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庞伦娜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前的停车场上，没有马上下车，而是想起了刚才临出家门时，被那个中年男人颇有些要挟的话给打扰住了。
庞伦娜觉得还是有必要打电话给林俊杰说一声，尽管她和林俊杰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往来，一旦林俊杰出了啥事，她怎么地也会受到牵连的。
于是，庞伦娜拨通了林俊杰的电话，没人接，庞伦娜估摸着林俊杰可能又在开会，心想，一会儿再打。
庞伦娜去了龚志军的住院楼，她没有直接去龚志军的病房，而是先去了医生的办公室找妹妹庞曼娜，不料，正在配药的护士长说，庞医生去干休所给老干部检查身体去了。
庞伦娜顺势问：“龚志军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等时间呗……”护士长说。
“等时间？”庞伦娜忽然明白了，又问：“估计还有多长时间？”
“不好说，也要看他家属的态度了……哎，你是龚志军的啥人？”护士长问。
“同事。”
护士长“嗯嗯”两声不再说话了。
庞伦娜走到龚志军的病房门前，见龚志军的妹妹和儿子正在给龚志军换床单，扭过头，等一会儿再进去。
一会儿，龚志军的妹妹端着换下来的床单开门出来，见庞伦娜站在外面，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说：“妹子，来一会了？”
“刚来……那是龚师傅的儿子？”庞伦娜指了指病房。
“是……器官开始衰竭了，医生让去重症室观察，我侄子不让，说他想多陪他爸一会儿……”龚志军的妹妹说。
“孩子他妈还没来？”庞伦娜问。
“来了，去买寿衣了……”
“我进去看看龚师傅。”
“别进去了，味太大了，我哥又啥也不知道了，进去也没多大的意思了。”
庞伦娜想想也是，随后拿出那张银行卡递给龚志军的妹妹说：“你还是拿着吧，我不知道林俊杰怎么跟你说，他代表不了我。”
“不用了，别耽误你们家的事……”龚志军的妹妹说。
“我们家没事，拿着吧。”庞伦娜说。
“你就别难为我了……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你老公商议一下，弄的我挺尴尬的……”龚志军的妹妹说。
正说着，龚志军的前妻拎着一个包袱走了过来，龚志军的妹妹见状，对庞伦娜说：“你还是回去吧，谢谢你。”
龚志军的前妻认出了庞伦娜，一脸的严肃，朝庞伦娜点点头，啥话也没说，推开病房的门进去了。
龚志军的妹妹也随着进了病房。
庞伦娜又把手里的银行卡装进了包里，刚要走，龚志军的妹妹开门出来了，说：“妹子，我送送你……”
走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厅时，龚志军的妹妹忽然问：“哎妹子，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爱过我哥？”
庞伦娜难为情地说：“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刚才听我前嫂子说的，她还说我哥之所以和她离了婚，多半原因是因为你。”龚志军的妹妹说。
“怎么可能呢，她不也是最近几年才和龚师傅离的婚嘛，我也有几年没和龚师傅联系了，早就没有了先前的想法了……”庞伦娜说。
龚志军的妹妹叹了口气说：“咱们做女人的就是重感情的动物，一旦哪个男人入了心，即使十年八年的不联系，心里也还是放心不下的，我看的出来……”
“龚师傅是个挺有责任感的男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挺莽撞的，考虑事情也简单，要说当时我给龚师傅的爱人带来了不愉快，这我承认，但绝不会因为我的存在，在她步入中年以后才和龚志军离婚的，她夸大其词了。”庞伦娜说。
“我看未必……我看了我哥写的日记，字里行间他对你的感情还是挺明显的，我看了都挺感动的。”龚志军的妹妹说。
“从来没听说过龚师傅有写日记的习惯那。”庞伦娜说。
“我也是在我哥的书房里偶然发现的，你要是感兴趣，我会把日记交给你，全当留个念想。”龚志军的妹妹说。
庞伦娜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时过境迁了，看不看都无所谓了，早没有了先前的激情了……”
庞伦娜回到家后，心情依然平静不下来，龚志军的妹妹漫不经心地询问，又让庞伦娜回忆起了曾经和龚志军的一些过往……
那年，虽说庞伦娜答应了林俊杰的追求，但庞伦娜心里还是想着龚志军，以至于庞伦娜对林俊杰要求结婚的承诺迟迟没有兑现。
因为这件事，林俊杰一直忍让着，他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训，但是，当他知道庞伦娜心里一直放心不下龚志军时，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为此，他同庞伦娜展开了一次针尖对麦芒的交锋。
“咱做人要讲点信誉好不好，别总觉得你自己比谁都聪明，我又不是猴子，就别再耍我了好不好……你给个痛快话，你要是和龚志军有戏，就直说，我不勉强你！”林俊杰说。
“先前可能还有点影子，这会儿你放心吧，没有戏了，要不是龚志军敦促我，我可能不会这么果断地答应你的。”庞伦娜问。
“你的意思是不是还让我感谢龚志军？。”林俊杰冷笑了两声又说：“人家相不中你是不是？”
“即使她相不中我，我对他也怀有深深的敬意，因为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庞伦娜说。
“他有责任心，你却没有道德底线！”林俊杰醋意大发。
“啥叫我没有道德底线，我如果没有底线，你也就没机会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的了。”庞伦娜说。
“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个事了，周处长刚调到计划处，需要我配合的事情不少，我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林俊杰说。
从那以后，庞伦娜和林俊杰的关系，又处在了一个胶合的状态，这期间，新到任的李开成总经理开始了对公司大刀阔斧的整治。
短短的一年时间，公司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跃迈入了集团公司下属单位经济效益的第一梯队，总部领导到公司来过两次，给予了李来成高度的评价。
这天，计划处开完会后，周处长找到林俊杰说：“公司要组织一部分人去茂名石化考察学习，你和庞伦娜去吧，相互还有个照顾。”
“行……”林俊杰说。
周处长看出了林俊杰的犹豫，问：“怎么，不想和庞伦娜去？”
“现在发现和她在一起挺别扭的，分歧挺大的……”林俊杰说。
“你指的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周处长问。
“都有……”
“听说你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你是她的未婚夫，又是她的领导，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定处理好，别给庞副书记找麻烦，什么事情多让着她点。”周处长说。
“行，我和她去。”林俊杰说。
“回来后，要拿出实际行动，为公司的经济效益出谋划策……你和庞伦娜可都是公司的后备干部，拿出点真能耐，经得起组织部门的挑选和考验。”周处长说。
让林俊杰和庞伦娜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去茂名石化考察学习的队伍里，竟然还有龚志军。
那天早上，去茂名石化考察学习的各厂成员，都集体集合在公司大楼门前上车。
当庞伦娜看见竟然还有龚志军时，难以掩饰的好心情让林俊杰颇有些不爽。
“龚师傅，你也去呀？”庞伦娜问。
“是是……”龚志军看见了庞伦娜身边的林俊杰，主动上前问：“是林科长吧？”
林俊杰点点头。
“你见过他？”庞伦娜问龚志军。
“见过，前几天在公司电视台有个专访，林科长讲的真好……”龚志军说。
林俊杰这才流露出笑脸说：“庞伦娜时常说起过你，你对她的帮助不小啊……”
“我能帮她啥呀，净抬举我。”龚志军说。
“咦——她怎么不抬举我呀是不是……”林俊杰说。
这时，大巴车缓缓地开了过来。
带队的是公司办公室于主任，他简单地核对了一下名字后说：“排队上车。”
龚志军特为和庞伦娜拉开了一点距离，为的是不让林俊杰难为情。可庞伦娜却偏偏有意而为之，在原地等着龚志军，说：“龚师傅，上车呀，还等谁？”
“谁也不等……”
“不等你往后簇溜啥？赶紧的，上车。”庞伦娜说。
这时，林俊杰明显地对庞伦娜露出了厌恶，自己先上了车。
没一会儿，庞伦娜和龚志军一前一后地也上了车，竟然双双坐在了林俊杰的后面。
林俊杰如芒在背好不自在，林俊杰本想利用这两千公里的路途，好好和庞伦娜聊聊，说不定举办结婚的日期就可以敲定下来了，没想到半路遇到了龚志军，庞伦娜又义无反顾地和他坐在了一起，这不是成心地让我难堪吗？
林俊杰和办公室于主任坐在了一起。当车子上了高速公路时，于主任看了看闭目养神的林俊杰，又扭头往后看了看庞伦娜和龚志军，庞伦娜正耳语和龚志军小声说着什么。
于主任颇有些纳闷，戳了一下林俊杰，说：“怎么个情况？后面那男的是谁啊？你去跟他调换一下座位。”
“别了……在哪儿坐都一样……”林俊杰睁开眼睛看了看于主任。
“庞伦娜也是……”于主任嘀咕了一句。
由于是一清早上的车，成员们又都是来自各个厂家，互相之间也都不认识，都没有说话的兴趣，各自坐在座位上瞌睡。
林俊杰看似闭目养神的样子，实则双耳一直扑捉着后面两人说话的内容，由于俩人说话的声音太小，再加上后备椅隔音，说的啥林俊杰听不清楚，基本上是庞伦娜问了啥，龚志军就简短地回答了啥。
几缕霞光穿透车窗，正好照到了林俊杰这一片座位上。林俊杰想象着这几缕霞光，同样也会照在庞伦娜和龚志军的脸上，他们肯定像一对情侣似的，在沐浴着温暖的霞光中，四目相对传递着柔情，挨着的手臂也一定会时不时地碰在了一起，他们相互嗅着彼此身上的味道，用心体会着彼此曾经的过往，这两千公里的路程，给予了他们千载难逢在一起互吐衷肠的机会。
林俊杰想到这儿，如坐针毡，甚至想立马和别人换个座位，离他俩远点。
正在这时，林俊杰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林科长，咱俩调换一下座位吧？”
林俊杰睁开眼睛，发现站在他跟前说话的是龚志军。
林俊杰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于主任，于主任正眯缝着眼睛瞅林俊杰，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不用了，我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和于主任协商一下。”林俊杰说。
龚志军犹豫了片刻，明白林俊杰是在找借口，也就顺着说：“那行，商议完了再调换吧。”
龚志军又回到了庞伦娜的身边。
“至于吗……”庞伦娜说。
“不是……你……”龚志军哑言。
一个小时过去了，林俊杰希望龚志军能再对他说调换座位的事，不知是龚志军懒得再成人之美呐，还是庞伦娜成心不让龚志军做热心人了，反正龚志军没再要求跟林俊杰调换座位。
十一点多钟，大巴车停在了一个服务区，于主任招呼了一声说：“给大伙儿四十分钟的时间，抓紧点哈……”
林俊杰看似还在迷糊，实则等着庞伦娜下一步要干什么。
“林科长，下车吃饭吧。”龚志军站在林俊杰跟前。
林俊杰睁开眼睛，见庞伦娜小鸟依人般地紧跟在龚志军的身后，林俊杰没吱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下车。
龚志军下了车，庞伦娜紧随其后，俩人去了餐厅。
于主任有些不解，指了指龚志军问林俊杰：“那人是谁呀？”
“炼油厂的技术员，曾是庞伦娜的师傅。”林俊杰说。
“卧槽，师傅怎么了，师傅也不能拽着你媳妇吃饭把你撂这儿啊是不是……”于主任说。
“人家没拽，是庞伦娜要请他师傅吃饭的。”林俊杰说。
“算了吧林科长，你当我看不出来啊，你一直在生气，一路上他俩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你也真沉得住气哈。”于主任笑了笑说。
“嗨，你想哪儿去了，都是熟人……”林俊杰勉强地说。
“这年头越是熟人越得防范着点……还坐着干啥，下去活动一下筋骨抽支烟吧。”于主任说。
这时，庞伦娜给林俊杰打电话，让他去餐厅吃饭。
林俊杰想了想，还是去了餐厅，见庞伦娜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问：“你师傅呢？”
“他怕你多心，躲一边吃去了。”庞伦娜说。
“我能多啥心，他也太小心眼子了，真是的，想复杂了。”林俊杰说。
吃完饭回到车上后，龚志军已经坐在了林俊杰先前的位置上，林俊杰也就坡下驴地和庞伦娜坐在了一起。
也就是在这次去茂名石化考察学习的路上，庞伦娜决定选个良辰吉日要和林俊杰举办婚礼。
从茂名回来后，庞伦娜递交给了周处长一份“调整煤炭供应价格，减少煤炭储备量”的建议。
周处长看了以后，觉得是个实实在在提高公司效益的举措，并把实施这项工作的任务，交给了庞伦娜来完成。
公司的用煤量每天差不多三千多吨，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有几家不大不小的供应商，都是凭着领导的关系，每顿以高于市场价格供给的，而且煤质相对来说不达标，谁都心知肚明的，可谁也不去整改。
王强死后，有两家全凭他的关系插进来的供应商，包括他妹夫的公司，依然给公司送煤。公司就像一块肥肉，究竟攀附着多少蛀虫谁也说不清楚，但是这个特大型企业，却养活了周边不少的小化工厂，这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庞伦娜算了一笔账，一顿煤炭下调十五块钱，一天就能给公司节省四到五万块钱，一个月就是一百三四十万，一年保守估计就是四到五亿，这么庞大的数字，难道领导层不知道吗？
另外，公司的煤炭储存量严重过剩，占有不少的流动资金。
庞伦娜调查过，热电厂的储存量，竟然还有十年前进厂的，堆积如山的煤炭，在露天煤场长时间的堆积，发热量损耗率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林俊杰本来想说服庞伦娜别接受这个出力得罪人的工作，但又不敢违背周处长的指令，也就只好同意庞伦娜去实施了。
“我们公司的大宗商品的采购成本是集团里面最高的，可工人们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产品，卖出去的，却又是最低的，这里面有没有领导干部的腐败行为，我看有，而且不少，我警告那些徇私舞弊损公肥私的人，你再不悬崖勒马，让我抓住了把柄，我会发现一起处理一起！”这是李来成在公司月度会上说过的话。
庞伦娜在召集几家煤炭供应商洽谈调整供给价格时，几家煤炭商都唯唯诺诺地一直同意降低价格，因为他们已经嗅到了公司改革的大气候了，谁也不敢搬出他们和谁谁的关系来压制庞伦娜……
唯有王强的妹夫有点不服气，找到了林俊杰，说他们是小公司，每顿降价十五块钱的话，他们已经没有利润可赚了。
“没有利润就别做了，谁又没逼着你做是不是……”林俊杰说。
“我可是给你不少好处了耶。”王强的妹夫说。
“你给的是你大舅哥的好处，和我有啥关系，你要挟他去，少在我这儿玩这套！”林俊杰说。
“息怒林科长，算我没说，就按庞组长说的办……你说我大舅哥死的多不值得啊，指不定多少人偷着乐呐，要是我呀，就是死，我也找俩垫背的。”王强的妹夫说。
“从下个月开始，停止你的供给指标！”林俊杰说。
……
庞伦娜觉得还是有必要打电话给林俊杰说一声，尽管她和林俊杰没有任何经济上的往来，一旦林俊杰出了啥事，她怎么地也会受到牵连的。
于是，庞伦娜拨通了林俊杰的电话，没人接，庞伦娜估摸着林俊杰可能又在开会，心想，一会儿再打。
庞伦娜去了龚志军的住院楼，她没有直接去龚志军的病房，而是先去了医生的办公室找妹妹庞曼娜，不料，正在配药的护士长说，庞医生去干休所给老干部检查身体去了。
庞伦娜顺势问：“龚志军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等时间呗……”护士长说。
“等时间？”庞伦娜忽然明白了，又问：“估计还有多长时间？”
“不好说，也要看他家属的态度了……哎，你是龚志军的啥人？”护士长问。
“同事。”
护士长“嗯嗯”两声不再说话了。
庞伦娜走到龚志军的病房门前，见龚志军的妹妹和儿子正在给龚志军换床单，扭过头，等一会儿再进去。
一会儿，龚志军的妹妹端着换下来的床单开门出来，见庞伦娜站在外面，先是一怔，随即笑了笑说：“妹子，来一会了？”
“刚来……那是龚师傅的儿子？”庞伦娜指了指病房。
“是……器官开始衰竭了，医生让去重症室观察，我侄子不让，说他想多陪他爸一会儿……”龚志军的妹妹说。
“孩子他妈还没来？”庞伦娜问。
“来了，去买寿衣了……”
“我进去看看龚师傅。”
“别进去了，味太大了，我哥又啥也不知道了，进去也没多大的意思了。”
庞伦娜想想也是，随后拿出那张银行卡递给龚志军的妹妹说：“你还是拿着吧，我不知道林俊杰怎么跟你说，他代表不了我。”
“不用了，别耽误你们家的事……”龚志军的妹妹说。
“我们家没事，拿着吧。”庞伦娜说。
“你就别难为我了……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你老公商议一下，弄的我挺尴尬的……”龚志军的妹妹说。
正说着，龚志军的前妻拎着一个包袱走了过来，龚志军的妹妹见状，对庞伦娜说：“你还是回去吧，谢谢你。”
龚志军的前妻认出了庞伦娜，一脸的严肃，朝庞伦娜点点头，啥话也没说，推开病房的门进去了。
龚志军的妹妹也随着进了病房。
庞伦娜又把手里的银行卡装进了包里，刚要走，龚志军的妹妹开门出来了，说：“妹子，我送送你……”
走到走廊尽头的电梯厅时，龚志军的妹妹忽然问：“哎妹子，问你一句，你是不是爱过我哥？”
庞伦娜难为情地说：“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刚才听我前嫂子说的，她还说我哥之所以和她离了婚，多半原因是因为你。”龚志军的妹妹说。
“怎么可能呢，她不也是最近几年才和龚师傅离的婚嘛，我也有几年没和龚师傅联系了，早就没有了先前的想法了……”庞伦娜说。
龚志军的妹妹叹了口气说：“咱们做女人的就是重感情的动物，一旦哪个男人入了心，即使十年八年的不联系，心里也还是放心不下的，我看的出来……”
“龚师傅是个挺有责任感的男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挺莽撞的，考虑事情也简单，要说当时我给龚师傅的爱人带来了不愉快，这我承认，但绝不会因为我的存在，在她步入中年以后才和龚志军离婚的，她夸大其词了。”庞伦娜说。
“我看未必……我看了我哥写的日记，字里行间他对你的感情还是挺明显的，我看了都挺感动的。”龚志军的妹妹说。
“从来没听说过龚师傅有写日记的习惯那。”庞伦娜说。
“我也是在我哥的书房里偶然发现的，你要是感兴趣，我会把日记交给你，全当留个念想。”龚志军的妹妹说。
庞伦娜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时过境迁了，看不看都无所谓了，早没有了先前的激情了……”
庞伦娜回到家后，心情依然平静不下来，龚志军的妹妹漫不经心地询问，又让庞伦娜回忆起了曾经和龚志军的一些过往……
那年，虽说庞伦娜答应了林俊杰的追求，但庞伦娜心里还是想着龚志军，以至于庞伦娜对林俊杰要求结婚的承诺迟迟没有兑现。
因为这件事，林俊杰一直忍让着，他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古训，但是，当他知道庞伦娜心里一直放心不下龚志军时，他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为此，他同庞伦娜展开了一次针尖对麦芒的交锋。
“咱做人要讲点信誉好不好，别总觉得你自己比谁都聪明，我又不是猴子，就别再耍我了好不好……你给个痛快话，你要是和龚志军有戏，就直说，我不勉强你！”林俊杰说。
“先前可能还有点影子，这会儿你放心吧，没有戏了，要不是龚志军敦促我，我可能不会这么果断地答应你的。”庞伦娜问。
“你的意思是不是还让我感谢龚志军？。”林俊杰冷笑了两声又说：“人家相不中你是不是？”
“即使她相不中我，我对他也怀有深深的敬意，因为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庞伦娜说。
“他有责任心，你却没有道德底线！”林俊杰醋意大发。
“啥叫我没有道德底线，我如果没有底线，你也就没机会在这儿对我指手画脚的了。”庞伦娜说。
“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个事了，周处长刚调到计划处，需要我配合的事情不少，我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林俊杰说。
从那以后，庞伦娜和林俊杰的关系，又处在了一个胶合的状态，这期间，新到任的李开成总经理开始了对公司大刀阔斧的整治。
短短的一年时间，公司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跃迈入了集团公司下属单位经济效益的第一梯队，总部领导到公司来过两次，给予了李来成高度的评价。
这天，计划处开完会后，周处长找到林俊杰说：“公司要组织一部分人去茂名石化考察学习，你和庞伦娜去吧，相互还有个照顾。”
“行……”林俊杰说。
周处长看出了林俊杰的犹豫，问：“怎么，不想和庞伦娜去？”
“现在发现和她在一起挺别扭的，分歧挺大的……”林俊杰说。
“你指的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周处长问。
“都有……”
“听说你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你是她的未婚夫，又是她的领导，你们之间的关系一定处理好，别给庞副书记找麻烦，什么事情多让着她点。”周处长说。
“行，我和她去。”林俊杰说。
“回来后，要拿出实际行动，为公司的经济效益出谋划策……你和庞伦娜可都是公司的后备干部，拿出点真能耐，经得起组织部门的挑选和考验。”周处长说。
让林俊杰和庞伦娜没有想到的是，这次去茂名石化考察学习的队伍里，竟然还有龚志军。
那天早上，去茂名石化考察学习的各厂成员，都集体集合在公司大楼门前上车。
当庞伦娜看见竟然还有龚志军时，难以掩饰的好心情让林俊杰颇有些不爽。
“龚师傅，你也去呀？”庞伦娜问。
“是是……”龚志军看见了庞伦娜身边的林俊杰，主动上前问：“是林科长吧？”
林俊杰点点头。
“你见过他？”庞伦娜问龚志军。
“见过，前几天在公司电视台有个专访，林科长讲的真好……”龚志军说。
林俊杰这才流露出笑脸说：“庞伦娜时常说起过你，你对她的帮助不小啊……”
“我能帮她啥呀，净抬举我。”龚志军说。
“咦——她怎么不抬举我呀是不是……”林俊杰说。
这时，大巴车缓缓地开了过来。
带队的是公司办公室于主任，他简单地核对了一下名字后说：“排队上车。”
龚志军特为和庞伦娜拉开了一点距离，为的是不让林俊杰难为情。可庞伦娜却偏偏有意而为之，在原地等着龚志军，说：“龚师傅，上车呀，还等谁？”
“谁也不等……”
“不等你往后簇溜啥？赶紧的，上车。”庞伦娜说。
这时，林俊杰明显地对庞伦娜露出了厌恶，自己先上了车。
没一会儿，庞伦娜和龚志军一前一后地也上了车，竟然双双坐在了林俊杰的后面。
林俊杰如芒在背好不自在，林俊杰本想利用这两千公里的路途，好好和庞伦娜聊聊，说不定举办结婚的日期就可以敲定下来了，没想到半路遇到了龚志军，庞伦娜又义无反顾地和他坐在了一起，这不是成心地让我难堪吗？
林俊杰和办公室于主任坐在了一起。当车子上了高速公路时，于主任看了看闭目养神的林俊杰，又扭头往后看了看庞伦娜和龚志军，庞伦娜正耳语和龚志军小声说着什么。
于主任颇有些纳闷，戳了一下林俊杰，说：“怎么个情况？后面那男的是谁啊？你去跟他调换一下座位。”
“别了……在哪儿坐都一样……”林俊杰睁开眼睛看了看于主任。
“庞伦娜也是……”于主任嘀咕了一句。
由于是一清早上的车，成员们又都是来自各个厂家，互相之间也都不认识，都没有说话的兴趣，各自坐在座位上瞌睡。
林俊杰看似闭目养神的样子，实则双耳一直扑捉着后面两人说话的内容，由于俩人说话的声音太小，再加上后备椅隔音，说的啥林俊杰听不清楚，基本上是庞伦娜问了啥，龚志军就简短地回答了啥。
几缕霞光穿透车窗，正好照到了林俊杰这一片座位上。林俊杰想象着这几缕霞光，同样也会照在庞伦娜和龚志军的脸上，他们肯定像一对情侣似的，在沐浴着温暖的霞光中，四目相对传递着柔情，挨着的手臂也一定会时不时地碰在了一起，他们相互嗅着彼此身上的味道，用心体会着彼此曾经的过往，这两千公里的路程，给予了他们千载难逢在一起互吐衷肠的机会。
林俊杰想到这儿，如坐针毡，甚至想立马和别人换个座位，离他俩远点。
正在这时，林俊杰听到有人跟他说话：“林科长，咱俩调换一下座位吧？”
林俊杰睁开眼睛，发现站在他跟前说话的是龚志军。
林俊杰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于主任，于主任正眯缝着眼睛瞅林俊杰，一副看笑话的表情。
“不用了，我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和于主任协商一下。”林俊杰说。
龚志军犹豫了片刻，明白林俊杰是在找借口，也就顺着说：“那行，商议完了再调换吧。”
龚志军又回到了庞伦娜的身边。
“至于吗……”庞伦娜说。
“不是……你……”龚志军哑言。
一个小时过去了，林俊杰希望龚志军能再对他说调换座位的事，不知是龚志军懒得再成人之美呐，还是庞伦娜成心不让龚志军做热心人了，反正龚志军没再要求跟林俊杰调换座位。
十一点多钟，大巴车停在了一个服务区，于主任招呼了一声说：“给大伙儿四十分钟的时间，抓紧点哈……”
林俊杰看似还在迷糊，实则等着庞伦娜下一步要干什么。
“林科长，下车吃饭吧。”龚志军站在林俊杰跟前。
林俊杰睁开眼睛，见庞伦娜小鸟依人般地紧跟在龚志军的身后，林俊杰没吱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先下车。
龚志军下了车，庞伦娜紧随其后，俩人去了餐厅。
于主任有些不解，指了指龚志军问林俊杰：“那人是谁呀？”
“炼油厂的技术员，曾是庞伦娜的师傅。”林俊杰说。
“卧槽，师傅怎么了，师傅也不能拽着你媳妇吃饭把你撂这儿啊是不是……”于主任说。
“人家没拽，是庞伦娜要请他师傅吃饭的。”林俊杰说。
“算了吧林科长，你当我看不出来啊，你一直在生气，一路上他俩嘀嘀咕咕说个没完，你也真沉得住气哈。”于主任笑了笑说。
“嗨，你想哪儿去了，都是熟人……”林俊杰勉强地说。
“这年头越是熟人越得防范着点……还坐着干啥，下去活动一下筋骨抽支烟吧。”于主任说。
这时，庞伦娜给林俊杰打电话，让他去餐厅吃饭。
林俊杰想了想，还是去了餐厅，见庞伦娜一个人坐在餐桌前，问：“你师傅呢？”
“他怕你多心，躲一边吃去了。”庞伦娜说。
“我能多啥心，他也太小心眼子了，真是的，想复杂了。”林俊杰说。
吃完饭回到车上后，龚志军已经坐在了林俊杰先前的位置上，林俊杰也就坡下驴地和庞伦娜坐在了一起。
也就是在这次去茂名石化考察学习的路上，庞伦娜决定选个良辰吉日要和林俊杰举办婚礼。
从茂名回来后，庞伦娜递交给了周处长一份“调整煤炭供应价格，减少煤炭储备量”的建议。
周处长看了以后，觉得是个实实在在提高公司效益的举措，并把实施这项工作的任务，交给了庞伦娜来完成。
公司的用煤量每天差不多三千多吨，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有几家不大不小的供应商，都是凭着领导的关系，每顿以高于市场价格供给的，而且煤质相对来说不达标，谁都心知肚明的，可谁也不去整改。
王强死后，有两家全凭他的关系插进来的供应商，包括他妹夫的公司，依然给公司送煤。公司就像一块肥肉，究竟攀附着多少蛀虫谁也说不清楚，但是这个特大型企业，却养活了周边不少的小化工厂，这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庞伦娜算了一笔账，一顿煤炭下调十五块钱，一天就能给公司节省四到五万块钱，一个月就是一百三四十万，一年保守估计就是四到五亿，这么庞大的数字，难道领导层不知道吗？
另外，公司的煤炭储存量严重过剩，占有不少的流动资金。
庞伦娜调查过，热电厂的储存量，竟然还有十年前进厂的，堆积如山的煤炭，在露天煤场长时间的堆积，发热量损耗率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林俊杰本来想说服庞伦娜别接受这个出力得罪人的工作，但又不敢违背周处长的指令，也就只好同意庞伦娜去实施了。
“我们公司的大宗商品的采购成本是集团里面最高的，可工人们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产品，卖出去的，却又是最低的，这里面有没有领导干部的腐败行为，我看有，而且不少，我警告那些徇私舞弊损公肥私的人，你再不悬崖勒马，让我抓住了把柄，我会发现一起处理一起！”这是李来成在公司月度会上说过的话。
庞伦娜在召集几家煤炭供应商洽谈调整供给价格时，几家煤炭商都唯唯诺诺地一直同意降低价格，因为他们已经嗅到了公司改革的大气候了，谁也不敢搬出他们和谁谁的关系来压制庞伦娜……
唯有王强的妹夫有点不服气，找到了林俊杰，说他们是小公司，每顿降价十五块钱的话，他们已经没有利润可赚了。
“没有利润就别做了，谁又没逼着你做是不是……”林俊杰说。
“我可是给你不少好处了耶。”王强的妹夫说。
“你给的是你大舅哥的好处，和我有啥关系，你要挟他去，少在我这儿玩这套！”林俊杰说。
“息怒林科长，算我没说，就按庞组长说的办……你说我大舅哥死的多不值得啊，指不定多少人偷着乐呐，要是我呀，就是死，我也找俩垫背的。”王强的妹夫说。
“从下个月开始，停止你的供给指标！”林俊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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