见杨信走远,他猫着腰,钻进武美娥那屋。

    真还别说,杨仁真的猜对了。杨信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围子,他也怕外面有凶险。战事一开,各地都不太平。满洲国垮台,地方的政权也散了,连村公所、警察署都没有人,成为无收无管的状态。国兵解散的解散,投降的投降。一些散兵游勇、游手好闲的人,还有好吃懒做混不下日子的人,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拦路抢劫,还有晚上出去砸孤丁的。人员稍多一些的,又开始占山为王,做起打家劫舍的勾当。前几日,听说广富山那面的日本开拓团也跑了,不少人去“捡洋落”,竟然还有些人捡到日本娘们儿。杨信听说以后,心里痒痒地,懊悔自己怎么没有去。哪怕是别人捡到,自己花点钱买一个呢?尝尝日本*女*人是啥滋味。今天他出去,是想去肖忠屯。肖家小儿子肖有财跟他一起抽大*烟,经常二人串换烟膏,他也和肖有财媳妇儿有*一*腿。现在杨信手里有烟膏,弄了一小块揣在怀里,又悄悄地揣起一块花洋布。准备去肖家会会情*人,顺便打听一下肖有财,知道谁去捡过洋落?有没有人捡到日本娘**们儿。

    八月末的天气,气温正是好时候,酷暑已经散去,晴朗的天蓝瓦瓦地。乡间小路两旁是大片的高粱、谷子和玉米、大豆。此时庄稼已经进入成熟期,地里不再见到忙碌的庄稼人。路两侧的蒿草长了一人高,蝈蝈和一些不知名的昆虫,躲在里面低一声高一声地叫着。每当听到秋虫欢唱,会让人不自主地想到:瓜园开园了。一年一季的熟瓜期,现在正是好时候,能够享受口福的时间,也就仅仅一个月。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错过的。但今天杨信可没兴致,他的心早飞到肖忠屯去了,不差马跑快了墩屁股,他早打马如飞。路程不远,没用一个小时来到肖家。

    轻车熟路,杨信如同往常一样,钻进肖有财的屋里。他平时常来常往,肖家人没有不认识他的,即使遇见也只是打个招呼。杨信进屋一看,只有肖有财媳妇儿自己在屋里,手里拿一个“拨浪锤”①,在打衲鞋底的绳子。见杨信来了,问到:“你咋来了呢?有些日子没来啦,把我忘了吧。”【注释】①拨浪锤:方言;骨制工具。用来纺绳子用的,农村妇女用来纺麻绳做鞋用。

    杨信没有正面回答,左右看看没有人,伸手揽过有财媳妇儿。轻声问:“他呢?”

    有财媳妇儿使劲推开杨信,瞪他一眼,用手指了一下后窗。杨信收手,把花洋布掏出来,塞到有财媳妇儿怀里。又问:“人呢?去哪里了?”

    有财媳妇儿怕别人看见,连忙把布放进柜子里。告诉杨信说:“园子里呢?找洋柿子吃呢。”

    杨信又拉过有财媳妇儿,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有财媳妇儿连连点头。杨信放开有财媳妇儿,来到外屋的窗下,趴在窗台上,对着园子里喊到:“肖兄弟,人呢?”

    在黄瓜架下站起来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根黄瓜,两个柿子,这个人就是肖有财。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肖有财的身形和杨信差不多,也是瘦得跟蜡台一样。比杨信更严重的是,他一张嘴,漏出一口大黒牙,看着让人恶心。肖有财举起黄瓜说:“五哥来啦,进来找点零嘴吃啊?杏也熟了,打两捧尝尝鲜。”

    杨信嘲笑他说:“你可也真有出息,老大不小了,咋像老娘们儿一样,嘴还那么馋。都啥季节了?还吃那东西,香瓜早开园了,整两个瓜吃也比这玩意强,现在不吃过两天罢园了。快回来,我给你带来好东西啦,你来尝尝。”

    肖有财一听好东西,猜个八九不离十,乐颠地往回跑。嘴里还嚷着:“还是我五哥,有好东西会想着兄弟,惦记他兄弟,你拿的啥啊?”

    杨信说:“你进来就知道了。”

    肖有财进屋,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锅台上。杨信从兜里掏出油纸包,打开以后递过去。说:“肖兄弟你闻闻,香不香?新割下来的。”

    肖有财眉开眼笑地接过去,还真地闻了闻。连声说:“香,真香,这可是好东西啊!我就得意这玩意儿。”

    二人来到里屋,有财媳妇儿已经收拾起手中的麻和线,随手拿起一个苕术疙瘩,在炕上划拉两下。说:“五哥,你坐,抽一支烟。”

    杨信连声说:“好,好,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肖有财一旁说:“抽什么烟抽烟?有这个不抽,抽那玩意儿呢,死啦没劲儿的。你别站着了,去准备点饭儿,中午留五哥在家里吃。”

    有财媳妇儿掸掸衣襟说:“好,那你们俩唠嗑吧,我先去掐一把豆角去。中午我给你们烙饼,炖点豆角。”

    杨信客气说:“不要麻烦啦,我一会儿就走,还有点事儿去办。”

    有财媳妇儿说:“忙啥地,吃完饭再去办,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哥俩先坐着。”说完出去找了一个筐,挎筐去大地了。

    肖有财问:“五哥你哪儿弄的?还是新烟膏呢。”

    杨信说:“是我们家自己割的,我先拿点你尝尝。如果够劲儿,下次再多拿点。你是不是先尝尝啊?”

    肖有财忙说:“尝尝,那必须得尝尝,我拿家伙什儿。再找一套,哥俩儿一起烧一泡。”

    杨信说:“你可别找,我在家已经烧一遍啦,现在劲儿还没有过去呢。”

    肖有财听说他不用,也不客气,自己找出烟枪,给自己装着烟。说:“五哥,我听说现在都不用抽了,都开始用洋针管往身上打。先把烟膏化开,然后抽到针管里,再打血里。听人家说,那老得劲儿了。”

    杨信点点头说:“我也听说过,但没有试过。哪天我去街里,买一套针回来。你去学学咋打,然后咱哥俩打一回,看哪个舒服。”

    说完,从被垛上拽过来一个枕头,扔在炕上说:“你躺着抽,好好过把瘾。”

    肖有财很听话,一头歪在哪里,点着烟。嘴里答应着:“行,行,我知道谁会打,我去看看。”

    杨信看着他抽上烟,想起日本*娘*们儿的事。问:“兄弟,我听说不少人去捡洋落,你去没去啊?”

    肖有财深深吸了一口,又长长地把烟吐出来,屋里立刻充满一种异香。很满足地说:“我没去,屯子里有人去了。五哥你说,咱有大家业,哪在乎他们那仨瓜俩枣的啊?大老远的,死啦累的捡那玩意儿呢。”

    杨信说:“哎,兄弟你不能这么说啊,东西咱可以不要,听说还有日本*娘*们儿呢,整家一个养着,不是挺好玩儿的嘛。”

    肖有财不屑地摇摇头说:“没啥意思,日本娘们儿也都长那点东西,其实都是一样的。我不好那口儿,自己炕上的都不愿意动。不差老娘*们儿*想*要,一年不做一次都行。我啊,就喜欢这口儿,只要有烟抽,其它我啥都不想要。”

    杨信有些失望,又问:“你不得意那口儿,有没有听说谁弄到了?”

    肖有财嘴里含着烟杆,含混地说:“嗯,嗯,好像说有,哪个屯子了?是兴隆山吧。”

    杨信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说:“兄弟你先舒坦吧,我去西刘油坊齐齐账。”

    肖有财已经进入状态,思维早离开杨信的话题,嘴里嗯嗯了两声。杨信看时机成熟,赶紧溜出了肖家。

    杨信从肖家出来,直奔西刘油坊方向,两地的距离不远。杨信并不是想去西刘油坊,是去找有财媳妇儿。肖家的地在西刘油坊的前面,种的是一片玉米。在玉米地里,带种一些豆角,主要是为了省事儿,不用为豆角搭架。杨信与有财媳妇儿,不止一次在玉米地....。所以,刚才两个人偷着约定,在地里私会。杨信很熟悉道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有财媳妇儿。借着出来摘豆角的有财媳妇儿,躲在地头玉米棵子里,见到杨信来,赶紧露出头来朝杨信招手。杨信笑嘻嘻地说:“等着急了吧?”

    有财媳妇儿把嘴一撇,故做不屑地说:“嘁,我急啥?你这么多天没有来,我也过来啦。”

    杨信过来搂着她,捧起她脸说:“你和我说,你想不想我?刚才你们家老肖可说了,他那个已经不行啦。”

    有财媳妇儿板着脸说:“不想,你又没想我,半个多月都不来一次。想你干啥?我又不缺男人。”

    杨信心里不爽,酸溜溜地说:“操,我不信你能憋得住,是不是你又找别的男人了?”

    有财媳妇儿不悦地说:“滾犊子,我有没有别的男人你管得着吗?你有能耐把我娶家去,别没屁搁楞嗓子①。干不干?不干我回家啦。”【注释】①没屁搁楞嗓子:方言;搁楞是搅拌的意思。大意是没话找话。

    杨信见有财媳妇儿生气了,赶紧哄:“干,干,干,你看看你,说两句笑话咋还急眼呢?来,让我稀罕稀罕。”

    有财媳妇儿轻声说:“你等一下,跟我过来。”说着,拉着杨信的手,牵着他进了玉米地。

    二人从另一侧的玉米地钻出来,地头是一个场院。场院里堆着几垛刚打完的麦秸秆,场院不远是西刘油坊屯。有财媳妇儿把麦秸秆摊平,做成一个露天大床,然后自己二话不说躺上去。杨信看看左右,四外都是蒿草和庄稼,此处是相当的隐蔽。他放下戒心,(省略了,平台不让发)

    在二人已经进入状态的时刻,耳边响起一阵清脆的枪声,那声音简直像在他们身旁。吓得杨信一激灵,顾不得其它的了,抬起身来环顾四周。他一看不要紧,吓得他魂不附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右侧来了一伙穿黄色军服的人,最近的离他也就十几丈远,一看便知道是日本人。刚才有财媳妇儿声小点,再大声一点,肯定会让他们听见。杨信停止动作,有财媳妇儿还没有达到巅峰状态,很不满意的问:“别停啊?咋的了?”

    杨信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骂道:“操你妈的,快闭嘴,别吱声,骚老娘们儿你不要命了?”

    有财媳妇儿瞪大眼睛,低声呜呜说:“咋的了?”

    杨信悄悄地说:“不知道谁和谁打起来了。”

    有财媳妇儿还想继续:“别管他们,咱们玩咱们的。”

    杨信暗自骂道:真他妈浪货,跟狗起群子、猫叫秧子一样呢?连命都不要了。松开捂嘴里的手,苦着脸说:“你看还能他妈行了吗?它都软了。快点穿衣服,咱们得马上离开。”说完,他先躲在麦草垛的后面,提上裤子。然后借着麦草垛的遮挡,查看那面打仗的战场。有财媳妇儿一脸不高兴,也给自己穿衣服。

    只见西刘油坊的围子上,有几十个人朝外放枪。而一大群日本兵,估计得有一二百,大热天带个铁帽子,朝屯子里放枪。日本兵不吵也不嚷,全神贯注地趴在地上,侧着身子嗖嗖地往前爬,像一群黄呼呼的牛犊子。爬的速度还相当快,杨信看得清清楚楚,一手在地上拐着,另一手提枪,枪把子还担在腿上。等有财媳妇穿完。。。。,日本兵已经爬出去好远,快接近屯子了。杨信连忙拉着有财媳妇儿,钻进玉米地,躲在玉米棵子里看热闹。只见日本兵快接近屯子的时候,“嗷”的一声喊叫,站起身来往屯子里冲。

    杨信哪见过这场景,早吓得心肝乱颤,再也不敢看下去。急切地催促有财媳妇儿快跑,杨信拉着她,连滚带爬地往回跑。上了大路,杨信说:“你自己回家吧,我得回家去,可不去你家了。”

    有财媳妇儿也吓得心惊胆战,哆哆嗦嗦地说:“我的腿都不好使了,走不了道儿,你把我送回去呗,我不敢走啊。”

    杨信无情地说:“我可不去你家,日本人杀完西刘油坊,再杀你们屯子咋整?我保命要紧。”

    有财媳妇儿骂道:“操**你妈的,你个王八犊子玩意儿,一点情义都不讲。你他妈怕死,把我扔下不管了。我不信你不去,你马还在我家呢?”

    杨信甩开有财媳妇儿的手说:“那他妈我也不去,为一匹马我犯不上搭命。让有财给我喂喂,明天我让人来取。”说完,拔腿就朝杨家烧锅屯跑。

    有财媳妇儿在后面骂道:“去你妈的吧,还他妈给你喂马呢?我不杀马吃肉,也得把马卖了。操**你血奶奶的,无情无义的狗杂碎,让你烂心烂肺烂肠子,没有好下水。”一场战斗搅散了一对野鸳鸯……

    历史纪实【选读】

    西刘油坊惨案:西刘油坊屯,过去叫赵全屯,距离杨家烧锅十四里。日满时期归大屯,当地有一地主叫赵全,以他家为中心,将周边百姓归成一个屯,故此得名。此时,西刘油坊有杨玉峰、陈国恩、雷凤、赵全四大地主,全屯一百余户,人口五百多人。地主们为保护自己的财产,防备土匪的抢劫,想建立自己的武装。正好依兰南大营第三十二工兵队的国兵,路过此地逃跑回家。被以雷凤为首的地主留下,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把他们视为上宾。恭恭敬敬地挽留他们,以他们为基础,建立自己的地主武装。逃命的国兵也有他们的打算,想在他们屯里借住一段,观察一下外界的形势,再捞上一笔钱,作回锦州老家的路费。国兵一共有三十二人,在一个杜姓中尉的带领下,携带两挺机枪、二十八支长枪、六千五百发子弹。看似是一股有战斗力的队伍,其实他们都没有打过仗,工兵嘛,顶多是个修桥补路的。按照地主们的意思,利用他们,再抢一些日本小股部队或散兵的武器,来壮大自己的武装。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二日,农历七月十五。一队三百余人的日本侵略军,从鹤岗、佳木斯方向逃窜过来。在戴家屯的地主戴项久的引导下,从东北沟路过西刘油坊向依兰退却。日本兵在距离西刘油坊屯一里地的草甸子时,被西刘油坊屯的国兵发现。由于有庄稼地挡着,没有发现大部队,以为只有前面的几个尖兵。从地主到国兵,都以为几个单兵好对付,认为夺取他们枪支的机会到了。于是,由甲长雷秀峰指挥下,带着三十多国兵和四十多个青壮年上了土围子。一名鬼子军官见屯子有武装,骑着马一边喊话,一边朝屯子走来。早有准备的国兵,不由分说开了枪,当即把鬼子军官打下马来。后面的日本兵见指挥官被打死,立刻分散隐蔽,进行还击。

    战斗从上午十点开始打,一直打到下午三点。由于力量、装备相差悬殊,战斗形势逐渐发生变化,日本兵步步紧逼,已经从东、北、西三面包围上来。国兵将子弹打光,机枪也卡壳了,国兵完全失去战斗力,眼看鬼子要把他们合围。见大势已去情况不妙的国兵,立刻撒腿就跑,跳过南大墙躲进高粱地。一些轻手利脚的老百姓,也跟着跳墙逃命去了。但是,一些老人、妇女、儿童、腿脚不利索的或者是患有疾病的,都被鬼子围在屯子里。

    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嗷嗷叫着冲进屯子里。鬼子进村以后,暴露出穷凶极恶的残暴。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开始了。片刻功夫,屯子里就传来狗叫声,还有孩子的痛哭、女人的哀嚎、受伤人的惨叫。大股的浓烟,笼罩着整个屯子,到处都燃烧着熊熊烈火。激怒的日本兵,把一肚子火撒在无辜的老百姓身上。日本兵进村以后,见到活物就杀,不管是人还是家禽、牲畜,见到房屋就烧,抓到女人就玷污,无论年纪大小,糟蹋后再刺死。暴行整整持续一夜,直到他们认为屯子里再没生物,第二天早上才带着抢来的鸡鸭和粮食,朝依兰方向去了。

    日本人走后,幸免遇难的人与周边村屯的人,到中午才敢进屯。经统计:屯中房屋八成化为灰烬,没有逃出屯的百姓,共有九十七人被杀害,十四人受伤,多家被灭满门。虎口余生的仅仅有十六人,其中十四人是受伤后幸存下来的,他们是:郭士发的母亲、老赵太太、老杨太太、王喜江老婆、郭士昌(三岁被遇害母亲压在身下)、杨永发(三岁)、杨永林(五岁)、金永恩、刘振、姚福珍、林昌、赵花家三口。另外有两个人躲藏的比较隐秘,幸免逃生。一个是郭士发,他逃到南大墙的时候,跳墙已经来不及了。急忙躲进碾房棚顶的麻杆上,鬼子见房子又破又小,即没有搜也没有烧。另一个奇迹是老徐太太,在鬼子杀人的时候,急忙躲在自己园子外的黄蒿中,不想自己家的一只狗也跟着她躲藏起来。鬼子在她身边的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狗竟然一声没叫,幸运地躲过一劫。

    赵花一家被害五口、伤三口,李生一家遇害九口之多。王德本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子、女儿、两个侄女、两个侄子九人被杀,鬼子把王德本的嫂子集体祸害后,头朝下栽入水缸中活活淹死。五岁小侄,被拎小腿硬生生摔死。

    幸存者中,有几个人简直是奇迹:刘振背部与腹部分别被刺刀扎入,肠子都流出来了,但后来竟然活了过来。还有一位金永恩,头盖骨被子弹划过,从外面可以看见颅内的物质,也奇迹般的没有死。郭士发母亲头一天被刺七刀,第二天早上鬼子复查的时候,又被补两刀。老太太的命太硬,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最令人揪心的一件事,是埋葬遇难者后,屯子里幸存的人并没有离开屯子,选择在西刘油坊继续生活。人们在打水的时候,发现井水中有油花浮出。感觉诧异的时候,赶紧进行打捞,果然井里有物体。等将物体打捞上来,是刘姓的一对姐弟,至此姐俩的手还死死相扣。姐姐十六岁,弟弟十岁,花一样的年纪,就被魔鬼们残害了。事后人们分析,姐弟俩逃生无望以后,被逼到水井旁。情急之下,选择了跳井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