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监军
崔铣俯下身：“问你，是想让你少遭些罪。”
刺客“哼”了一声。
崔铣说：“你很奇怪，接应的人怎么还不出来？是吧？告诉你，接应的人已经死了，你放心吧。”
刺客说：“算你狠。我们是此地专门接湿活儿的，从来不问雇主，昨日头领接了活儿，要杀那个老的，今日有了机会便下手了。别的真不知道。”
崔铣点点头：“你倒也实在，成全了你吧。”说着给郭子佺使了个眼色。
郭子佺愤愤撤开树枝，又问：“谁先打着你的？”
刺客没有答话，起身盘腿端坐，从怀中取出毒药，慢慢吃了，登时气绝死掉。
那个疍家少年这时走了过来，赞道：“这也是条汉子！手段差了些，却不畏死。”说着又看了一眼郭子佺：“也不怕你，嘿嘿。我看见了，张哥的刀先砍中他的。”
那卫士已擦干了刀身上的血迹，闻言淡淡一笑。
郭子佺没有厮杀过瘾，恼火还要多话，只听崔铣吩咐他们道：“郭子佺，张同力，何谛，这次的事，你们回去什么都不要说。搜一搜。”
张同力就是那个功夫不弱的年轻守卫，何谛就是瘦小的疍家少年。
几人低头领命，将死去刺客身上细细搜了一遍。
张同力过来禀告：“崔大人，此人身上有很多旧伤，除了一把毒匕首和袖箭筒，别无他物。”
崔铣接过毒匕首和袖箭筒，看了看，闻了闻，点点头，转身便到树后骑上马往回走，郭子佺也跟着他，留下张、何二人处理尸首不提。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路口，裴容勉正骑在马上等他们：“刺客怎么回事？”
崔铣道：“跟上次的一样，是苏州本地的杀手团，什么也不知道，只收了钱办事，这次派了个二流货色来的。”
裴容勉问：“雇凶的会是谁呢？”
崔铣道：“当然是想打乱这次行程的人呗，晁衡一个吃喝玩乐的客卿，在朝中能有什么对头？再说马上就要返国了。”
裴容勉问：“不会是圣人那边的意思吗？”
崔铣道：“大胆！圣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晁衡对圣人还是老实的，圣人若不想放走，直说便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裴容勉说：“也不会是花郎，他们会自己动手的。那便是这些日本人了，上次想直接害我，没得手，这次再拿晁大人试一试我们，同时也想搅黄了这次行程，一石二鸟。”
崔铣道：“咱们想的一样。晁大人没事吧？”
裴容勉说：“倒是无大碍，他里边穿着软甲呢嘛，但是受了点惊吓，同时因为太近，被袖箭的劲力打断了一根肋骨，我已经给他接好了。他说，此事跟谁也不要讲，他好像也猜到了，可能是日本人要杀他。”
崔铣道：“好好给他将养一下吧，老人家也不容易。记室怎么样？”他指的是伊本·希那，他这次在船队中的职务是记室，专门负责搜集海况和书写航海日志。
裴容勉说：“他没有事，也有点吓着了。对了，张同力跟何谛办事还机灵吧？”
崔铣道：“都还不错。让同力去小船上跟着老杨学本事吧；何谛也挺机灵，只是有些聪明外露。对了，回去毎人给他们赏五百钱，张同力半年后升一格。”
裴容勉说：“明白。”
“那我呢？有没有赏啊？”郭子佺也听见了最后一句。
几人打马回了馆驿，当夜无话。
六月卅日，上船前一日晚上，崔铣将此次随团的唐朝官员、将领与日方官员都请了过来，开了一个小会。
此次来接日本使团回国的将领是日本天皇身边的左近卫少将藤原清河。此人三十五岁左右，面目俊秀，唯独眉心处的川字文十分明显，腰间配有一把武士刀。日本人都十分讲求礼节，藤原清河也不例外。每次与崔铣等唐军将领见面，他都会俯身鞠躬，用尚不太娴熟的官话与之对话，句句都带有敬语谦辞。唐军上到将领下到士兵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藤原清河正是李渡心上人藤原绍雄的亲哥哥，两人虽是兄弟，却也十几年未见，相见时分外亲切，曾彻夜长谈。
遣唐使此次队伍虽然由文官晁衡跟武将崔铣带队，但是除他们外，朝廷还另外在队伍中设了监军，而担任监军的是左监门卫将军娄运金娄公公。娄公公生得十分俊俏，唯独身子看着瘦弱了点，虽然已经二十七八，可是身体骨骼看着倒像是未长成的少年样子。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是圣人和贵妃身边的红人之一，监军这差事结束后回来，他在内廷的官位保准又要连连升迁。
驿站因为经常接待官府办事的大员或是来往旅客商贾，总会遇见有需要会客谈事的客人，所以苏州驿站的驿丞此前特意收拾出几间屋子，开辟成一个专门供住在这里的客人来会客谈事的屋子。这的驿丞也算是十分有心意了。屋子不大，正中间有几张方桌拼成的一张长桌，挤着点坐，也足能坐下十多人。
都尉裴容勉、郭子佺，校尉陈则简、车英、林飞虎和船正陈介都提前到了开会的屋子，后来藤原清河与高级随员藤原绍雄也到了。进门见屋里的几位唐朝将领，藤原兄弟挨个打了招呼，礼数周全。
几人都落座后，郭子佺把手里两个重达百斤的铁锤随手就要放在面前的木质方桌上，一旁的裴容勉抬手挡住了铁锤的下落趋势道：“这小小木桌，承受不起你这铁锤的重量。”
郭子佺朝裴容勉嘿嘿一乐，露出一排大白牙，道：“裴大哥说的对，我还是放自己腿上吧。”说罢他将两个大铁锤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郭都尉真是天生神力，拿这百十斤的大锤，犹如无物。”藤原清河的汉语不算流利，但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完，屋里的几人也都能听懂。
郭子佺受了夸奖自然高兴，他对藤原清河摆摆手说，“过奖过奖哈。”
陈则简看了一眼郭子佺那开心得有些手舞足蹈的样子，撇过头没说话。藤原清河则面带微笑，继续说：“您谦虚。”
说话的功夫门开了，崔铣到了。他身后还跟着个昆仑奴万客，万客并没进屋，而是等崔铣进屋后，他默默地将房门关上，留在了门口。
崔铣进屋与屋里的人打过招呼后，并没急着开会，而是将主位留了出来，坐在下首。
“人到齐了，崔大……人，您讲吧。”郭子佺性子急，见崔铣来了，便说道。
“娄监军和晁大人还没到。”这次说话的是陈则简。
“他还来呢？”郭子佺鼻子哼哼了一句，声音不大，坐他身边的裴容勉与陈则简则听得十分清楚。
裴容勉拍了拍他的肩膀，郭子佺才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武官们都到齐了好一会儿，监军娄运金娄公公才姗姗来迟。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那老太监虽然胖大，却对娄运金低眉顺目，显然娄运金的官阶要比他高上许多。
娄运金走到主位坐定后，对崔铣等唐军将领并没有理会，反而是与日本正使藤原清河打了个招呼，但态度也颇显三分傲慢，对副使吉备真备、大伴古麻吕和藤原绍雄那些人更是基本上无视。
藤原清河率众人起身回礼，并未表现出丝毫不悦。
“崔郎将，人都到齐了，讲吧。讲完咱家还要回房休息。崔郎将人如其名啊，赶路犹如催命，除了你们这些习武出身的以外，其余人都要颠簸散架了，来我这告你状的已经有好几个人了。晁大人本来身子就虚弱，正被你们折腾病了，今儿个不过来了，你有话快说。”娄运金说完示意身后站着的老太监留宝柱给自己捶肩。
留宝柱连忙上前，小心地捶打着娄运金的肩膀。
崔铣面上含笑，朝娄运金道：“娄公公说得在理，我长话短说，不耽误您去休息。”
郭子佺低声嘀咕了一句，“恶心。”
刺客“哼”了一声。
崔铣说：“你很奇怪，接应的人怎么还不出来？是吧？告诉你，接应的人已经死了，你放心吧。”
刺客说：“算你狠。我们是此地专门接湿活儿的，从来不问雇主，昨日头领接了活儿，要杀那个老的，今日有了机会便下手了。别的真不知道。”
崔铣点点头：“你倒也实在，成全了你吧。”说着给郭子佺使了个眼色。
郭子佺愤愤撤开树枝，又问：“谁先打着你的？”
刺客没有答话，起身盘腿端坐，从怀中取出毒药，慢慢吃了，登时气绝死掉。
那个疍家少年这时走了过来，赞道：“这也是条汉子！手段差了些，却不畏死。”说着又看了一眼郭子佺：“也不怕你，嘿嘿。我看见了，张哥的刀先砍中他的。”
那卫士已擦干了刀身上的血迹，闻言淡淡一笑。
郭子佺没有厮杀过瘾，恼火还要多话，只听崔铣吩咐他们道：“郭子佺，张同力，何谛，这次的事，你们回去什么都不要说。搜一搜。”
张同力就是那个功夫不弱的年轻守卫，何谛就是瘦小的疍家少年。
几人低头领命，将死去刺客身上细细搜了一遍。
张同力过来禀告：“崔大人，此人身上有很多旧伤，除了一把毒匕首和袖箭筒，别无他物。”
崔铣接过毒匕首和袖箭筒，看了看，闻了闻，点点头，转身便到树后骑上马往回走，郭子佺也跟着他，留下张、何二人处理尸首不提。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路口，裴容勉正骑在马上等他们：“刺客怎么回事？”
崔铣道：“跟上次的一样，是苏州本地的杀手团，什么也不知道，只收了钱办事，这次派了个二流货色来的。”
裴容勉问：“雇凶的会是谁呢？”
崔铣道：“当然是想打乱这次行程的人呗，晁衡一个吃喝玩乐的客卿，在朝中能有什么对头？再说马上就要返国了。”
裴容勉问：“不会是圣人那边的意思吗？”
崔铣道：“大胆！圣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晁衡对圣人还是老实的，圣人若不想放走，直说便是，不会多此一举的。”
裴容勉说：“也不会是花郎，他们会自己动手的。那便是这些日本人了，上次想直接害我，没得手，这次再拿晁大人试一试我们，同时也想搅黄了这次行程，一石二鸟。”
崔铣道：“咱们想的一样。晁大人没事吧？”
裴容勉说：“倒是无大碍，他里边穿着软甲呢嘛，但是受了点惊吓，同时因为太近，被袖箭的劲力打断了一根肋骨，我已经给他接好了。他说，此事跟谁也不要讲，他好像也猜到了，可能是日本人要杀他。”
崔铣道：“好好给他将养一下吧，老人家也不容易。记室怎么样？”他指的是伊本·希那，他这次在船队中的职务是记室，专门负责搜集海况和书写航海日志。
裴容勉说：“他没有事，也有点吓着了。对了，张同力跟何谛办事还机灵吧？”
崔铣道：“都还不错。让同力去小船上跟着老杨学本事吧；何谛也挺机灵，只是有些聪明外露。对了，回去毎人给他们赏五百钱，张同力半年后升一格。”
裴容勉说：“明白。”
“那我呢？有没有赏啊？”郭子佺也听见了最后一句。
几人打马回了馆驿，当夜无话。
六月卅日，上船前一日晚上，崔铣将此次随团的唐朝官员、将领与日方官员都请了过来，开了一个小会。
此次来接日本使团回国的将领是日本天皇身边的左近卫少将藤原清河。此人三十五岁左右，面目俊秀，唯独眉心处的川字文十分明显，腰间配有一把武士刀。日本人都十分讲求礼节，藤原清河也不例外。每次与崔铣等唐军将领见面，他都会俯身鞠躬，用尚不太娴熟的官话与之对话，句句都带有敬语谦辞。唐军上到将领下到士兵对他的印象都非常好。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藤原清河正是李渡心上人藤原绍雄的亲哥哥，两人虽是兄弟，却也十几年未见，相见时分外亲切，曾彻夜长谈。
遣唐使此次队伍虽然由文官晁衡跟武将崔铣带队，但是除他们外，朝廷还另外在队伍中设了监军，而担任监军的是左监门卫将军娄运金娄公公。娄公公生得十分俊俏，唯独身子看着瘦弱了点，虽然已经二十七八，可是身体骨骼看着倒像是未长成的少年样子。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是圣人和贵妃身边的红人之一，监军这差事结束后回来，他在内廷的官位保准又要连连升迁。
驿站因为经常接待官府办事的大员或是来往旅客商贾，总会遇见有需要会客谈事的客人，所以苏州驿站的驿丞此前特意收拾出几间屋子，开辟成一个专门供住在这里的客人来会客谈事的屋子。这的驿丞也算是十分有心意了。屋子不大，正中间有几张方桌拼成的一张长桌，挤着点坐，也足能坐下十多人。
都尉裴容勉、郭子佺，校尉陈则简、车英、林飞虎和船正陈介都提前到了开会的屋子，后来藤原清河与高级随员藤原绍雄也到了。进门见屋里的几位唐朝将领，藤原兄弟挨个打了招呼，礼数周全。
几人都落座后，郭子佺把手里两个重达百斤的铁锤随手就要放在面前的木质方桌上，一旁的裴容勉抬手挡住了铁锤的下落趋势道：“这小小木桌，承受不起你这铁锤的重量。”
郭子佺朝裴容勉嘿嘿一乐，露出一排大白牙，道：“裴大哥说的对，我还是放自己腿上吧。”说罢他将两个大铁锤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郭都尉真是天生神力，拿这百十斤的大锤，犹如无物。”藤原清河的汉语不算流利，但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完，屋里的几人也都能听懂。
郭子佺受了夸奖自然高兴，他对藤原清河摆摆手说，“过奖过奖哈。”
陈则简看了一眼郭子佺那开心得有些手舞足蹈的样子，撇过头没说话。藤原清河则面带微笑，继续说：“您谦虚。”
说话的功夫门开了，崔铣到了。他身后还跟着个昆仑奴万客，万客并没进屋，而是等崔铣进屋后，他默默地将房门关上，留在了门口。
崔铣进屋与屋里的人打过招呼后，并没急着开会，而是将主位留了出来，坐在下首。
“人到齐了，崔大……人，您讲吧。”郭子佺性子急，见崔铣来了，便说道。
“娄监军和晁大人还没到。”这次说话的是陈则简。
“他还来呢？”郭子佺鼻子哼哼了一句，声音不大，坐他身边的裴容勉与陈则简则听得十分清楚。
裴容勉拍了拍他的肩膀，郭子佺才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武官们都到齐了好一会儿，监军娄运金娄公公才姗姗来迟。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监，那老太监虽然胖大，却对娄运金低眉顺目，显然娄运金的官阶要比他高上许多。
娄运金走到主位坐定后，对崔铣等唐军将领并没有理会，反而是与日本正使藤原清河打了个招呼，但态度也颇显三分傲慢，对副使吉备真备、大伴古麻吕和藤原绍雄那些人更是基本上无视。
藤原清河率众人起身回礼，并未表现出丝毫不悦。
“崔郎将，人都到齐了，讲吧。讲完咱家还要回房休息。崔郎将人如其名啊，赶路犹如催命，除了你们这些习武出身的以外，其余人都要颠簸散架了，来我这告你状的已经有好几个人了。晁大人本来身子就虚弱，正被你们折腾病了，今儿个不过来了，你有话快说。”娄运金说完示意身后站着的老太监留宝柱给自己捶肩。
留宝柱连忙上前，小心地捶打着娄运金的肩膀。
崔铣面上含笑，朝娄运金道：“娄公公说得在理，我长话短说，不耽误您去休息。”
郭子佺低声嘀咕了一句，“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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