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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美静静遇上烦心事 巧心思四两拨千斤

    张近泽来到杨集公社副食品商店附近时,看到商店门前有六七个人,好像是在争吵什么。心想:这么多人在这儿干什么呢?于是下了自行车,慢慢走过去。

    在离门前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这时他看清了争吵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的高中同学王明金,另一个看着面熟,应该是杨集街上的人。他很纳闷,这两个人怎么会争吵呢?王明金不是在高中复习吗?对了,高考已经结束,今天是七月十三号。他本想过去劝开,又想先听听他们吵什么再说,于是站在不远处观望,发现围观的几个人里有张志贤的表弟吕家树,他正站在边上看热闹。

    ……

    “你滚不滚?”

    “我凭什么滚?”王明金大声说。

    “不凭什么,我就问你滚不滚?”

    “我就不滚,要滚你滚。”王明金还很硬气,一副不服气的神色。

    “不滚是吧,小心老子的拳头!”那人在他眼前挥动一下拳头,几乎划到脸上。

    “你吓唬不了我。”王明金头向后仰,下意识地避开拳头,脚下并没有动。张近泽看了,心说王明金行啊,以前比较胆小怕事,一年不见长出息啦。那个人长得人高马大,而他显得瘦弱许多,居然毫无惧色。

    张近泽正专注看着他们,吕家树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他,走到他跟前。两人打过招呼后,张近泽用手一指,说:“这是我同学王明金,另一个人是谁?你知道吗?”

    “他叫于勇,在初中时,他是我们上一届的。”吕家树和张近泽在初中时是同年级,但不同班。

    “也是住在杨集街吧。”

    “是的,我跟他是好哥们。”

    “你跟他关系还很好啊。”

    “那当然。”吕家树得意地说,张近泽并没注意,他的眼睛一直在看争吵的两人。

    张近泽问吕家树:“你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在这争吵吗?”

    吕家树先是嘿嘿笑了几声,说:“这还看不出来吗?你看这是在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这不是副食品商店吗?”

    “对呀,副食品商店里有什么呀?”

    “有什么,当然是有好吃的东西。”张近泽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话的意思,想到的都是店里的一些食品之类的东西。

    “不是还有人吗?”吕家树说完,狡黠地一笑。

    “你别神神秘秘的啦,快说到底是因为什么?”张近泽有些急了,心想这小子做生意在行,说话也会绕人。但是听到他说店里有人时,隐约感到事情复杂起来,会不会与静静有关呢?

    “嘿嘿嘿,他俩……是为了一个人在这争风吃醋呢。”

    “是谁……”张近泽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是谁,他想知道又有些不愿知道,他担心张静静被掺和进来。

    吕家树还没回答,只见张静静从商店里走出来,大声说:“你们要吵到别处去吵,不要在这里吵!”

    张近泽站在侧面,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声音里听出她很生气。

    “这回有热闹看了。”吕家树低声说一句,表情有些龌龊。

    听见他这句话,张近泽心里明白了,知道这事果然与张静静有关,可又有些糊涂,越发觉得这里面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王明金和于勇也都听见了张静静的话,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强硬,争吵声更大。旁边有人劝说,也是毫无作用。

    张近泽将自行车锁在路边,朝张静静走来,不管怎样,他认为此时应该站在她身边。

    张静静忽然看到张近泽来到自己身边,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说:“你来啦!”眼泪差点流下来。

    张近泽点点头,没说什么,只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吕家树看见张近泽走到张静静身边,而张静静居然挽住了他的胳膊……这些举动被他看得真切,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

    再看那两人时,于勇一拳打在王明金的脸上。王明金怒骂一声,抓打于勇。他哪里是于勇的对手,几下就被于勇打倒在地。王明金爬起来,又要冲上去。张近泽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王明金,说:“明金,不要打啦!”

    王明金看清是张近泽,喘了几口气,说:“近泽,我忍不下这口气,你帮我揍他!”

    “算啦,算啦,都别打啦。”张近泽劝说。

    “哼哼就你这个熊样,还敢跟我争!”于勇大声嚷着,扫视一眼张近泽,满不在乎地说。“在杨集打我的人还没出生!”另一层意思是说,你找帮手也没有用。

    张近泽听出来了,于勇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没说话,也没有生气,比较冷静地认为自己不能莫名其妙地卷进争斗中,至少要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没忘记答应过张静静的话,不会轻易与别人动手。

    吕家树也走过来,拉住于勇,说:“勇哥,勇哥,算啦!别打啦!”

    “算啦?不能太便宜他,还想揍他!”

    在大伙的劝说下,两人终于各自走开。

    张近泽将王明金拉到一处树荫下,说:“明金,你在这稍等我一会,我去推自行车,咱俩一起回家。”

    王明金点头答应。

    张近泽并没有直接去推自行车,而是走进副食品商店,来到柜台前。张静静忙说:“我有话和你说。”

    “静静,有话咱们晚上说,在家门前的池塘边。”张近泽低声说,看一眼静静。“那边还有事,我走了。”

    走出商店,张近泽推上自行车,与王明金一起朝着张庄走去。王明金家也在张庄。他俩是高中同学,还曾经是同桌,那时候几乎无话不谈。

    张近泽问:“明金,高考结束啦?”

    “嗯,九号就结束了。”王明金调整好情绪,说道。

    “考得怎么样?”

    “感觉还行,应该能考上师专。”

    “祝贺你,费县师专吗?”

    “是的,我报考了这个学校。”王明金说,看一眼张近泽,“近泽,你去年应该复习,你的成绩比我好。”

    “呵呵,你知道的我不想学习,”张近泽笑笑说,“不过,我现在还真想去复习了。”

    “是吗?那好啊,你如果想学习肯定比我好多啦。”

    “所以我想跟你借书看,你看怎么样?”这是他在回杨集的路上就想好了的,准备跟同学借复习资料,其中就有王明金。

    “行,我的那些书本和资料都在家里,你随时都可以来拿。”王明金爽快地说。

    “行行,今天就跟你去拿来。”张近泽说,话题一转,“你今天因为什么跟那个于勇争吵?居然还动手打起来啦。”

    “唉,说来话长。”王明金叹息一声,面露愧色。“这个……还是不说了。”

    “还是说说吧,见外了是吗?”

    “咱俩是老同学啦,在学校时有什么话都跟你说,怎么会见外。”王明金忙解释说。

    “那就说说吧。”张近泽确实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因为这牵扯到他和张静静。

    “于勇这个混蛋!”王明金先是骂一句。

    “你也知道他叫于勇啊。”张近泽有些好奇。

    “刚才跟他争吵的时候,他自己说的。他太狂了,他说:‘我于勇在这杨集街上跺一脚,地面就会颤三颤。’”王明金恨恨地说。

    “是够狂的,这个狗东西,是什么来路?”张近泽听了心里不舒服,也骂了一句。“我听吕家树说他是咱们上一届的,在初中的时候。”

    “我说怎么看着有些面熟呢,那时候没有这么高。”王明金若有所思说。

    “是的,表面看上去一表人才,实际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种类型的。”

    两人越说越投机,对这个于勇都没有好感。

    “近泽,我跟你说说吧,”王明金犹豫了一下,说,“你要为我保密,不要跟别人说。”

    “行,你放心,话到我这里就是终点。”张近泽认真地说,看到小南河,停下脚步。“这样吧,咱俩在这小南河边的那棵树下好好聊聊。”

    于是两人走到树下。张近泽支起自行车,从车上拿出两个甜瓜,递给王明金一个。王明金的手上和脸上都是汗水和尘土,他先是洗洗手和脸,再洗一洗瓜。张近泽同他一样,也都洗了,然后坐在河边的树荫下边吃边谈。

    “近泽,你知道,我喜欢张静静,在高中时我就跟你说过。”王明金一本正经地说,眼睛看着张近泽,“那时候你以为我是说玩笑,其实是真心话,但是我知道张静静不会喜欢我。”

    “那你还喜欢人家呀,何苦呢?”张近泽皱眉说。

    “所以我想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学后再来找她。”

    “嗯,我能理解。所以你现在想来找她,是吗?”

    “对,是这样,昨天我就来找她了。”王明金承认自己来找张静静。“今天我又来了,正在说话的时候,于勇进来捣乱……”

    “是这样啊,你跟张静静都说些什么呀?”张近泽想先知道这一点。

    “其实也没说什么,她始终爱理不理的样子,我也就没话找话……”王明金说到这里,面露难色。

    “明金,张静静如果没有那个意思,你就没必要坚持了吧。”张近泽看他那样,想劝他一句。

    “不,这次我考上费县师专后,还想来找她,再争取也许就能……”王明金有些固执地说。

    张近泽看到他有些苍白的脸上,眉头紧皱,嘴角上扬,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微微摇头说:“明金,你这份真诚我很佩服,但是我真的不支持你坚持下去。”

    “为什么?难道我今天白挨打了吗?”王明金睁大眼睛,明显对张近泽的话不满意。

    张近泽听他这么说反而想笑,这是什么逻辑啊,难道说这一年读书读傻了吗?

    张近泽见他这样,拍拍他的肩膀,说:“你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

    “没什么好想的,我不能白白挨打,我一定坚持去找张静静。”王明金好像钻进了牛角尖,不仅固执,而且顽固。

    张近泽忽然想起,这家伙心眼有点小,容易钻牛角尖。一年后同学重逢,高兴有余,反而忽略了他这一点。刚才说的话太直白,可能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再看他还算英俊的脸上有些扭曲,应该怎么跟他说才好呢?

    “近泽,说心里话,我很感谢你,刚才如果不是你来拉开,我会被打得头破血流,会很惨。”说到挨打的事,王明金想到刚才打架的情景,心有余悸,发自内心的感谢张近泽。

    “于勇为什么打你?究竟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张近泽想以此帮他走出偏执,让他先放一放找张静静这个念头。当然也想知道具体原因。

    “我在跟张静静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转来转去,也不买东西,后来他就说我,然后就吵起来了。”王明金回想说。

    “他在那店里闲转了多长时间?”张近泽问道。他本想问王明金在那多长时间,觉得不妥。

    “至少有半小时。”王明金肯定地说。

    “奥……这家伙什么意思?”张近泽心想,这么说王明金在那里至少半小时以上,自己每次去店里最多只有几分钟。

    “什么意思?他也喜欢张静静,还能有什么意思?”

    “嗯嗯,应该是的,不知他什么来头。”

    “我也不知道。”王明金摇摇头,说。

    “不管他什么来头,找时间我会会他。”张近泽知道自己早晚都要跟他有个了断,不然他会总去副食品商店里骚扰。

    “这个家伙不好对付,你小心点。”王明金听到张近泽说要会会于勇,心里很高兴,这是为自己复仇啊,真心有些担心他。心说我比你高近半头都打不过他,你能行吗?

    “呵呵知道,不好对付也得对付。”张近泽坦然一笑。

    “对了,听说你半夜里跟人打架,是真的吗?”王明金想起前天听说的这事。他心里一直认为这是别人的误传,张近泽不至于能做出这样的事。

    “是真的,就在几天前。春节时还打架了呢,你知道吗?”张近泽心想那时候他在家里过年,应该知道。麦收的时候他在学校,知道的可能性不大。

    “是真的呀!佩服,佩服!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明金惊讶地说,“春节时你还打架啦?这我不知道。俺家在张庄西北角上,消息闭塞。那几天我更是‘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呵呵语文学得不错嘛。”张近泽笑着说。

    “哪里,哪里,跟你的语文没法比,而且你是文武双全!”王明金谦虚地说,这倒是他的真心话,“近泽,你真的还是回学校复习吧,我看好你,更支持你!”

    “谢谢。”张近泽伸出手同他握了握。“那好,咱们走吧,去你家里拿复习资料,还需要你多多帮助,特别是英语。”

    “没问题!只要我会的决不保留。”王明金拍着胸脯笑着说。

    两人走在路上,张近泽说:“明金,如果你考上学后,去找张静静挑明了这事,她还是拒绝,你怎么办?”

    “这……我没想过。”

    “你应该想,咱们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希望你能懂我的意思。”张近泽好言相劝。

    “我知道我容易钻牛角尖,”王明金想了想,叹口气说,“真要是那样,我就彻底死心了。”

    “好,一言为定。”

    “出家人从不打逛语。”王明金嘻嘻笑着说一句电影里的台词。

    “呵呵,这才是我喜欢的王明金同学。咱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对不起同学的事,你说呢?”张近泽郑重其事地说。

    “行啦,我不用你说教,我都要成为大学生啦,你快点努力吧。”现在王明金心情大好,之前的不愉快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天之骄子,提前祝贺你!”张近泽笑道。

    吕家树拉走于勇后,两个人也没闲着。

    “家树,你不是说他很能打吗?这也不堪一击啊。”于勇下巴上扬,眼睛俯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吕家树仰头看他这副神态,心说这家伙的狂劲还没消退。他俩从小在杨集街上长大,关系很铁,彼此很熟。笑着说:“勇哥,我没说他能打呀。”

    “前天你还跟我说了,怎么没说?”于勇质问道。

    吕家树明白了,他以为今天跟他打架的人是张近泽。忙说:“勇哥,错了错了,你打错人了。”

    “你说什么?我打错啦?他不是张近泽吗?”于勇急道。

    “他不是,跟你打架的那位是王明金,他是张近泽的同学,也是张庄人,那个拉架的才是张近泽。”吕家树耐心解释。

    “这事干的,我说他怎么这么不禁打呢,我一直没敢先动手,是有顾忌。”于勇恍然大悟一般,尴尬地笑两声。“这小子嘴真硬,白挨打一顿,真是个倒霉蛋。”

    “这个王明金也该打,硬充好汉,活该。”吕家树说。

    “是该打,这小子在店里没完没了,总是不走,我看着就来气。”于勇笑道,抖动几下手臂,显示自己的肌肉。“刚才拉架的那个就是张近泽吗?我看他也不怎么样啊。”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吕家树摇头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嘿嘿也对,他敢在半夜里跟劫道的人打架,确实不一般,不过我想会会他,你看怎么样?”于勇心里好奇,心说自己比这位张近泽高出多半头,如果能降服他,那在杨集街上自己就是老大,更没人敢小瞧自己啦。同时心里又隐隐有想结交一下的意思。常言道:英雄惜英雄。他把自己也当做英雄啦。

    “他跟张静静好,你想打劫吗?”吕家树听到于勇说想会会张近泽,笑着说道。他理解成于勇想跟张近泽争张静静。

    “嘿嘿,我今天看到张静静了,确实像你说的那样,长得很好看,还真想撬过来。”于勇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

    “好啊,我是没戏啦,就看你的啦。”吕家树火上浇油,怂恿他说,“你长得高大帅气,家庭条件又好,你可以找媒人说,肯定一说一个准。”

    “那多没意思?我先自己搞。”于勇自视甚高,简直目空一切,在杨集街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好,佩服,还是勇哥厉害。”吕家树奉承说。

    “这样吧,明天我不上班,你去约他出来,就说我要见见他。”

    “在什么地方?具体什么时间?”

    “在……就在新建的砖窑厂吧,派出所南边。”于勇想了想说,“具体时间上午或者下午都行,由他定。”杨集新派出所南边,征用近百亩土地,用来生产红砖。目前砖厂正在平整地面,搞基础建设。

    “好,小弟愿意效劳。”吕家树笑声里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他是想看一场热闹,一场精彩的大戏。

    半年多来,吕家树经常去副食品商店闲逛。他能说会道,常常逗得店里的几位女服务员开心大笑,其目的就是想靠近张静静。哪知张静静对他毫无兴趣,见他那样厚脸皮,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初中时在同一个学校上过学,虽然不是一个班级,但都认识。只要他不过分,没必要让他难堪。

    多天前,他看到张近泽像是拎着一小袋桃子走进商店,没一分钟就出来骑车匆匆走了。张静静跟出来,还向张近泽挥挥手,那亲密神情让他很不舒服。心想:原来他俩好上啦,我说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呢。

    当天晚上他见到张志贤,先是问桃子都卖完吧。志贤说都卖完了,是和近泽一起去马王庄卖的。接着志贤问他卖得怎么样。吕家树说还有十多斤,想留着自己家吃算了。然后吕家树问:“表哥,上午张近泽是不是拿着一小袋桃子去杨集街啦?”

    “是的,是到俺家的时候,他拿了几个桃子出去的,没说送给谁。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志贤很奇怪他问起这事。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我在杨集街上看见了就想问一下。”吕家树解释说。

    “你看见他送给谁啦?”张志贤也起了好奇心。

    “他送给张静静啦,偏巧被我看见了。”吕家树神秘地说。

    “表弟,这事打住,你不要再跟别人说。”张志贤劝他说。这事太敏感,说出去不好。

    “我没跟别人说,我就是跟你提一下。”吕家树保证说,想起张静静的神情,“表哥,他俩好上了,是真的。”

    “人家好没好上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张志贤有些不耐烦,嫌弃他嚼舌头。

    “嘿嘿,是没多少关系,”吕家树被表哥挖苦一句,自觉没趣,“其实我也喜欢张静静,只是……”

    “你别只是啦,我也不想听,你就死了心吧,人家能看上你?”张志贤又挖苦他一句。

    “张近泽有什么好?我看长得不比我帅,也不比我高,家里兄弟多还很穷。最多他和我也就是半斤八两。”吕家树被张志贤挖苦后,有些不服,忿忿地说。

    “你俩不是一个类型的,这不是谁比谁好的问题。”张志贤发觉自己说话太直了,伤了他的自尊心,想给他找回点面子。

    “表哥这么说还差不多,确实我和他不是一个类型。他身上好像有那种与众不同的气质,我也说不好。”吕家树借坡下驴。心里还是不服气,总想以后有机会找找平衡。

    前天他遇到于勇,于勇在他面前炫耀肌肉,嘲笑他瘦小枯干。吕家树反过来刺激他,说:“有本事你也学张近泽跟劫道的人打一仗,在我面前炫耀算什么本事?”

    “张近泽是谁?他住在哪个庄?”

    “就住在张庄,我们还一起贩过桃。”吕家树说,随将他知道的张近泽跟劫道人打架的事细说了一遍。最后说:“他的女朋友叫张静静,在副食品商店上班,长得特别漂亮。”

    “嘿嘿,你是不是也喜欢这个张静静?”于勇听到他这么说,笑着问他。

    “我喜欢有什么用?人家不喜欢我。”吕家树心有不甘地说。“你行,你去试试。有本事你给撬来。”

    吕家树的激将法起到了作用。于勇想了想说:“试就试,我要先看看这个张静静到底有多漂亮。”他心里有些顾忌张近泽。毕竟半夜里跟劫道的人打架那肯定不一般,猜想这个张近泽不是好惹的。

    就这样,今天下午于勇从班上找借口出来,叫上吕家树,一起走进副食品商店。于勇看到王明金在柜台前,跟一个长得最漂亮的女子说话。他猜测这个就是张静静,那个跟她说话的人就该是张近泽了。吕家树见此情景什么也没说,悄悄溜出去了,心说怎么又冒出个王明金?于勇在店里晃悠二十多分钟,始终没见这个“张近泽”有走的意思,心里来气,于是问他买不买东西,不买就滚蛋。王明金猝然遇到这么一个跟自己说话的浑人,又是在张静静面前,自然毫不示弱。两个人很快就吵起来。

    商店里的负责人走过来,要求他俩去外面吵,别在店里影响客人。

    这两人到了外面依然争吵不断,谁也不甘示弱。

    店里有人说他俩在门前吵也不是办法,希望张静静能出去说句话,劝说她那位同学,让他们别吵啦。

    张静静心里很恼火,没有多想,就走了出去。这时候恰好张近泽也在附近……

    张近泽在王明金家里带回来许多复习资料,正在认真翻看和整理,完全沉浸在学习中。老五张净泽站在小黑屋门前,说:“二哥,有人找你,就在池塘边。”

    张近泽抬起头来,看外面天色尚早,心说静静来得这么快啊,天还没黑呢。他答应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来到池塘边,张近泽才知道不是静静,而是吕家树。

    “家树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张近泽问。

    “近泽,是这样,那个于勇他想见见你。”吕家树直接说明来意。

    张近泽皱眉道:“他为什么想见我?”心说真够快的,也好,早来早解决,我也正想会会他。

    “今天他误把王明金当做是你了……”

    “奥,原来是这样,所以想找到正主,是吧。”张近泽听吕家树这么说,心里有点上火。“他为什么打王明金?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看到王明金在店里磨磨蹭蹭总是不走,嘿嘿就吵起来了。”吕家树陪笑说。

    张近泽心想这话正好印证了王明金的话,心里更清楚了。不想多说什么,直接问吕家树:“他是想找我单挑吗?”“他没这么说,他就是说想见见你。”吕家树摇头说。

    “那就好,我也不想跟人打架。”张近泽说道,他明白说想见见,这是客气。“他是什么来头,能跟我说说吗?”

    吕家树心想:张近泽这人还是很实在很值得交往的,他又和志贤表哥关系很铁,不像于勇趾高气扬,目空一切。说道:“于勇在农机站上班,他爹在公社机关里,听说很有权力。”

    “奥,难怪这么趾高气扬。”张近泽若有所思,这个家伙家庭条件好,自己没法跟他比。

    “是的,其实我虽然跟他关系不错,但是我有时候也看不起他那副样子。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身边有不少狗肉朋友。大家都恭维他,吹捧他,不过就是为了多蹭几次吃喝。”吕家树如实道来,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但对自己的挑拨行为只字不提。“近泽,他力气不小,听说还练过,会五把抄,你要注意点。咱俩这段时间处得不错,我很佩服你的为人,更佩服……”

    “呵呵家树,别佩服我啦,我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张近泽听见他说佩服自己,忙打断说。“我不会跟他打架,除非他欺人太甚。他说时间和地点了吗?”

    “地点在新派出所南边的砖厂,明天上午还是下午由你来定。”

    “就是那个正在搞基建的砖厂吗?”

    “对对,就是那儿。”

    “还很尊重我的,让我来定时间,那就上午吧,上午八九点钟怎么样?”

    “行,那就这样。”吕家树说完,伸出手。“我就是传话的。”

    张近泽跟他握了手,说:“我知道。”

    吕家树走后,张近泽站在池塘边,目光盯着水面。他在想明天怎么应对,不妨先让他三分,若是得寸进尺,猖狂无度,那就只有拳脚上见分晓。正所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过,最好不要打起来……

    “近泽,吕家树怎么来了?他找你干什么?”张静静来到他身边,张近泽居然没有发觉。

    “奥,静静,你来啦。我没注意。”张近泽忙解释说。“他找我说一点小事,这事你不用管。”

    “今天下午的事,我想跟你解释……”张静静很想解释一下下午发生的事情。她到家后吃完饭就来找张近泽,看到他在跟吕家树说话,她就躲在不远处等着。

    “不用解释,静静,你不要多想,事情我都清楚,你是无辜的。”张近泽忙好言安慰她。

    此时已是黄昏后,天色很暗。张静静听到他这样说,挽住他的胳膊说:“谢谢,谢谢你理解。”话没说完,眼泪流了下来。这是委屈的泪水、是信任的泪水、是欣慰的泪水。

    “好啦,静静,别这样。你要知道,不管怎样我都坚信你是清白的无辜的。”张近泽安慰她说。

    张静静伸手抓住他的手,两人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

    “有人来了。”张近泽示意张静静松开手,两人站在池塘边,等那人走过。“静静,有个事我跟你说。”

    “什么事?是不是你想好了?”静静忙问。

    “对!猜对了……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心有灵犀……”

    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心有灵犀,抿嘴相视一笑,在路边没敢笑出声来。

    “是不是决定去学校……”张静静急忙问他。

    “是的,我决定了,下午就是去告诉你这事……”张近泽说到这里,停住不说了。再向下说就是看到了他们争吵打闹的情景,说这话又容易引起静静的不愉快。

    “那太好啦!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决定。”张静静高兴地说。

    “是吗?这你都能知道啊。”

    “那当然,我当然知道。”

    两人说笑一会,张近泽想起明天早晨的事,说:“静静,你先回家去吧,我这还有事情需要做一下。”

    “行,我明天休息半天,我想……”张静静说,犹豫了一下。

    “你是明天下午休息吗?”他想确定她的休息时间。

    “是下午休息,你能出来吗?”

    “行,那咱们傍晚前在墨河边的小树林见吧。”他想这样好,时间上不冲突。

    张静静听了,欣然答应。分别后,她轻快地朝家走去。

    张近泽回家后,父母兄弟都在家,他将自己决定回学校复习的事说了,全家人都很支持,尤其是父母。刘兰景说:“儿大不由娘,你想学就好好学吧。”

    他开始着手自己的复习计划。睡觉前又一次想起明天上午的事。他有自己更重要的事情,他要做回头的浪子,人生的远大理想占据了他的身心。因此他没有心思跟人打架,也不想打架了。不过,既然找上门来就必须接受挑战。为尊严而战,为静静而战。张近泽冷静下来想,明天这场赴会,是文斗还是武斗?能文斗最好,可是怎样才可以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呢?只能到现场视情况而定。常言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现在不收拾他,迟早会有别人收拾他。

    第二天早晨,于勇首先骑车来到砖窑厂,他四下里看了看,空旷的地面上,有一些人正在忙碌,中间有一处平台基本已经垒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他并不关心这些,溜达到西边小河边。这里有一些直径三十多公分粗的杨树沿河生长,于是站在树下乘凉。这条小河其实就是张庄南边的小南河。小南河水向东流淌然后拐弯向南流经这里。

    昨天傍晚,张近泽爽快答应今天上午前来赴会,这令于勇有点意外,以他的想法,张近泽可能不会来,或者说不敢来。结果恰恰相反,而且还是上午。于勇心想:就凭这点就不能小瞧他,果然是个人物。何况他还在半夜里独自一人与劫道的大打出手。虽然这样,自己怎么会低头认输?大不了两败俱伤,可万一打不过他,那帮狐朋狗友肯定笑话自己,今后怎么在杨集街混?他的心理是即想赢又怕输。还是看情况吧,不动手最好。再说,我跟他本来没有过节,无冤无仇没必要大打出手。至于那个张静静,这又不是在古时候,家里势力大可以抢亲,我又何必横刀夺爱?就凭我家这条件找什么样的没有?都是因为吕家树这个小子,老子昨天糊里糊涂打一架,今天又来赴会,搞不好自己要吃大亏。

    于勇还是有点头脑的。他又想:不管怎么说,今天首先在面子上不能输,气势上不能落于下风,俺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倒要看看张近泽有什么本事,搞不好我让他趴地上求饶……

    于勇正想着,张近泽骑车路过派出所西院墙,向他这里走来。看到派出所,张近泽心里就会不痛快,今天不会再次因为打架被抓进来吧,那样自己的复习计划就会受到很大影响。同样的心理:今天在面子上不能输,气势上不能落于下风。如果欺人太甚,那就另当别论了。看情况吧,随机应变就是。

    于勇看他走近自己了,手掌用力拍打一下身旁的杨树干,说:“天王盖地虎”。张近泽听见了,支起车子,微微一笑:“宝塔镇河妖”回了一句。心说这个家伙还跟我来这一套,真新鲜。

    “招子放亮着点。”于勇又说。

    “灯笼扯高一点。”张近泽接道。

    “北风正紧。”于勇又跟进一句。

    “南风不急。”张近泽说,以柔克刚。

    此时两人已面对面站在树下,于勇同样下巴上扬,目光俯视,说:“我是于勇。”

    “张近泽。”张近泽不亢不卑。

    “听说你跟劫道的打过一架?”

    “那是因为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打架?”于勇露出意味深长的讪笑,说,“那你今天心情怎么样?也不会好吧。”言下之意,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也要跟我打一架,大有挑衅的意味。

    “今天还行吧,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张近泽说。同样言下之意你别惹我,惹急了那就难说了。

    双方都在用语言试探。于勇没有讨到便宜,更觉得这个张近泽不好对付,王明金跟他比差远了。这位是狮子,那位是小鸡,自己是老虎、是百兽之王。

    张近泽也觉得这个家伙不是没有头脑,几句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但是他在气势上暴露了自己的本质。真要跟这样的人动手就要靠速度和灵活取胜,先压制他的傲气,从心理上镇住他。

    树上有两个知了在吱吱吱地叫个不停。于勇稍微拉开架势,伸出手掌用力一拍,树叶簌簌作响。知了立刻不再叫唤,还飞走了一只。于勇说:“知了真讨厌。”

    张近泽见了,心想你是用这种手段震慑我,灵机一动,我也给你看看我的手段,俺不是浪得虚名。恰好又有知了飞落在这棵树上吱吱地叫起来。

    张近泽看看树上,说:“知了真没有眼力劲儿。”说完,身形微晃,手起一掌。这棵杨树的树皮应声撕裂下来一大块。

    于勇看见树皮,当即愣住了。

    张近泽扫他一眼,也不管他,指着头顶的一根树枝子,又说:“那根小树枝子影响这棵树生长,我把它弄下来。”

    说完,后退几步,看准树枝子,纵步上前,飞身跃起,一脚将树枝子踢断。

    张近泽露出这两个手段,只想镇住于勇,不再跟自己过不去,更不许骚扰张静静,能不跟他打架最好。

    很显然,于勇果然被镇住了。下巴不再高高上扬,眼睛里也流露出柔和的光线。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伸出大拇指,说:“厉害厉害,果然是高手,难怪敢在半夜找打劫的人过招。”

    “哪里哪里,过奖了。”张近泽谦虚地说,“咱们初次会面,希望能成为朋友,即使不能做朋友,也希望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井水不犯河水。”

    “嘿嘿,我喜欢与会武术的人交朋友,”于勇忙说,满面带笑,“我认为咱们可以成为朋友。”于勇伸出手,想与张近泽握手。

    此时的于勇就像一条变色龙,与先前判若两人。张近泽心想原来是欺软怕硬的纸老虎,贪生怕死之辈,就这样还想在杨集跺一脚颤三颤?

    张近泽没有拒绝。宁愿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客气一下就是了。

    可就在握手的时候,于勇暗暗用力。张近泽感觉不对,也暗暗用力,两人手掌相握,暗中较劲。彼此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后,慢慢松开,勉强相视一笑。

    张近泽说:“于兄,我还有事,你看咱们是不是……”

    “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什么事也没有。”于勇微笑说道。

    “行,那我就走了,再见。”张近泽去推自行车,依然客气说道。

    “再见,再见。”于勇回了一句。

    张近泽长出一口气,今天这样的结果让他很满意。正应了兵法中那句话:“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长出一口气的还有一人,他一直躲在远处朝这里观望。那就是吕家树。

    昨天傍晚,吕家树跟张近泽说完话往回走的时候,想去找张志贤说一说这件事,转念一想他知道了肯定又要挖苦自己,也就没有去,径直回到自己家里。

    本来他想欣赏自己在幕后导演的这场大戏,从而达到自己心理上的满足,后来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妥。坐山观虎斗是很精彩,可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是两败俱伤,那怎么办?两边都是朋友,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卑鄙了?他有点后悔了,万一他俩以后知道是自己从中使坏,那可就是两头不讨好,志贤表哥更要挖苦自己缺德啦。

    今天早晨,吕家树决定也过来,不是看热闹,而是在他俩动手打起来的时候,立即跑过去拉架,自己拉不开就喊砖窑厂干活的人帮忙。于是他也匆匆赶到这里,不过,他是躲在远处静观其变。

    后来,吕家树看到张近泽骑车往回走,他长出一口气,说:“谢天谢地,没有打起来。”随之心里又隐隐有点缺憾,毕竟自己导演的精彩大戏只看开头就结束了,不免有几分落寞。正在他思想开小差的时候,张近泽骑车走了过来。他反应过来后,急忙躲在树后,不想被张近泽看见自己。

    张近泽骑车只顾走路,想着自己的心事,根本没有注意。在吕家树急忙躲到树后的时候,大概是第六感觉吧,他隐约发觉有人,这才有意无意扫一眼。果然在十几米外的一棵树后站着一人,虽然只看到露出的一部分背影,也猜到这可能是吕家树。再看旁边还有一辆自行车,那是吕家树的车子。张近泽哂然一笑,心说:你小子躲在这里干什么?在等于勇吗?也不理他,只当是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