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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雪逍遥见佳人

    唐周之死的命案出现后,使得步广里的逍遥阁较昨日有些冷清。

    有寥寥数人在阁内饮酒听曲。

    刘子瑜坐在顶楼靠内的露台上,望着下方最热闹的地方,那些是从南宫的城外,专程赶来的太学生们。

    这些年轻人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个个叽叽喳喳地显得过于吵闹,兴奋得坐都坐不下来,已经影响到其他客人们。

    “阁主,是否要派人去告诫一下他们?”

    穿着紫色汉服的妇人,正跪坐在刘子瑜的身旁。

    那妇人看起来颇为端庄,给人一种庄重且安静的气质,看起来并不算貌美如花,却也是个极为难得的气质美人。

    此妇人便是逍遥阁的实际管理者:长歌卿——柳如慧。

    刘子瑜摇摇头,端起酒杯品着酒水,开怀地笑道:“年轻人就该吵闹些,难得他们有机会来这种地方,咱们别扫了他们的兴致”。

    “是”,柳如慧恭敬地抬手拿起酒壶,给刘子瑜倒满热酒。

    酒水原本是汉代官家禁止酿造的营生,到如今汉灵帝时已然放松了官制,只是酿酒依然需要向当地官府报备,并缴纳高额的酒税。

    逍遥阁的酒水供给,主要来自于辽东烈酒作坊,故而税收方面也是由辽东郡征收。为何逍遥阁不在京城置烈酒作坊,也是很多人都相当困惑的一件事……

    “阁内酒水还够用几日?”,刘子瑜忽然开口问道。

    柳如慧流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似乎没想到刘子瑜会有如此一问,略有犹豫便言道:“自渤海水路被堵塞后,阁内的烈酒存货仅剩下不足两仓……故而,阁内现在烈酒仅限量供给,茶酒一如往日般正常供应。”

    茶酒便是类似鸡尾酒的存在,是刘子瑜用茶叶、香料等材质混入酒中,以高昂的价格卖出的奢侈酒水品。

    仅一杯酒,便定价五百钱。

    这种价格让绝大多数人望而生畏,仅有些家财富足的贵族,为了显得自己在人前尊贵,才会有些荒谬地为客人点着茶酒。

    茶酒易醉,不用几杯便可醉得不省人事了。

    至于水路堵塞,这件事本来就瞒不住身为阁主的刘子瑜……柳如慧之所以不言,是她有更多的担忧和顾虑。

    确切说,是她对负责水路沟通的朝暮寒,有着很深的顾虑和猜疑。

    “请阁主大可放心……我已经命人在雒阳周遭采购原材和酒水,虽不及辽东的烈酒,采购的数量和品级,也能满足客人们的需要”。

    在酒水不足的情况下,柳如慧已经提早准备解决预案。

    闻言,刘子瑜点点头,继续说道:“采购酒水之事,虽能暂解燃眉之急,可终究不能算是常事……你应该知道,逍遥阁能在京城脱颖而出,靠得不是什么宫里某位的贵人,也不是我这个逍遥阁的阁主”。

    刘子瑜抬指转着酒杯,凝视着杯中的酒水,言道:

    “真正能打响这块招牌的东西,是逍遥阁的独特,是别具一格的实物!美人如酒,使人沉醉。可若是轻易得到手的话,那便显得格外廉价……若是阁内的客人,从他处得知所喝的酒水,只是来自雒阳周边的小酒坊,你觉得他们还会在逍遥阁一掷千金吗?”

    “窥一斑而知全貌,若是逍遥阁有任何的细节疏漏被人发觉,疏漏就会被无限放大,成为无法弥补的缺陷……完美的桶身出现有一块木板出现缺陷,就会导致装满的水沿着漏口,不断的外泄……直到整个水桶的水,都变得一滴不剩”。

    听到这里,柳如慧脸色骤变,连忙躬身言道:“是我做错了……我这便让人停止购入酒水。哪怕是从零开始酿造,也绝不能砸了逍遥阁的金字招牌”。

    “不必如此紧张,你的应对措施还是很不错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一旦要做,就要做得滴水不漏”。

    刘子瑜放下酒杯,望着楼下热闹非凡的太学生们,笑了笑,转移话题地问道:“这些太学生可没钱来这种地方……是谁带他们进来的?应该不是一般的客人吧?”

    柳如慧恭敬地回道:“是卫尉卿董重家的三公子……”

    “董重的小儿子?”

    刘子瑜侧头打量着那些太学生,发现有一位穿着黑色儒袍的年轻人,正有些拘谨地打量着四周,还不时有小动作摸一摸胸口的位置。

    刘子瑜指着那年轻人问道:“是他吧……”

    “正是”,柳如慧应道。

    刘子瑜笑了笑,说道:“年轻人总喜欢过于吹嘘自己的能力,这位董公子看来也不脱俗……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估计这次来也没带多少钱,正愁得一会儿该如何结账呢”。

    “您的意思是:准许这董公子稍后赊账吗?”,柳如慧问道。

    刘子瑜点点头,笑言道:“天下哪有白食的午餐?这单可以给他免了,这些太学生所花之数,以双倍记到永乐宫的账面上……”。

    “是”。

    闻言,柳如慧忍不住捂嘴一笑。

    身为卫尉卿的董重,便是董太后的侄儿,汉灵帝的表兄弟。而永乐宫也是逍遥阁一大股东,这董重所欠的帐,记在永乐宫上倒也不为过。

    只是双倍计价,就显得刘子瑜有些不地道了。

    柳如慧暗道:真不愧是阁主,连老太后的竹杠都敢敲……

    说话间,逍遥阁大厅的歌舞琴瑟渐消,那些美人都纷纷撤回后台……如此一幕,引得台下的那些年轻人都连连抱憾,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可落幕只是另一篇章节的开场。

    逍遥阁的窗帘被落下,东侧的几个铜镜开始聚集夕阳的余晖,并通过调整角度将光源聚集在舞台上。

    登高之处的狭隘落脚点上,有一位英俊且飘逸的帅气少年,稳稳地站在上面,双手举着柳笛缓缓地吹响。

    悠扬且清脆的笛声,蜿蜒流转。

    让人觉得自己仿佛已从陡寒的冬季,已经来到初春的时节。

    刘子瑜望着高处的少年,沉醉在笛声的独奏当中,轻言道:“傍晚已至,看来我也该走了……”

    柳如慧伤感地低头,忍不住言道:“阁主,再多留一会儿可好?”

    “呵呵……我要是再不出去,整个逍遥阁都要司隶校尉给查封了”。

    刘子瑜转头望着柳如慧,继续言道:“此后,我不在京城驻留,诸多事务便由朝暮寒来负责处理。辽东的水路,也由他负责疏通……不用太久时间就能回归正常,采购酒水时应当注重质量而不是数量”。

    “是,阁主”,柳如慧有些悲伤地应道。

    在刘子瑜一一交代诸多事情后,便打算起身离开了。

    这时,高处的笛声渐渐停歇,少年凭风而立向着众人微微躬身。

    此曲刚落,便有曼妙瑞丽的歌声响起,有美人唱道:

    “良辰美景奈何天,伤心乐事谁家院~原来是姹芷嫣红开遍,都似流水般付与残垣……朝飞莺儿暮云卷,霞光罗处是翠轩,雨丝落成残片,烟波画着楼船儿……锦屏未等诸人闲看,却是韶光似贱不复返”。

    一道红艳如花的身影自高处掠出,在夕阳金光处蜿蜒而下,真如飞天仙女降世,令逍遥阁如登云仙处。

    在底下的那些太学生都惊叹不已。

    有学生指着那“仙女”高声喊道:“这就是逍遥阁成名已久的【瑶姬落凡天】,没成想今日竟然让我等有机会见到了……董少华,怪不得你执意今日要来,原来是早已晓得有如此精彩的内幕!”

    那董少华便是董家三公子,这一刻也都看呆了。

    他望着那仙女逐渐地落下,一时间酒杯坠地都感觉不到,一颗心全系在那仙女出尘脱俗的面容上。

    “她……就是瑶姬吗?”,董少华手指颤抖着问道。

    有同窗兴奋地言道:“【瑶姬落凡天】了,那此仙女儿定是瑶姬!这一次能跟董三公子来逍遥阁,此生无憾了!”

    瑶姬缓缓地飘落看台上。

    落地瞬间,激荡的鼓曲和琴瑟同时交织,高处的少年,也吹起活泼的曲调。

    在金光映照之下,穿着丝绸长裙的瑶姬,舞姿显得异常的华丽。

    许久后。

    一曲舞罢,瑶姬香汗淋漓地微微喘息着,向着众人微微躬身……在抬头时,她带着祈望的目光,注视着刘子瑜原本所在的位置。

    然而,刘子瑜却早已经离开了。

    瑶姬很好地掩饰失望的神情,用灿烂如阳的笑容告别演出,转身缓缓地离开了。

    傍晚,雪越发厚了。

    逍遥阁的正门前,几个隶兵已经着急得要拿刀砍人了……就在他们打算冲进去的时候,刘子瑜踏着风雪走了出来。

    “几位大人莫要着急,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刘子瑜”。

    刘子瑜披着披风,笑着说道。

    ……

    当张让望着刘子瑜,冒着风雪被隶兵带回来时……有着难以掩饰的失望。

    逍遥阁的阁主,在他眼里就像是个未经世事磨砺的少年,根本不是他想象当中那么老成且狡猾的人。

    张让不禁在心中发问:这刘子瑜难道不怕死吗?如此多的机会能让他安然无恙的离开京城,他为什么要执意的留下?难道,他还坚信自己在永乐宫的关系,以及那位皇帝陛下愿意让他守着逍遥阁?

    除了自大和狂妄以外,根本没有第二个解释能让刘子瑜来到自己的面前。

    “刘大公子,可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好等……行,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跪着听着吧”。

    张让缓缓起身拿出圣诏密旨,言道:

    “甲子年元月十七日,查大鸿胪卿刘伯真之子刘子瑜,涉及太平道京中谋逆诸事……兹事重大且涉及九卿,帝王颜面受损,故令司隶校尉、御史中丞、廷尉联合审讯……大鸿胪卿刘伯真暂住家中听宣,刘子瑜收押廷尉诏狱,待七日后,由三司会审定案”。

    言罢,张让神色复杂地望着跪地的刘子瑜,开口道:“刘公子,我且问你……你一个草民的身份,是如何去诏狱见那马元义的?是不是,凭着什么信物才有这等关系?”。

    那个黄字的牌子……

    刘子瑜却躬身言道:“没什么信物,是我用家父大鸿胪卿的身份联络诸位大人,才有资格入的诏狱”。

    “真是使人蒙羞啊……刘大公子”。

    张让耻辱地望着刘子瑜,吩咐司隶校尉的人将刘子瑜上了镣铐,从大鸿胪府上给带了出去。

    风雪飘摇中……

    刘伯真立在府门处,望着刘子瑜渐渐被押送远离的背影,久久无言。

    他似乎能看到一个稚嫩少年站在自己的面前,恭敬地喊自己一声:孩儿刘子瑜,拜见父亲!

    “多少年了?”,刘伯真怅然若失地问道。

    在刘伯真的身后,卢老管家抹着老泪,缓缓地说道:“十六年了……当初的小孩子,已经长成大公子了”。

    “十六年?真是很久的岁月了”。

    刘伯真颤抖着言道,当飘雪彻底淹没刘子瑜的背影时,这位本来并不是刘子瑜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泪痕沿着脸颊流淌着,懊悔使他驻步难行。

    他喃喃地说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

    辽东的寒冬腊月,冷风像刀子一般地割人。

    位于襄平县郊外的烈酒作坊,此刻却蔓延着血腥的气味……遍地都是抵抗者飞溅的血液,有一群黑衣人正不断向外拖着尸体。

    作坊的所有管事被束缚在角落里,一个个都满脸是伤。

    瞎眼的桃花先生朝暮寒,正坐在四方椅上正对着管事们,在他周围全是干练且壮硕的卫士……这些卫士是来自宫中的禁卫营,是与他一同离开宫城的手下。

    这些烈酒作坊的管事中,也有不怕死的人。

    其中一人高声地骂道:“朝暮寒,你个吃屎的东西!如果没有子瑜大人给你机会,你早已经死在那条臭水沟里了!恩将仇报不说,竟然还妄图霸占子瑜大人的产业!你好死不能!迟早会下地狱的!”

    “没错,吃里扒外的东西!”

    “狗贼,我们在下面等着你……”

    诸多的谩骂之声,朝暮寒却仿佛充耳不闻……他缓缓地抬手,身旁的那些卫士也同时举起了屠刀。

    一时间,谩骂声渐渐停息。

    朝暮寒言道:“也许,你们当中没有怕死的人……可你们当真愿意心甘情愿地留在这种地方,一辈子暗无天日的在酒坊里面干活?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要改变的人生?我朝暮寒,如今乃是皇帝亲封的隐候,更有皇帝赐予的名号……跟在刘子瑜的身边,也许会让你们有个安定的生活幻境,可你们这辈子注定无法翻身!”

    “可我朝暮寒却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成为我朝暮寒的左膀右臂,让你们从庶民转变为高不可攀的贵族!这次的机会,足以扭转你们宗族的命运……你们可否愿意臣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