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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官舍前的问答

    黎广为首的众人坐在在山洞之外,等待着里面的人出来。

    黎巨和黎经已经玩起了折草叶的游戏,即两人一人拿一根草叶,两只手拽住两端形成一个中空的圆形,对方将草叶插入圆形之中,也用两手拽住两端,接下来双方都向自己这侧拉,谁的草叶先断掉谁就输了。

    黎巨当然是不会主动跟黎经玩这个的,这是黎经实在闲的无聊逼他玩的,权当解闷了。至于输掉的惩罚嘛,就事后给对方去找一个浆果吃就好了。

    当然,在这个游戏中,黎巨是不太敢赢的。

    黎登依旧低着头,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周围的环境,再立刻把头低下。

    黎广则坐在洞口处,闭着眼睛静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昆吾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回来。

    洞内。

    老人悠悠地笑着,不知何时已经找个地方躺了下来,接着跟黎贪絮叨着:“说远了说远了,我要跟你说的是大族之大来着。”说着,他又“呵呵”地笑两声。

    黎贪经过刚才地问答,对老人说的东西稍稍留下了个印象,但是想让他完全理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还未经世事,许多道理还是要自己去经历过才好。

    “像东夷,有熊,神农等族,你可知他们是为何能够成为大族吗?”

    黎贪还没完全消化前面地内容,此刻只有机械地答道:“为何?”

    老头再笑,他很喜欢这种跟年轻人吹牛时真真假假夹带私货的成就感,“位置!”

    “位置?”黎贪不解。

    老头见他的反应,更加得意了。“对,就是位置,着天下之族的发展,都要受位置制约。”

    黎贪面对这个新奇的理论,好奇心明显再度被勾了起来。“请详细说说。”

    “你可知这三大族都在哪里?”

    “我不知。”

    “东夷,在你九黎的东方,东临大海,西向鹿原,其族中之地,有海,有山,有泽,有林,你能想到的食物,在东夷都能找到,所以东夷才能够养活如此多的人。”

    黎贪听着他说的,向往道:“大海,大海是什么?”能被冠以“大”这个字的,往往都是极其重要的。

    对于黎贪的打断,老人没有不悦,而是耐心说道:“大海是这世间极大之物,是神名哭泣的眼泪汇成,大海之神奇,是我们难以想象的。等你长大后,一定要去见一见大海。”

    见黎贪充满憧憬的眼神,他笑笑,继续道:“有熊,在你九黎之北,北面是广袤的巨原,西方东方有密林,西方有山陵,其地域极广,人多在其东。”

    “神农,在你九黎之西,山多林密,原野连天,与你九黎仅隔一大泽。”

    “在这三族之中,以东夷最强,人数最多,青壮无数,且一面临海,不用担心四面受敌。”

    “以神农最大,他们有最广阔的领地。且神农早在三大族的时代之前就已经是这天地间的大族了。且后来战乱之中不断有小族汇入其中,形成一个大巨的神农联盟,这才屹立一方而不倒。”

    “三大族之前?”黎贪又打断道。

    老头一笑,“那不是你现在该知晓得,等你大了自然会懂。”

    又是这句,黎贪无语。

    “以有熊最神秘,他们有极广阔的领地,有极多的人,却不常侵入外界小族,因此最为神秘。”

    黎贪震惊,“侵入外界小族,那小族会怎么样?”

    老人面色微微严肃,“轻则举族被抓,重则献神分食。时而秋毫无犯,时而尸骨不留。”

    黎贪面色惊恐,“有熊人竟如此残暴?”

    老人答道:“并非是有熊残暴,而是各大族都这样,尤以东夷为甚。有熊倒可以说是对小族最善之类了。”

    两人沉默了一阵,黎贪突然惊呼:“那我们九黎岂不是在三大族之间?”

    老人淡然一笑,“岂止,在你九黎之南,尚有一些不小的南族,时刻盯着北方。”

    “南族是什么?”

    “在你们九黎之南,不远处有一座山,我忘了叫做什么。在其南之族裔,便被称为南族。”

    “那我们这些族也可以称作北族?”

    “嗯,可教也。”老人又露出难看的笑容。

    见黎贪陷入沉思,老人赶紧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于害怕,如果九黎只在一大族之边,那便危矣。可现在你九黎四环强族,反而可以长存。”

    黎贪有些不解,“请问是为何?”

    “你想,倘你九黎被一族所吞,那相邻的另外几族会如何?”

    “他们会临近那个大族。”

    “那若你是一族之正,你希望你身边是一个强敌,还是一个弱敌呢?”

    黎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是他随即又提出一个疑问:“族与族之间,一定要敌对吗?”

    老人脸上微微一冷,语气变得冷厉:“天真!”

    “如若只有一个浆果,你是要自己吃还是分给别人一起吃?”

    黎贪仔细一想,便懂了其中道理。于是顺着问下去:“既如此,为何现在是多族共存,而非仅有一族呢?”

    老人这才微微笑道:“这便有些难于理解了。从前时候,我们人族便是只有一族,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举族倾覆,几乎要断绝传承。再到后来,便成为这样的多族共存之局面了。此中原因,我亦不知,便要等你们去探寻了。”

    黎贪消化一阵,又再问道:“那依次说法,岂不是我只要找到一个好的位置,就能建立一大族了?”

    老人又道一声“天真”,这次却是笑着说的。

    “一族之发,受制于位置,但却不决于位置。你要知道,任何世物之起跌,都不是一事一物,一因一节可以影响的,好的位置往往代表着更多的山川湖海林原,也就会有更多的食物,从而能够养活更多的人。”

    “但是并不是能够找到一个好的位置便能够发展下去,好的位置食物更多,但是食物更多兽也更多。再者,无论多好的位置,都会遇到天象之灾。有时是天寒地冻,有时是重九不雨,如果不能做好准备,是要灭族的!”

    黎贪结合自己的经历想想,很长时间不下雨他确实遇到过一次,可是天寒地冻好像却没有遇见过。于是他好奇道:“天寒地冻是什么样的呀?”

    老人目光向上一移,肃然说道:“连日大雪,食物不能从土中生长。不仅没有食物吃,兽还会聚到一起闯入领地,择人而食。冻饿日久,人只有同类相食,才能最终活下来。族与族之间战争不止,只为了抢夺对方的人分而食之。”

    黎贪没有见过那场景,也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惨状,他只是隐隐感觉那似乎会与前面提到的“三大族之前”有关,但是却无法共情。所以他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继续问道:“为何我没见过那景象呢?”

    老人沉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或许是神明亦不愿再见到人类自相残杀的景象吧,现在可比我们生活那时暖多了。”

    老人摇摇头,自语道:“又说远了。”

    “你要知道,天有其时,地有其势,人不可改之,但可顺之。此亦道之所向。”

    黎贪却接着说了下去,“既然如此,那是否说明,九黎之族正不比大族之正差,只是位置不好呢?”

    说完他便后悔了,他只是由此想到了大母,便顺嘴说了出来,他可不希望这个老人知道他是九黎族正之子。

    老人听到这里,又又又笑,“那可未必。一个好的族正,当心中了然这些,则好位置而建族栖之。除此之外,族正之治,亦是一个族能否兴起的因。正之治若好,则族人一心,传承发展可徐徐图之。正之治若差,则族内有如烟沼之乌烟,瘴池之瘴气,使人灭亡矣。”

    黎贪想了想九黎,又问道:“那若是族正择人与己共治,是否就是族内之人皆同心了呢?”

    老人耐心答道:“非也,非也。以一族之大,一人之力当然无法治全,所以与人共治是应该做的。一个好的族正,应使共治之人,常时可与民同乐,事时亦可言之则至,此为明知之正也。”

    对他说的黎贪还是有点感触的,便问道:“倘与人善之,便再恶不起来,故与正共治之人不应时刻远以避人吗?”他结合他自己的看法,以及大母平时潜移默化给他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说。

    老人语重心长说道:“非也,非也~你尚小,又生于小族之中,不懂这些是应该的。你试想,倘一族之治者不与族中人来往,后世子孙便再为治者。一代两代或许可以,而长此以往,上有其阶,下有其级,则智者无翻身效力之日也,愚之治者贻害宗族也。”

    黎贪想了想,好像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便问道:“那应该怎样呢?”

    老人眼中突然闪出一丝精光,只是在黑暗的洞穴之中没人看见。他坐了起来,义正言辞说道:“依我之见,当制其衡。”

    “制衡,何谓制衡?”

    “上有其阶,下有其级,固则霍乱生,变则新兴至。左蛇右狼,菟(虎的古称)豹环伺,亦能夹缝起兴,蚩尤而活,便是制衡。”

    “蚩尤?”其他的兽黎贪都或多或少听过,都是凶兽猛兽,唯有这蚩尤他没有听过。

    老者解释道:“所谓蚩尤,便是兽腹中之虫。居猛兽之腹中,却不死于其腹,而是借势生长,实为一奇物也。”

    深吸口气,他接回话题说道:“族正之治,当使大才者用之以报族,伪妄者惩之以规法,而定裁之智,当自习之。否则动辄族中动乱,则族灭不远矣。”

    黎贪总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时半会儿之间却又找不到究竟哪里有问题。

    此时老人接着说道:“天地大兴之时,借天道,兴族裔。天象凋敝之时,奉地势,护族脉。是谓之‘正’。”

    黎贪突然想到问题出在哪里了,忙问道:“可一族之正,亦是人,有喜有恶。而非神,无欲无求。虽说制衡,但是否有时物失其衡则可飞跃而起呢?就如那双翼之玄鸟,飞时不亲于地,而独起于天。而觅食之时,又至于地,不复亲于天。而玄鸟不可常行于天地之间。这是否也有其‘道’呢?”

    黎贪这个不恰当的比喻仿佛是一盆冷水,当头浇在了老人的头上,他眼中的光芒迅速消散。他苦笑一声,又长叹一声:“或许,这便是我流落至此之原因吧。小子,受教了。”

    黎贪只是随口说一句,见他此举,不知该怎么应对,一阵手忙脚乱,最终也没做出什么举动。

    两人都将自己的思绪收拾良久,最终又是老人开口道:“小子,没想到我临死之前,还能有人与我这早该死的共论大道。你要走远一点,去看看绳后的天地是什么样的,又是否合我们之道。”

    黎贪猛然想起黎登当时跟自己说的“结绳记事”的事,顿时又来了问题。他的大脑已经处于兴奋的状态,此刻正在高速运转着。

    “我还有一事想问。”

    老人自然是不会否定,说道:“有想问的就多问,等你走出这里便再也问不到了。”

    黎贪奇道:“为何问不到了?”

    老人笑曰:“你走之后,我心愿已了,也该走了。”

    “走,你这样子,要走去哪?”

    “去见天地之大,去看山海之广,我要游遍览遍,传之于后人。”

    “可是你的后人在哪?”

    “你不要管了,若有再见之机,我们,又或者你们,自然会再见的。你不是还有问题吗,问吧。”

    黎贪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好再多说,只好问道:“究竟何为结绳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