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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藏书阁

    光影闪烁,一股强大的吸扯感开始让周围的事物抽象般倒流。

    许镜台以为自己应该退出幻境,但不断加速的后退的身形和周围闪现的画面,让许镜台在这一刻醒悟,所谓大梦春秋,就是如白马过隙般倒映历史重组的片段。

    只不过这段旅程也不是以许镜台的意志为终点。

    太多的画面涌入脑海,许镜台看到了六国破碎,看到了游士横死,也看到了一统的大秦和反抗的火苗。此后的种种无非是分合割据的重演,只是江湖上的故事不再倾向于庙堂之上,而是居于庙堂之远。

    行侠仗义的侠客梦,沙场点兵的英雄梦,春宵一刻的风流梦...日后的江湖异象纷呈,远比卫庄一腔孤勇要有趣的多。

    但许镜台还是对卫庄的死无法释怀。

    这个人死了是不平,这个人不死还是不平,真就是世事难全,游士不值命。

    过了很久很久。

    许镜台费力的睁开眼,他精神透支的反馈告诉他再继续消化恐怕会出大问题,所以许镜台醒了。那些大梦春秋的倒映也没有患得患失的遗憾,许镜台确信自己将一切留存在记忆中,只是什么时候再走一遍,还要看自己有没有释怀的心境。

    醒来后许镜台就发现这里肯定不是通史院,入鼻的淡雅檀香混有古木沁人心脾的香味。这种独特的环境,别说通史院,整个心月楼都找不出一间来。

    “老韩,这就是藏书阁?”许镜台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回响。

    所谓藏书阁,入目却连一本书都没有,这让许镜台很是费解,毕竟这么大一个工程还有顶级的木料,不至于当个摆设。

    许镜台等了一会,没有回复,索性一个人在一层瞎逛起来。还好此时这里只有许镜台一人,不然叫别人看到了会震惊不已。

    作为缺月山庄的重地,就连内院的师叔伯都只有每天三个时辰的进阁时间,一周也只能凭功记借读一本书,七楼的教习先生则只有一个时辰进阁时间。而外院的教习除了特殊的几位更是只能去两侧的藏经楼和藏卷楼,每天也只有一个时辰,一周只能借读一本。

    虽然都能借书,而且一阁两楼书籍重复的书目不少,可原本和抄本的差距却是极大的。以清末最后一位儒圣梁国维入棺为划分线,儒释道三家彻底失衡,儒家逐渐失去正统地位。随着民国高举民主和科学的大旗,中原格局彻底崩盘,佛道两家修行者入山封山。唯有缺月山庄为儒家收尾,儒家的大多原本副本著作皆收录在缺月山庄藏书阁内。

    除此之外,到文化革新结束,诸子百家的很多原本都被当时全庄下山的缺月山庄收录了,才免遭激进毒手。改革之后,缺月山庄陆陆续续归还了前来寻书的各家后人近千本,各家失传的如今还在藏书阁里躺着,副本更是一本都不缺。有些后人甚至只要了世代观阅权,也不白看,教习九年来换。所以今日的缺月山庄可能缺好苗子,但绝不会缺好老师。

    有人言:天下著作原本,缺月山庄独坐八斗,灵隐寺一斗,天下共分一斗。

    许镜台现在只想说:放屁。

    藏书阁拢共七层,别说没有书架了,就是有书架也坐不下八斗之数,纯粹是有人故意吹捧。但吹归吹,拿来当招牌还是很管用的,吸引学生和吸引教习都挺好的。

    按理说许镜台得等到第五年时才有资格入藏经楼,第七年入藏卷楼,第九年还得是堂席才能进藏书阁,享受七楼教习先生的待遇。可如今,这是不是说没人管许镜台在藏书楼如何如何。

    许镜台甩开邪恶的想法,搞事情是不现实的。先不说有没有高手暗中观察,就是老韩那个瘸腿子许镜台都知道,被他抓住必定是暴打。

    可这些藏书在哪呢?

    环绕四周,八方八面,像是个红灯笼内部。少见的没有任何多余雕饰,柱子和红木墙面除了镂花外就没有龙凤一类的神兽,可能是缺月山庄不兴山下那一套。

    “老韩!老韩!真不在啊?”许镜台试探性的探头扫视,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如果真找到了书,没人管,是不是可以直接卷走了?光是想想许镜台都感觉自己胀痛的脑袋精神了不少。

    按照布局,许镜台可以肯定有什么机关需要触动或者解密才能看到藏书。所以许镜台直接锁定了八面墙面,随意选了一面,许镜台向着那面走去,只剩五米时忽然被一面看不见的墙壁阻隔。当许镜台撞到时没什么反应,可许镜台想要伸手探察时,本来无形的墙面忽然亮了起来,无数淡金色的文字浮现。

    学过古文的许镜台知道,这是最初佛经的文字,那代表的意思应该是墙后对应佛家著作,倒不一定是原本,因为佛教很少有破灭流失的状况。

    现在压力给到许镜台,找是找到了,怎么打开真是迷。

    难不成那些教习先生每次来都要玩一把解谜?那就难怪进阁三个时辰都嫌不够用了。先前许镜台还奇怪为什么能借书,还要有限制时间。

    看着排列的古文字,许镜台头大。如果不是排列组合的话,那多半是需要翻译理解,最怕的是还要有所感悟。

    才第四年的许镜台表示今后需要加强古文练习了。

    无奈之下,许镜台去了其他七面撞撞运气,结果无一例外的古文字,有一面甚至还是象形文字。愁眉不展的许镜台苦着脸,宝藏在面前却打不开的悲催,真是没谁了。总不能记下来后回去一点点翻译理解吧,万一下次来换题了呢?

    直接G好吧。

    就在许镜台开摆的时候忽然想到老韩住着,等于这里只有老韩一个人,等于老韩是管理员,等于只要搞定了老韩就能开锁。

    许镜台忽然不想去大本钟下送快递了,现成的钥匙不就在自己面前嘛。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机会摆在七个人面前,只有一个脑袋不开窍的进来了,还有一个无心于藏书,只想学琴的姑娘,其余四个都是滚球,踢了拉倒。

    而许镜台自己也明白,他是第七个,此刻他还不知道这第七个到底意味着什么,老韩到底又代表谁,但他清楚的是,他真的很想打开这些秘密。看过江湖的绮丽,许镜台知道自己欠缺很多很多,山庄九年能不能解决自己的麻烦,许镜台不知道。但读遍藏书阁,许镜台一定无悔上山。

    “老韩,我想读书了。”“老韩!我想看书!”“老韩!你要没死给个准话,以后背你绝对不埋汰你是个瘸腿子了。”……

    鬼知道老韩此刻作何感想,许镜台扪心自问要是自己,打死都不管这个家伙。

    可许镜台多少拉不下脸来,没办法,三年混太熟了。

    “韩哥,韩大爷!你回句话啊!”

    “你再不搭理我,我可就走了。”

    许镜台喊归喊,身体很老实的盘着,完全死赖着不走的样子。

    “喂韩瘸子,我回去晚了何叔会着急的,你看天都黑了,就让我带走一本呗。”

    …

    七层正品着花雕的这位韩大瘸子,一口老气差点么给吐出去,面庞颤抖不已,显然气得不轻,只是七层安静的吓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到的。

    把玩着空了的酒杯,老韩任由许镜台鬼哭狼嚎,倒不是放纵这小子,而是希望他放纵自己。往日里的许镜台有一股子病气,总是老成持重的不行,除了在老韩面前稍微放肆些,就连何叔他都会绷着。

    “终究是个孩子啊,许家这俩混账玩意,家学家学整天家学的,教成啥了。”老韩气呼呼的骂道。

    许镜台也就是没听到,否则还得喊两句韩瘸子。

    约莫着时间够了,许镜台似乎也没力气喊了,老韩放下酒杯,稍微对着洒出来的酒水照镜子,整理下没啥好整理的仪容,哼着小曲下阁了。

    一层的许镜台没劲了,走又舍不得,不走又气得慌。

    听到熟悉的一重一轻两种踩踏的声音,许镜台眼前一亮,顿时没了走的心思,从袖子里掏出一玻璃杯子,里面白浊的液体让人一看就很有想象力。

    等老韩出现在眼帘,许镜台赶忙上去扶着,笑嘻嘻道:“老韩你咋下来了?”

    老韩也不拆穿,只是费劲的哼哼,好像下个楼跟要了他半条命一样。

    “嘿嘿,老韩,大梦春秋的手段厉害的紧,我都当真了。”许镜台变着法夸老韩,非要让老韩觉着不好意思才行。

    “结果都一样。”

    老韩简单的四个字在许镜台耳边炸起惊雷,许镜台失神道:“所以卫庄死了?”

    “嗯,死于李禄薄之手,狱中毒酒。”老韩平静说道:“是你自己模糊了事实,你自己觉得什么是真,才是真。大梦春秋只能为你构架历史,是你自己影响了梦却又不愿意破坏。你自己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了吗?”

    许镜台沉默的搀扶老韩下楼,等到默认了老韩那句话,开口问道:“我还能再看一次吗?”

    “为什么不能?这是你本来就具有的能力,侵入别人的梦境你心安理得,轮到自己又何必心慈手软。只是你真的准备好面对了吗?不是卫庄怎么死的,而是看到你本来的样子。”老韩看着许镜台,比以往要柔和的多得多,慈眉善目。

    许镜台思虑良久,低声道:“我想读书了,老韩。”

    “行。”老韩也没有推脱什么,衣中袖章一挥手,所有无形的铺满文字的墙面消失,露出里面的框架,相接的古木书架,从佛经到古文明,一共八座书架,一座三排,一排又有三个书洞,每个书洞都安静的躺平着一卷经文著作。

    其中到底有多少原本,多少大家抄本,老韩也不知道,因为有时候你认为那一版是原本,那它就是原本,只是后世很难在原有的基础上超越前作,才会有无可争议的原作一说。

    就像许家书画二圣,一脉相承却再难超越当年二圣的高度,有局限自然也有坦途。

    “这一层,这一天,你想带走哪本带哪本,不用担心保存问题,出了事有人给你担着,尽管看。”老韩好像是希望开解许镜台,所以大有蓬莱今始为君开的敞亮。

    今君不扰房梁梦,沽名钓誉不值提。

    许镜台没去看儒家那一排书架,而是走到最开始撞上的那面佛墙,他把手穿过佛墙,拾起一卷,低眼细看,书带上写着一行小字:遇我不见我,方为众生念,此为《无量众生》。

    没由来的,许镜台想起三考时那场佛考,那古怪的感觉,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即使没有老韩出手,其实他也能打开佛墙,但仅限佛墙。只是许镜台下意识认为这是荒谬之谈,更是不愿意无缘无故的承受一份佛家香火,否则人家高僧说有缘,那真是跳进黄河也开罪不了。

    “就它了。”许镜台转向老韩,征求意见,而老韩也很爽快的认同了。

    正当许镜台乐呵赚大了时,老韩悠悠然说道:“还想要不?”

    许镜台下意识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兴奋的看向老韩。

    “拿钢镚来换,有多少来多少,我估价,你先从第一层看起,看完你拿钢镚来接着换,听着没有,是钢镚啊。”老韩强调一遍。

    “钢镚?”“嗯。”老韩对许镜台疑惑的目光表示肯定。

    “你这是什么癖好?我还以为要从冯奶奶那讨酒呢,这个先给你压着。”说着就把装着不知什么液体的玻璃杯塞给老韩。

    老韩气的不行,对着许镜台转身就走的背影大喊:“臭小子,老子要钢镚,你这破米酒淡的没个酒味,滚犊子。”

    骂声还没传远,另一声传来:“我自己酿的凑合着喝吧,那杯子值钱,好多钢镚呢。”

    老韩这才醒悟过来,打量这个细看有些精致的玻璃杯,无奇的杯身如果在阳光或者装有液体的情况下会浮现出细密的雕纹,也不是龙凤的俗物,而是漫漫长河山野,遗世独立的舟中人。

    “不还了,入了老夫的口袋还想要回去,不可能。”老韩越看越喜爱,把玩个不停。随后疑惑道:“多少钢镚来着?一本书吧,嗯,也就值一本书了。”

    唯独这杯里的液体,老韩越看越恶心。

    “这破米酒,没个酒味,垃圾!”老韩一边喝着一边不耽误嘴上功夫,虽然淡了点,老韩也没舍得扔了。

    其实许镜台老让何叔从山下带酒,肯定让柳如卿察觉了,不过误以为是许镜台染上酒瘾子了,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希望许镜台知道母亲的期许。米酒配方到手,许镜台就知道再让何叔带酒没戏了,干脆自己学,说不好能从冯奶奶那讨一身酿酒的本事。

    这也就是冯丫头不知道,知道许镜台打万艳同福的主意,只不得从哪跳出来欢天喜地。

    许镜台这边抱着书卷狂奔,生怕被人惦记了去。

    而藏书阁这边的老韩,老神在在的哼道:藏书阁前千秋雪,待价而沽换酒钱。

    此后数年,许镜台只见书上江湖,双耳不闻江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