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迎接死亡后
姜九微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这么好说话。先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他至少愿意跟自己打商量，而非一味用性命去威胁自己，这已经让姜九微很受宠若惊了。
“我…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姜九微出声问道，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看样子刚才蛇的强力缠绕留下的后遗症可不小。
“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不信可没办法。”姜九微光听这恶劣的语气，都能想象得到暗处的男人好假以暇的故作无辜：“按道理，别人都是直接威胁了，也只有我是个好脾气的，还愿意跟你说明白，还愿意保护你的安危。”
可事实确实是这样。
姜九微一个咬牙，决心不去想那么多。刚才蛇的压迫感还缠在自己的脖子上不能忘怀，道理确实如男人所说的，而刚才那种用自己的命去威胁别人的勇气也一而再再而衰地偃旗息鼓了下去。眼下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相信这个男人的话，去把奖品上面的红布给揭下来了。
“吱吱，我要去把那块红布给揭下来。你慢慢地，离远一点。”姜九微说道，“没时间给你解释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好了。”
吱吱懵懂地点了点头，拉紧了邮差包，迈着小步子朝远离奖品的方向挪去。
“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在意这只老鼠的，可真蠢啊。”男人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懂个屁，只会躲在暗处，我看你连个耗子都不如。”姜九微的嘴像连珠炮一样，身上的动作却没停。她向十字路口中间的小展台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像重千斤，每靠近那个展台一点，她的心都像打雷似得响个不停，心中警铃大作，可是冰凉粘腻的蛇又随时在提醒着她要快些向前。
男人并没有理姜九微的嘴炮。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啊…我掀开了这块破布，我肯定会死的吧…”姜九微见男人没说话，把内心的疑惑一股脑地念了出来，倒不是她真的想从男人的口中套点什么答案出来，而是她发现不停的碎碎念非常有助于她舒缓恐惧。
舒缓对死亡的恐惧。
掀开红布——姜九微就会死。这是一个既定的因果，这念头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植入在脑海中。姜九微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她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朝那个贴着一张“奖品”的展台走去。
每走一步，都要克服很大的困难。姜九微从未如此害怕过，就像走在万丈高空上的铁索之上，还没绑任何安全措施的那种。她离那个展台不过几步之遥，红布甚至勾勒出了展台的形状，四四方方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展台一样。
脖子上的蛇用尾巴拍了拍姜九微的脸，催促她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走。姜九微在这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当然大部分是连蒙带猜的：展台与奖品——这么弱智的能力，一旦真的落入圈套，威力一定很大，恐怕真的是死亡的程度。世界上不可能有一项十全十美的能力，而这项能力的弱点就在于作为陷阱而言，它的外表实在是太过笨拙显眼了，而弥补这一点的，就是踩入陷阱的威力。
自己恐怕是第一个踩入陷阱的倒霉蛋吧，毕竟被人用生命胁迫着去做一个必定迎来死亡结局的事情，除了这个连面目都没见过的男人，应该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无聊了吧。
姜九微实在是想不到这个耍蛇的男人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才想让自己去做这种事——这种陷阱把它放在那里不去管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去踩一下啊！
自从深渊降临后，由于人类文明的停摆，工厂也已经很久没有排放过废气了。往年锦阳城冬日的天空总是雾霾盖日，能见度很低，但是现在的天空虽然还是布满了厚厚的云层却清澈极了，温度似乎都要低上一截。
街道在低气压的天空下都带上了丝压抑，姜九微双腿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抖得像筛糠一样，她的上嘴唇颤抖着碰着下嘴唇，牙冠互相撞击个不停。天与地都寂静了，她只能听见牙冠“哒哒哒”个不停。
就这样，姜九微还是得一直往前走，靠近那个展台，手指碰到了红布，下一秒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掀开它了。一时间，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笼罩住了姜九微，她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啊啊啊啊——”这种发自内心的抗拒让她止不住嚎叫起来，灵魂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她甚至看见了身披黑斗篷的死神高高举起了镰刀。
她会死的。她后悔了，她宁可被蛇活生生地给绞断脖子，也不愿意来碰这个奖品。
“我真的会死的。”姜九微本以为临死前的自己声音会带上了哭腔，却意料之外的平静，她一把将红布给掀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亦或是那个男人履行承诺。
她万万没想到，两个都等来了。
皮肤此刻更像是囚禁生命的牢笼。姜九微就好端端地站在那，却能感受到牢笼之内的生命力顺着栏杆的缝隙泄洪似流逝掉了。她没有喊也没有闹，甚至来不及说任何话，当然也没有任何抵抗，原来死亡的来临是如此具有压倒性，她能做的，只是渺小地站在生命的一侧冷眼旁观。
光是站立，光是睁开双眼，光是思考，都快要耗费尽她所有力气了。姜九微只想跌坐在地上，哪怕她知道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了，但是她总觉得什么都放空一定是非常轻松而温暖的事情。
死亡在低声浅唱，在呼唤她洗去生命之旅中疲惫的风尘，在接纳她的回归。
根本没有抵抗的意义，任何人都将回归于虚无。姜九微只觉得她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对生的执着，只是心中仍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那男人骗了自己…当然，这也已经不重要了。
“你不会死。”耳畔又是谁在说话？为什么他的话语那么坚定又充满活力？远处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是吱吱吗，它会担心这样的自己吗？
声音小了，颜色淡了，景物模糊了，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白，一切都在远去，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变小、变小……
她确实是死了。
“衔尾蛇。”
骤然，男人有力的话打破了这静止的一切，在茫茫一片中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回！”
随着他铿锵的话音落下，周围黯淡的事物像是重新被染上了颜色，按下暂停键的世界重新恢复了活动，在背地里，看不见的齿轮重新被拧上了发条。
姜九微只觉得脖子一紧又一松，生命又重新动了起来，源源不断的力量重新涌回了她的躯壳，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脖子上那堪比要压碎她颈骨的力量是来自于之前一直缠绕着她的蛇。
街道依旧静悄悄的，只有风沙沙吹过。她的手指已经覆在红布之上，只是这块红布还盖在展台上面，没有被拉下来。
“怎么，你还想死一次？这次我可不会管你了。”男人在耳畔出声嘲讽道，姜九微这才注意到颈部那最熟悉的压力已经不再了，蛇早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她忙松开了手中的红布，跑远到吱吱身旁，大口喘气道：“吱吱？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才你走向了展台，拉起了红布，但是没有掀开，就跑过来了。”吱吱回答道。
也就是说，在吱吱的印象里，后面关于死亡的事根本还没有发生，那条蛇是回溯了时间吗？答案无从得知。姜九微拍了拍迷茫的吱吱的头，眼神却没有在吱吱身上停留，而是望向展台：“抱紧我。”
“什么？”吱吱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抱紧我。”姜九微再次重复了一遍：“这里太危险了，我要带着你，用全部力气逃命。”
神仙打架，遭殃的是她这种凡人。这个玩蛇的男人和布置展台的人的斗争，她可不想再卷进去了。
至于那张砂纸，谁爱要谁去要吧，先保住小命要紧。
吱吱抱紧了姜九微的腰肢，没有问缘由，透过布料，它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年轻女人肌肤下的温热与柔软。姜九微深吸了一口气，确认吱吱已经用尽全力抱紧自己后，她动了——
目光先是停留在街道转角处的路灯柱子，没到下一秒，那根黑色生锈的柱子已经被踩在了脚下，景物飞转，下一个落脚点是城市主干道已经枯萎了的绿道中央。
高与低的变化不断在冲击着行者的感官，在姜九微将最后一滴体力透支榨干后，二人已经稳稳当当地停留在了一座漆黑的办公高楼的外墙凹侧，原来的十字路口已经不见了踪迹，他们停留在了约莫在二十来层的高空中。
这里应该是被设计作放空调外机的地方，但是并没有外机被置放于此，可能是背侧这个房间恰好还没来得及装修。外面就是百丈高空，而这刚好能够容纳两人藏身于此，呼呼烈风吹得两人耳朵生疼，也听不清彼此的话。这儿并不是一个好的藏身之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坠入高空中，但是姜九微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动了，所幸，死亡并没有追上他们。
这次，姜九微比追逐的危机更快一步。
“我…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姜九微出声问道，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看样子刚才蛇的强力缠绕留下的后遗症可不小。
“我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不信可没办法。”姜九微光听这恶劣的语气，都能想象得到暗处的男人好假以暇的故作无辜：“按道理，别人都是直接威胁了，也只有我是个好脾气的，还愿意跟你说明白，还愿意保护你的安危。”
可事实确实是这样。
姜九微一个咬牙，决心不去想那么多。刚才蛇的压迫感还缠在自己的脖子上不能忘怀，道理确实如男人所说的，而刚才那种用自己的命去威胁别人的勇气也一而再再而衰地偃旗息鼓了下去。眼下唯一的办法，似乎只有相信这个男人的话，去把奖品上面的红布给揭下来了。
“吱吱，我要去把那块红布给揭下来。你慢慢地，离远一点。”姜九微说道，“没时间给你解释了，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好了。”
吱吱懵懂地点了点头，拉紧了邮差包，迈着小步子朝远离奖品的方向挪去。
“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在意这只老鼠的，可真蠢啊。”男人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懂个屁，只会躲在暗处，我看你连个耗子都不如。”姜九微的嘴像连珠炮一样，身上的动作却没停。她向十字路口中间的小展台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像重千斤，每靠近那个展台一点，她的心都像打雷似得响个不停，心中警铃大作，可是冰凉粘腻的蛇又随时在提醒着她要快些向前。
男人并没有理姜九微的嘴炮。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啊…我掀开了这块破布，我肯定会死的吧…”姜九微见男人没说话，把内心的疑惑一股脑地念了出来，倒不是她真的想从男人的口中套点什么答案出来，而是她发现不停的碎碎念非常有助于她舒缓恐惧。
舒缓对死亡的恐惧。
掀开红布——姜九微就会死。这是一个既定的因果，这念头不知何时，已经深深植入在脑海中。姜九微对此深信不疑，但是她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朝那个贴着一张“奖品”的展台走去。
每走一步，都要克服很大的困难。姜九微从未如此害怕过，就像走在万丈高空上的铁索之上，还没绑任何安全措施的那种。她离那个展台不过几步之遥，红布甚至勾勒出了展台的形状，四四方方的，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展台一样。
脖子上的蛇用尾巴拍了拍姜九微的脸，催促她不要停下来，继续往前走。姜九微在这一瞬间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当然大部分是连蒙带猜的：展台与奖品——这么弱智的能力，一旦真的落入圈套，威力一定很大，恐怕真的是死亡的程度。世界上不可能有一项十全十美的能力，而这项能力的弱点就在于作为陷阱而言，它的外表实在是太过笨拙显眼了，而弥补这一点的，就是踩入陷阱的威力。
自己恐怕是第一个踩入陷阱的倒霉蛋吧，毕竟被人用生命胁迫着去做一个必定迎来死亡结局的事情，除了这个连面目都没见过的男人，应该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无聊了吧。
姜九微实在是想不到这个耍蛇的男人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才想让自己去做这种事——这种陷阱把它放在那里不去管不就好了？为什么非得去踩一下啊！
自从深渊降临后，由于人类文明的停摆，工厂也已经很久没有排放过废气了。往年锦阳城冬日的天空总是雾霾盖日，能见度很低，但是现在的天空虽然还是布满了厚厚的云层却清澈极了，温度似乎都要低上一截。
街道在低气压的天空下都带上了丝压抑，姜九微双腿止不住地哆嗦了起来，抖得像筛糠一样，她的上嘴唇颤抖着碰着下嘴唇，牙冠互相撞击个不停。天与地都寂静了，她只能听见牙冠“哒哒哒”个不停。
就这样，姜九微还是得一直往前走，靠近那个展台，手指碰到了红布，下一秒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掀开它了。一时间，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笼罩住了姜九微，她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啊啊啊啊——”这种发自内心的抗拒让她止不住嚎叫起来，灵魂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撕成碎片，她甚至看见了身披黑斗篷的死神高高举起了镰刀。
她会死的。她后悔了，她宁可被蛇活生生地给绞断脖子，也不愿意来碰这个奖品。
“我真的会死的。”姜九微本以为临死前的自己声音会带上了哭腔，却意料之外的平静，她一把将红布给掀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亦或是那个男人履行承诺。
她万万没想到，两个都等来了。
皮肤此刻更像是囚禁生命的牢笼。姜九微就好端端地站在那，却能感受到牢笼之内的生命力顺着栏杆的缝隙泄洪似流逝掉了。她没有喊也没有闹，甚至来不及说任何话，当然也没有任何抵抗，原来死亡的来临是如此具有压倒性，她能做的，只是渺小地站在生命的一侧冷眼旁观。
光是站立，光是睁开双眼，光是思考，都快要耗费尽她所有力气了。姜九微只想跌坐在地上，哪怕她知道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了，但是她总觉得什么都放空一定是非常轻松而温暖的事情。
死亡在低声浅唱，在呼唤她洗去生命之旅中疲惫的风尘，在接纳她的回归。
根本没有抵抗的意义，任何人都将回归于虚无。姜九微只觉得她终于放弃了最后一丝对生的执着，只是心中仍有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那男人骗了自己…当然，这也已经不重要了。
“你不会死。”耳畔又是谁在说话？为什么他的话语那么坚定又充满活力？远处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是吱吱吗，它会担心这样的自己吗？
声音小了，颜色淡了，景物模糊了，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白，一切都在远去，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地变小、变小……
她确实是死了。
“衔尾蛇。”
骤然，男人有力的话打破了这静止的一切，在茫茫一片中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回！”
随着他铿锵的话音落下，周围黯淡的事物像是重新被染上了颜色，按下暂停键的世界重新恢复了活动，在背地里，看不见的齿轮重新被拧上了发条。
姜九微只觉得脖子一紧又一松，生命又重新动了起来，源源不断的力量重新涌回了她的躯壳，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脖子上那堪比要压碎她颈骨的力量是来自于之前一直缠绕着她的蛇。
街道依旧静悄悄的，只有风沙沙吹过。她的手指已经覆在红布之上，只是这块红布还盖在展台上面，没有被拉下来。
“怎么，你还想死一次？这次我可不会管你了。”男人在耳畔出声嘲讽道，姜九微这才注意到颈部那最熟悉的压力已经不再了，蛇早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她忙松开了手中的红布，跑远到吱吱身旁，大口喘气道：“吱吱？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才你走向了展台，拉起了红布，但是没有掀开，就跑过来了。”吱吱回答道。
也就是说，在吱吱的印象里，后面关于死亡的事根本还没有发生，那条蛇是回溯了时间吗？答案无从得知。姜九微拍了拍迷茫的吱吱的头，眼神却没有在吱吱身上停留，而是望向展台：“抱紧我。”
“什么？”吱吱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抱紧我。”姜九微再次重复了一遍：“这里太危险了，我要带着你，用全部力气逃命。”
神仙打架，遭殃的是她这种凡人。这个玩蛇的男人和布置展台的人的斗争，她可不想再卷进去了。
至于那张砂纸，谁爱要谁去要吧，先保住小命要紧。
吱吱抱紧了姜九微的腰肢，没有问缘由，透过布料，它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年轻女人肌肤下的温热与柔软。姜九微深吸了一口气，确认吱吱已经用尽全力抱紧自己后，她动了——
目光先是停留在街道转角处的路灯柱子，没到下一秒，那根黑色生锈的柱子已经被踩在了脚下，景物飞转，下一个落脚点是城市主干道已经枯萎了的绿道中央。
高与低的变化不断在冲击着行者的感官，在姜九微将最后一滴体力透支榨干后，二人已经稳稳当当地停留在了一座漆黑的办公高楼的外墙凹侧，原来的十字路口已经不见了踪迹，他们停留在了约莫在二十来层的高空中。
这里应该是被设计作放空调外机的地方，但是并没有外机被置放于此，可能是背侧这个房间恰好还没来得及装修。外面就是百丈高空，而这刚好能够容纳两人藏身于此，呼呼烈风吹得两人耳朵生疼，也听不清彼此的话。这儿并不是一个好的藏身之所——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坠入高空中，但是姜九微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动了，所幸，死亡并没有追上他们。
这次，姜九微比追逐的危机更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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