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糖可以解百忧
天黑下来，烛台点燃，取暖的火炉都点着，明亮又温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乐师奏乐两回，歌伎换着花样表演。
刘如意记得妈妈叮嘱，凡奴仆呈上食案的吃食，看旁边刘盈已经吃过，他才吃一点。
酒只沾了沾唇，没进口。
另一边日后汉武帝的爷爷刘恒不怎么忌惮，什么都吃一点。
这很符合他是个逍遥派角色形象，也来自于父皇并不宠爱他的妈妈。
慢说宠爱，不如说根本是忘记了这件事。
才有他可以置身事外，有后来的好运。
刘如意难说没有一点酸溜溜地想。
要是可以逍遥着就得到大位，谁想跟老巫婆斗个你死我活呢？
这时，刘肥起身，请所有兄弟姊妹都起身，举起酒杯，郑重地祝愿。
“今日，愿我兄弟姊妹，其乐融融，犹如一人，永如今日！”
这是酒宴上郑重的祝辞，写不来诗，就用这类套话，刘如意含含糊糊记得。
也是父皇身为齐人，却爱楚歌曲，楚地之俗，相延成习的做法。
接下来该每个人都举杯，同念祝辞。
“大哥，这样不妥。”
刘如意扭头看去，说话的人是刘盈。
“哦？”刘肥有点儿懵，讪笑着问，“怎么呢，二弟，那该如何？”
“虽然这是我们兄弟间的宴作，但父皇此时出征在外，身穿冰冷的铠甲，顶风冒雪，艰难险阻，风餐露宿，怎么能一句话也不提到他！”
“我们该先祝愿父皇身体安康，作战顺遂，平安归来才好。”
刘肥脸色大变，呆了一下，才郑重地说，“确实如此，是为兄疏忽了！”
刘盈宽厚地笑笑，举起酒杯，环顾一圈。
“愿父皇此次出征，诸事顺遂，无往不利，扬我大汉火德之盛，逢凶化吉，不受丝毫损伤，凯旋归来。”
刘氏诸人都举起酒杯，口中一齐诵念刘盈的祝辞。
然后，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都觉得意犹未尽似的，众人皆站着，谁也没坐下。
刘肥满身不自在，讪笑着开口。
“为兄这次回长安，为各位弟弟妹妹们略备了薄礼，都是乡野的土货，不成敬意，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是什么啊，每个人各不同吗？”
和刘肥年纪最接近的刘乐开口问。
刘肥打个哈哈。
“都是自家兄弟，全都是贵人，为兄怎么敢用不同的馈赠厚此薄彼，自然都是一样的！”
刘乐嗤笑一声，“那都是什么呀？”
刘肥踌躇了一下，全没想到刘乐会追问。
“为兄给每位兄弟姊妹都预备了黄金百斤。”
说到这儿他就停下，感觉好像完了，又好像没完。
“还有呢？”刘乐不依不饶。
“玉器百件！”
“还有吗？”
“玉器百件，还有木器、瓷器、绸缎各……十车！”
刘如意心中大笑，这些礼物对他毫无意义，只不过看着大姐刘乐促狭，瞅准了刘肥犯错的空子，步步紧逼，令刘肥一下子出了那么多血。
祝辞中居然忘记祝出征的父皇平安顺遂，这是个不小的疏失。
也不知道刘盈开头纠正刘肥的祝辞是发自内心，还是和姐姐串通好的。
不，刘盈不是和刘乐串通好，而是真的惦记着父皇。
虽然父皇以往曾把他一而再再而三几乎置于窘境，但这位傻哥哥就是那么天生纯孝，百折而不回。
“不够，兄长，父皇其实最偏爱你，封你为齐国国王，有七八十座城，你才分我们这一丁点，你还有良心啊？”
刘乐哂笑着进逼。
“这……可是……”
刘肥窘迫地说不出话来。
“不如，在座的各位，你每人送一座城吧，我也不在意城大城小了，日后等这些弟弟们也都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国，还能不投桃报李？到时候你可就大赚了！”
刘乐笑吟吟地说，漫天要价。
“大姐，你别为难大哥了，封地是父皇给颁定的，大哥怎么能私相授受呢！”
刘盈这时候在一旁开口解围。
刘肥松了一口气。
“嗨，可不是吗！”
“那行，不能给城，也行，上面你说的，统统都加倍。”
刘乐见好就收，不忘再砍一刀。
“好，那就都再加一倍。”
刘肥立即同意。
每人两百斤黄金，玉器两百件，木器、瓷器、绸缎各二十车。
刘如意对财产没概念，五岁的那个他一无所知，金子有什么用，玉器、木器、绸缎有什么用？一点儿也不知道。
穿越过来的他，承认这当然是笔巨大的财富，但对此时的自己，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没用，完全没用！
对自己没用，对才三岁的刘恒没用，对十岁的太子刘盈也没用，只有对嫁给赵王张敖的刘乐略有点儿用处，但也其实就是个数字。
刘如意不自觉地站起身，开口说，有点儿慌张。
“我也有礼物，想送给各位……哥哥，姐姐，和弟弟。”
这没什么道理，但也有很充分的理由。
众人目光皆看过来，惊讶地望着刘如意。
刘如意由怀里掏出那一大把糖来，摊在自己食案上，数了数，还有十二块。
“我这里有些好吃的……糖果，想送给大家，不多，每人就……两块。”
他飞快地算出来。
每位两块，没来的两个弟弟也有份，我自己就不要了。
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值得吃到我那个时代好吃的糖。
糖最能解千愁，比什么黄金啊，玉器绸缎都更能让他们感到发自内心的开怀。
酒其实不能真正解愁，糖才可以！
日后嵇康、刘伶啊，李白啊，他们要是先吃到了好吃的糖，会不会全都变大胖子，得糖尿病，变得快乐而平庸，不过也就写不出那么多飞扬潇洒的诗？
这也算是凡事万难全吧！
他感觉得到众人眼光变化，多半是觉得——这怕不是个二傻子吧，送糖块给皇子们做礼物，大家吃不到糖吗，谁会在意这个？
“哥哥，这是给你的。”刘如意抓起糖，跑到刘肥面前，给他数了两块糖。
咦，不对，哥哥有两个孩子了，这不够分啊！
他飞快地重新做了算术，哥哥一家人分四块，每个人都有份，其余还是……
啊啊啊啊，他顿时想起，刘乐那边也还有一位孩子呢，张嫣，可不能落下了她！
“这是什么糖，三弟，你从哪儿得来的？”
刘肥本来不屑，见刘如意呈上的糖果块，包装纸精致又绚烂，仿佛带着光泽，将周围一切都衬托得如失色，不知什么材料，多费手工，顿时好奇起来。
“这样吧，哥哥一家得四块。”
刘如意慌乱地又递上两块糖，装作没听见刘肥的问题，赶紧走到旁边刘乐食案前。
“姐姐，糖不够分了，只能给你两块，你吃一块，给……她也一块，好吗？”他舌头打搅地说。
刘乐望着这位弟弟，微笑点头，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好！”
她拍拍张嫣的背。
“还不谢谢舅舅，你刚刚叫过舅舅了吗？”
“豆豆。”
小女孩儿张嫣口齿不清地冲刘如意说。
“嗳……”
刘如意逃也似地往回走，到刘盈面前，抓了两块糖给他。
“二哥，这是给你的。”
刘盈点头，双手捧着糖，“多谢三弟。”
刘如意也点头，快步走到刘恒桌前，摸出两块糖给他。
“四弟，这是给你的。”
刘恒恭敬地接过。
“多谢三哥。”
“不谢。”
刘如意吁了一口气。
他希望每个人都快快乐乐的，在日后悲惨厄运到来时，曾经有一块糖的甜抚慰过他们。
回到自己案前，手里还有两块糖，没来的两个弟弟也不够，只能一人一块了。
众人都拿着糖块看，翻来覆去，仔细地看，像对着一枚精致的玉器。
但没人吃。
起码的谨慎还是要有吧。
刘如意手里还有两块糖，他怎么能剥开一颗糖给大家示意呢？剥开一颗，就有一个弟弟没糖吃了。
“我先吃。”
刘盈剥开了糖纸，将糖块放进口中。
他的表情立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像是吃到一块烧得火热的炭。
眼睛瞪圆，腮帮子鼓满，表情惊恐，惊恐持续了一秒钟，变成痛苦样，眼睛闭紧，牙关咬紧；痛苦立即瞬变为陶醉。
陶醉得松弛下来，发出啊的一声呢喃。
众人都震惊地望着刘盈敢为天下先，吃下三弟奉上的糖块，甚至来不及想刘盈这样是不是中了毒。
刘盈睁开了眼，眼睛有点儿发红，像刚刚哭过似的。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乐师奏乐两回，歌伎换着花样表演。
刘如意记得妈妈叮嘱，凡奴仆呈上食案的吃食，看旁边刘盈已经吃过，他才吃一点。
酒只沾了沾唇，没进口。
另一边日后汉武帝的爷爷刘恒不怎么忌惮，什么都吃一点。
这很符合他是个逍遥派角色形象，也来自于父皇并不宠爱他的妈妈。
慢说宠爱，不如说根本是忘记了这件事。
才有他可以置身事外，有后来的好运。
刘如意难说没有一点酸溜溜地想。
要是可以逍遥着就得到大位，谁想跟老巫婆斗个你死我活呢？
这时，刘肥起身，请所有兄弟姊妹都起身，举起酒杯，郑重地祝愿。
“今日，愿我兄弟姊妹，其乐融融，犹如一人，永如今日！”
这是酒宴上郑重的祝辞，写不来诗，就用这类套话，刘如意含含糊糊记得。
也是父皇身为齐人，却爱楚歌曲，楚地之俗，相延成习的做法。
接下来该每个人都举杯，同念祝辞。
“大哥，这样不妥。”
刘如意扭头看去，说话的人是刘盈。
“哦？”刘肥有点儿懵，讪笑着问，“怎么呢，二弟，那该如何？”
“虽然这是我们兄弟间的宴作，但父皇此时出征在外，身穿冰冷的铠甲，顶风冒雪，艰难险阻，风餐露宿，怎么能一句话也不提到他！”
“我们该先祝愿父皇身体安康，作战顺遂，平安归来才好。”
刘肥脸色大变，呆了一下，才郑重地说，“确实如此，是为兄疏忽了！”
刘盈宽厚地笑笑，举起酒杯，环顾一圈。
“愿父皇此次出征，诸事顺遂，无往不利，扬我大汉火德之盛，逢凶化吉，不受丝毫损伤，凯旋归来。”
刘氏诸人都举起酒杯，口中一齐诵念刘盈的祝辞。
然后，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都觉得意犹未尽似的，众人皆站着，谁也没坐下。
刘肥满身不自在，讪笑着开口。
“为兄这次回长安，为各位弟弟妹妹们略备了薄礼，都是乡野的土货，不成敬意，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是什么啊，每个人各不同吗？”
和刘肥年纪最接近的刘乐开口问。
刘肥打个哈哈。
“都是自家兄弟，全都是贵人，为兄怎么敢用不同的馈赠厚此薄彼，自然都是一样的！”
刘乐嗤笑一声，“那都是什么呀？”
刘肥踌躇了一下，全没想到刘乐会追问。
“为兄给每位兄弟姊妹都预备了黄金百斤。”
说到这儿他就停下，感觉好像完了，又好像没完。
“还有呢？”刘乐不依不饶。
“玉器百件！”
“还有吗？”
“玉器百件，还有木器、瓷器、绸缎各……十车！”
刘如意心中大笑，这些礼物对他毫无意义，只不过看着大姐刘乐促狭，瞅准了刘肥犯错的空子，步步紧逼，令刘肥一下子出了那么多血。
祝辞中居然忘记祝出征的父皇平安顺遂，这是个不小的疏失。
也不知道刘盈开头纠正刘肥的祝辞是发自内心，还是和姐姐串通好的。
不，刘盈不是和刘乐串通好，而是真的惦记着父皇。
虽然父皇以往曾把他一而再再而三几乎置于窘境，但这位傻哥哥就是那么天生纯孝，百折而不回。
“不够，兄长，父皇其实最偏爱你，封你为齐国国王，有七八十座城，你才分我们这一丁点，你还有良心啊？”
刘乐哂笑着进逼。
“这……可是……”
刘肥窘迫地说不出话来。
“不如，在座的各位，你每人送一座城吧，我也不在意城大城小了，日后等这些弟弟们也都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国，还能不投桃报李？到时候你可就大赚了！”
刘乐笑吟吟地说，漫天要价。
“大姐，你别为难大哥了，封地是父皇给颁定的，大哥怎么能私相授受呢！”
刘盈这时候在一旁开口解围。
刘肥松了一口气。
“嗨，可不是吗！”
“那行，不能给城，也行，上面你说的，统统都加倍。”
刘乐见好就收，不忘再砍一刀。
“好，那就都再加一倍。”
刘肥立即同意。
每人两百斤黄金，玉器两百件，木器、瓷器、绸缎各二十车。
刘如意对财产没概念，五岁的那个他一无所知，金子有什么用，玉器、木器、绸缎有什么用？一点儿也不知道。
穿越过来的他，承认这当然是笔巨大的财富，但对此时的自己，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
没用，完全没用！
对自己没用，对才三岁的刘恒没用，对十岁的太子刘盈也没用，只有对嫁给赵王张敖的刘乐略有点儿用处，但也其实就是个数字。
刘如意不自觉地站起身，开口说，有点儿慌张。
“我也有礼物，想送给各位……哥哥，姐姐，和弟弟。”
这没什么道理，但也有很充分的理由。
众人目光皆看过来，惊讶地望着刘如意。
刘如意由怀里掏出那一大把糖来，摊在自己食案上，数了数，还有十二块。
“我这里有些好吃的……糖果，想送给大家，不多，每人就……两块。”
他飞快地算出来。
每位两块，没来的两个弟弟也有份，我自己就不要了。
他们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值得吃到我那个时代好吃的糖。
糖最能解千愁，比什么黄金啊，玉器绸缎都更能让他们感到发自内心的开怀。
酒其实不能真正解愁，糖才可以！
日后嵇康、刘伶啊，李白啊，他们要是先吃到了好吃的糖，会不会全都变大胖子，得糖尿病，变得快乐而平庸，不过也就写不出那么多飞扬潇洒的诗？
这也算是凡事万难全吧！
他感觉得到众人眼光变化，多半是觉得——这怕不是个二傻子吧，送糖块给皇子们做礼物，大家吃不到糖吗，谁会在意这个？
“哥哥，这是给你的。”刘如意抓起糖，跑到刘肥面前，给他数了两块糖。
咦，不对，哥哥有两个孩子了，这不够分啊！
他飞快地重新做了算术，哥哥一家人分四块，每个人都有份，其余还是……
啊啊啊啊，他顿时想起，刘乐那边也还有一位孩子呢，张嫣，可不能落下了她！
“这是什么糖，三弟，你从哪儿得来的？”
刘肥本来不屑，见刘如意呈上的糖果块，包装纸精致又绚烂，仿佛带着光泽，将周围一切都衬托得如失色，不知什么材料，多费手工，顿时好奇起来。
“这样吧，哥哥一家得四块。”
刘如意慌乱地又递上两块糖，装作没听见刘肥的问题，赶紧走到旁边刘乐食案前。
“姐姐，糖不够分了，只能给你两块，你吃一块，给……她也一块，好吗？”他舌头打搅地说。
刘乐望着这位弟弟，微笑点头，伸出手摸摸他的头。
“好！”
她拍拍张嫣的背。
“还不谢谢舅舅，你刚刚叫过舅舅了吗？”
“豆豆。”
小女孩儿张嫣口齿不清地冲刘如意说。
“嗳……”
刘如意逃也似地往回走，到刘盈面前，抓了两块糖给他。
“二哥，这是给你的。”
刘盈点头，双手捧着糖，“多谢三弟。”
刘如意也点头，快步走到刘恒桌前，摸出两块糖给他。
“四弟，这是给你的。”
刘恒恭敬地接过。
“多谢三哥。”
“不谢。”
刘如意吁了一口气。
他希望每个人都快快乐乐的，在日后悲惨厄运到来时，曾经有一块糖的甜抚慰过他们。
回到自己案前，手里还有两块糖，没来的两个弟弟也不够，只能一人一块了。
众人都拿着糖块看，翻来覆去，仔细地看，像对着一枚精致的玉器。
但没人吃。
起码的谨慎还是要有吧。
刘如意手里还有两块糖，他怎么能剥开一颗糖给大家示意呢？剥开一颗，就有一个弟弟没糖吃了。
“我先吃。”
刘盈剥开了糖纸，将糖块放进口中。
他的表情立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像是吃到一块烧得火热的炭。
眼睛瞪圆，腮帮子鼓满，表情惊恐，惊恐持续了一秒钟，变成痛苦样，眼睛闭紧，牙关咬紧；痛苦立即瞬变为陶醉。
陶醉得松弛下来，发出啊的一声呢喃。
众人都震惊地望着刘盈敢为天下先，吃下三弟奉上的糖块，甚至来不及想刘盈这样是不是中了毒。
刘盈睁开了眼，眼睛有点儿发红，像刚刚哭过似的。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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