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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密会

    崔铣背上中箭,刺客们见一击得中,正待齐声喝彩,这个“好”字还未从嗓子眼里出来,小艇左舷一侧船上有个人闷哼了一声,接着一条长大的黑影飞到船边,一脚踢晕了船尾的水鬼,拾起竹篙,舞动如飞,打得右舷那边船上惨叫声连连,小艇船头的水鬼见状不妙,吸口气向下一沉,头顶刚入水中,只觉得一股大力追入水中,一下子将他的后颈带住,将他拽出了水面,按在甲板上,他挣扎一下,却是上身穴道被制,动弹不得。

    将这水鬼抓出水面制住的正是崔铣,而在船尾的黑大汉正是他的贴身侍卫万客,是个黑人。

    一股暗流袭来,涌起怪浪,将左边失控小船推起来撞在海港边石上,撞破了半边,船上被打昏的、打伤的人纷纷甩了出来,惨叫声不绝,

    崔铣的小艇眼瞅也要失控,万客奋起神威,一手将竹篙死死抵住边石,控制住小艇,另一手抽出腰悬的佩刀,拨打暗箭、梭镖,裴容勉从船舱里抬起头,见那个刚才呼救的妇人,正死死看着他们,忽然抬手扔出一个鱼泡,这鱼泡颤巍巍旋转着冲他们飞来,“小心!”裴容勉提醒的当儿,崔铣早已扔出一个斗笠,这斗笠也飞转着,借助鱼泡上的力道,在空中拐了个弯儿,直冲着右手边船上飞去。

    “娘的!”那船上的人赶紧闪避,鱼泡“啪”地爆开,里边的黑色毒水喷得那船上里外到处都是,“快跑!”船上的人纷纷跳水,潜游到波浪下面逃生。

    “孬种!”万客骂了一声。

    裴容勉长吁了一口气,摸摸崔铣被打破的外套道:“劝你里边也穿上软甲对了吧?”

    崔铣无暇听他说啥,只见自己船的侧舷上有几个搭钩,搭钩上的松紧链,正在将两条船往一起拉合,“坏了,快跳船!”他拽着裴容勉,喊着万客从另一侧跳下水去。

    “我这是新的丝衣……”裴容勉的下半句被水堵住了口,只听一声巨响,敌船一下爆炸了,整个港口都像被照亮了一下似的。

    “快!”快冲上去,崔铣的部下们驾着船奋不顾身围了上来,只见他那小艇的舱盖被炸得稀烂,水面上到处是浮尸。

    “崔大人!”:“长官!”这些船上有人张着弓对外,有人打着火把在水面上找他们几个。

    “我们没事……”有几个黑影悄悄爬上一条船的甲板,崔铣轻轻地说,“我们三人都没事,只是刘老粗被他们杀了。你们快看看对手留没留活口……”

    “回您的话,对头没留下一个活口给我们。”

    “赶紧回船上去,召集他们都来,我要重新布置……”崔铣吩咐道,他的大胡子滴着水,眼睛里闪出寒光,冷冷地瞅着远近各路船只上向这边窥视的人群。

    六月廿六日,三更时分,常州,无锡鹅湖镇。

    锡山下的一条小河,环古禅院迤逦而过,熠熠星光和婆娑树影都在淙淙流水中倒映着,几只鸟儿正在枝叶间沉睡。一个小和尚引着几个灰暗的身影,轻步来到禅院外,慢慢敲响了寺门,须臾门开,知客僧将他们引了进去。

    禅门深锁,一派宁静,连池边夜宿枝头的鸟儿都没有惊起。

    几条黑影高起高落,翻墙而入,将熟铜听管一头搭在窗棂上,一头放在耳中,只听屋内人正在商议事情呢。

    一个老者哽咽地说:“这次大和尚出海,如此衰朽之年,双目失明,还要传佛法与我邦,真是令人感动……”

    一个和尚说道:“阿弥陀佛,我师父在海上的安危,就系于几位啦。”

    老者还哽咽着不能回答,另一个口音有些硬的人回道:“那是自然,法师尽可放心,我们就是搭上性命,也一定全力保护大和尚的安全。”

    和尚沉吟了一下说:“请看一下这个,我师父后日出海,他的船大约在这个时间和地点,会与你们接头,注意当晚的月色……”

    接下来还有一些行李、经卷等事,这些人逐项商议。

    窗外的黑衣人一一听在耳中。

    六月廿七日,巳时,信州,铅山鹅湖镇。

    铅山下的溪水,在鹅湖寺前漫汇成一个水塘,里边果然养了一群鹅。这些鹅丰腴矫健,毛光眼亮,正在池塘中嬉戏,见了几个陌生人走进,都扑闪着翅膀叫起来,这时寺中慢慢走出一个知客长老,领着僧众将贵客们迎了进去。

    长老一出来,鹅也都不叫了。

    长老将贵客让进内室,便即退出。

    天气炎热,四个客人脱下外衣,取出自带的水,开始在炉上煮茶。

    这四位是日本遣唐使团的正使藤原清河、副使吉备真备、副使大伴古麻吕和高级随员藤原绍雄。

    清河说:大唐的密探,当是跟着小一郎他们去了无锡的鹅湖镇。

    绍雄说:这里非常安静,且无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几位大人放心。

    清河跟古麻吕也点了点头。

    真备对清河说:诚如上卿您诗中所言,社苑梅花绽,常开待我还,此次返国,我就不准备再赴大唐了。此间景致清逸非凡,也算是绍雄带给我的额外收获吧。

    闻言,清河跟古麻吕对视了一下,清河说:盛极必衰之至理,以大唐之国势也不能逃脱,如今朝中杨氏当道,气焰冲天,欺凌皇室,兴李林甫之大狱,更与数位边将势如水火,安禄山招兵买马,豢养鹰犬,路人皆知其反状,但皇帝昏聩老病,已经不能掌控局势,这样的天朝不可久留,真备兄可谓审时度势之人啊!

    古麻吕说:在中华的历史上,或者是大一统的盛世,或者是地狱般的乱世,其中兴废的规律,值得我们思索借鉴。

    真备说:闻卿此言,似乎也看了很多中华的典籍,不知您是否看过晏平仲二桃杀三士的故事?

    古麻吕说:我听过!不就是齐国智者晏婴的故事么。他害怕三个国君重用的功臣猛士威胁自己的地位,让君王赐给三个猛士两个桃子,挑起他们之间的纷争,激发了他们的羞耻心,令他们自杀死去。真备君,我知道你是什么寓意!你是在责备我吗?

    真备说:非也,卿之所为,有胆有识,只是情势使然,我们现在不得不面对新罗的仇恨了。

    原来,在之前的一年大唐皇帝李隆基在长安蓬莱宫含元殿接受诸藩朝贺。按照惯例,各国来使分东西两列分席而坐,当日所排的顺序是:东面,新罗第一,大食第二;西面,吐蕃第一,日本第二。

    唐时以东为尊,以西为卑,这样排布自然将新罗排为第一,而日本则敬陪末座,当日藤原清河因故未能出席,代他出席的是大伴古麻吕。

    眼看就要入席,新罗使臣面露得意之色,古麻吕则拒绝入席,并对座次提出强烈抗议:“自古以来新罗一直向日本朝贡,为什么座次排在日本之前?不合礼仪!”继而大发议论,将新罗使臣贬驳得无话可说,主持仪式的唐朝官员吴怀实便顺水推舟,将新罗与日本的位置对调了。

    新、日两国均有很多人物在大唐旅居,此事流传开去后,日本人大大扬眉吐气,欢呼振奋,新罗人则为之气沮,引为国耻,那个新罗使臣回去后也自杀了。两国之间就此结下梁子。

    回忆起此事,几人都沉吟了一下,清河说:唐朝皇帝的如此安排,就是要激化新罗与我国之间的仇恨,新罗近年来在金宪英治下国泰民安,蒸蒸日上,已经并不次于我们,但是……

    真备说:但是情势使然,古麻吕的做法也是有其道理的。

    古麻吕说:这不但是国家的尊严,若此事成为惯例,我们岂不是要永远低新罗人一头吗?!

    绍雄这时插言:真正的尊严不是靠口舌争来的,是靠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我才不稀罕唐人的那个什么座次!

    古麻吕大怒:混蛋,你什么意思?!我在战场上拼杀时,你还是吃奶的小儿呢!你在长安的那些风月之事,就跟真刀真枪有什么关系吗?

    真备语调平静地劝道:二位都请稍安勿躁,让过一言……

    绍雄根本不听,大声反诘古麻吕道:受辱之后,新罗人早就要干掉我们了,就要在这次我们回程时半路下手!这是我谍报得来的准确消息!而招致这一番奇祸的人又是谁呢古麻吕大人?

    古麻吕毫不示弱:那么你在大唐训练死士、私造战船又是想干什么呢?焉知人家不是冲你来的?你跟公主……

    清河大喝一声:都住口!噤声!

    清河的眼中露着极凶的寒光,古麻吕和绍雄见状,按捺火气,忍气吞声,只是继续互相愤愤地对视。

    他们的争吵声断断续续传到室外,引得池塘里的鹅群响应着叫了几声。

    炉子上的水壶开了,腾腾喷着热气,清河给绍雄使了个眼色:去弄一下!

    绍雄起身,默默执了水壶,过来依礼给清河、真备和古麻吕都泡上了茶。

    接茶时,古麻吕轻轻点点头致意,俩人这一回合算是勉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