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循环无端
远房亲戚也想到父亲目前的精神状况并非那么简单，她以前遇见的是抑郁症，现在初步猜测父亲是老年痴呆症。抑郁症情绪低下思维滞后，老年痴呆认知功能模糊，活动行为出现障碍。她以前亲身经历过抑郁症，因为年轻，经过治疗体锻旅游参加活动彻底康复，然后把自己的康复经历传教给其他抑郁症病人，并且亲力亲为陪伴与协助治疗好了亲友的抑郁症病人。但老年痴呆病情的康复她没有经验，可以融会贯通，除了治疗与活动散步身体锻炼，再提醒克全尽可能与父亲谈话多一些话题，多一些聚餐，提高父亲对生活的兴趣，提高父亲对事物的认知，排除父亲想跟母亲一起走，离开世界的非正常认知。
这一天克全和家人们该到的都到了，围在父亲周围你一句我一言，大家故作开心的样子，喝咖啡的喝咖啡，喝茶的喝茶，与父亲聊聊天，相互之间嘎嘎山湖，这小小的老房子顿时人闹起来。父亲脸上的喜色遮瞒了皱巴巴的皱纹，与大家东搭一句西搭一句，喝了一口咖啡，顿然醒悟似的：“这咖啡不是克全的，味道不一样。”大家哄堂大笑，王玉马上回答：“这咖啡是我冲的三合一。”
“差一口气，”父亲顿了一下：“你奶奶喜欢克全的咖啡。”
“又来了，”王玉以为分散了爷爷的专注力，没想到又爷爷又想起了奶奶，王玉不敢往下说，立即顺着说：“是的是的，爷爷说的对，是克全的咖啡好喝，那是我爸的咖啡。”
父亲为之愕然：“你爸的？是克全的。”
又引来哄堂大笑。王玉又顺水推舟：“爷爷说得对，是克全的。”
远房亲戚在屋外一顿忙活，饭菜香味充溢进了屋内，大家垂涎欲滴。克全对大家：“开饭了！”大家围在了桌边坐下。在这个温馨的时刻，一位远房亲戚热心地提议：“克全，陪你父亲喝点酒吧，这样他心里会舒服点。”
克全平时不太喝酒，在父母面前也不喝酒，和父母一起吃饭时，父母面前各方一个酒杯，喝得是一些补酒，或者是自己浸泡的药酒，克全不喝酒，面前理所当然不会放一个酒杯。
远房亲戚不了解情况，提议克全陪父亲喝杯酒，克全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因为父亲习惯和母亲对饮，克全此时和父亲对饮会不会又勾起父亲的回忆。但克全又不能推却，听到后，转而微微点了点头，谨小慎微，走到父亲面前面对面地坐下，两人的眼神也交流了一下。父亲又打量了眼前的克全，眼中显然透出了惊讶和尴尬，以前面对面坐现在靠的这么近，父亲认知度模糊的情况下觉得不习惯。克全拿起酒瓶，给父亲的酒杯倒上半杯，然后自己倒上半杯，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与父亲的酒杯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消除了父亲的惊讶和尴尬，让父亲放松了起来，父亲生生地喝了一口酒，由于喝了太猛咳嗽了一下，克全为父亲拍了几下背部，父亲夹起菜往自己嘴里送进一口，又去夹菜欲要往克全的碗里放，被克全抢先一步，把菜夹到了父亲的碗里。
这看似和谐的氛围，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窘态。克全明显感觉到，父亲原先和母亲坐在一起的位置，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人的位置，父亲在母亲面前习惯的动作，现在变成了不习惯。这明显的变化让父亲显得有些不自在，他的眼光把饭桌上的每一个人扫了一遍，低头不语心有所思。每当克全尝试和父亲交谈时，父亲总是低头默默地小口小口喝酒，小口小口夹菜往嘴里送。克全知道父亲耳背，饭桌上人多口杂说话可能听不清，克全尝试贴在父亲耳朵边交谈，父亲边喝边吃边点头，就是不哼一声。
其实父亲心里很明白，今天不是过年过节，不是休假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大家相聚只为了他一个人，大家装着高兴也是为了他，饭桌上缺少了挚爱，让他怎么高兴的起来。
平时，克全经常和父母相聚相聚陪伴陪伴，父母已习以为常，不当一回事。一大家子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在特殊的日子里才会与父母一起聚餐，一大家子才会热热闹闹欢聚一堂，那时候父母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宛若春天盛开的鲜花。平常的时候，克全的家人会带着一些菜肴与食品和当季水果回到父母家，看望父母，与父母一起吃吃临食，吃吃水果，吃吃饭唠唠话，讲讲一些琐事，讲讲社会突发的新闻。克全经常一个人来到父母家，他喜欢看着父母面对面吃饭，他们吃得香克全就安心，也感到无比的满足，母亲牙齿不太好，有时吃吃饭停一停，克全立即询问有什么不舒服，然后想一个解决的办法。父母也知道年轻人的作息时间，吃饭时间和老人家不同，所以克全一个人来，从不强求一起吃饭。
缺少了母亲，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父亲和大家聚餐不习惯在情理之中，但父亲见到大家短暂的高兴一下，后不管克全怎么与他交谈，不管交谈什么，他一声不哼比较怪异，相似魂不守舍。
“父亲刚刚还好，和我坐在一起喝酒可能不习惯，以前不管和我一起喝不喝酒，在饭桌上都是面对面的坐，要改变以前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和母亲相亲相爱的相坐了一辈子，今天喝酒我坐在了旁边，熟人变成了陌生人，一言不发。”克全对远房亲戚解释道。尽管他尽力去陪父亲喝酒，尽管陪父亲说话，但提高不起父亲的情绪，老辈和小辈之间的语言，代替不了父母亲密之间的共同语言。远房亲戚也知道，提出多方面尝试尝试，多方面开多开多，老年痴呆对老习惯一成不变，但总有突破口，父亲见到一大家子起初的表现，能说明有一点点小小的进步。
随后远房亲戚又想到，说：“或许哪一天，你带父亲外出走走顺便散散心，也可以带父亲去餐厅用用餐，在公共花园里，在公共场合里，在众人的餐厅里，打开父亲思路，提起父亲的情绪，提高父亲的认知度，或许会有好处。”克全听了以后，觉得有点道理。打开父亲的思路，提高父亲的情绪，提高腹地认知度，到人多众广的地方，到花红柳绿的园林，走一走散一散心，见一见大自然。让父亲的心见到阳光赶走隐藏的阴霾，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不辜负余生不浪费余生。
那一天迎着朝晖，父亲在克全的带领下，去植物园散了步，去餐厅用了餐。父亲像小孩一样一路兴奋，一路眼睛不够用，一路好奇。觉得处处有新鲜感，觉得道道菜肴好吃。一路话语不多，看得出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回到家，远房亲戚事不宜迟，问父亲玩的咋样？吃的咋样？父亲哼哈二声，累得倒在床上就睡了。远房亲戚鼓励克全有效果，玩的开心，累得倒头就睡，心里情绪的提高还是比较明显的。
度过一个沉闷的下午，父亲醒了，克全扶他背靠着床头，与他面对面坐着，想看看他醒来有没有变化，精神状态有没有依然神采奕奕。或许刚刚醒来睡眼惺忪，精神状态懒散无力。远房亲戚给父亲送来一杯茶，父亲喝了几口，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蓦地发问：“你妈什么时候走的？”克全喉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回答，父亲又急切地追问，“你后来去找她了吗？”
克全深吸了一口气，父亲这么多天来问了好几次，克全见机行事，不同的状况不同的回答，尽量不去刺激父亲。这次他不兜圈子，实事求是小心翼翼地回答：“母亲，她三个月前在医院去世的。”说后他垂下眼帘，不敢看父亲那双充满悲伤与愤怒的眼睛。
“都是医院搞的鬼！”这次父亲听懂了，没有叫克全去寻找，猛地拍了一下身边的枕头，“他们只知道赚钱，吃了这么多药还是没有吃好，肯定是医院给的药不对，给你妈的药吃多了才去世的！”
“那家医院口碑挺好的，专门给老年人看病。”克全试图为医院辩解，但他知道，父亲的怒火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哼，药肯定有问题！”父亲瞪着克全，坚持自己的观点，“你应该报警，让警察去查查！”
“好的，我去了解了解，会去报警的。”克全无奈地回答，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你不要糊弄我！这可不是小事！你妈怎么会看个病就看没了！”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父亲的情绪提高了，认知度的模糊也提高了，医院全力抢救母亲，在父亲眼里都不是真的，全白费了。母亲离开世界的那天，该用的药都用了，该有的抢救设施都用了，医生尽力了没有留下遗憾，没有留下任何医疗事故的迹象。但父亲就是不信，他坚信母亲的去世一定和医院用药有关，和抢救不力有关，其中一定有蹊跷。
前一段时间，父亲一直不愿承认母亲去世的现实，每天磕头烧香，是向母亲赔礼道歉，希望母亲早日回来。现在虽然承认母亲去世，不愿承认抢救无效，一口咬定医院不是过度用药就是抢救无力，造成母亲去世。对处在神思恍惚，认知模糊的父亲来说，费劲口舌也说不清道不明。克全采取了不语是聪明，不辩是智慧。
克全又垂下眼帘不作声，琢磨着另辟跷径。
父亲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克全，他期待从克全那里得到指破迷津的消息，澈底澄清母亲去世的迷案，让他扬眉吐气，平定困扰的思绪。父亲颠来倒去，周而复始，克全只能尽力再编造一些善意的谎言，重新和父亲兜起圈子，以平复父亲的满腹狐疑和相思之苦。
每一次克全再去父母家，父亲每一次再问起追查医疗的问题，克全循序渐进，从查医生查药方开始谈，再谈到查用量查设施。这样消磨了一段时间，克全和父亲的谈话也渐渐触及到一些敏感的话题，而难以再深入解决的问题。远方亲戚憋不住了，提及到父亲白天还好，和你谈谈话兜兜圈子，捕风捉影天方夜谭。但是晚上就不好了，心绪不宁整夜睡不好觉。医生曾给父亲开过安眠药，但她清楚药物对年迈的父亲来说可能有副作用。她担心父亲的身体状况，更担心父亲会因为过度焦虑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所以引起她的注意，父亲晚上稍微有点动静，稍微咳嗽一下，她都会惊醒。
远房亲戚又说道：“有人曾说，如果在梦中遇见已故的人，是召唤在世的人一起上天堂。也有老夫老妻相爱一辈子，一位老人去世，留下的一位朝思暮想不能自拔，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克全一个寒颤，不禁想到，难道父亲思念太深不能自拔，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他开始警觉起来，担心父亲会做出一些令人担忧的事情。万一父亲跟着母亲而去，一去不回，嗟悔亡及。克全对远房亲戚：“你说的不可不信，不可掉以轻心。晚上有事记得电话联系。”“嗯，好的。”远房亲戚简单的回答。
虽然这么说，克全开始意识到现实是残酷的，联系起来父亲的一系列举动，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他是否会像远房亲戚说的那样，母亲在召唤他，他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克全自己也听说过，有对国外的老夫妻，自始至终不离不弃，结果一同走向生命的终点？他们这样的结局虽然美好，但对于克全来说，对于家人来说却是无法接受的。他开始寻找方法，希望能找到针对父亲的做法而做些什么，让他迷途知返，能够重新找回生命旅途的阳光大道。
父亲晚上睡不好，白天沉默寡言无精打采，双眼盯着橱柜上母亲的遗像，又不愿意闭上眼睛，看着父亲那日渐消沉的背影，看着那一柱曾经熊熊燃烧的蜡烛，将要熄灭，怎么能不叫人心寒，怎么能不叫人心疼。克全痛心疾首，轻轻地扶住父亲，试图让他早些休息。“爸爸，您该休息了，眼睛也需要休息。”他嘴唇颤抖地说。
父亲没有理睬，他虔诚地烧香、磕头。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像似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老太婆啊，你为何走得如此匆忙？为何走在我前头？我该如何是好？”他对着橱柜上母亲的遗像，又对着天花板念念叨叨，然后他向老天爷祈求：“老天爷啊，我今年就要走了，请让我和老伴再相聚吧！”
克全想该提醒提醒父亲：“爸，您想过没有？妈生病住院这么多天，您天天求老天爷救妈，结果老天爷没有听到。现在妈已经离开了世界，您始终不渝求老天爷，老天爷能听到吗？老天爷没救妈，再祈求老天爷又有什么用呢？他会听您的吗？”
父亲似乎被这话唤醒了一些理智，他喃喃自语：“是啊！老天爷为何不保佑你妈？他为何如此无情？”说完，他愤愤不平地踢了一下被子，转身睡去。
父亲听了克全的话休息了，睡了，克全暗暗想自己有时候的话还是挺管用的。于是自信地开始默念祈语：希望父亲早日回归正常。生命有无常、四季有轮回、月亮有圆缺、人类有离合。人和自然界混为一体，新故代谢，愿母亲早日回归自然界。他念念有词地告诉父亲要顺其自然、珍惜当下、疗愈心灵、祛病延年。只有这样，才能迎接新的世纪轮回，才能和母亲再次续写爱情的故事。
父亲睡得正香，克全想这么多天来，父亲睡觉是最香的一次。也是克全说话，父亲最愿意听的一次，也是克全的祈语最有效果的一次。
这一天克全和家人们该到的都到了，围在父亲周围你一句我一言，大家故作开心的样子，喝咖啡的喝咖啡，喝茶的喝茶，与父亲聊聊天，相互之间嘎嘎山湖，这小小的老房子顿时人闹起来。父亲脸上的喜色遮瞒了皱巴巴的皱纹，与大家东搭一句西搭一句，喝了一口咖啡，顿然醒悟似的：“这咖啡不是克全的，味道不一样。”大家哄堂大笑，王玉马上回答：“这咖啡是我冲的三合一。”
“差一口气，”父亲顿了一下：“你奶奶喜欢克全的咖啡。”
“又来了，”王玉以为分散了爷爷的专注力，没想到又爷爷又想起了奶奶，王玉不敢往下说，立即顺着说：“是的是的，爷爷说的对，是克全的咖啡好喝，那是我爸的咖啡。”
父亲为之愕然：“你爸的？是克全的。”
又引来哄堂大笑。王玉又顺水推舟：“爷爷说得对，是克全的。”
远房亲戚在屋外一顿忙活，饭菜香味充溢进了屋内，大家垂涎欲滴。克全对大家：“开饭了！”大家围在了桌边坐下。在这个温馨的时刻，一位远房亲戚热心地提议：“克全，陪你父亲喝点酒吧，这样他心里会舒服点。”
克全平时不太喝酒，在父母面前也不喝酒，和父母一起吃饭时，父母面前各方一个酒杯，喝得是一些补酒，或者是自己浸泡的药酒，克全不喝酒，面前理所当然不会放一个酒杯。
远房亲戚不了解情况，提议克全陪父亲喝杯酒，克全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因为父亲习惯和母亲对饮，克全此时和父亲对饮会不会又勾起父亲的回忆。但克全又不能推却，听到后，转而微微点了点头，谨小慎微，走到父亲面前面对面地坐下，两人的眼神也交流了一下。父亲又打量了眼前的克全，眼中显然透出了惊讶和尴尬，以前面对面坐现在靠的这么近，父亲认知度模糊的情况下觉得不习惯。克全拿起酒瓶，给父亲的酒杯倒上半杯，然后自己倒上半杯，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与父亲的酒杯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一声消除了父亲的惊讶和尴尬，让父亲放松了起来，父亲生生地喝了一口酒，由于喝了太猛咳嗽了一下，克全为父亲拍了几下背部，父亲夹起菜往自己嘴里送进一口，又去夹菜欲要往克全的碗里放，被克全抢先一步，把菜夹到了父亲的碗里。
这看似和谐的氛围，却隐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窘态。克全明显感觉到，父亲原先和母亲坐在一起的位置，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人的位置，父亲在母亲面前习惯的动作，现在变成了不习惯。这明显的变化让父亲显得有些不自在，他的眼光把饭桌上的每一个人扫了一遍，低头不语心有所思。每当克全尝试和父亲交谈时，父亲总是低头默默地小口小口喝酒，小口小口夹菜往嘴里送。克全知道父亲耳背，饭桌上人多口杂说话可能听不清，克全尝试贴在父亲耳朵边交谈，父亲边喝边吃边点头，就是不哼一声。
其实父亲心里很明白，今天不是过年过节，不是休假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大家相聚只为了他一个人，大家装着高兴也是为了他，饭桌上缺少了挚爱，让他怎么高兴的起来。
平时，克全经常和父母相聚相聚陪伴陪伴，父母已习以为常，不当一回事。一大家子只有在过年过节的时候，在特殊的日子里才会与父母一起聚餐，一大家子才会热热闹闹欢聚一堂，那时候父母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宛若春天盛开的鲜花。平常的时候，克全的家人会带着一些菜肴与食品和当季水果回到父母家，看望父母，与父母一起吃吃临食，吃吃水果，吃吃饭唠唠话，讲讲一些琐事，讲讲社会突发的新闻。克全经常一个人来到父母家，他喜欢看着父母面对面吃饭，他们吃得香克全就安心，也感到无比的满足，母亲牙齿不太好，有时吃吃饭停一停，克全立即询问有什么不舒服，然后想一个解决的办法。父母也知道年轻人的作息时间，吃饭时间和老人家不同，所以克全一个人来，从不强求一起吃饭。
缺少了母亲，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父亲和大家聚餐不习惯在情理之中，但父亲见到大家短暂的高兴一下，后不管克全怎么与他交谈，不管交谈什么，他一声不哼比较怪异，相似魂不守舍。
“父亲刚刚还好，和我坐在一起喝酒可能不习惯，以前不管和我一起喝不喝酒，在饭桌上都是面对面的坐，要改变以前的习惯不是一时半会儿，和母亲相亲相爱的相坐了一辈子，今天喝酒我坐在了旁边，熟人变成了陌生人，一言不发。”克全对远房亲戚解释道。尽管他尽力去陪父亲喝酒，尽管陪父亲说话，但提高不起父亲的情绪，老辈和小辈之间的语言，代替不了父母亲密之间的共同语言。远房亲戚也知道，提出多方面尝试尝试，多方面开多开多，老年痴呆对老习惯一成不变，但总有突破口，父亲见到一大家子起初的表现，能说明有一点点小小的进步。
随后远房亲戚又想到，说：“或许哪一天，你带父亲外出走走顺便散散心，也可以带父亲去餐厅用用餐，在公共花园里，在公共场合里，在众人的餐厅里，打开父亲思路，提起父亲的情绪，提高父亲的认知度，或许会有好处。”克全听了以后，觉得有点道理。打开父亲的思路，提高父亲的情绪，提高腹地认知度，到人多众广的地方，到花红柳绿的园林，走一走散一散心，见一见大自然。让父亲的心见到阳光赶走隐藏的阴霾，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不辜负余生不浪费余生。
那一天迎着朝晖，父亲在克全的带领下，去植物园散了步，去餐厅用了餐。父亲像小孩一样一路兴奋，一路眼睛不够用，一路好奇。觉得处处有新鲜感，觉得道道菜肴好吃。一路话语不多，看得出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回到家，远房亲戚事不宜迟，问父亲玩的咋样？吃的咋样？父亲哼哈二声，累得倒在床上就睡了。远房亲戚鼓励克全有效果，玩的开心，累得倒头就睡，心里情绪的提高还是比较明显的。
度过一个沉闷的下午，父亲醒了，克全扶他背靠着床头，与他面对面坐着，想看看他醒来有没有变化，精神状态有没有依然神采奕奕。或许刚刚醒来睡眼惺忪，精神状态懒散无力。远房亲戚给父亲送来一杯茶，父亲喝了几口，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蓦地发问：“你妈什么时候走的？”克全喉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回答，父亲又急切地追问，“你后来去找她了吗？”
克全深吸了一口气，父亲这么多天来问了好几次，克全见机行事，不同的状况不同的回答，尽量不去刺激父亲。这次他不兜圈子，实事求是小心翼翼地回答：“母亲，她三个月前在医院去世的。”说后他垂下眼帘，不敢看父亲那双充满悲伤与愤怒的眼睛。
“都是医院搞的鬼！”这次父亲听懂了，没有叫克全去寻找，猛地拍了一下身边的枕头，“他们只知道赚钱，吃了这么多药还是没有吃好，肯定是医院给的药不对，给你妈的药吃多了才去世的！”
“那家医院口碑挺好的，专门给老年人看病。”克全试图为医院辩解，但他知道，父亲的怒火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哼，药肯定有问题！”父亲瞪着克全，坚持自己的观点，“你应该报警，让警察去查查！”
“好的，我去了解了解，会去报警的。”克全无奈地回答，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你不要糊弄我！这可不是小事！你妈怎么会看个病就看没了！”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父亲的情绪提高了，认知度的模糊也提高了，医院全力抢救母亲，在父亲眼里都不是真的，全白费了。母亲离开世界的那天，该用的药都用了，该有的抢救设施都用了，医生尽力了没有留下遗憾，没有留下任何医疗事故的迹象。但父亲就是不信，他坚信母亲的去世一定和医院用药有关，和抢救不力有关，其中一定有蹊跷。
前一段时间，父亲一直不愿承认母亲去世的现实，每天磕头烧香，是向母亲赔礼道歉，希望母亲早日回来。现在虽然承认母亲去世，不愿承认抢救无效，一口咬定医院不是过度用药就是抢救无力，造成母亲去世。对处在神思恍惚，认知模糊的父亲来说，费劲口舌也说不清道不明。克全采取了不语是聪明，不辩是智慧。
克全又垂下眼帘不作声，琢磨着另辟跷径。
父亲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克全，他期待从克全那里得到指破迷津的消息，澈底澄清母亲去世的迷案，让他扬眉吐气，平定困扰的思绪。父亲颠来倒去，周而复始，克全只能尽力再编造一些善意的谎言，重新和父亲兜起圈子，以平复父亲的满腹狐疑和相思之苦。
每一次克全再去父母家，父亲每一次再问起追查医疗的问题，克全循序渐进，从查医生查药方开始谈，再谈到查用量查设施。这样消磨了一段时间，克全和父亲的谈话也渐渐触及到一些敏感的话题，而难以再深入解决的问题。远方亲戚憋不住了，提及到父亲白天还好，和你谈谈话兜兜圈子，捕风捉影天方夜谭。但是晚上就不好了，心绪不宁整夜睡不好觉。医生曾给父亲开过安眠药，但她清楚药物对年迈的父亲来说可能有副作用。她担心父亲的身体状况，更担心父亲会因为过度焦虑而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所以引起她的注意，父亲晚上稍微有点动静，稍微咳嗽一下，她都会惊醒。
远房亲戚又说道：“有人曾说，如果在梦中遇见已故的人，是召唤在世的人一起上天堂。也有老夫老妻相爱一辈子，一位老人去世，留下的一位朝思暮想不能自拔，留下的时间不多了。”克全一个寒颤，不禁想到，难道父亲思念太深不能自拔，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他开始警觉起来，担心父亲会做出一些令人担忧的事情。万一父亲跟着母亲而去，一去不回，嗟悔亡及。克全对远房亲戚：“你说的不可不信，不可掉以轻心。晚上有事记得电话联系。”“嗯，好的。”远房亲戚简单的回答。
虽然这么说，克全开始意识到现实是残酷的，联系起来父亲的一系列举动，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他是否会像远房亲戚说的那样，母亲在召唤他，他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克全自己也听说过，有对国外的老夫妻，自始至终不离不弃，结果一同走向生命的终点？他们这样的结局虽然美好，但对于克全来说，对于家人来说却是无法接受的。他开始寻找方法，希望能找到针对父亲的做法而做些什么，让他迷途知返，能够重新找回生命旅途的阳光大道。
父亲晚上睡不好，白天沉默寡言无精打采，双眼盯着橱柜上母亲的遗像，又不愿意闭上眼睛，看着父亲那日渐消沉的背影，看着那一柱曾经熊熊燃烧的蜡烛，将要熄灭，怎么能不叫人心寒，怎么能不叫人心疼。克全痛心疾首，轻轻地扶住父亲，试图让他早些休息。“爸爸，您该休息了，眼睛也需要休息。”他嘴唇颤抖地说。
父亲没有理睬，他虔诚地烧香、磕头。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像似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老太婆啊，你为何走得如此匆忙？为何走在我前头？我该如何是好？”他对着橱柜上母亲的遗像，又对着天花板念念叨叨，然后他向老天爷祈求：“老天爷啊，我今年就要走了，请让我和老伴再相聚吧！”
克全想该提醒提醒父亲：“爸，您想过没有？妈生病住院这么多天，您天天求老天爷救妈，结果老天爷没有听到。现在妈已经离开了世界，您始终不渝求老天爷，老天爷能听到吗？老天爷没救妈，再祈求老天爷又有什么用呢？他会听您的吗？”
父亲似乎被这话唤醒了一些理智，他喃喃自语：“是啊！老天爷为何不保佑你妈？他为何如此无情？”说完，他愤愤不平地踢了一下被子，转身睡去。
父亲听了克全的话休息了，睡了，克全暗暗想自己有时候的话还是挺管用的。于是自信地开始默念祈语：希望父亲早日回归正常。生命有无常、四季有轮回、月亮有圆缺、人类有离合。人和自然界混为一体，新故代谢，愿母亲早日回归自然界。他念念有词地告诉父亲要顺其自然、珍惜当下、疗愈心灵、祛病延年。只有这样，才能迎接新的世纪轮回，才能和母亲再次续写爱情的故事。
父亲睡得正香，克全想这么多天来，父亲睡觉是最香的一次。也是克全说话，父亲最愿意听的一次，也是克全的祈语最有效果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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