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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狂悖之徒

    雪花飞舞,琼瑶匝地。

    夜幕降临时,偌大的顺军营地已积雪盈寸。

    营帐中飘舞着一堆堆柴火,远远望去就如一只只巨大的萤火虫聚集在雪夜中;哨兵持戈列队巡逻着营地。

    中军营帐内,李过正与众将连夜商讨破城之策。

    去年四月,清军入关,旋即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席卷华北,山西,陕西,河南,湖北诸地,大顺政权土崩瓦解;今年春夏之际,豫亲王多铎分兵东进,三个月内破扬州,取南京,陷江浙,成立仅一年的弘光朝廷弹指间灰飞烟灭。

    兵锋之盛,旷古未闻。

    由此自东晋以来,南方政权赖以倚仗的秦岭至江淮这一整条防线完全被撕裂;全国抗清形势岌岌可危。

    所以趁隆冬时节,清军休整喘息之机,隆武朝廷决定发动收复湖广的军事行动。

    荆州守将郑四维,乃趁乱袭杀防御使孟长庚,献城降清的顺军叛将;这厮深知城破后的下场,据城拼命顽抗。

    战事拖得越久,对明顺联军就越不利,加上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势……

    所以,众人都忧心如焚啦。

    “放开我,快放开我,下次绝对不敢啦!”众人正热烈讨论着,突然帐外一阵骚动,有人在大喊大叫。

    中军营帐重地,岂由人随便喧哗。

    被打断思绪的众将齐刷刷盯向帐外,皆面带愠色;李过猛的抬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沉声喝道:“何人在外大呼小叫!”

    “回毫侯,攻城左营一士卒在帐外偷偷尿尿,被我等逮了个正着!”帐外亲军禀告道。

    什么,一小小士卒,竟敢跑到中军帐外尿尿!

    这份肥单,当真闻所未闻。

    本因攻城之事堵得慌的李过勃然大怒,猛一拍案几,厉声喝道:“按军规,给本侯重责三十军棍!”

    “诺!”

    撒泡尿就挨三十军棍,这顺军军纪未免也太严了吧;不过这三十军棍挨下来,短时间内咱是上不了战场了,赵立顿时大喜。

    但瞅着亲军拎来一根碗口粗的大棒,他心里顿时打了突,这三十军棍怕也不是那么好挨的哦。

    搞不好,当场就有挂逼的可能。

    “各位大哥,请先等一下子;吾有金玉良言,欲进献毫侯!”他连忙挣扎大呼。

    “嘿嘿!好大口气,你一小小士卒,毫侯岂是你能见的,先见识一下俺手中这根大棒的威力吧!”持棒亲军蔑笑道。

    “毫侯,吾尿急是小,但吾更急者乃是顺军的生死存亡啊……”赵立正大呼着,忽觉脚底一空,整个人已被掀翻在地,四肢被牢牢按住。

    “毫侯,手下留情啊!”

    “吾有妙策,可破荆州,取武昌,定湖广!”他正拼命叫着,一连几棍已打了下来,真他娘的痛啊。

    “哎哟哟……”赵立立刻夸张的嚎叫起来。

    “毫侯,吾一片赤胆忠心,满腹锦囊妙计。你打死我是小,但要数万顺军弟兄随吾陪葬啊……哎哟哟……”

    “毫侯,此战关系整个湖广抗清大局,也是你重整大顺军的绝佳机会;你就这样白白浪费掉,吾且问你,你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先帝,如何面对天下千千万万汉人……哎哟哟。”

    “李过,你这个自以为是,冥顽不灵的蠢货,王八蛋……”

    “住手!”当打到十来棍时,忽听一声暴吼。

    赵立连忙抬头,只见李过在众人簇拥下,正怒不可遏的站在帐帘处。

    只见他右目喷火,一张国字脸阴沉得可怕,手一指,厉声喝道:“将这狂悖之徒给本侯押进帐来,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定斩其头!”

    略施一番苦肉计,终于把李过给引了出来,赵立大喜过望。

    此乃自己彻底摆脱生存危机,乃至声名鹊起的绝佳机会。

    若还不能把握住,死得也不冤。

    李过霍的转身,怒气冲冲回到主位前,沉身坐下。

    还未等他开口,一旁一位峭瘦精悍,面容冷酷的少年将军已霍的拔出腰刀,刀尖戳指赵立,眦目怒喝道:“你这厮竟敢口出狂言,侮蔑吾父!你有何策,速速说来,若敢乱打诳语,某李来亨定斩下你项上狗头!”

    正呲牙咧嘴揉着屁股的赵立微微一怔,连忙冲他拱拱手,“原来是小李将军,久仰,久仰!”

    再冲李过拱拱手,冲高一功,党守素,李友等人拱拱手,好一通久仰下来后方道:“毫侯,各位将军!诸位都是久经战阵之人,岂不闻‘螳螂捕蝉,麻雀在后’乎?”

    李过冷哼一声,右目犹在喷火。

    赵立大胆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恕吾直言,荆州城虽城高墙坚,但郑四维手中兵力不足一万,我军人多势众,拿下荆州当不在话下!

    清八省总督佟养和不久前败过一仗,折损人马万余;武昌城内兵马不足,被左良玉部焚毁的城墙尚未完全修复,拿下武昌亦非难事!

    某所忧者,乃是清廷之援军也!”

    众将听了,有几人嘴角露出一丝嘲笑。

    在拟定战役计划时,这些因素俺们都考虑过的,还由得你来说。

    只是从他一小小卒子口中说出来,多少有一点子违和感。

    李来亨嗤笑一声,冷冷道:“清军援军无非三路,汉中贺珍反正,这路清军自顾不暇;佟养和兵力有限,自保尤为不及。

    南京距此千里之遥,天寒地冻;顺天府的多尔衮就是有心,也无力,徒遥望湖广磋谈尔!”

    “小李将军分析的没错,但吾担心的正是南京方面这只大麻雀!”

    赵立立刻道“虽天寒地冻,但江面并未封冻。若多尔衮遣一悍将领八旗精锐由江宁乘船溯江而上,二十天内就可抵达荆州城下!

    八旗精锐的战力就不肖小的多说了吧。

    到时与郑四维来个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李来亨听了,却哈哈一笑,“来的正好,某正等着与之再好好干一仗!”言语间,对顺军这一年多来的溃败,颇为不服气。

    “小李将军果然豪气干云,令在下佩服!”赵立立刻冲他一竖大拇指。

    李来亨冷眼瞥着他,藐视之意丝毫未减。

    握刀的手依然很紧。

    瞧情形,赵立出言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人头落地。

    这时,攻城营主将田虎眉头一皱,喝问:“小子,我且问你,你以为南京方面会派遣多少援军!”

    “不超过一万!”赵立立刻道。

    “何以见得!”

    “很简单!整个南直隶八旗驻军不超过三万,不可能派出更多;既然是千里奔袭,兵贵神速,人马太多反而不便!

    正所谓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多尔衮一向阴险狡诈,欲趁我军大意,效仿唐之李愬来个千里奔袭,雪夜袭荆州!”

    田虎微微一怔,此子之言,倒也合情合理。

    几名将领也忍不住相互递了一下眼色。

    这种可能性他们当然也预判过,且有应对方案;只是眼前这小卒子说得有板有眼,蛮像那么回事的,就令人有些侧目了。

    赵立察言观色,心中暗喜,知道自己一番侃侃而谈已起到了效果。

    其实他还知道此番领兵驰援者,乃是接替多铎驻防江宁的多罗贝勒勒克德浑,但他不会说出口。

    当高人可以,千万别当无所不知的妖孽。

    “蹿天虎”高一功插话道:“小子,清援军欲达荆州,必经岳州;岳州附近现有十万明军,明湖广总督何腾蛟,湖北巡抚章旷正率领后续十余万众北上跟近;区区不到一万八旗军,能顶何用!”

    赵立立刻接话道:“恕某直言,此正乃我大顺军最大之隐患也!”

    “此话怎讲!”

    “很简单!依明军那副尿性,见了八旗军就如耗子见了猫,逃跑都还来不及;高将军,难道你忘了春夏之际,江北四镇十余万兵马,左梦庚手下十万余众,争相向只有区区两三万的八旗军纳头投降之神迹么?

    难道你忘了扬州,南京,九江等地是如何轻易陷落,弘光朝廷是如何轻易覆灭的么?”

    说到这里,他环视众人,提高嗓门大声道:“诸位,恕我直言,你们将阻击清援军的重任交给下游岳州明军,无异于将数万顺军将士的后脑勺递给八旗精锐来砍一样!”

    此言一出,营帐内顿时沉默下来。

    连一直大马金刀而坐,怒目而视的李过,目光也微微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