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我总在逃
每次踏上锦阳市与振兴会之间的路途，姜九微都怀着不同的心情。
穆宣在她身侧一同去振兴会的路上，她怀揣着惴惴不安的迷茫中有夹杂着一丝对这个世外桃源对的期待，路上荒芜的景色都显得那么可爱。
后来川桂一与阿金小姐和她去锦阳军备，她心里有对当局的困惑，却又有新奇与兴奋。
再后来，伴着低落，折戟沉沙回到振兴会，路上的沉重现在还像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
逃似的，阿玲与颜易把她又带了出来，雨中的自己更多的只有不再逃避的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更想成为一名觉醒者。平淡可能会有空虚的幸福，但绝对会长伴遗憾与不满足。
吱吱陪她回到锦阳市的路上，她强迫自己暂时遗忘掉振兴会里不甘心的种种，活在当下。
现在，姜九微只想回去，把余雪雪、川桂一，甚至是披着黑袍的阿玲，给“救”出来。
她一直在犹豫，毕竟此举背后的结局，自己极大可能会被永远埋葬在Mocha里。但是吱吱的话，给姜九微朦胧的脑子浇上了一壶热汤，她不确定自己这份决心能持续多久，但在还未熄灭之前，她想回去。
如果继续逃避，她带着鲜活的生命去往其他深渊——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永远有沉重的遗憾如同影子般伴自己左右，只怕以后的自己就不再会是自己了，只会沦为情绪的附庸品。
“你不会惋惜吗？”
我当然惋惜。除了惋惜外，甚至还有有些难过。
在那个循环的房间里，用余雪雪的人格捏出来的“卓”的那句话，仍然荡漾在姜九微的内心。即便是一个陌生的、亲自被自己杀死的人，她也会产生莫名的情绪，只是没有必要而已，所以被压了下去。
她对任何事物的感触、对情绪的同理心向来沉默而敏锐。这并不矛盾，这本应如此。
所以她一定要回到振兴会。
姜九微没急着用影之舞赶回去。她在手里把玩着匕首，慢慢悠悠地行走在锦阳市里，左逛逛右看看，一路上搜寻着还能入口的食物，即便不饿，她也想再多存储点口粮，再多吃点东西。
还有更重要的事——来了。
这座异常安静的城市被剥去了生的气息，转过无数高楼与街角，入目的都是蒙尘的荒芜，文明像是游离于遥远时间外的错觉，世间唯一有生气的生物只剩下了姜九微。
和眼前这只变异种。
这是一只躲在便利店门后的变异种，从外形能够轻易看出来它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它干瘪的腹部被一层勉强能够称为皮肤的筋膜给覆盖住，四肢细得像干木棍，叫人怀疑一阵风都能吹倒它。
但这只变异种眼里的凶光未减分毫，反而因为长时间的饥饿而变得更加穷凶极恶。它纤长的双臂自然下垂在膝盖处，嘴角恶臭的涎液晶亮晶亮的，小小的三角眼牢牢锁在了姜九微身上。
姜九微站在人行道处，距离这只便利店的变异种不过数十米。
变异种的身形动了——送上嘴的美食岂有拒绝的份？长时间的饥饿没有影响它的速度，反而成为了速度的助燃剂。
便利店摇摇欲坠的门被变异种畸形的胳膊打了个稀巴烂，阴沉的天空下刮起飕飕凉风，要落雨了。
姜九微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眼，将变异种的动作尽收眼底。换作数月前，那时的她只知道一味地逃，从未想过反击。从副本中逃出来后，她只觉得全身心都像脱胎换骨了一遍，看世界的角度都截然不同了。
变异种的速度很快，一如深渊刚覆盖旧世那天变异的阿嬢一样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现在的姜九微眼里，它虽然快，却仍然迟钝极了。
她在进步，变异种也在进步。只是她进步的速度比变异种要更快一些。
变异种的下肢着力于地面，溅起了肉眼不可见的一圈尘灰——姜九微虽然看不见，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肌肉与血管散发出的热量规律有序地流淌着，预兆着下一秒的落点。
变异种已经来到了姜九微的身前，翻涌的热气扑鼻而来，它的上肢马上就能打上姜九微的身体了——这一击要真打实了，只怕姜九微非死即残。更要命的是，姜九微嗅到了变异种的手上不自然的腥臭味，恐怕这只变异种杀人的手段还不光蛮力一种。
姜九微念头一定，影之舞的发动没有前摇，她轻松地躲过了变异种的这一击，落在了变异种的身后。
这次，是影之舞有史以来移动的最短距离——虽然短，但并不轻松。相应的，姜九微需要有意识地避开变异种的身体，这对影之舞的精准度的要求非常高。
她头一次分辨出了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虽然脑子远远跟不上身体，虽然还没有那么清晰，但对付这只变异种足矣。
匕首的寒光再次浮现，清亮皎洁，像广阔江海岸中那一线粼粼水波。
变异种的肌肉很紧实，扎进去和拔出来都有不小的阻力，在里面的体液喷射在衣服上前，姜九微就移开了身形。
“嘶——”这只变异种发出了痛苦的吸气声，牙关都拧巴在了一起，半弯着身子，吃痛地捂住胸口那个乒乓球大的洞口，那是姜九微在它身后转动匕首留下的印记。
“心脏看样子不行。”姜九微甩了甩匕首，深黑的液体在地上散开成一朵怒放的花。
没等变异种反应过来，姜九微的匕首从它脑袋的另一端冒出了一道小尖，穿刺头颅的难度比穿刺胸口要大得多，姜九微的虎口因为过于大力而有些发疼。而变异种显然比她更疼，它发出了更为痛苦的怒号，咧开的大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姜九微的当下目标正是它的脖颈，声带被刺穿自然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的。
“头也不行，脖子也不行。”姜九微拔出了匕首，这次的动作明显熟练了许多，她自顾自地说着，在挣扎的变异种身上上下扫视了几遍：“到底捅哪里，你才能毙命呢？”
上次在杂货铺里，老胡没有告诉她的事，这个变异种代为告知了。
匕首这一次的目标，是变异种毫无遮掩的肚皮。一刀刺下去后，柔软而无阻碍的手感让姜九微在心底直呼“对了！”。
姜九微的速度很快，变异种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握刀女人的身形像幽灵的影子般在变异种身侧移动，因为痛苦而暴怒的变异种甚至抓不住她一尾衣角，就双目圆瞪，直直朝地上倒去。
用靴子踢了踢倒地的变异种，这只怪物没有丝毫反应。姜九微不放心，又朝不同地方补了几刀，这只变异种一动不动，还是没有一点反应，看样子肚子上那一刀就是它的致命伤了。
“鼠鼠的本性是繁殖，人类的本性难不成是腹欲不成？”姜九微俯视着地面上依稀还能见着人形的变异种，嗟叹了一声。
天空像听见了地上人的自嘲，雨水开始自天空滑落，一滴、两滴、无数滴——涔涔絮雨，阴阴绵绵，在空中汇聚成了更大的跳珠坠了下来，冰凉沉重。
这只身上布满伤痕的变异种在雨水中暴露无遗，雨水串成珠链般从它身上滑落，像在冲刷罪恶——它的骨骼血肉筋膜肌肤全部一点点溶解在了雨中，像高温下灼烧炼化的玻璃一样，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形状。
没过多久，这世间再也没有这只变异种存在的痕迹。空气中仅剩的那一点腐烂的恶臭也被这寂寥的大雨给浇灌干净了。
姜九微倒是毫不在意，沐浴在雨中，雨水同样将她身上的血污与灰尘冲洗干净。这一番动作后，她只觉得身体又酸又疼，沉重极了。
“这是春雨吗？”她低喃了一声。
世界变成Mocha时是冬季，她对后面的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没人会在朝不保夕时去数自己度过了几次月升日落——至少姜九微不会。
姜九微觉得今天的雨和往常有些不一样。阴而绵，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感觉，就像…
就像带着春天的气息。
姜九微的心里一下子就迸出了春。万物萧条了这么久，也该迎接春风了。Mocha到目前为止影响的只有人类——大部分人类永远停留在了上一个寒冬，但草木会迎来复苏。
这个世界——名为Mocha的红色深渊，还会迎来生机勃勃的春吗？
姜九微想象了一下草木争相抽条，枝丫卷出嫩芽的景色，有鸟语，有虫鸣，有含苞的花骨朵，心情不由舒畅了许多——万物迎来生机，幸存的人类为何不可迎来生机？
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回去的做的事，就算没有把握——但今天都已经这么顺利了，倘若上天再眷顾她一次呢？
锦阳城在姜九微的身后由高楼化作了一个遥远的点，甩在了远远的身后，一路上春雨作伴，姜九微走得不徐不疾，心中假想了无数种可能性。
那熟悉的双排绿木、老式大铁门再次映入眼帘，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这次，我不会逃了。”
水色有些模糊了姜九微的视线，她决绝的话飘飘悠悠地消散在天地间，只有手中无形的匕首在静静聆听她的誓言。
穆宣在她身侧一同去振兴会的路上，她怀揣着惴惴不安的迷茫中有夹杂着一丝对这个世外桃源对的期待，路上荒芜的景色都显得那么可爱。
后来川桂一与阿金小姐和她去锦阳军备，她心里有对当局的困惑，却又有新奇与兴奋。
再后来，伴着低落，折戟沉沙回到振兴会，路上的沉重现在还像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
逃似的，阿玲与颜易把她又带了出来，雨中的自己更多的只有不再逃避的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更想成为一名觉醒者。平淡可能会有空虚的幸福，但绝对会长伴遗憾与不满足。
吱吱陪她回到锦阳市的路上，她强迫自己暂时遗忘掉振兴会里不甘心的种种，活在当下。
现在，姜九微只想回去，把余雪雪、川桂一，甚至是披着黑袍的阿玲，给“救”出来。
她一直在犹豫，毕竟此举背后的结局，自己极大可能会被永远埋葬在Mocha里。但是吱吱的话，给姜九微朦胧的脑子浇上了一壶热汤，她不确定自己这份决心能持续多久，但在还未熄灭之前，她想回去。
如果继续逃避，她带着鲜活的生命去往其他深渊——又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永远有沉重的遗憾如同影子般伴自己左右，只怕以后的自己就不再会是自己了，只会沦为情绪的附庸品。
“你不会惋惜吗？”
我当然惋惜。除了惋惜外，甚至还有有些难过。
在那个循环的房间里，用余雪雪的人格捏出来的“卓”的那句话，仍然荡漾在姜九微的内心。即便是一个陌生的、亲自被自己杀死的人，她也会产生莫名的情绪，只是没有必要而已，所以被压了下去。
她对任何事物的感触、对情绪的同理心向来沉默而敏锐。这并不矛盾，这本应如此。
所以她一定要回到振兴会。
姜九微没急着用影之舞赶回去。她在手里把玩着匕首，慢慢悠悠地行走在锦阳市里，左逛逛右看看，一路上搜寻着还能入口的食物，即便不饿，她也想再多存储点口粮，再多吃点东西。
还有更重要的事——来了。
这座异常安静的城市被剥去了生的气息，转过无数高楼与街角，入目的都是蒙尘的荒芜，文明像是游离于遥远时间外的错觉，世间唯一有生气的生物只剩下了姜九微。
和眼前这只变异种。
这是一只躲在便利店门后的变异种，从外形能够轻易看出来它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它干瘪的腹部被一层勉强能够称为皮肤的筋膜给覆盖住，四肢细得像干木棍，叫人怀疑一阵风都能吹倒它。
但这只变异种眼里的凶光未减分毫，反而因为长时间的饥饿而变得更加穷凶极恶。它纤长的双臂自然下垂在膝盖处，嘴角恶臭的涎液晶亮晶亮的，小小的三角眼牢牢锁在了姜九微身上。
姜九微站在人行道处，距离这只便利店的变异种不过数十米。
变异种的身形动了——送上嘴的美食岂有拒绝的份？长时间的饥饿没有影响它的速度，反而成为了速度的助燃剂。
便利店摇摇欲坠的门被变异种畸形的胳膊打了个稀巴烂，阴沉的天空下刮起飕飕凉风，要落雨了。
姜九微深吸一口气，微微眯起眼，将变异种的动作尽收眼底。换作数月前，那时的她只知道一味地逃，从未想过反击。从副本中逃出来后，她只觉得全身心都像脱胎换骨了一遍，看世界的角度都截然不同了。
变异种的速度很快，一如深渊刚覆盖旧世那天变异的阿嬢一样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现在的姜九微眼里，它虽然快，却仍然迟钝极了。
她在进步，变异种也在进步。只是她进步的速度比变异种要更快一些。
变异种的下肢着力于地面，溅起了肉眼不可见的一圈尘灰——姜九微虽然看不见，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肌肉与血管散发出的热量规律有序地流淌着，预兆着下一秒的落点。
变异种已经来到了姜九微的身前，翻涌的热气扑鼻而来，它的上肢马上就能打上姜九微的身体了——这一击要真打实了，只怕姜九微非死即残。更要命的是，姜九微嗅到了变异种的手上不自然的腥臭味，恐怕这只变异种杀人的手段还不光蛮力一种。
姜九微念头一定，影之舞的发动没有前摇，她轻松地躲过了变异种的这一击，落在了变异种的身后。
这次，是影之舞有史以来移动的最短距离——虽然短，但并不轻松。相应的，姜九微需要有意识地避开变异种的身体，这对影之舞的精准度的要求非常高。
她头一次分辨出了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虽然脑子远远跟不上身体，虽然还没有那么清晰，但对付这只变异种足矣。
匕首的寒光再次浮现，清亮皎洁，像广阔江海岸中那一线粼粼水波。
变异种的肌肉很紧实，扎进去和拔出来都有不小的阻力，在里面的体液喷射在衣服上前，姜九微就移开了身形。
“嘶——”这只变异种发出了痛苦的吸气声，牙关都拧巴在了一起，半弯着身子，吃痛地捂住胸口那个乒乓球大的洞口，那是姜九微在它身后转动匕首留下的印记。
“心脏看样子不行。”姜九微甩了甩匕首，深黑的液体在地上散开成一朵怒放的花。
没等变异种反应过来，姜九微的匕首从它脑袋的另一端冒出了一道小尖，穿刺头颅的难度比穿刺胸口要大得多，姜九微的虎口因为过于大力而有些发疼。而变异种显然比她更疼，它发出了更为痛苦的怒号，咧开的大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姜九微的当下目标正是它的脖颈，声带被刺穿自然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的。
“头也不行，脖子也不行。”姜九微拔出了匕首，这次的动作明显熟练了许多，她自顾自地说着，在挣扎的变异种身上上下扫视了几遍：“到底捅哪里，你才能毙命呢？”
上次在杂货铺里，老胡没有告诉她的事，这个变异种代为告知了。
匕首这一次的目标，是变异种毫无遮掩的肚皮。一刀刺下去后，柔软而无阻碍的手感让姜九微在心底直呼“对了！”。
姜九微的速度很快，变异种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握刀女人的身形像幽灵的影子般在变异种身侧移动，因为痛苦而暴怒的变异种甚至抓不住她一尾衣角，就双目圆瞪，直直朝地上倒去。
用靴子踢了踢倒地的变异种，这只怪物没有丝毫反应。姜九微不放心，又朝不同地方补了几刀，这只变异种一动不动，还是没有一点反应，看样子肚子上那一刀就是它的致命伤了。
“鼠鼠的本性是繁殖，人类的本性难不成是腹欲不成？”姜九微俯视着地面上依稀还能见着人形的变异种，嗟叹了一声。
天空像听见了地上人的自嘲，雨水开始自天空滑落，一滴、两滴、无数滴——涔涔絮雨，阴阴绵绵，在空中汇聚成了更大的跳珠坠了下来，冰凉沉重。
这只身上布满伤痕的变异种在雨水中暴露无遗，雨水串成珠链般从它身上滑落，像在冲刷罪恶——它的骨骼血肉筋膜肌肤全部一点点溶解在了雨中，像高温下灼烧炼化的玻璃一样，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形状。
没过多久，这世间再也没有这只变异种存在的痕迹。空气中仅剩的那一点腐烂的恶臭也被这寂寥的大雨给浇灌干净了。
姜九微倒是毫不在意，沐浴在雨中，雨水同样将她身上的血污与灰尘冲洗干净。这一番动作后，她只觉得身体又酸又疼，沉重极了。
“这是春雨吗？”她低喃了一声。
世界变成Mocha时是冬季，她对后面的时间已经失去了概念，没人会在朝不保夕时去数自己度过了几次月升日落——至少姜九微不会。
姜九微觉得今天的雨和往常有些不一样。阴而绵，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感觉，就像…
就像带着春天的气息。
姜九微的心里一下子就迸出了春。万物萧条了这么久，也该迎接春风了。Mocha到目前为止影响的只有人类——大部分人类永远停留在了上一个寒冬，但草木会迎来复苏。
这个世界——名为Mocha的红色深渊，还会迎来生机勃勃的春吗？
姜九微想象了一下草木争相抽条，枝丫卷出嫩芽的景色，有鸟语，有虫鸣，有含苞的花骨朵，心情不由舒畅了许多——万物迎来生机，幸存的人类为何不可迎来生机？
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回去的做的事，就算没有把握——但今天都已经这么顺利了，倘若上天再眷顾她一次呢？
锦阳城在姜九微的身后由高楼化作了一个遥远的点，甩在了远远的身后，一路上春雨作伴，姜九微走得不徐不疾，心中假想了无数种可能性。
那熟悉的双排绿木、老式大铁门再次映入眼帘，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这次，我不会逃了。”
水色有些模糊了姜九微的视线，她决绝的话飘飘悠悠地消散在天地间，只有手中无形的匕首在静静聆听她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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