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历史军事 » 扬周 » 第八章 府司西狱

第八章 府司西狱

    狭窄的弓箭巷稽留拐弯的让人迷糊,门斗儿下挂着两扇朽门,苏芷庭住的临街房舍此刻静的出奇,房间内的省油灯散发出的光芒漂浮不定。

    房间里的织机前还有一桌热乎乎的饭菜散发着热气,地上正躺着被杨徽之敲晕的人,苏少堂吃惊的望着举着木棒的杨徽之,苏芷庭张大檀口,显然也是难以消化眼前的事情。

    “杨兄,这……”

    苏少堂委实没有意识到杨徽之竟然也是一个狠人,上来二话不说就一棍将那姓赵的人敲晕在地上。杨徽之听到苏少堂的话,将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丢,“哐当”一声引得小黄狗豆芽又狂吠起来。

    杨徽之一脸的后悔之色,蹲在地上抱住了头:“呃?适才没想那么多,听了这人的混账话就没忍住,谁知道那么不禁打,哎……”

    苏少堂只好从那人身上起来,转向苏芷庭问道:“姐,这个人就是你说的赵有才么?”

    靠在椅子前簌簌发抖苏芷庭也缓过来了神智,将玥儿放到凳子上之后冲着苏少堂点了点头,声音也有一丝颤音:“六郎,这赵有才莫不是死了?眼下该如何是好?”

    苏少堂定了定心神,用手指探了探赵有才的鼻息,还好他只是昏厥了过去,气息还算平稳。反正已经到了如此局面,还是问清楚事情缘由为妙。

    “这姓赵的家伙昏了,姐,方才听他说借契是怎么回事?”

    “哎,都是你那死去的姐夫留下的孽债,当年欠了债还不上,他就在借契上按了手印,约定四年后若是还不起债,便将这这宅子抵给收债的人,赵有才使了钱财将所有借契都收到自己手中,为得就是……就是让姐姐给他做妾……”

    听完苏芷庭的话,苏少堂转身在昏迷的赵有才身上摸索起来,不一会便从他腰间的茄袋里翻出一些碎银子与几张泛黄的纸张,苏少堂只取出那几张纸,又将赵有才的茄袋重新归置好。

    做完这些之后,苏少堂便将那几张纸取开抚平,借着省油灯的光亮观察了起来,三张材质相同的纸张便出现在眼前,每页开头都写着“借契”二字,一式三份,内容完全相同。

    “今宋州砀山人孙得禄借林世仁、高大和、范上道各三十贯钱,约以弓箭巷宅邸为质,四年为期归还债钱,逾期此宅房契充作还债资财,权由债主林世仁、高大和、范上道处置,特此立据,乾祐二年十月三日……孙得禄……”

    苏少堂轻声读完纸张内容,瞬间就明白这几张纸是孙得禄与三个债主当年签下的借契,每张借契上面均有一个红色手印,不知道是不是孙得禄的。

    “姐,四年前是不是欠那林世仁、高大和、范上道每人三十贯钱?”

    苏芷庭听到弟弟问话,长叹一声:“自然没有那么多,只欠了他们每人十五贯,当年他们逼着你那姐夫写下的。”

    苏少堂恨恨的点点头,这姓姓赵的不怀好意,那就休怪苏某人做事不厚道,举着那几张纸就在省油灯上烧着了,瞬间纸张越烧越旺,转眼就只剩一缕青烟,灰烬轻飘飘的坠在地上。

    在寸土寸金的汴梁城,像苏芷庭居住的房舍少说也得数百贯,这几个债主打着以小博大的的如意算盘,强迫孙得禄四年内翻倍偿还欠债。若是四年之内还不上,那以区区四十五贯撬动数百贯钱财,还能大赚一笔,估计当年三个债主应该是人手一份借契,不知那赵有才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全部收集了起来。

    “杨兄,附耳过来。”

    杨徽之听到苏少堂的话,赶紧走到苏少堂身边,苏少堂轻声的吩咐一番,只见杨徽之脸上从疑惑便成了微笑,不住的点头,听完苏少堂的话,杨徽之转身一溜小跑离开了房间。

    “姐,带着玥儿去里屋稍待,等弟弟解决完此间事情咱们再吃晚饭。”

    “六郎?”

    苏少堂看了看地上仍在昏迷的赵有才,缓缓看着苏芷庭说道:“不用慌,弟弟自有办法,进去以后莫要出声。”

    苏芷庭只得抱着玥儿进了里屋,将小黄狗豆芽也赶了进去,苏芷庭的宅子离通达客栈本就很近,过了不长时间杨徽之便又喘着大气回到了房内,顺手将房门叉住。

    “苏兄……笔墨纸张、朱砂都……都带来了。”

    杨徽之说完便将笔墨纸张、一个盛着朱砂的小碗放到了苏少堂身边,苏少堂赶紧找来一块木板垫在地上,与杨徽之商量一番之后拿起毛笔舔饱墨汁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来,写完就将那张纸上的墨迹吹干。

    杨徽之看着纸条上的的字赞不绝口,欣赏了几眼之后才发觉得有些失态,忙用小碗盛了一些朱砂,用水浸湿研磨均匀,伸出右手食指沾了一些朱砂点在左手手心,一个清晰的红指印便出现了。

    苏少堂满意的点点头,把地上仍在昏迷的赵有才的右手拇指用朱砂轻轻涂抹了一遍,按在了写好的纸上,纸上的指印纹路清晰可见,他这才放心的将纸张收进怀里。

    杨徽之将笔墨纸砚、朱砂收好,苏少堂已经端了一瓢清水走到了赵有才身边,二人相视一笑,苏少堂便将水全部泼在了赵有才肿胀的脸上。

    刹那之后,赵有才便睁开一双三角眼咳嗽起来:“咳,咳,该死……咦,方才是你们两个打的爷爷?”

    苏少堂蹲下身子,将水瓢扔到地上,吓得赵有才一哆嗦:“赵有才,记住爷爷叫苏少堂,你欠的三十贯何时还?”

    赵有才脸肿的老高,仍旧能看出一脸的惊惧,听完苏少堂的话登时就站了起来:“啊?疯子,真是个疯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殴打赵某,还说欠……”

    苏少堂不等赵有才说完话,抬起脚又狠狠踹了他一脚,赵有才瘦弱的身体再次和地面有了亲密接触。

    “啊……忒不厚道,又踹爷爷……”

    “姓赵的,若再来骚扰苏某姐姐,说不定你还会挨揍,滚!”

    苏少堂朝着赵有才举起了拳头,赵有才吓得三佛出世,五佛升天,不顾一切的朝门口奔去,剥掉门栓拉开门扇便消失不见。

    “苏少堂,给爷爷等着……”

    苏少堂心中的愤懑一扫而光,生而为人当是快意恩仇才好,他瞅了瞅杨徽之,杨徽之正捂着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缓了片刻才止住了嘴角抽动的肌肉。

    “苏兄啊,佩服、佩服!。”

    “姐,咱们吃饭。”

    饭菜还未褪去温度,三大一小团坐饭桌前吃起了晚饭。玥儿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鸡腿,脸上依旧一嘴的油渍;豆芽在桌子下聚精会的神啃着骨头,两只前腿死死的将骨头按住,生怕一不小心它就会溜走。

    穿越后的第一顿酒让苏少堂有些皱眉,这酒水度数太低,喝的时候甜味漫卷舌头、寡淡无味,实在不如四十二度白牛二好喝。

    不过桌上有肉,杯中有酒,三杯两盏下肚,杨徽之脸红酒酣,情绪不断高涨之下径直站了起来,将碗里的酒仰头喝掉就高声吟了出来。

    “近来逢酒便高歌,醉舞诗狂渐欲魔。五斗解酲犹恨少,十分飞盏未嫌多。痛快,痛快哉!”

    男人的傲骨、豪气往往能从喝酒中的形态中看出端倪,苏少堂看着眼前的“自来熟”,由衷的有些佩服起来。文人与酒相互成全,二者相得益彰,文人借酒超脱旷达,酒借文人诗词流传千古。

    眼前的酒虽不好喝,但是苏少堂也被杨徽之感染:“吟的好,杨兄,你我行个酒令助兴可好?可知道虎棒鸡虫令?”

    “哦?说来听听。”

    “老虎吃鸡,鸡吃虫子,虫子吃杠子,杠子打老虎。行令时,先口喊“老虎老虎”,用一根筷子击打桌一次,再报出四种东西中的一样,若是相邻必然相克,输者饮酒半碗如何?”

    杨徽之对此颇感兴趣,苏少堂示范了几次之后,二人就各自拿了一根筷子行起了酒令。

    “老虎老虎,鸡!”

    “老虎老虎,虫子!”

    苏少堂大笑起来,对着杨徽之抱拳道:“杨兄承让,需饮酒半碗。”

    杨徽之喝完半碗,咋了咂嘴感叹道:“哈哈,倒也有趣,继续……”

    玥儿拿着一根筷子也学起了二人,一边喊着“老虎老虎,老虎”,一边敲了桌子一下,成了精的豆芽便也“汪”的叫一声,三个大人被逗得又是一阵大笑。

    随着时间的流逝,杨徽之喝的有些舌头发颤,酒意酣畅之下,缓缓讲起自己的身世来。他本是吴越国建州人氏,从他父亲那一辈才开始读书,自幼在父亲的监督下熟读诗书,工于诗赋,年少时候便颇有才名,与早年从中原避祸到了建州的大儒江文蔚齐名。

    杨徽之年少时就发下游学天下的梦想,后来他妻子得病离世,接着父母先后离世,守孝期满之后,心中再无牵挂的他正式开启了游学生涯。江文蔚与杨徽之平时来往颇多,多有诗词唱和,属于忘年交,当听说他游学天下的事情后,便劝他到中原游走一番,还给昔日在汴梁的恩师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带着。杨徽之先是慕名去了唐国庐山求学,寻访当地唐国巨儒陈贶,几个月后,便又重新启程,跋山涉水踏上了去汴梁的路,一路上辗转数千里,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

    仔细品味杨徽之的话,苏少堂感慨不已。光有梦想是不够的,还要努力去实现,不然它永远只会是个梦,成功也将遥遥无期。杨徽之游学的梦想让他来到了汴梁城,这样的人内心足够坚韧、靠谱,也是最适宜做朋友之人。

    杨徽之摇摇晃晃已经走不成路,清醒无比的苏少堂只得将他扶着送回通达客栈。

    出了通达客栈,苏少堂哼着小调回了苏芷庭宅子,进了自己住的房间的一刻,瞬间袭来疲倦让他倒头就去见了周公。

    …………

    白天黑夜迎来送往,晨鸡一叫天色笼明,大地舒舒服服地从沉睡中醒来了。

    苏少堂昨晚睡得惬意无比,此刻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走出了房间,早起的玥儿看到苏少堂出来,抱着豆芽就跑到他身前,将豆芽一把塞入他怀里,开口叫起了“舅舅”。

    苏少堂乐呵呵的接过豆芽,心道这小丫头总算接受了自己,还懂得把好东西分享出来。苏芷庭身体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正在灶前熬粥。

    杨徽之昨日就说今日先不去卖画,说怕那赵有才再来闹事;果不其然,苏芷庭粥还没熬好,揉捂着脑袋的杨徽之便出现在房间门口,与宿醉醒来的大多数人一样,他此刻不停的后悔昨晚喝了太多酒。

    苏芷庭端上了黄澄澄的粟米粥,估计这玩意抚慰了杨徽之肠和胃,他刚吃了一口粥就赞不绝口起来。有着自来熟性格的人只要一开动嘴巴说话,那话题就停不下来。苏芷庭立刻被夸成了烹调神手,弄得红晕从她脸蛋上一出现,便沿着脖子逐渐蔓延开来。

    聚集在一起的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个合适的话题,这话题便会辗转于每个人的嘴中不会落地。谈到了吃,房间里的苏少堂立刻心领神会,与杨徽之畅快的聊了起来。

    不长时间,房门外便传来一阵马蹄声,碾碎了小巷中的寂静。

    “钱巡判,就是这里。”

    “进去抓人,全部带回府司西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