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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湖往事·14·巫斯岱之战(五)

    “父王,”且鞮侯的幼子、於靬王邪力戈,轻声禀报道:“坚昆人的大角骑士到了,约两千人,在北边,已经与部落军汇合。”

    清晨,不久前率部登上赤兰峡谷西侧高地、此刻正督促仆人们搭建军帐的单于,听闻此言,想起还有这么一支藩兵未用,便稍稍调整了策略。

    赤发碧眼、皮肤白皙的坚昆人,本是独立于琨的游牧狩猎族群,数百年来一直以部落联盟的形态,生活在金微山以北的茫茫群峦之中。他们在种族、文化和政治上,都与琨人很不相同。但自冒顿单于大扩张以来,琨人多次将坚昆部落联盟击败。军臣单于统治中期,云顶贵人的长子、二十五岁的斑柏入单于庭为质,并宣誓效忠挛鞮一族,坚昆人正式沦为琨的藩属。如今,维系两族的纽带——郝宿王斑柏已死,坚昆联盟产生了脱离单于控制的念头,所以迟迟不肯出兵。

    所谓坚昆大角骑士,乃是由联盟中各部落、各氏族贵胄子弟组成的精锐骑兵力量,因其战马头部佩戴夸张的大角装饰而得名;有的模拟野山羊,有的则仿照驯鹿。与驰骋在广袤草原上、更重视机动性的琨骑兵不同,常年在山林谷地中作战、且更珍视战马的坚昆骑兵,人马俱皆披挂重甲。再者,由于其生存竞争的环境相对狭小,这些浑身满脸刺青、秉持着割头皮记功的传统的林中武士们,悉数兼具马背冲锋和徒步攻坚的能力。也正因如此,大单于决定让他们在赤兰峡谷的战斗中,发动第一轮进攻。

    然而,这并非单纯的军事部署。狡黠的且鞮侯早已明晰了坚昆人脱离其统治的意图,决定借助赤兰峡谷中的敌人之手,将两千名坚昆大角骑士全部清除。如此一来,摇摆不定的坚昆联盟,要么会因贵胄子弟的死亡而发动复仇的反叛,单于便可兴兵讨伐,再次将之征服;要么会因精锐尽丧而失去反叛的勇气。总归,两种结果对琨人而言,都是有利的。

    烈日当空时,坚昆大角骑士在赤兰峡谷北麓的冲积扇上列为五个楔形阵,等待着单于的进攻命令。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琨部落大军,眼前的峡谷的两侧山峰上则飘扬着磐石军、龙卫军和精锐部落兵的旌旗。谷口的汉军利用仅剩的四十五辆战车列好了前后两道车垒,发现了琨人包围他李陵,将有多数生力量布置在压力更大的前垒,并让轻伤的战士持弓弩守卫后垒。

    “进攻!”坚昆首领看到单于大帐边的令旗挥舞,便发起了进攻。

    垒中汉军此前从未见过坚昆人,只觉得他们是一群骑着大角羊的奇异蛮兵,直到近前才看清那唬人的大角不过是战马当卢上的装饰。来自两种截然相异之文化的战士们,来不及对彼此观察试探,便陷入了激烈的鏖战之中。

    坚昆大角骑士不愧为攻坚部队,由于人马皆披重甲,汉军的弓弩并未在冲锋阶段对他们造成太多伤亡。进至车垒前,他们或以绳索套住战车向外拉扯,或跳下马背合力将战车向内推搡,不及一刻便打开了几处缺口,随即杀入。

    装备精良的坚昆骑士与剑术高超的荆楚武士间展开了长达一个时辰的血腥肉搏,且鞮侯则按兵不动,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上欣赏着谷底的二虎相争。汉军本是严阵以待,李陵虽得知管敢不见了踪影、极有可能已经投敌,但令其麾下士卒更为愕然的是坚昆人的野蛮行径本身——这些面目狰狞的家伙约莫十人一组,前锋七八人奋力搏杀,后卫二三人则忙于割下倒毙之汉兵的头皮,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是在商量这些特殊战力品的归属。阵亡的汉兵无疑是幸运的,而那些因受伤倒地、但仍然活着的,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一边羡慕起死去的袍泽。

    这种毫无人道的作战方式起初给李陵兵团造成了不亚于见到黑林蛮兵时的心理压力,但业已在生死边缘徘徊二十多日的老兵们,很快便将恐惧化为了复仇的怒火,在敌人深入至车垒中段时将之缠住,展开了绝地反击。

    “杀!”汉军此起彼伏的呐喊声逐渐趋于统一,阵阵冲击着敌人。

    坚昆骑士虽仍然不断从缺口处涌进来,但悉数淤积在了车垒和汉军一字长蛇阵之间。此阵使汉军的每名战士都得以施展技艺,一排一排地击杀眼前之敌。而坚昆人,虽稍占人数优势且战力不俗,但在被包围的情况下,只有前排的武士能够有效输出。汉军逐渐收拢阵线,将敌人压缩至几乎动弹不得,仿佛引颈就戮的羔羊般挤作一团,或被利剑砍下头颅,或被长戟刺穿胸膛。

    终于,在阵亡了近八百人后,首个逃兵出现,车垒缺口成为坚昆人的一线生机。不多时,灌入垒中的敌军如退潮般后撤,已顾不得受伤倒地的族人被汉军报复性地割下头皮,更纷纷扔掉装满特殊战利品的麻袋,唯恐成为虎狼之兵的复仇对象。

    但大角骑士们的噩梦并未就此结束,随着且鞮侯欣喜地一声令下,近十万部落大军向车垒射出了隆隆箭阵,毫不在乎异族人的死活;甚至于,前排的部落兵公然阻击起撤退而来的友军。走投无路的大角骑士们含恨再次冲入车垒之中,但此时,他们早已丧失了击败汉军的雄心,有的只是借助敌人的战车庇护而苟活的残念。

    前有汉军如猛虎,后有琨似群狼,绝望的森林之子们丢盔弃甲,寻得车垒西北端的一处缺口,轻装突围,朝着家的方向,拼死远遁。流着泪、淌着血、顶着一个多时辰前还是友军的琨人的箭雨,最终脱离战场、逃回故乡者,仅有一百多人。

    “邪力戈我儿,打败李陵之后,我们就要着手去教训坚昆人了,兴许还能再带个年轻的斑柏将军回来。”计谋得逞的且鞮侯,对於靬王说道,但碍于作为君主的体面,强忍住了仰天大笑的冲动。随后装出一副哀伤愤怒之色,下令开始总攻,三路琨大军围拢向筋疲力尽的孤独车垒。

    在正式进攻之前,单于特意命各路军中懂汉语的士卒带头,集体喊话:“弓矢耗光!少卿归降!援军无踪,延年速从!”

    铿锵中带有戏谑之意的呐喊声震彻山谷,李陵兵团的武士们还未来得及沥干锋刃上的鲜血,便立刻着手准备再次战斗。他们先是将错落的车垒尽量归位,随后分配好仅存的弓弩和箭矢,压住内心深处躁动的不安与恐惧,顶着遮天蔽日的胡虏飞羽,在燕然将军的号令下发起顽强反击。

    战斗持续了一个下午,三路琨人俱皆攻破了南北两道车垒,并在拥挤的阵地里和汉军展开了贴身肉搏,整个峡谷几乎都被铁甲利刃的洪流灌满。李陵兵团以四五人纵深的长蛇阵腹背御敌,虽不同于面对坚昆大角骑士时的主动列阵,但此刻被迫形成的阵型依旧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令数十倍于己的敌人中只有其前排士卒能发动有效攻击。即使如此,汉军依旧损失惨重,且不谈无休止轮番袭来的敌兵令他们疲惫难当,真正让这些铁血男儿肝肠寸断的是南北两道车垒边挤满了贪婪奸笑着疯狂抢夺车中财物、兵器和给养的万千胡虏。

    李陵麾下的在编精锐、辅兵和杂役,确如管敢所言,早已没了编制;但那叛贼所不知的是,于这支哀兵,连指挥层级和兵种的划分也不再重要,唯存同生共死的千百袍泽与身先士卒的燕然将军。他们俱皆笃定,只要继续坚持——即使没有谁、包括李陵本人,能够回答他们还需坚持多久——他们就是笃定,燕然将军乃当世冠军侯,此番虽不能带领大汉忠魂一道封狼居胥,但必会杀出重围、荣归家国。

    忘却疲倦的南国武士们,逐渐协调好节奏,不甘地望向几乎被洗劫一空的车垒,再次爆发出绝地反扑的齐声呐喊,成功将南北两线的敌人都向后推杀了三丈远。琨军中翻涌的两道分别向南和向北的人浪,令且鞮侯感到无比兴奋。也许是因胜券在握,大漠狼主不再焦躁、不再愤怒,仿佛置身事外的他,身心流转着一种宏观的、总结性的欣赏、崇敬和惋惜。

    “撤军吧。”单于淡淡地对传令员说道。

    “陛下,您说什么?”闻者愕然,但又不敢进一步言语。

    “撤回来吧,明天再打。”传令兵确认后离去。

    得令的琨武士们停止战斗,接住几次输出后,迅速与汉军拉开五仗距离,警惕地盯着疲态尽显的敌阵,一步一步缓缓后退。沿途拾取散落地上的所有兵器、牵走惊慌颤栗的每一匹马儿——无论它们曾经属于谁,各自架起负伤的族人,将袍泽的遗体驼上坐骑,甚至有时间卸下敌人伤员和战死者的甲胄;亡故的对手自不必多言,至于垂死挣扎、试图竭尽最后气力反抗的南国伤员,也许是欧麦地母在耳旁指引、或单纯仅为武士之魂作祟,只是卸下甲胄,没有赶尽杀绝。

    面对此番情形,李陵严令固守、任何人不得追击,如今的他们,维持阵型是唯一的生机。更何况,撤退中的胡虏正有意避免踩踏倒地的汉兵,若为保住物资而贸然行动,恐怕会使负伤的袍泽遭遇不测。

    山腰上,仿佛提前预见了下一个春天般的且鞮侯,向灶夫问道:“驼峰肉煮好了没有?”得到肯定答复,便招呼诸王众臣一同坐下,柏木盘中热气腾腾的驼峰肉被仆人端上。大单于下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抓了个空。

    “哈哈哈,忘记匕首赐给那黑骨头小子了。拏珥斯叔父,借您的一用,如此时刻,还是应该用您那把充满福气的匕首切肉啊!”接过左伊秩訾王的递来青铜羊首小刀,大单于为众人分起肉来。

    正当他们观赏着浩荡的马背大军徐徐撤离战场、享受着甘甜的驼峰肥肉在嘴中滋滋绽放时,不久前轮换夜班的侍卫苏格前来跪言:“禀撑犁孤涂大单于陛下,那个降将管敢说有要事,请求上报。”说罢微微抬头,从鼻尖侵入的醇香气味让他口中唾液迸发。

    “我记得你,是叫苏格吧!塔尔巴干的儿子?近前来,从本单于手中接过一块驼峰肉!”苏格闻言,急忙跪行几步,紧合双手捧着。且鞮侯记得这个被母后大阏氏和太子左贤王反复夸赞过的少年,命他人去召唤管敢,让苏格坐下,一边切下大块肥肉,一边对诸王众臣说:“狼崽子乌笃什作乱那天晚上,就是这个小伙子挡在母后大阏氏身前死守,直到我儿狐鹿姑解围。”

    “阿德格部落真是英雄辈出啊!”

    “塔尔巴干本就是个好战士,看来也是个好父亲!”

    “这陛下您可得重赏!”

    “真是年少有为啊!”

    权贵们纷纷附和道,说得苏格面红耳赤,有那么一瞬,暂时与顶级权贵们同座一席的他,从战争状态中抽离回了儿时被长辈们围着夸赞的满足和尴尬的氛围之中。少年不敢在单于面前拔出匕首切肉,得到许可后便起身离去。兴奋地捧着大块驼峰肉,忍着灼热、吹着气,欢快跃步,成功将这蕴含帝王福祉的赏赐分享给了伤病痊愈的萨斯坎和库斯坤。

    “禀陛下,”管敢到来,单膝跪着说道:“请赐我一张汉式强弩,量之弩矢。”

    且鞮侯好奇,通过译官问道:“求之何用?”

    “禀陛下,一支狙杀韩延年,另一支,若您允许,可狙杀李陵。”管敢自信道,他对单于降服李陵的意愿有所耳闻,但仍想做一番试探。毕竟,若且鞮侯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他便可立下奇功。

    “韩延年,可以死,李陵,要活的!”单于绕过译官,伴着浓重的口音,用汉语说道。同时,对眼前这个妄人——竟扬言要用两支箭消灭让他损失上万将士的对手——产生了不满和期待杂糅的复杂情绪,便决定将计就计,和这妄人对赌一把:给他一张强弩和一支箭,让他去狙杀韩延年,成则封王重赏,败则用他祭天。

    自信的管敢仅犹豫了大约是游隼一击的时间,便领命离去。吃完了驼峰肉的苏格三兄弟和他们麾下所剩的几个磐石军战士被指定随行,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谷底,灿烈的夕阳下,汉军一边收拾袍泽遗骸,一边吃力地将散落的战车尽量规整为车垒。埋葬完战友,干涩地咀嚼着粟米,正欲怀抱坟冢而眠。

    沉默的嘈杂中,没有人注意到弩矢划过傍晚的声音。直到山腰上响起琨人的欢呼时,惊诧的南国武士们才发现了因右颊中箭而仰趟在地、已然失去了呼吸的成安侯。不久前松懈下来的汉军再次骚动,连最远处战车旁的士卒都拎起盾牌跑向燕然将军,深怕他成为下一个狙击对象、或唯恐他本就是暗杀失误背后的真正目标。

    “陛下!喜讯!”正当李陵在谷底抱着韩延年的遗体哀嚎时,山腰上的苏格三兄弟和麾下战士们雀跃着走向单于大帐。他们一路上簇拥着管敢、口中念念有词地争相抚摸他的臂膀和眼眸,试图沾染这旷世罕见的精湛射艺;几个小兵恭敬地接过那张强弩轮流观瞻,又是一阵管敢听不懂的胡语飞扬,但那显然是惊叹和夸赞,比起汉军上司的折辱,他享受极了这些昔日对手们的仰慕。

    几人跪在大单于面前,库斯坤兴奋道:“喜讯!禀告撑犁孤涂大单于陛下,天大的喜讯!请您准备好喜讯礼!”

    “什么事啊?”且鞮侯不舍地握紧了革带上的短剑,又十分满足地心想,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把挛鞮一族的长剑也送出去了。

    “回禀大单于陛下,管敢将军一箭便射死了那个成安侯韩延年!”一个沉不住气的少年战士争功似的说了出来,随即遭到了库斯坤的怒视和战友们的低声辱骂:“你寄什么啊!还没谈喜讯礼的条件呢!”。

    “不错,他履行了诺言。”大单于故作淡然地说,眼见他转身离去,几个战士虽瞬间失落,却也未敢多言,跪着跟进一尺便都错落止步,耷拉下头。

    “每人赏十只待产母羊和一件丝绸长袍。”且鞮侯补充道,少年们眼中再次焕发光芒,纷纷叩头谢恩,抬起的额上沾满滑稽的白雪。

    “先这样,都退下吧,其他事情就交给你了。本单于要休息了。”且鞮侯对左丞相吩咐道,说罢,搂着龟兹王新近上贡的三个高鼻深目、眉宇妖艳的女子进入寝帐。

    不多时,伊兹纥山区被黑暗彻底笼罩,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从远方悠悠传来,似乎在商议着如何瓜分逝者的肉体,令寒风更加凛冽刺骨。

    历经整日鏖战,李陵兵团彻底陷入绝境——上千将士阵亡,轻伤而仍能战斗的,连同重伤而已然注定会死去的,燕然将军麾下已不足三千人。箭矢彻底耗尽,就连开战时插满地面和车垒的、敌人射来的那些,也悉数在激烈粘稠的对抗中被踩踏或冲撞而损毁,亦或为从容撤退的胡兵所回收;角弓劲弩,则由于频繁的张弛而瘫软。曾经怒放不羁寒光、削铁如泥的斩马剑、环首刀和八面之刃,皆因疲惫而暗淡无色、伤作锯齿。铁矛、钢铍和卜字戟,则大多折了长柄,被当作短兵使用。即使如此,上述残存器械也勉强只够配给大约两千两百名战士,除去无法继续战斗的近三百重伤兵,余下的五百多人,或不惜趁夜冒险出垒、侥幸地摸黑搜寻敌人可能掉落的兵器,或合力拆下轻车的轮辐、削尖后当做棍棒使用,輢板则被改造成了盾牌。仅凭强大的毅力驱使着肉体的汉军勇士们,纷纷从阵亡战友的兵袍上撕下布帛条,将兵器与手掌牢牢捆绑。

    “你们不要跟来,我一个人去行荆轲之事。”帐中,燕然将军一边卸掉甲胄,一边对汤义、何墨等仅剩校尉军候们说道。

    “将军…”“使不得啊…”

    李陵悉数驳回幕僚们的劝阻,无视担忧的目光,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不着甲胄,是为了避免发出声响,并最大程度地保证行动灵活;暗杀所用武器,则是祖父李广的硬弓和父亲李当户生前为即将降世的他准备的礼物——一把双刃匕首。

    “苏格,那里好像有个人!”眼皮打颤的夜班武士被战友的一句话提振了精神,努力往库斯坤手指的方向聚焦,确实有一个人!那人…是李陵!即使在如此暗夜,他魁梧的身姿和刚毅的脸庞依旧很容易辨认。

    倒霉的燕然将军,还未潜入琨营地,便被巡逻的磐石军发现了。但他又是幸运的,仿佛塔尔巴干附体的苏格,做出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决定:屏退所有下属,仅与萨斯坎、库斯坤一起面对这杀神。

    接到乱命的士卒们起先不愿退去,在库斯坤的威逼之下才喃喃秽语地离开。苏格率先开口,用蹩脚的汉语坚定地说:“您,不会成功,回吧!”伸出手指向汉营。

    李陵一惊,眼前的少年似乎猜透了他的意图,但没有作答。

    “燕然将军阁下,您是绝无可能刺杀大单于陛下的。”汉语更为熟练的萨斯坎补充道:“这大营中有数千精锐勇士轮班宿卫,您贸然闯入,只会含恨身死。您请回吧!”

    库斯坤后知后觉地用琨语对两位挚友发问:“你们要放他走?疯了吗?苏格,让那帮小子滚蛋,我还以为你是想咱们三兄弟独吞功劳,正佩服你呢!抓住燕然将军,这可是足以封王的功绩啊!怎么……”

    “我的好兄弟,”苏格打断他,用颇有深意的口吻说道:“勇士绝不该受到这般羞辱。”库斯坤依然清晰记得,这是塔尔巴干大伯父在帮助那个倔强的汉使苏武时说的话。是的,无论承认与否,历经战阵的苏格最终理解了父亲;眼前这个汉军主帅,已不再仅仅是个抽象的仇敌,而是令他敬畏的英雄。

    “行!管他封不封王!还是勇士的荣誉更重要!想要封王,以后有的是机会嘛!”库斯坤难掩不甘,但也同意了挚友们的决定。

    “请您回去吧,这般枉死,不如带领您的勇士们继续战斗。如果您看不到希望了,就战死吧!”萨斯坎说罢,三人调转马头,悠悠离去。

    望着胡虏少年们渐渐消失于黑暗中的背影,燕然将军孑立片刻,苦笑一声,返回汉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