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月万法
按照几个物资bug发生几率和地点，两人详细约定了需要在场景模型上动手脚的地方。
“只要保持这一个月就行，不管能不能登顶第一，到时都有重谢，佳焰小狼。”
“这么义气，难怪这么多人跟随你啦。”
“哪——里哪里。”禹王大笑。
临离开时，云佳焰和禹王在山脚村镇里找了家馄饨店坐了坐。云佳焰在路上就想过很久，此刻终于找到机会、试探着求禹王，将那本“阿昳”写的bug手册借给她读一读。
本来，禹王是犹豫的，但这并非是源于道德感、或私利上的顾虑。本来米乐把这册子丢给她，也没说是什么缘由，并且，云佳焰是个讲诚信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儿，应当会因此为自己给予更多的帮助。禹王犹豫、是本能地认为云佳焰会将这本手册转手交给游戏开发组，这属实引起了她心中莫大的反对感。
“我保证我不会给他们的。”云佳焰这头有些心急的小狼，立即从桌对面捉住、摇动大姐姐的右手，细声哀求。
依靠身高居高临下的禹王，脸上依旧没有泛起某种决心松动的迹象，任由云佳焰将自己肩头铠甲都甩得咔咔作响，引得后桌男人的眼光几次闪到她身上来。
她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对女孩的不信任，于是叹了口气、低声说着半假不真的借口：“佳焰，你也看到刚刚那个米乐了吧？虽然这水月世界里面没有什么我禹王惧怕的东西，但’系统幽灵’毕竟就像现实里的鬼，无所不知、无所不在，要是不小心惹了他们，想起来还是让人心里毛毛的吧——万一午夜梦醒，瞧见米乐咧着血盆大口站在我床头……”
“那、米乐是怎么说的？要是给别人看了就反手掏光你的物资包——这种威胁吗？”云佳焰抓中重点质疑说。
“啊，那倒没有。”禹王眨眼睛，不禁说了实话。
云佳焰鼓起了小脸，一副纯真、娇憨的、生了气的样子。
禹王仰天捂起眼睛。
半晌，她无奈垂眸看这小狼，右手也摇摇佳焰的手：“哎，我知道，你一定会给开发组的。”没等云佳焰反驳，禹王将红唇勾起一边，似乎是嘲弄着命运般，用淡然的语气说，“就算你现在笃定不会，就算你自己笃定不会，但往后某刻、或是谁人令你感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只要这东西在你手中，你就会自然而然地交给他们的。”
云佳焰脸上现出某种童真的疑惑。
是啊，她还没可悲地成熟到会不相信“诺言”的年纪吧。
馄饨端上来了，从汤碗中直上的热气混合了正午白光、覆盖在二人眼睫之间，隐隐约约地柔化着两人对峙的目光。
“我不会的，再说、就算给他们知道了，也不过是陆陆续续修复那些bu……那些不完善的地方而已。我不明白禹王有什么好顾虑的。”佳焰小狼差点忘记要防着周围的玩家。
要是被几双耳朵偷听了去，也是麻烦。
她将白瓷海碗捧到自己面前，感受热气熏蒸自己埋入香气的面颊——这热乎乎的轻白水汽、也是自己的作品，这碗馄饨的原型，自己在黄山吃过好多回。她继续嘟哝，“难道里面记着什么’系统幽灵’的产生原理、或者那个’阿昳’的什么秘密……”
云佳焰猛然想起些什么、手一抖，勺中的馄饨掉回清汤里，向碗缘溅出一片翠绿色的香菜叶，她瞪大眼睛看禹王：“不会是’阿昳’弄出来的幽灵吧！”
“喔，那倒没有。”禹王正用汤勺百无聊赖地搅和馄饨，让它们在碗里转圈顺时针，她抬眼耸了耸肩，问，“他们难道不清楚幽灵是怎么来的吗？”
“据我所知，他们没完全弄清楚，”云佳焰连皮带肉咬下一口鲜美的大馅馄饨，虽然知道这只是用电流刺激感官，进而刺激大脑产生了进食的错觉而已，她还是吃的很香，慢吞吞咽下食物、一团热气滑下食道的感受也结束后，她才说，“高薪请来了专家，专家还分成两派吵起来了，一派说完全是普通玩家在背后装神弄鬼而已，一派分析说是系统NPC错用了AI程序、才出现了和真人几乎相同的行为模式。”
禹王闻言继续搅弄她一口没动的馄饨汤，心说游戏组也是胆肥，自己开发的游戏里发生这么恐怖的“灵异事件”，都不好好解决一下，这还不算，敢以这样的状态正式上线、花大价钱宣传，背后的老板也是个有魄力的人嘛：“我倒是看过一些论坛上自制的解密视频、文章什么的，支持率比较高的猜测是——有人把自己或者别人的意识上传云端共享嘛，这些易于获得的免费数据通过网络病毒等等原因、进入了这个游戏，跟你后面说的那个说法差不多——真人的意识、运用在NPC身上了。”
“我想也是这样，”佳焰舀了勺漂浮虾米的清汤，又慎重地说，“不过我只是个建模的嘛，对这些不太懂。还是要多查查资料研究一下。”
“严谨。”禹王微笑夸赞，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
“你怎么不吃？”
“我怕烫，而且、对虾过敏。”漂亮女人有些为难地看着云佳焰勺中的粉色虾米。
“哈哈哈！放心，又不是真的吃虾。”云佳焰弯弯眼睛，被对方一逗、笑得快活。
禹王闻言，白金色的眸子，目光闪了闪，而后认真凝视着少女粉粉的脸。这份认真使佳焰感到，她刚刚并不是在逗自己开心而已。禹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柔声说：“就算是过敏的话，我却盼着这全都是真的呢……建模师，你记住我现在的话——
正因为有你们这些‘创作者’的热情、认真和决心，水月世界才从石头、树、云、到一碗馄饨，都这么完美无缺、极尽贴近真实。正因如此，我、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才把这里得人生当做真正的人生在活。你明白吧。”
佳焰一时怔忡，因为她忽而听出这话里有隐隐的悲戚。她难以忍受直视那双过分纯净高贵的白金色眼睛，低头、两只狼耳朵也趴下来，感觉双手捧的碗里馄饨都不太香了：“嗯……我理解。不光是因为热爱这个’作品’，现实中流年不利的时候，回到游戏，我也会有’此处心安是吾乡’的那种……归属感。”
“文化人。”禹王喝了口鲜汤、再度夸赞道。
“别说了别说了，怪不好意思的。”云佳焰受不了被美丽女人赞美，正摆手笑着，却见对方玉白的手飞速移向自己的粉色背包口袋里、塞进什么东西，又不动声色地拉上拉链。
禹王调皮眨眼，低语道：“刚刚说’水月世界’的时候想起来了，’那个人’给它命名叫《水月要略》。先交给你保管，等本王有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借阅。”
“啊！谢、谢谢你……”
“佳焰小狼。”禹王突然面色一沉、打断她的道谢。
背光的容颜本就隐于暗处，此刻更如结满霜雪般凝重冷艳，而那双白金色宝石，似乎正于漠然的暗夜霜雪下、隐隐发光，“事先声明，我跟游戏组没有任何过不去的地方，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那个人在这册子里，似乎真的记下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我看不太懂，懂了一些又感觉到害怕。所以与其明了后感到绝望，游戏组的大家还是像现在这样干劲满满地工作比较好吧——我认为。”
“什么bu……什么东西是知道了也修复不了的？”云佳焰放下勺子，瞬间如堕噩梦中。这下连牙齿都感受到了寒意、轻轻打战。
“那里面，记载着这个世界的法则。那是游戏最本质的特点……亦是最本质的缺陷。”
缺陷？不可能！除非动摇游戏最基本的玩法。佳焰立刻在心里反发道。
“没错，会威胁到你现在想的’那个东西’。”禹王知道她气鼓鼓的是为什么。女人脸上现出一抹神秘的、幸灾乐祸般的微笑，却改用安慰的语气说，“……所以，先别告诉他们，这样、至少现在他们还能做个好梦吧。”
……
前往河南的途中，郊外车道旁芒草成云。
阳光时不时从芒草绒毛穿插摩擦的缝隙间透过来，隔着车窗依旧刺眼。这一成不变的景色，让江昳明每每想起自己于洛离郊外惨死的场景。
驾驶小轿车的是母亲，江昳明手里虽也考有驾照，但由于特殊的原因，她后来从未真正开过车。江昳明虽主动沉默不语，但车厢内气氛还算松快。母亲是个爱玩爱旅游的，江昳明虽不随她，但与母亲一同出门绝非不耐烦之事，她并不像她那病态恋家的父亲那样抗拒旅行。
驶上高速公路，刚刚经过的地方渐渐落到视线低处，江昳明仔细看过，想，简直是一模一样。现实中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而又是何等业力的罪过，让她发现洛离郊外的景色，与此处不差毫分。
是啊，洛离、便是河南啊。
河滩上覆盖的那片灰白色芒草，在悲壮日光的照射下，漠然摇晃着涌动成波，紧挨着绿油油叶片填满成的菜田。江昳明收回目光，她怕再看下去，就会在现实中望见那青蓝色鬼魅的焰火——
是的、一定会……
她看到不远处喽啰喷着口水的嘲弄。
不，有什么弄错了……？
“阿昳！对不起！”
泣声软弱，哪里抵得了长刀砍上自己脊骨时脑内震出的恐怖巨响！
硌人的青蓝幽光迫不及待地自胸口四散奔出，飞溅而逃！一时间心尖唰唰流血，她神魂半离、眼睁睁看着二十年的心血从马上跌下。是侧脸最先狠狠撞地，未曾麻木的疼痛提醒她，是无耻的背叛将她践踏进尘埃！“我何时……”喉咙漫过含血的嘶声咆哮，与敌方在城楼上撞响胜利之钟的磬声铮铮合鸣——这是让所有人都能够知晓、人的脊背被长刀生劈裂绽是何种痛苦的悲哀怒号：“我何时树敌众多！如此这般……！？”
他们背叛了……她毕生的希望。
一具扭曲的尸体伸出了手：是她骨折了两指、软绵绵遍布血痕与尘泥的手。仅存的信念指使这破烂的肉体强行工作，她的信念向虚空中抓去，一枚漂浮的磷火被她握在手中，递回尸体灰败的唇边，惨白的尸体在用唇说话：
“万物必有其相……有其性……无相无性，千相千性，乃为圣藏。
圣藏听命！化我五脏为五毒利剑，斩碎一切叛我者、叛族者、恶党贼徒！”
淡白的新月自芒草丛之上、幼蓝色的天空中现出身形。谁也没想到，那柄令人胆寒的短剑，首先刺向了天边的月亮。
“小江、小江？”
母亲的呼唤将她的神魂生拽出那具悲愤的尸体之外，重新变作窝在后座发呆的女儿，“我问你想吃烩面还是咱们先喝碗胡辣汤去啊？”
“现在……早餐都结束了吧，”江昳明抬手看表，“那烩面呗。”
“不够，我得再买半只烧鸡，哈哈。”母亲乐滋滋地笑起来，仿佛烧鸡酥烂鲜嫩的腿肉已经穿越这枯燥的长路，来到她嘴边。
江昳明伸了个懒腰，为母亲的乐天派弯起嘴角。
……
已入初夏午夜，台式机主机在年轻女孩腿边发出轻微抗议般的运转声，而它的主人充耳不闻。房间内只点着一盏隐秘的台灯，啪嗒，是女孩紧张的汗珠打在手中所捧崭新的印刷纸上。
云佳焰不敢在线读那册子，只能想办法从别的渠道将它下载、打印，用最原始的方法阅读——由于这会儿网络被她谨慎地全断开，放在一旁的手机也因没有新消息而沉寂了许久。
“万物有其相，有其性。相为型表，为静、为死，性为心魂，为动、为活。
水月世界，在相难移、而性易改。
如何理解？型表为建模，心魂为体感，前者受控于游戏设定，后者受控于自我感知。如锻淬己之精神，运用想象之力自控心感与体触，则可易改其性。
举一例，如冬日丰富之物，湖面寒冰。众见其相为透明、为薄板，自感其性为“高韧高硬”，则瞬时可令脆冰变为高稀有玻璃，用作兵刃削钢如泥。再如火烧云、众见其相为焰、为赤橙。而自感其性为“火热炽烈”，则冷空中缥缈水汽能倏然变作漫天大火。
感而有应、应而能命，命之可用其极。用此法以为战，则战无不胜。
此为水月世界相性之论、万法之法。”
……
奇物篇三章
“前言：今有爱将青弥攻淮珠镇，大捷。捷报同书、赠我发光青石一枚，握之颇有分量。青弥言此物为“圣藏”，竟是自然生成，我观之如某种能量块。此物怪异非常，且记述如下。
圣藏，为石、石为阳土当脾；其色为青、青当肝；锉出齑粉尝其味，先苦、再咸、后辛，苦当心、咸当肾、辛当肺。（后病三月，自愈）
心、肝、脾、肺、肾。
此物正可谓正邪精气移换、五行俱全无缺，能荣五脏、能败五脏。
恬淡之世可以之祝由，现今欲流贼贪之世、可以之粉末为毒入药，去五脏之邪病。
注：可为神、可为魔，可赐福、可降祸。
用之，慎之。”
“只要保持这一个月就行，不管能不能登顶第一，到时都有重谢，佳焰小狼。”
“这么义气，难怪这么多人跟随你啦。”
“哪——里哪里。”禹王大笑。
临离开时，云佳焰和禹王在山脚村镇里找了家馄饨店坐了坐。云佳焰在路上就想过很久，此刻终于找到机会、试探着求禹王，将那本“阿昳”写的bug手册借给她读一读。
本来，禹王是犹豫的，但这并非是源于道德感、或私利上的顾虑。本来米乐把这册子丢给她，也没说是什么缘由，并且，云佳焰是个讲诚信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儿，应当会因此为自己给予更多的帮助。禹王犹豫、是本能地认为云佳焰会将这本手册转手交给游戏开发组，这属实引起了她心中莫大的反对感。
“我保证我不会给他们的。”云佳焰这头有些心急的小狼，立即从桌对面捉住、摇动大姐姐的右手，细声哀求。
依靠身高居高临下的禹王，脸上依旧没有泛起某种决心松动的迹象，任由云佳焰将自己肩头铠甲都甩得咔咔作响，引得后桌男人的眼光几次闪到她身上来。
她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对女孩的不信任，于是叹了口气、低声说着半假不真的借口：“佳焰，你也看到刚刚那个米乐了吧？虽然这水月世界里面没有什么我禹王惧怕的东西，但’系统幽灵’毕竟就像现实里的鬼，无所不知、无所不在，要是不小心惹了他们，想起来还是让人心里毛毛的吧——万一午夜梦醒，瞧见米乐咧着血盆大口站在我床头……”
“那、米乐是怎么说的？要是给别人看了就反手掏光你的物资包——这种威胁吗？”云佳焰抓中重点质疑说。
“啊，那倒没有。”禹王眨眼睛，不禁说了实话。
云佳焰鼓起了小脸，一副纯真、娇憨的、生了气的样子。
禹王仰天捂起眼睛。
半晌，她无奈垂眸看这小狼，右手也摇摇佳焰的手：“哎，我知道，你一定会给开发组的。”没等云佳焰反驳，禹王将红唇勾起一边，似乎是嘲弄着命运般，用淡然的语气说，“就算你现在笃定不会，就算你自己笃定不会，但往后某刻、或是谁人令你感到逼不得已的时候，只要这东西在你手中，你就会自然而然地交给他们的。”
云佳焰脸上现出某种童真的疑惑。
是啊，她还没可悲地成熟到会不相信“诺言”的年纪吧。
馄饨端上来了，从汤碗中直上的热气混合了正午白光、覆盖在二人眼睫之间，隐隐约约地柔化着两人对峙的目光。
“我不会的，再说、就算给他们知道了，也不过是陆陆续续修复那些bu……那些不完善的地方而已。我不明白禹王有什么好顾虑的。”佳焰小狼差点忘记要防着周围的玩家。
要是被几双耳朵偷听了去，也是麻烦。
她将白瓷海碗捧到自己面前，感受热气熏蒸自己埋入香气的面颊——这热乎乎的轻白水汽、也是自己的作品，这碗馄饨的原型，自己在黄山吃过好多回。她继续嘟哝，“难道里面记着什么’系统幽灵’的产生原理、或者那个’阿昳’的什么秘密……”
云佳焰猛然想起些什么、手一抖，勺中的馄饨掉回清汤里，向碗缘溅出一片翠绿色的香菜叶，她瞪大眼睛看禹王：“不会是’阿昳’弄出来的幽灵吧！”
“喔，那倒没有。”禹王正用汤勺百无聊赖地搅和馄饨，让它们在碗里转圈顺时针，她抬眼耸了耸肩，问，“他们难道不清楚幽灵是怎么来的吗？”
“据我所知，他们没完全弄清楚，”云佳焰连皮带肉咬下一口鲜美的大馅馄饨，虽然知道这只是用电流刺激感官，进而刺激大脑产生了进食的错觉而已，她还是吃的很香，慢吞吞咽下食物、一团热气滑下食道的感受也结束后，她才说，“高薪请来了专家，专家还分成两派吵起来了，一派说完全是普通玩家在背后装神弄鬼而已，一派分析说是系统NPC错用了AI程序、才出现了和真人几乎相同的行为模式。”
禹王闻言继续搅弄她一口没动的馄饨汤，心说游戏组也是胆肥，自己开发的游戏里发生这么恐怖的“灵异事件”，都不好好解决一下，这还不算，敢以这样的状态正式上线、花大价钱宣传，背后的老板也是个有魄力的人嘛：“我倒是看过一些论坛上自制的解密视频、文章什么的，支持率比较高的猜测是——有人把自己或者别人的意识上传云端共享嘛，这些易于获得的免费数据通过网络病毒等等原因、进入了这个游戏，跟你后面说的那个说法差不多——真人的意识、运用在NPC身上了。”
“我想也是这样，”佳焰舀了勺漂浮虾米的清汤，又慎重地说，“不过我只是个建模的嘛，对这些不太懂。还是要多查查资料研究一下。”
“严谨。”禹王微笑夸赞，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
“你怎么不吃？”
“我怕烫，而且、对虾过敏。”漂亮女人有些为难地看着云佳焰勺中的粉色虾米。
“哈哈哈！放心，又不是真的吃虾。”云佳焰弯弯眼睛，被对方一逗、笑得快活。
禹王闻言，白金色的眸子，目光闪了闪，而后认真凝视着少女粉粉的脸。这份认真使佳焰感到，她刚刚并不是在逗自己开心而已。禹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柔声说：“就算是过敏的话，我却盼着这全都是真的呢……建模师，你记住我现在的话——
正因为有你们这些‘创作者’的热情、认真和决心，水月世界才从石头、树、云、到一碗馄饨，都这么完美无缺、极尽贴近真实。正因如此，我、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才把这里得人生当做真正的人生在活。你明白吧。”
佳焰一时怔忡，因为她忽而听出这话里有隐隐的悲戚。她难以忍受直视那双过分纯净高贵的白金色眼睛，低头、两只狼耳朵也趴下来，感觉双手捧的碗里馄饨都不太香了：“嗯……我理解。不光是因为热爱这个’作品’，现实中流年不利的时候，回到游戏，我也会有’此处心安是吾乡’的那种……归属感。”
“文化人。”禹王喝了口鲜汤、再度夸赞道。
“别说了别说了，怪不好意思的。”云佳焰受不了被美丽女人赞美，正摆手笑着，却见对方玉白的手飞速移向自己的粉色背包口袋里、塞进什么东西，又不动声色地拉上拉链。
禹王调皮眨眼，低语道：“刚刚说’水月世界’的时候想起来了，’那个人’给它命名叫《水月要略》。先交给你保管，等本王有需要的时候再找你借阅。”
“啊！谢、谢谢你……”
“佳焰小狼。”禹王突然面色一沉、打断她的道谢。
背光的容颜本就隐于暗处，此刻更如结满霜雪般凝重冷艳，而那双白金色宝石，似乎正于漠然的暗夜霜雪下、隐隐发光，“事先声明，我跟游戏组没有任何过不去的地方，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
“那个人在这册子里，似乎真的记下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我看不太懂，懂了一些又感觉到害怕。所以与其明了后感到绝望，游戏组的大家还是像现在这样干劲满满地工作比较好吧——我认为。”
“什么bu……什么东西是知道了也修复不了的？”云佳焰放下勺子，瞬间如堕噩梦中。这下连牙齿都感受到了寒意、轻轻打战。
“那里面，记载着这个世界的法则。那是游戏最本质的特点……亦是最本质的缺陷。”
缺陷？不可能！除非动摇游戏最基本的玩法。佳焰立刻在心里反发道。
“没错，会威胁到你现在想的’那个东西’。”禹王知道她气鼓鼓的是为什么。女人脸上现出一抹神秘的、幸灾乐祸般的微笑，却改用安慰的语气说，“……所以，先别告诉他们，这样、至少现在他们还能做个好梦吧。”
……
前往河南的途中，郊外车道旁芒草成云。
阳光时不时从芒草绒毛穿插摩擦的缝隙间透过来，隔着车窗依旧刺眼。这一成不变的景色，让江昳明每每想起自己于洛离郊外惨死的场景。
驾驶小轿车的是母亲，江昳明手里虽也考有驾照，但由于特殊的原因，她后来从未真正开过车。江昳明虽主动沉默不语，但车厢内气氛还算松快。母亲是个爱玩爱旅游的，江昳明虽不随她，但与母亲一同出门绝非不耐烦之事，她并不像她那病态恋家的父亲那样抗拒旅行。
驶上高速公路，刚刚经过的地方渐渐落到视线低处，江昳明仔细看过，想，简直是一模一样。现实中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而又是何等业力的罪过，让她发现洛离郊外的景色，与此处不差毫分。
是啊，洛离、便是河南啊。
河滩上覆盖的那片灰白色芒草，在悲壮日光的照射下，漠然摇晃着涌动成波，紧挨着绿油油叶片填满成的菜田。江昳明收回目光，她怕再看下去，就会在现实中望见那青蓝色鬼魅的焰火——
是的、一定会……
她看到不远处喽啰喷着口水的嘲弄。
不，有什么弄错了……？
“阿昳！对不起！”
泣声软弱，哪里抵得了长刀砍上自己脊骨时脑内震出的恐怖巨响！
硌人的青蓝幽光迫不及待地自胸口四散奔出，飞溅而逃！一时间心尖唰唰流血，她神魂半离、眼睁睁看着二十年的心血从马上跌下。是侧脸最先狠狠撞地，未曾麻木的疼痛提醒她，是无耻的背叛将她践踏进尘埃！“我何时……”喉咙漫过含血的嘶声咆哮，与敌方在城楼上撞响胜利之钟的磬声铮铮合鸣——这是让所有人都能够知晓、人的脊背被长刀生劈裂绽是何种痛苦的悲哀怒号：“我何时树敌众多！如此这般……！？”
他们背叛了……她毕生的希望。
一具扭曲的尸体伸出了手：是她骨折了两指、软绵绵遍布血痕与尘泥的手。仅存的信念指使这破烂的肉体强行工作，她的信念向虚空中抓去，一枚漂浮的磷火被她握在手中，递回尸体灰败的唇边，惨白的尸体在用唇说话：
“万物必有其相……有其性……无相无性，千相千性，乃为圣藏。
圣藏听命！化我五脏为五毒利剑，斩碎一切叛我者、叛族者、恶党贼徒！”
淡白的新月自芒草丛之上、幼蓝色的天空中现出身形。谁也没想到，那柄令人胆寒的短剑，首先刺向了天边的月亮。
“小江、小江？”
母亲的呼唤将她的神魂生拽出那具悲愤的尸体之外，重新变作窝在后座发呆的女儿，“我问你想吃烩面还是咱们先喝碗胡辣汤去啊？”
“现在……早餐都结束了吧，”江昳明抬手看表，“那烩面呗。”
“不够，我得再买半只烧鸡，哈哈。”母亲乐滋滋地笑起来，仿佛烧鸡酥烂鲜嫩的腿肉已经穿越这枯燥的长路，来到她嘴边。
江昳明伸了个懒腰，为母亲的乐天派弯起嘴角。
……
已入初夏午夜，台式机主机在年轻女孩腿边发出轻微抗议般的运转声，而它的主人充耳不闻。房间内只点着一盏隐秘的台灯，啪嗒，是女孩紧张的汗珠打在手中所捧崭新的印刷纸上。
云佳焰不敢在线读那册子，只能想办法从别的渠道将它下载、打印，用最原始的方法阅读——由于这会儿网络被她谨慎地全断开，放在一旁的手机也因没有新消息而沉寂了许久。
“万物有其相，有其性。相为型表，为静、为死，性为心魂，为动、为活。
水月世界，在相难移、而性易改。
如何理解？型表为建模，心魂为体感，前者受控于游戏设定，后者受控于自我感知。如锻淬己之精神，运用想象之力自控心感与体触，则可易改其性。
举一例，如冬日丰富之物，湖面寒冰。众见其相为透明、为薄板，自感其性为“高韧高硬”，则瞬时可令脆冰变为高稀有玻璃，用作兵刃削钢如泥。再如火烧云、众见其相为焰、为赤橙。而自感其性为“火热炽烈”，则冷空中缥缈水汽能倏然变作漫天大火。
感而有应、应而能命，命之可用其极。用此法以为战，则战无不胜。
此为水月世界相性之论、万法之法。”
……
奇物篇三章
“前言：今有爱将青弥攻淮珠镇，大捷。捷报同书、赠我发光青石一枚，握之颇有分量。青弥言此物为“圣藏”，竟是自然生成，我观之如某种能量块。此物怪异非常，且记述如下。
圣藏，为石、石为阳土当脾；其色为青、青当肝；锉出齑粉尝其味，先苦、再咸、后辛，苦当心、咸当肾、辛当肺。（后病三月，自愈）
心、肝、脾、肺、肾。
此物正可谓正邪精气移换、五行俱全无缺，能荣五脏、能败五脏。
恬淡之世可以之祝由，现今欲流贼贪之世、可以之粉末为毒入药，去五脏之邪病。
注：可为神、可为魔，可赐福、可降祸。
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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