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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局

    初阳和煦,洒水净尘,身着金钱褂,笑迎八方客。

    今日的盛远钱庄一如既往,在大掌柜高富对着所有伙计掌柜训过话后,便开门营业,继续吸纳着流水一般的银子流进流出。

    自从李子虚案案发,众多钱庄往来输银的马车被扣,饶是体量庞大的盛远钱庄都不由得有了几分紧张。

    毕竟李子虚的案子,盛远钱庄代为转银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此声势浩大的扣留各大钱庄的银车,想来也是查案之人开始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然而很快,高富这份紧张就烟消云散,因为长安这边不过刚有动作,原本远在南蛮的主心骨,自家最大的靠山平远侯爷便已回了长安。

    手握南境二十万重兵的平远侯,偏偏又是个最懂规矩的侯爷,每年无论军中有多么繁忙,他都会抽出三个月来,带着一家老小回到长安居住。

    所以哪怕手握重兵,又有着天下几大钱庄之中排在前列的盛远钱庄作为家族生意,平远侯至今为止也未曾惹过任何一方的猜忌,而慢慢的盛远钱庄也变成了一个多与外贸相连,四面八方来客钟爱的中立之所。

    所以当平远侯踏入长安的那一刻,高富心中悬着的大石就彻底放了下来,至于最近大小钱庄所出现的现银短缺的动荡,对于高富而言显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不说别的,单说盛远钱庄的银库就不是那几家小钱庄可以比得了的,而且高富深知自己为人有太多可以被人诟病的地方,所以他无论做出任何事都会紧守住一条原则底线。

    那就是绝对不会逾越规矩,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让盛远钱庄去面临任何冒险的事情。

    外贷之银不可超过银库六成,这便是天下钱庄通用的规矩,然而在高富这里这个下限却是五成半,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白玉与杜子腾两人化名借贷之时,他如此痛快的将银子就借了出去的原因。

    这也是他如贪花好色,又如此贪财的情况下,还可以坐稳长安盛远钱庄大掌柜的位置的原因。

    在门口盯了半个时辰,见今日的客流逐渐多了起来,高富便起身撑了个懒腰,一边把玩着手中两个铁胆,一边想着要不要回自己的房中睡个回笼觉。

    “昨夜那教坊司新花魁当真是磨人了些,老爷我的腰……”

    而就在这时,盛远钱庄的门前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停了下来,尽管两辆马车的装饰都极其简朴不饰奢华,但是在银子堆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的高富,却还是一眼都就看出了这两辆马车的不凡。

    而且不知为什么,对于其中一辆他总觉得有些眼熟。

    这让他不由得放缓了些脚步,下意识的盯向了这里。

    片刻之后待马车停稳,其中车夫年轻些的那一辆,便走下来一个看起来更加年轻的少年,而这少年穿着的服饰则更让高富心中提起了几分警惕。

    飞鱼服,这是属于当今陛下带刀侍卫的官服,而前些日子有关于李子虛案真真假假的消息也都已传了出来,据说这件案子的主办被陛下从神行司指给了一位带刀侍卫。

    “高大掌柜,在下肖如剑,有些票据需要在这里兑成现银,不知可否请您代为引路?”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位身着官服,无比显眼的少年,进了此处大门之后便直奔着高富走去,一路上的伙计本想伸手阻拦,然而那一面挂在腰间明晃晃的金牌,却让他们的动作直接僵在了半空。

    如朕亲临!

    这让高富不由得有些头大,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露出了一副笑脸,迎上了肖乐。

    果然这便是主办李子虛案子的那位大人,那位带刀护卫!

    快步上前的同时,高富也不着痕迹的给伙计使了个眼色,而后便引着肖乐向楼上走去。

    待到肖乐进入内室,捧起香茗吹气之时,那刚刚得了眼色的伙计,便已骑上了快马,一溜烟没了踪影。

    他离去的方向正是平远侯府所在的位置。

    “看着架势,多半是找平远侯通风报信去了,我们不要给他拦下来吗?”

    此时,在城门接来肖乐之后,已与白玉等人相识的许矩,看见这伙计离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然而此时的白玉与杜子腾却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让他去吧,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找高富可以问出来的东西,如果不让他把平远侯请来,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

    白玉老神在在的双眼一眯,而后便靠在了车厢的厢壁之上。

    “休息一会儿吧,一会儿我们有自己的战场,肖如……肖大人既然带着你一起回来,本来是对你有足够的信任,一会儿不如跟我们一起去走走看看,看一看这场大戏的后续。”

    许矩不明所以,只能点了点头,然而,不知为何,这富丽堂皇的盛远钱庄,他眼中竟有了一丝斑驳破败之感。

    ……

    “肖大人,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我盛远钱庄何时出过如此之多的调银借契!”

    片刻之后,随着肖乐将那一沓厚厚的借契一张一张摆在桌子上,高富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成了扭曲的惊恐,最后狠狠摔碎了自己桌上的茶盏。

    这也不能怪高富如此失态,随着一张张借契摆上桌面,在他面前逐渐铺开,多年积累下的账房本能,也让他估算出了这到底是多么巨大的一笔银子。

    “高掌柜要不要想好了再说,若是真的想要赖账,也要建议您挑一挑人。”

    面对暴怒的高富,肖乐却是不急不缓的腰间摘下了自己的金牌,拿在手上把玩起来。

    这无疑是最赤裸的威胁,也往高富的头上,泼上了一盆冷水。

    在自己面前的并非是原来持有这些借契的小钱庄老板们,同样的借契,面对他们自己可以咬死不认,可面对如今的这一位这一招绝对行不通。

    “还请肖大人稍等片刻,待我与庄中帐房商议一下,清点一下银两,再来回您如何?”

    粗粗估算,一批借契加在一起足有两百三十万两之多,无论如何如今的盛远钱庄银库之内已没有这么多的现银。

    但是高富还有其他的办法,他还有一批现银刚刚运出库中不过几日!

    那名为白子腾和杜玉的两名行商,借贷走的银子就到底存在何处,他是知道的,如今平远侯已在京中,到那时自己大不了主动毁诺,赔付一成将所有现银尽数收回!

    有侯爷在,无论那两人有何等背景,都不是大事!

    我家侯爷,连圣上都要给三分薄面!

    然而看着起身欲要出门的高富,肖乐的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怜悯,就在高富不明所以之时,一名伙计却嚎啕大哭,一路跌跌撞撞的推开了这静室的门。

    “大掌柜,大掌柜,不好了!我们借贷出去的银两,被神刑司查封了!”

    “你说什么?!”

    原本刚刚站起身的高富顿时如遭雷击,冲过去便薅起了伙计的衣领。

    “哪一批银两被查封了?!哪一批?!”

    “就是咱们前几日刚刚运出去的最大的那一批,查封的人说有人伪造了刑部与神刑司的官印,还偷走了神刑司白玉大人的私印,我们送远钱庄与那两人签的贷契,都是假的,不再有任何效力了!”

    “那银子呢?银子呢?!银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今日天蒙蒙亮之时,便有不知何处而来的人,将那座院子搬空了……”

    伙计的话彻底变成了压倒高富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他无力的松开了抓住伙计衣领的手,而后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到底是什么人查封的?”

    “他们……他们……说,是……神刑司白玉……和刑部主簿杜子腾……”

    白玉!

    杜子腾!

    白子腾!

    杜玉!

    听闻这两个名字的高富猛然惊醒,而后趴在静室的窗户上向下望去。

    不知何时,那让他看起来眼熟的马车早已离去,而直到此时他才回想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这辆马车。

    正是那一日,自己在教坊司被那两人宴请之时,入门之际曾在门口看过那么一眼!

    “这是局!是局!这是你们神刑司和刑部针对我们盛远钱庄做的局!”

    明白了一切的高富,此时已顾不上什么礼数,瞪着通红的双眼,冲着肖乐怒吼。

    然而看着无比激动的高富,肖乐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现在想他是不是一个局,真的有意义吗?论你怎么去想都已经成了,我们要的也不多,我们只要一个名字,只要那个让你们和李子虛合作的名字。”

    声音不大,却有如九幽吹来的风,让高富的后背冷汗直流,然而哪怕是被逼到了如此绝路,高富也不敢坏掉盛远钱庄几十年来经营的中立规矩,这个名字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说出来,否则他必死无疑。

    而就在这般死寂的沉默中,时间一个呼吸一个呼吸的向后走,高富一直等待的平远侯不知为何,哪怕此时都没有到来。

    而就在高富逐渐扛不住压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却突然打破了此处的寂静。

    “虽说是为了陛下查案,但是牵连无辜之人,神刑司的手段未免也太下作了些。”

    脚步纷乱直奔二楼而来,话音未落,声音的主人便在一群黑色官袍的差役促拥之下,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

    “都察院五品提司,田子诚,见过肖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