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说笑间，他们就快到了。远远地，罗宏听到此起彼伏的爆破声，以及震耳欲聋的锯床声。采料、加工产生的扬尘遮天蔽日，偶尔从烟尘中觅得空隙，看到这边的山和他们厂里的山完全不一样。他们厂里的山是绿色的，黄色的，绿的是树，黄的是土。可这边的山是红色的、白色的，红色的是已经剖开的石头，白色则是被尘土遮盖，等着被剖开的石头。这矿山，真是就是露天的大理石山。
挖掘机在山腰疯狂地作业着，对着公路的一面已经变成陡峭的悬崖。矿山下堆放着集装箱大小的巨石，被裁切下的边角废料随意堆放在山涧、路旁，堆出了又一个石头山。路旁似乎是一条小河，石块散落在河床上，看不到水，不时却能听到水流声。
叶欢将车停在一个工场前，从车座后面翻出两条烟，撕开其中一条，取出一包扔给罗宏。
罗宏翻来覆去看烟盒，“这啥烟，没见过啊？”
“等会给工人发，不是给你抽的。”叶欢顾不上多解释，跳下车。
罗宏环顾四周，一片篮球场大小的平地上，左边是一块块已被切割成棺材大小的石料，右边整齐码放着切成门板大小，约一指厚的石板。中间一个敞开的工棚里，几台锯床正在轰鸣着，飞速旋转的刀头上，高压水流不间断冲刷着。工人们都戴着面罩，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防护用品。
罗宏和小易正要去车后箱抬锯盘，叶欢示意不用。他招招手，工头走过来，他从衣兜里取出自己的芙蓉王，指着车里：“上面两个，是你们的。”
那工头点头，招呼工人。叶欢则带着罗宏、小易走到一间一看就是用树枝木头搭起的棚子前，掀开充当门帘的破旧蓝布，走了进去。一进棚子，罗宏就被那刺鼻的汗臭、脚臭以及各种东西潮湿腐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熏得睁不开眼。罗宏强忍着腹中的不适看了一眼小易，小易眯着眼睛，显然也屏住了呼吸。
叶欢却像浑然不觉一样，挨个和那些或躺、或坐在说不出是床还是行李上的人打着招呼。这些人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的体味。如果这些人走在外面你说他们不是乞丐，恐怕别人会说你瞎了。可叶欢却给在这里的每人扔了一包烟，甚至没有人的上铺，他也放了一包烟。逐一寒暄过后，他才带罗宏、小易退出棚子。
叶欢回到车上，长舒一口气，又摘下太阳镜，罗宏才发现他的眼睛也被熏得发红。
“这都是什么人啊，你还跟他们那么客气。”罗宏实在忍耐不住，问道。
“这些都是操作工——靠，烟抽完了。罗宏，把你的烟给我。”叶欢把昨天给罗宏的芙蓉王抢过去，叼了一根点上。“这些人别看穷，坏起来也坏得很，你要得罪他了，他把水一关，你刀头两天就坏了。然后老板又不知道，只怪你刀头有问题，生意不给你做，账也不跟你接了。”
罗宏和小易不禁咂舌，如果不是叶欢说起，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些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也会有如此心机。
罗宏打开叶欢扔给他的那盒烟，点着一根，一股辛辣的怪味直呛嗓子，罗宏赶忙把烟给扔出去。“呸呸，这他妈是人抽的吗？”
叶欢笑笑：“一块多钱一盒，你要能抽得惯才怪。但是这烟又比他们自己的旱烟袋好抽多了，所以我每次都跟他们带上一条，又花不了几个钱，也免得他们使坏。”
罗宏这才了解叶欢的目的，看来各行各业都有门道啊。他见叶欢准备发动离开，忙问：“就走吗，不是还没收钱嘛。”
叶欢摇摇头，“签收就行。一般都是一个月结一次，有时候时间更长一点。”
“那你们采购也是一个月一付款吗？”罗宏隐约觉得其中有问题。
“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赶上金刚砂提价紧俏，还得提前付款。”
“那岂不是两头压款？就算利润够大，资金也撑不住啊。”罗宏简单心算一下就发现，垫付的资金不是小数。
“是啊，但是没办法，咱是外来的，要抢市场，只能这样。”叶欢看了罗宏一眼，“规模越大，需要的资金越多，所以许总也考虑从银行或其他地方集资。”
众人上车，叶欢将烟头丢出车外，发动车子。
“下一家也是这样子吗？”罗宏看着送货单，以为要去送下一家的货。
叶欢把方向盘猛地一转，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响声：“今天不去了。烂仔就是个烂人，上上个月的账都没结，先不给他送了。”车辆一个急转弯，后排刀盘撞击发出哐当的响声，似乎在鼓掌，又似乎在抗议。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休息。许总说晚上请大家吃饭，还安排了活动。”叶欢神秘地笑着。
晚上，岑县国际大酒店，VIP118房。
罗宏和易晓宇换上他们最好的衣服，早早坐在沙发上等着。两位穿着短裙的女服务员拿着满是英文的酒水单殷勤地问着：“两位先生要喝点什么？我们这里有餐前水果，两位是否需要……”
两人如坐针毡，只好让服务员先出去，需要时再叫她们。
房门关上，罗宏和易晓宇都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相视大笑。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易晓宇难得地主动开口问罗宏。
“我觉得还好。说实话，工作条件确实比我之前那家差点，但是和你们在一起，肯定比那边开心些。”
小易点头，但神色却并不坚定。
“你觉得呢？”罗宏反问他。
“不知道，你们都说好。”
“什么叫我们都说好——你觉得哪里不好，说来听听，反正欢哥不在。”罗宏对小易这个脾气也是无语。
“我没去过别的地方，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不过我总觉得这儿就是个小作坊，比咱们厂小多了。”
“你还是想回厂里呀？”
易晓宇双手合拢，低下头，语气中带着无助：“厂里回不去了，你知道的。”
“那就去省城呗，娜娜不在分厂嘛，你在省城找份工作不就得了？”
易晓宇摇摇头，嘴角向上拧了一下，不知道是气恼还是苦笑。
“那不就结了，咱们仨就待在这儿，好好干，好好玩。”罗宏扶着他的肩，鼓励着他。
正说着，一行三人推门而入，罗宏和易晓宇忙起身。
叶欢向他们介绍身边那位个子不高、体态发福的中年男人，“这是许总。”
罗宏和小易忙上前握手。“许总好！”
“辛苦辛苦，昨天就应该给你们接风的，太忙了，等会儿我自罚两杯。”许总爽朗地笑着，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大家随便坐，别客气。”
说完，许总很有绅士风度地请身边那位穿黑裙丝袜高跟鞋的女士在主位就坐，等女士坐下后，自己才坐在她旁边。叶欢显然和她认识，两人寒暄，有说有笑，但怪的是，许总和叶欢都不向他们介绍。
许总开了瓶五粮液，自己却喝红酒，给年轻女士点了果汁。他一边张罗着大家喝酒，一边随意问着聊着厂里的一些故人旧事，气氛颇为活跃。但年轻女士只是矜持地坐着，既未说话，视线也固定在餐桌上，似乎她只是来吃东西的。
酒过三巡，许总和年轻女士便起身告辞。罗宏等人忙起身相送，许总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欢总，都是你兄弟，张罗大家喝好、玩好，明天放一天假，后天来上班。”转身离去。
“看来许总挺认可你们。”叶欢听出许总言下之意，举起杯，“来，先预祝咱们一起干出一番大事业。”
“那个女的是谁啊？”罗宏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他老婆吗？”
“不是。”叶欢给他们倒上酒，顾左右而言他。“第二瓶已经开了，咱们喝完。妈的，他这酒轻易不拿出来，我也是沾你们的光。”
易晓宇嘿嘿笑着，“这不明摆着嘛，情妇呗。”
“哎，猜错了，罚一杯。”叶欢笑吟吟地给小易倒酒，逼着他喝下去。
“要是情妇我肯定第一时间会跟你们介绍，这边包二奶那是很有面子的事儿，没必要遮遮掩掩。”
“不是老婆，不是情妇，那是什么关系？”罗宏有些弄糊涂了。“难道还是闺蜜？好朋友？”罗宏开始胡乱猜起来。
“嗳，你猜对了，来，奖一杯。”
罗宏苦笑，合着猜对猜错都得喝酒。“好朋友？搞笑的吧？”
叶欢这才解释。“你们千万别小看她，她可是这里的大姐大，好几个歌舞厅、酒吧、洗脚城的女孩，都归她管。”
“那不就是个老鸨嘛？”罗宏觉得叶欢把她捧得太高了。
“哼，”叶欢横了罗宏一眼，“她跟这里的黑道白道都很熟，大家都很给她面子。”
“那许总怎么和她是好朋友？”
“我也只是听许总说起，他当年来这儿打拼的时候，条件很艰苦，有次去洗脚城找小姐……”
罗宏大笑不止，“很艰苦还去找小姐？”
“别打岔——他办完事准备走的时候，好像有人喝醉了闹事，波姐——噢，就是刚刚那个美女，波姐当时还是洗脚城领班，被那人欺负。许总也是胆气过人，见不得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上去就和那人干起架来。他那小身板，哪是别人对手，纯粹挨打了，不过打那以后波姐就挺感激他。他们俩平时也不怎么见面，更不搞男女关系，偶尔见面就喝喝茶，聊聊一些烦心事，还真就是好朋友。”
“那个波姐好像对你有点意思。”许久不开腔的易晓宇突然冒出来一句。
罗宏闻言，不免也多看叶欢两眼。确实，叶欢风华正茂，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在这地方简直是鹤立鸡群。当兵练出来的浑身腱子肉，当真是穿衣服显瘦脱下衣服有肉。尤其是他穿上西服，气宇轩昂，颇有发哥年轻时的风采，如果说波姐对他另眼相看，那也情有可原。
叶欢根本不接这茬，“别扯淡。喝完没？喝完咱们走，许总安排了活动，带你们见识下。”
出了大酒店没两步，叶欢带罗宏、易晓宇来到一家商务会所。
前台迎宾小姐显然认识叶欢，不待他发话，就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房间。三人刚刚坐下，迎宾小姐就带着一排几乎清一色一米七左右，身材或苗条或傲人的佳丽走了进来，每人的腰部都挂着一块心形的号码牌。
“挑一个吧，这都是许总安排的。”叶欢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佳丽女子。
罗宏和小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顾得咽口水，心跳声比音乐声还大，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好。
叶欢见他们大眼瞪小眼，知道放不开，索性道：“算了，我帮你们挑吧，2号，6号，7号。”
女子缓缓走过来，分别牵起罗宏和小易的手，罗宏和小易不明所以，回头看看叶欢。
叶欢好气又好笑，“看我干什么，我可没兴趣跟你们玩，快去快去，出来还到这儿。”
5分钟后，罗宏就出来了。
叶欢正一个人靠在沙发上，见罗宏进来，看了看表，诧异地问：“这么快？”
罗宏愧不可当，只好打岔，“酒喝多了。”
叶欢呆住，瞬间哈哈大笑，“你他妈……不会还是处男吧？也不早说，我让他们安排一下。靠，我还以为你在宾馆工作那么久，祸害过多少姑娘呢。”
罗宏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那是我洁身自好，你不是一样也这么……靠，你他妈是不是就没有进去？！”
叶欢笑着扔给罗宏一根烟，“那是许总给你们安排的活动。再说，我有女朋友的，哪儿能瞎搞。”
“糊弄谁呢，刚才还说外面艰苦，都会去找小姐。”罗宏叼着烟，抓住他话柄。
“那是许总，我还是要对别人负责的。”叶欢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眼中满是憧憬。
罗宏挺羡慕叶欢，不过嘴上却不认怂，“少来，你天天在外面应酬，还能不沾腥？”
“就像刚才那样，和大家一起点个小姐，然后给点小费，让那个小姐走。”
“那人家老板会同意吗？难道你没做也给钱？”叶欢？打小就掀人家女生裙子的，罗宏才不信他忍得住。
“波姐同意的，反正那个小姐又没闲着，还可以接其他客。”
“波姐……”又是波姐，罗宏眼前忽出现那个一身黑裙，淡妆轻抹，美艳不可方物的女性，以及她看着叶欢的眼光，“她到底是什么人？”
“听说是这里黑帮老大的情妇，又有人说是市长的，反正她能量挺大。”
“她没结婚吗？”
“没有。”
“那要她真的对你有意思，你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你恶心不恶心，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凭本事闯出一番事业，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吗？要换成你你干吗？”叶欢连珠炮般质问。
“我干啊。”
“滚，就你这快枪手，人家也不要你。”
“你他妈……”罗宏和叶欢厮打在一起。
“停停停……”叶欢笑着隔开罗宏，看了看手表，“靠，你别说，这都一个小时了，小易怎么还没出来？”
正说着，门外一个女孩哭哭啼啼地跑开，看着像是2号佳丽。
叶欢和罗宏狐疑地对视一眼，叶欢连忙站起身，“靠，这家伙咋还能把人整哭了。我得去给老板说一声，赔个不是。”
正说着，易晓宇走了进来，衣着整齐，神色如常。
罗宏大呼小叫迎上去：“英雄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易晓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也没做？”叶欢和罗宏都纳闷，“什么也没做你在里面一个小时。”
“我就聊聊天，没带表，没注意看时间。”易晓宇嘿嘿笑着。
这时，会所领班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妆容失色、掩面抽泣的2号。
“叶总，你给评评理，我们家公主本来做的好好的，你朋友来了倒好，不知说了什么，她硬是要走，说以后不干这行了。这些公主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是当家的红牌，你说，她要走了我生意还怎么做，怎么给波姐交代？”
罗宏险些笑出声来，他连忙绷住。这边叶欢忙不迭跟领班道歉，说这朋友不懂规矩，公主这边该怎么教育怎么教育，波姐那边他一定会给个交代云云。领班又奚落了7号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门刚关上，罗宏和叶欢就捧腹大笑，乐不可支。
“哎呦，你他妈到底怎么想出来的？劝鸡从良，我还只在电视上见过，没想到……我靠，哈哈”叶欢笑得捂住肚子。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我真太佩服你了。”罗宏也笑得喘不过气来。
易晓宇有些不好意思，“她上来就要脱我衣服，我就跟她说，要不咱们先聊一会。她说有计时的，我说没事，肯定付钱。然后我们就聊天，我就跟她讲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后来到厂里，厂里又不行了，又出来打工。她说她也是农村的，后来被人骗到广西来。我就跟她说，现在出去打工什么的，机会很多的，打工虽然苦点，但干净，打工人本质也都是好人。而且一个女孩子做这种生意，对身体也不好。后来说着说着她就哭了，然后就跑出来了。”
罗宏听得肃然起敬，叶欢也擦去脸上笑出的泪，用力拍了拍小易的肩膀。
“都是天涯沦落人啊。行了，我们也不笑你了，不过你下次提前说一声行吗，要不别人以为我们是来拆人家场子的。”
“行。”
“行个屁，下次不带你来了。”叶欢给了他一脚。
挖掘机在山腰疯狂地作业着，对着公路的一面已经变成陡峭的悬崖。矿山下堆放着集装箱大小的巨石，被裁切下的边角废料随意堆放在山涧、路旁，堆出了又一个石头山。路旁似乎是一条小河，石块散落在河床上，看不到水，不时却能听到水流声。
叶欢将车停在一个工场前，从车座后面翻出两条烟，撕开其中一条，取出一包扔给罗宏。
罗宏翻来覆去看烟盒，“这啥烟，没见过啊？”
“等会给工人发，不是给你抽的。”叶欢顾不上多解释，跳下车。
罗宏环顾四周，一片篮球场大小的平地上，左边是一块块已被切割成棺材大小的石料，右边整齐码放着切成门板大小，约一指厚的石板。中间一个敞开的工棚里，几台锯床正在轰鸣着，飞速旋转的刀头上，高压水流不间断冲刷着。工人们都戴着面罩，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防护用品。
罗宏和小易正要去车后箱抬锯盘，叶欢示意不用。他招招手，工头走过来，他从衣兜里取出自己的芙蓉王，指着车里：“上面两个，是你们的。”
那工头点头，招呼工人。叶欢则带着罗宏、小易走到一间一看就是用树枝木头搭起的棚子前，掀开充当门帘的破旧蓝布，走了进去。一进棚子，罗宏就被那刺鼻的汗臭、脚臭以及各种东西潮湿腐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熏得睁不开眼。罗宏强忍着腹中的不适看了一眼小易，小易眯着眼睛，显然也屏住了呼吸。
叶欢却像浑然不觉一样，挨个和那些或躺、或坐在说不出是床还是行李上的人打着招呼。这些人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的体味。如果这些人走在外面你说他们不是乞丐，恐怕别人会说你瞎了。可叶欢却给在这里的每人扔了一包烟，甚至没有人的上铺，他也放了一包烟。逐一寒暄过后，他才带罗宏、小易退出棚子。
叶欢回到车上，长舒一口气，又摘下太阳镜，罗宏才发现他的眼睛也被熏得发红。
“这都是什么人啊，你还跟他们那么客气。”罗宏实在忍耐不住，问道。
“这些都是操作工——靠，烟抽完了。罗宏，把你的烟给我。”叶欢把昨天给罗宏的芙蓉王抢过去，叼了一根点上。“这些人别看穷，坏起来也坏得很，你要得罪他了，他把水一关，你刀头两天就坏了。然后老板又不知道，只怪你刀头有问题，生意不给你做，账也不跟你接了。”
罗宏和小易不禁咂舌，如果不是叶欢说起，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些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人也会有如此心机。
罗宏打开叶欢扔给他的那盒烟，点着一根，一股辛辣的怪味直呛嗓子，罗宏赶忙把烟给扔出去。“呸呸，这他妈是人抽的吗？”
叶欢笑笑：“一块多钱一盒，你要能抽得惯才怪。但是这烟又比他们自己的旱烟袋好抽多了，所以我每次都跟他们带上一条，又花不了几个钱，也免得他们使坏。”
罗宏这才了解叶欢的目的，看来各行各业都有门道啊。他见叶欢准备发动离开，忙问：“就走吗，不是还没收钱嘛。”
叶欢摇摇头，“签收就行。一般都是一个月结一次，有时候时间更长一点。”
“那你们采购也是一个月一付款吗？”罗宏隐约觉得其中有问题。
“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果赶上金刚砂提价紧俏，还得提前付款。”
“那岂不是两头压款？就算利润够大，资金也撑不住啊。”罗宏简单心算一下就发现，垫付的资金不是小数。
“是啊，但是没办法，咱是外来的，要抢市场，只能这样。”叶欢看了罗宏一眼，“规模越大，需要的资金越多，所以许总也考虑从银行或其他地方集资。”
众人上车，叶欢将烟头丢出车外，发动车子。
“下一家也是这样子吗？”罗宏看着送货单，以为要去送下一家的货。
叶欢把方向盘猛地一转，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响声：“今天不去了。烂仔就是个烂人，上上个月的账都没结，先不给他送了。”车辆一个急转弯，后排刀盘撞击发出哐当的响声，似乎在鼓掌，又似乎在抗议。
“那咱们现在去哪儿？”
“休息。许总说晚上请大家吃饭，还安排了活动。”叶欢神秘地笑着。
晚上，岑县国际大酒店，VIP118房。
罗宏和易晓宇换上他们最好的衣服，早早坐在沙发上等着。两位穿着短裙的女服务员拿着满是英文的酒水单殷勤地问着：“两位先生要喝点什么？我们这里有餐前水果，两位是否需要……”
两人如坐针毡，只好让服务员先出去，需要时再叫她们。
房门关上，罗宏和易晓宇都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相视大笑。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易晓宇难得地主动开口问罗宏。
“我觉得还好。说实话，工作条件确实比我之前那家差点，但是和你们在一起，肯定比那边开心些。”
小易点头，但神色却并不坚定。
“你觉得呢？”罗宏反问他。
“不知道，你们都说好。”
“什么叫我们都说好——你觉得哪里不好，说来听听，反正欢哥不在。”罗宏对小易这个脾气也是无语。
“我没去过别的地方，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不过我总觉得这儿就是个小作坊，比咱们厂小多了。”
“你还是想回厂里呀？”
易晓宇双手合拢，低下头，语气中带着无助：“厂里回不去了，你知道的。”
“那就去省城呗，娜娜不在分厂嘛，你在省城找份工作不就得了？”
易晓宇摇摇头，嘴角向上拧了一下，不知道是气恼还是苦笑。
“那不就结了，咱们仨就待在这儿，好好干，好好玩。”罗宏扶着他的肩，鼓励着他。
正说着，一行三人推门而入，罗宏和易晓宇忙起身。
叶欢向他们介绍身边那位个子不高、体态发福的中年男人，“这是许总。”
罗宏和小易忙上前握手。“许总好！”
“辛苦辛苦，昨天就应该给你们接风的，太忙了，等会儿我自罚两杯。”许总爽朗地笑着，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大家随便坐，别客气。”
说完，许总很有绅士风度地请身边那位穿黑裙丝袜高跟鞋的女士在主位就坐，等女士坐下后，自己才坐在她旁边。叶欢显然和她认识，两人寒暄，有说有笑，但怪的是，许总和叶欢都不向他们介绍。
许总开了瓶五粮液，自己却喝红酒，给年轻女士点了果汁。他一边张罗着大家喝酒，一边随意问着聊着厂里的一些故人旧事，气氛颇为活跃。但年轻女士只是矜持地坐着，既未说话，视线也固定在餐桌上，似乎她只是来吃东西的。
酒过三巡，许总和年轻女士便起身告辞。罗宏等人忙起身相送，许总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欢总，都是你兄弟，张罗大家喝好、玩好，明天放一天假，后天来上班。”转身离去。
“看来许总挺认可你们。”叶欢听出许总言下之意，举起杯，“来，先预祝咱们一起干出一番大事业。”
“那个女的是谁啊？”罗宏还是忍不住问道，“是他老婆吗？”
“不是。”叶欢给他们倒上酒，顾左右而言他。“第二瓶已经开了，咱们喝完。妈的，他这酒轻易不拿出来，我也是沾你们的光。”
易晓宇嘿嘿笑着，“这不明摆着嘛，情妇呗。”
“哎，猜错了，罚一杯。”叶欢笑吟吟地给小易倒酒，逼着他喝下去。
“要是情妇我肯定第一时间会跟你们介绍，这边包二奶那是很有面子的事儿，没必要遮遮掩掩。”
“不是老婆，不是情妇，那是什么关系？”罗宏有些弄糊涂了。“难道还是闺蜜？好朋友？”罗宏开始胡乱猜起来。
“嗳，你猜对了，来，奖一杯。”
罗宏苦笑，合着猜对猜错都得喝酒。“好朋友？搞笑的吧？”
叶欢这才解释。“你们千万别小看她，她可是这里的大姐大，好几个歌舞厅、酒吧、洗脚城的女孩，都归她管。”
“那不就是个老鸨嘛？”罗宏觉得叶欢把她捧得太高了。
“哼，”叶欢横了罗宏一眼，“她跟这里的黑道白道都很熟，大家都很给她面子。”
“那许总怎么和她是好朋友？”
“我也只是听许总说起，他当年来这儿打拼的时候，条件很艰苦，有次去洗脚城找小姐……”
罗宏大笑不止，“很艰苦还去找小姐？”
“别打岔——他办完事准备走的时候，好像有人喝醉了闹事，波姐——噢，就是刚刚那个美女，波姐当时还是洗脚城领班，被那人欺负。许总也是胆气过人，见不得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上去就和那人干起架来。他那小身板，哪是别人对手，纯粹挨打了，不过打那以后波姐就挺感激他。他们俩平时也不怎么见面，更不搞男女关系，偶尔见面就喝喝茶，聊聊一些烦心事，还真就是好朋友。”
“那个波姐好像对你有点意思。”许久不开腔的易晓宇突然冒出来一句。
罗宏闻言，不免也多看叶欢两眼。确实，叶欢风华正茂，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在这地方简直是鹤立鸡群。当兵练出来的浑身腱子肉，当真是穿衣服显瘦脱下衣服有肉。尤其是他穿上西服，气宇轩昂，颇有发哥年轻时的风采，如果说波姐对他另眼相看，那也情有可原。
叶欢根本不接这茬，“别扯淡。喝完没？喝完咱们走，许总安排了活动，带你们见识下。”
出了大酒店没两步，叶欢带罗宏、易晓宇来到一家商务会所。
前台迎宾小姐显然认识叶欢，不待他发话，就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房间。三人刚刚坐下，迎宾小姐就带着一排几乎清一色一米七左右，身材或苗条或傲人的佳丽走了进来，每人的腰部都挂着一块心形的号码牌。
“挑一个吧，这都是许总安排的。”叶欢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佳丽女子。
罗宏和小易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顾得咽口水，心跳声比音乐声还大，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好。
叶欢见他们大眼瞪小眼，知道放不开，索性道：“算了，我帮你们挑吧，2号，6号，7号。”
女子缓缓走过来，分别牵起罗宏和小易的手，罗宏和小易不明所以，回头看看叶欢。
叶欢好气又好笑，“看我干什么，我可没兴趣跟你们玩，快去快去，出来还到这儿。”
5分钟后，罗宏就出来了。
叶欢正一个人靠在沙发上，见罗宏进来，看了看表，诧异地问：“这么快？”
罗宏愧不可当，只好打岔，“酒喝多了。”
叶欢呆住，瞬间哈哈大笑，“你他妈……不会还是处男吧？也不早说，我让他们安排一下。靠，我还以为你在宾馆工作那么久，祸害过多少姑娘呢。”
罗宏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那是我洁身自好，你不是一样也这么……靠，你他妈是不是就没有进去？！”
叶欢笑着扔给罗宏一根烟，“那是许总给你们安排的活动。再说，我有女朋友的，哪儿能瞎搞。”
“糊弄谁呢，刚才还说外面艰苦，都会去找小姐。”罗宏叼着烟，抓住他话柄。
“那是许总，我还是要对别人负责的。”叶欢轻轻吐出一个烟圈，眼中满是憧憬。
罗宏挺羡慕叶欢，不过嘴上却不认怂，“少来，你天天在外面应酬，还能不沾腥？”
“就像刚才那样，和大家一起点个小姐，然后给点小费，让那个小姐走。”
“那人家老板会同意吗？难道你没做也给钱？”叶欢？打小就掀人家女生裙子的，罗宏才不信他忍得住。
“波姐同意的，反正那个小姐又没闲着，还可以接其他客。”
“波姐……”又是波姐，罗宏眼前忽出现那个一身黑裙，淡妆轻抹，美艳不可方物的女性，以及她看着叶欢的眼光，“她到底是什么人？”
“听说是这里黑帮老大的情妇，又有人说是市长的，反正她能量挺大。”
“她没结婚吗？”
“没有。”
“那要她真的对你有意思，你岂不是……”
“岂不是什么？你恶心不恶心，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凭本事闯出一番事业，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吗？要换成你你干吗？”叶欢连珠炮般质问。
“我干啊。”
“滚，就你这快枪手，人家也不要你。”
“你他妈……”罗宏和叶欢厮打在一起。
“停停停……”叶欢笑着隔开罗宏，看了看手表，“靠，你别说，这都一个小时了，小易怎么还没出来？”
正说着，门外一个女孩哭哭啼啼地跑开，看着像是2号佳丽。
叶欢和罗宏狐疑地对视一眼，叶欢连忙站起身，“靠，这家伙咋还能把人整哭了。我得去给老板说一声，赔个不是。”
正说着，易晓宇走了进来，衣着整齐，神色如常。
罗宏大呼小叫迎上去：“英雄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易晓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也没做？”叶欢和罗宏都纳闷，“什么也没做你在里面一个小时。”
“我就聊聊天，没带表，没注意看时间。”易晓宇嘿嘿笑着。
这时，会所领班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妆容失色、掩面抽泣的2号。
“叶总，你给评评理，我们家公主本来做的好好的，你朋友来了倒好，不知说了什么，她硬是要走，说以后不干这行了。这些公主可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是当家的红牌，你说，她要走了我生意还怎么做，怎么给波姐交代？”
罗宏险些笑出声来，他连忙绷住。这边叶欢忙不迭跟领班道歉，说这朋友不懂规矩，公主这边该怎么教育怎么教育，波姐那边他一定会给个交代云云。领班又奚落了7号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门刚关上，罗宏和叶欢就捧腹大笑，乐不可支。
“哎呦，你他妈到底怎么想出来的？劝鸡从良，我还只在电视上见过，没想到……我靠，哈哈”叶欢笑得捂住肚子。
“你都跟她说什么了？我真太佩服你了。”罗宏也笑得喘不过气来。
易晓宇有些不好意思，“她上来就要脱我衣服，我就跟她说，要不咱们先聊一会。她说有计时的，我说没事，肯定付钱。然后我们就聊天，我就跟她讲我是从农村出来的，后来到厂里，厂里又不行了，又出来打工。她说她也是农村的，后来被人骗到广西来。我就跟她说，现在出去打工什么的，机会很多的，打工虽然苦点，但干净，打工人本质也都是好人。而且一个女孩子做这种生意，对身体也不好。后来说着说着她就哭了，然后就跑出来了。”
罗宏听得肃然起敬，叶欢也擦去脸上笑出的泪，用力拍了拍小易的肩膀。
“都是天涯沦落人啊。行了，我们也不笑你了，不过你下次提前说一声行吗，要不别人以为我们是来拆人家场子的。”
“行。”
“行个屁，下次不带你来了。”叶欢给了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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