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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庞伦娜的回忆。

    是林俊杰打来的:“刚开完会,你打电话了?”

    “嗯……”

    “有事?”

    “早上你刚出门去上班,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中年男人找到咱家了,说你拿了他们公司三十万块钱的好处费,却没有履行为他们公司办事……他说了,只要你把钱退还给他们公司,这事就一笔勾销,如果再推延拿钱不办事的话,他说会去机关找你的麻烦……”庞伦娜说。

    “他只是个业务员,别搭理他……”林俊杰说。

    “我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说的事情真伪,我都不想知道,我只是提醒你,心里有个数……你啥也别对我解释,我不想听,你的事我最好啥也不知道。”庞伦娜说。

    “我是收了他们公司三十万,都给我儿子了,我也不是不给他们办事,只是现在不比以前了,让他们再等等,这就等不了了……”林俊杰。

    “别跟我说这些,我啥也没听见!”庞伦娜说。

    “别那么一惊一乍的好不好,你放心,别说我没啥事,就是有啥事我也不会连累你的。”林俊杰撂下了电话。

    在庞伦娜的潜意识里,林俊杰或许离出事的日子不远了,既然林俊杰做的这些事情都是背着庞伦娜的,那么庞伦娜也就没有必要为他担惊受怕了。

    庞伦娜又回忆起了和林俊杰举办婚礼时,林俊杰拒绝龚志军当证婚人的事情。

    “你不也答应了龚师傅了吗?你为啥出尔反尔呢?”庞伦娜问。

    “因为我不乐意了,不乐意看见他出现在我们的婚礼上。”林俊杰说。

    庞伦娜无奈地问:“那你想让谁当证婚人?”

    “周处长,是你母亲指定的。”林俊杰说。

    庞伦娜一气之下,拿起电话,询问母亲是否有这回事?

    “伦娜,你既然和林俊杰结婚了,就别和龚志军再有任何的交织了,你也理解一下林俊杰的心情,他也不是不知道你喜欢过龚志军,全当是避嫌吧。”母亲说。

    “妈,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越这样越让林俊杰胡思乱想的,至于吗?”庞伦娜说。

    “至于不至于的就按我说的办吧,让周处长当证婚人,再说了,宴请的基本都是你爸圈子里的人,让一个技术员给你当证婚人,我和你爸的面子上过不去。”母亲说。

    庞伦娜妥协了,给龚志军打电话,婉转地说:“龚师傅,就不麻烦你给我当证婚人了,我妈答应让周处长当,我又不好驳周处长的面子……”

    龚志军是个明白人,也没多说啥,只是笑了笑说:“我理解,周处长毕竟是你的领导……那我就不去了……”

    “来喝酒吃饭总可以吧,全当给我来捧捧场。”庞伦娜说。

    “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给你捧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的,我就不去了。”龚志军说。

    庞伦娜没有再坚持,说:“也好,我也不想在那样的场合见到你,为啥我也说不清楚……”

    没想到婚礼的那天,庞伦娜身穿婚纱站在酒店门口迎接贵宾的时候,还是看见了龚志军的身影。

    龚志军是主动来的,匆匆走到了签收红包的那儿,递上红包签完字后,又匆匆离开了。

    庞伦娜心里一阵难受,湿润的目光凝视了片刻龚志军的背影,以至于若干年后,这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背影,一直烙在了庞伦娜的心里,每每想起,她的心都在隐隐地作疼。

    林俊杰也看见了龚志军,不屑地笑了笑,当他扭头看见庞伦娜目光中所流露出来的那股不舍时,林俊杰的不屑瞬间就被嫉妒所凝固了……

    庞伦娜和林俊杰第一个晚上睡在一起时,彼此都没有出现新婚之夜的那种亢奋和新奇,他们好像都裹藏在虚假的伪装里,谁也不主动接近谁,都想当一个被动的接受者,以此保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好像谁先主动谁就会丢掉了尊严似的。

    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此刻的林俊杰虽说偷摸地吃了一粒进口药,可是在巨大的心里障碍压迫下,以及庞伦娜那副冷若冰雪无动于衷的表情下,竟然让他情绪萎靡身体疲软。

    庞伦娜此刻在想着林俊杰前妻黄玉芬的劝告,虽说庞伦娜压根就不信,但她还是想检验一下林俊杰的真伪……以此验证一下黄玉芬到底有没有撒谎?

    “我我……先前都是黄玉芬抚慰我才能……”林俊杰犯了一个大忌,不该在这个时刻提庞伦娜最不想听到的名字。

    “休息吧。”庞伦娜说。

    “嗯嗯……”林俊杰竟然有解脱之感地答应着。

    一夜无语。

    后来的几个晚上,林俊杰几次都想接近庞伦娜,都被庞伦娜冷漠的拒绝了,一气之下,林俊杰干脆搬到了另外一个卧室就寝,他们各自的心里不仅都窝着一股火无名气,又都觉得挺委屈的没处发泄,久而久之,习惯成了自然,谁也没觉得对不起谁了。

    如果庞伦娜还心存那么一点点自责的话,当听了林俊杰提出婚后经济各自独立的要求时,在庞伦娜再度失望的同时,那点自责便烟飞云散了。

    “啥叫经济各自独立?”庞伦娜明知故问。

    “就是各花各的……你也知道,我家是农村的,我哥我弟还有一个妹妹条件也都不好,父母岁数也大了,都指望着我,花钱的地方不少……”林俊杰说。

    “父母指望你没错,你兄弟妹妹也指望着你?”庞伦娜问。

    “有条件也帮帮他们……我主要是还有个孩子,黄玉芬挣的又少,我还要供给孩子的吃喝拉撒上学啥的,苦了谁我也不能苦了孩子是不是……”林俊杰振振有词地说。

    “用得着我帮忙吗?”庞伦娜问。

    “那到不用,不过你父母经济上又用不着你,你要是有结余的话,帮帮我我也乐意。”林俊杰说。

    庞伦娜轻蔑地笑了笑说:“我真弄不懂是我脑袋进水了,还是你脑袋进水了?”

    “咱俩的脑袋都没进水,咱俩的结合又没谁逼着谁,都是自愿的。”林俊杰说。

    “你说的对,还是我脑袋进水了,让驴踢了。”庞伦娜说。

    后来的一段很长时间,庞伦娜对自己选择林俊杰后悔不已。当时母亲的提醒她还觉得庸俗呐,这会儿才真的体会到了,不同频的家庭背景会产生意想不到的麻烦。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在外,他俩俨然像是一对恩爱和睦的夫妻,在家,他俩貌不合心也不合,但无论怎样,即使是分房睡觉,谁也没提分手的事。

    关于庞伦娜“调整煤炭供应价格,减少煤炭储存量”的那个建议实施一年后,企业管理处给予了较高的评价,虽说经济效益跟预想的目标有些偏差,但还是为公司节省了三个亿的成本,受到了李来成总经理在月度会上的表扬。

    紧接着庞伦娜又对石灰石采购价格提出了异议,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公司采购的石灰石竟然比茂名石化每吨高出百分之三十,人家还是送货上门,我们是自己的汽运公司去拉。

    周处长还是让庞伦娜去实施了这项工作,庞伦娜跟上次一样,顺利地完成了石灰石价格的洽谈任务。

    庞伦娜在公司有了一点小名气,当年年底被评为“改革先锋”的荣誉称号。

    自打林俊杰和庞伦娜结婚后,林俊杰一心指望能在岳父庞副书记的庇护下,能在职务的升迁上,给予一定的帮助,可事与愿违,庞伦娜和她父亲在对待这件事情上,都采取了避而不谈的原则,连一句鼓励鞭策的话都没有。

    周处长对林俊杰的原则是既不欣赏也不难为他,在对待林俊杰职务的升迁上,也是采取避而不谈的原则,好像他和庞伦娜父女俩达成了啥共识似的,让林俊杰着实有些纳闷。

    但是,周处长却对庞伦娜的工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时常在会上表扬庞伦娜,以此来提高庞伦娜的知名度,以至于当庞伦娜成为原料科副科长的人选时,计划处里的人都没觉得有啥意外。

    林俊杰颇有些不爽,他不仅怀念起王强来,如果王强还活着不出事的话,或许他已经当上副处长了。可王强是个懦夫,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杀,向命运低了头,林俊杰觉得挺惋惜的,不是惋惜王强的生命,而是惋惜自己当副处长的梦瞬间破碎了。

    公司的改革力度越来越大了,涉及的领域也越来越多了,那些手上有些权力的大小干部们,都感觉到了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一不小心不知道会落下来插在谁身上。

    两个月后,庞伦娜当上了副科长,当组织部门宣布了公司的这一决定后,林俊杰没有流露出丝毫的高兴之色,想反,回到家后,还阴阳怪气地说:“看趋势,再有个三两年,你该取代我了。”

    “取代你不好吗?”庞伦娜问。

    “我没看出来有啥好啊……”林俊杰忽然觉得庞伦娜说这话是不是有所指呀,赶忙和颜悦色地问:“哎,你取代了我,那你爸是不是对我有啥安排啊?”

    “你净想好事,踏踏实实工作吧,成天别想着是怎么往上爬。”庞伦娜说。

    “你这不也爬上来了嘛,我就不信你不想,嘁。”林俊杰说。

    “我是干出成绩来了,组长部门认可的……”庞伦娜说。

    “多么苍白的解释,你可别太自信了哈,计划处里的人心里谁不明白啊,没有你爸给你罩着,你能这么快当上副科长?”林俊杰问。

    “那你是怎么当上科长的?是谁给你罩着的还是你溜须怕马当上的?”庞伦娜问。

    “啥也不是,是我干出来的!”林俊杰大声说。

    “这不又回到咱俩的共同点了吗,都是干出来的。”庞伦娜说。

    林俊杰每次和庞伦娜在家辩论时,都是以他的失败而退场,所以,话说到此,林俊杰也就不再和庞伦娜说下去了。

    在庞伦娜这儿得不到应有的关怀,他就时常去前妻黄玉芬那儿吐吐苦水。尽管他和黄玉芬离婚了,但黄玉芬对林俊杰的关怀,还是远远胜过庞伦娜的。

    黄玉芬有点幸灾乐祸,庞伦娜对林俊杰越冷淡,她对林俊杰就越热情,一冷一热,让林俊杰心里莫名其妙地产生了对她的依赖。

    这天是星期六,林俊杰又到了黄玉芬这儿,见儿子不在家,问:“小子不是星期六回来吗?”

    “哪有个准头啊,有时候上课的时候就跑回来……还贵族学校呐,狗屁呀,我看那,咱的钱是白花了,那小子成不了气候。”黄玉芬说。

    “我压根就没指望他成啥气候,别给我捅娄子惹祸就算不错了。”林俊杰说。

    “要我说啊,你真的和庞伦娜过不下去的话,干脆离了算了,咱复婚,别受她那个窝囊气了,何苦呢。”黄玉芬说。

    “我还得指望她老爹能助我一臂之力呢,我不能老是当科长当到退休吧,只要庞伦娜她爹在台上,我当副处长的机会就多一些,等当上了以后,我再解决和庞伦娜的婚姻问题。”林俊杰说。

    “行,啥时候我也等你。”黄玉芬说。

    林俊杰又问:“,哎,那个生意人还骚扰你吗?”

    “狗屁生意人哪,欠了一屁股的债,房子车啥的都抵押贷款了,还不上债,人家都起诉他们父子俩了。”黄玉芬说。

    “我说的没错吧,远离这样的熊人,一不小心就被他拽进坑里,后悔都来不及。”林俊杰说。

    “前几天还问我借钱,说给我高利息,熊样的,还跟我玩起了套路……”黄玉芬说。

    “你可别上当,钱一旦出去了,肯定就打水漂了,再说了,咱也不差那点利息,我给你的钱也足够你和儿子消费的了。”林俊杰说。

    “那倒是,我不会上他的当的,从今往后我不搭理他了,本来想从他那儿捞点好处,可除了吃的喝点啥的,狗屁也没捞着。”黄玉芬说。

    “儿子哪天回来让他给我打电话,他说是想要辆自行车,我和他去商场看看。”林俊杰说完站起来要走。

    “哎等等,跟你说个事……”黄玉芬说。

    “啥事……”

    “你回去问问庞伦娜,她认不认识一个叫田苟弼的爷们?”黄玉芬说。

    “田……田啥?goubi,这他妈是啥名字啊?”林俊杰笑着问。

    “就叫这个名字,一丝不苟的苟,两边各有个弓子,中间夹着一个百子,念弼。”黄玉芬说。

    “说事吧,拗口的很……”

    “田苟弼是个残疾,拄着单拐,那天去我们诊所看牙,聊天的时候问我老公在哪儿高就,我说在公司计划处,他接着就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叫庞伦娜的,我说认识,不熟,没交情,这下就打开了他的话匣子……”黄玉芬说。

    “跟这种人少聊……肯定没说庞伦娜好话是不是?”林俊杰问。

    “是,他说庞伦娜在车间学徒的时候就不正经,跟她师傅有一腿,闹腾的车间里没人不知道的,她师傅的老婆都打到车间里了,拽着庞伦娜的头发好一个揍,都惊动了警察了。”黄玉芬睃视着林俊杰。

    “她师傅叫啥?”林俊杰问。

    “忘了……好像姓龚……”黄玉芬说。

    “先不说那个叫田苟弼说的真假,我问你,你跟我说这事啥意思?”林俊杰质疑。

    “我能有啥意思,让你防人之心不可无呗,可别让庞伦娜给你戴了绿帽子,你还屁颠屁颠地稍息立正敬礼的,让人笑话。”黄玉芬说。

    “嘿嘿,现在我和她过的日子,比她给我戴绿帽子还糟心,我才不在乎呐。”林俊杰说。

    “你认识那个姓龚的?”

    “认识,叫龚志军,厂里的技术员,庞伦娜是崇拜了他一阵子,后来就不来往了……哎,那个叫田苟弼的怎么知道庞伦娜的事?”林俊杰问。

    “没问,不碍我事,问那么多干啥。”黄玉芬说。

    林俊杰没吱声,走了。

    第二天星期天,林俊杰早早起来,又在客厅伸胳膊踢腿举哑铃,庞伦娜被他闹腾的也起来了。

    庞伦娜洗漱完后,自己给自己做了早餐,边吃边看电视。

    “你也给我捎带着做点,也不费多少事……”林俊杰说。

    “咱俩又不是一天两天这样式的了,AA制。”庞伦娜说。

    “真Tm别扭……”

    “嫌别扭?是你提出来经济各自独立的,各花各的,怎么,还指望我养着你?”庞伦娜说。

    本来昨晚上林俊杰就被黄玉芬撺掇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听庞伦娜这么一说,气就不打一出来,大声喊了一声:“田苟弼!”

    庞伦娜一下子懵了,疑惑地问:“你喊啥呢?”

    “喊人名呢,听不懂?”

    “神经病啊你,有事说事,啥意思啊?”庞伦娜问。

    “田苟弼认识吧?”

    “认识,早先一个车间的,怎么了?”

    “你和龚志军的事他知道的可是一清二楚……”

    “他是个啥人你可能不了解,我跟你说,他就是一个品德败坏胡说八道的无赖!”

    林俊杰苦笑了笑说:“我又没说啥,看把你急的。”

    “他就是说啥我也不害怕,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庞伦娜说。

    一阵电话铃声,把庞伦娜拉回到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