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章 不被世人所容纳的爱
父亲去世后，我便与姐姐相依为命。
达皮路图斯家族历史悠久，早在第一帝国中期就已经声名鹊起，最近这一千多年里，更是常立于选帝侯之林。
祖父达皮路图斯伯爵是位意志不坚的保皇党。
说他意志不坚，是因为在他看来，皇帝必须为布鲁特族，且胸有大志，爱民如子。至于是否为第一帝国皇室的血脉，这其实并不重要。
所以，在现任皇帝陛下扣押了祖母和尚且年幼父亲，并以此为要挟后，祖父便立刻归降，成为第一位俯首称臣的选帝侯。
神通三年，皇帝陛下为整顿第一帝国遗留的混乱爵位制度，将祖父这位在实力强大，同时也是第一个归顺他的选帝侯，封为了夷国公并世袭罔替。
如此显赫的家世，自然拥有数量众多的族人。
但其中一部分亲族，都在父亲执意娶母亲为妻的那场争吵中，与我家不欢而散。剩下的，也在父亲自尽后断绝了来往。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倒是顶着皇帝陛下难测的威严，替父亲操办了葬礼。
就是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部变卖，换成礼物送给那些达官显贵，并且还是以他们自己的名义这点，实在不知道让人说些什么。
美其名曰『托人照顾你们姐妹』。
呵呵～还真是贴心呢……
幸好，父亲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在自尽前，匆忙地为姐姐和我隐匿了一笔，只要肯省吃俭用，足够一生所需的财富。
可即便如此，在父亲去世后的那两年里，我和姐姐仍然小心地保重着身体，尽量避免生病。
因为就算有钱，也没人愿意为我们医治，皇帝陛下那句『是一名好丈夫，却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位好臣子』的评价太过含糊，没人知道我和姐姐是不是有被拉出去处死的一天，所有人都害怕会遭到牵连。
可人算不如天算，病魔终究还是找上自己。
因未能得到及时治疗，病愈后自己虽然四肢五官健全，却留下了体质孱弱的后遗症。
不过也因祸得福，即便只有两个小女孩守护着这个家，却也没什么人敢来招惹。
……前提是除去军功贵族集团那些未成年的子嗣，抱着在同龄人中出风头的想法跑来叫骂撒泼，或是趁着夜色，朝院中投掷动物尸体的行为。
十三岁那年，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我和姐姐打算报考帝国中央军事学院。只不过碍于我们的背景，需要先试探一番，看是否能通过正常途径入学。
幸然，也是必然。办理入学的当天，我和姐姐遇到了担任祭酒一职，正赶往学院处理公务的太子殿下。
小时候，我和姐姐作为奥缇纽丝殿下的玩伴时常入宫，姐姐的样貌又易于辨识，太子殿下很快就认出我们，并在暗地里，为我和姐姐办理了入学手续。
『太子殿下说，壮国公一家残害百姓，被杀实属罪有应得，但他不能给予你们过多照顾。他是太子，做这种事，会让人误以为朝廷鼓励以恶制恶，毕竟有多少凶手，在杀人前会不认为对方罪大恶极呢？』
这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在错误地以为我和姐姐搭上了太子这层关系后，阿谀奉承间透露出的消息。
接着，姐姐以各项考核优异的成绩，顺利进入指挥专业学习。而我，则因为体质羸弱，唯有理科成绩突出，被分配到了未来工作枯燥，只能在钻研和验证中度过，从而缺员的空军系科学与技术专业。
……直到自己的头脑和努力，被班级导师，亦是帝国科学院院士的霍妮施·碧纳女士看中，作为助手借调到她的身边。
今天下午，通过装在姐姐制服纽扣中的监听器，发现她竟然被一个，叫“战王廷”这种奇怪名字的男人纠缠。
正常来说，会有人初次见面就对女孩子表白吗？
所以我才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希望能阻止姐姐冲动后做下的决定。
还好，自己做到了——
（2）
『姐姐！我好想你！』
就在一瞬间，少女冲了出来。从背后将布隆希德紧紧地抱住，打断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希格？』
面对这个本不应该出现的至亲，布隆希德陷入了迷茫。不过多年相依为命留下的本能，还是让她转身以相同的方式回应着自己的妹妹。
『你怎么会在家里？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帝国科学院协助霍妮施女士吗？』
帝国科学院被太子视为国家支柱，任何妄图将争议带入其中的人，都将遭到他的无情打击，就算是皇帝，也免不了被自己的长子冷落。
加之帝国科学院虽然地位超然，但并无任何实权，对朝堂的倾轧于事无补，而那些科学家们大都只醉心于研究，种种因素相加，对布隆希德倒也不那么畏戒与敌视。
『导师见我太过思念姐姐，就给我放了假。我去学院寻你，他们都说你已经肄业离开了，所以我就想着回家来等姐姐。』
希格看着布隆希德双眼湿润，除确实很思念自己的姐姐之外，更是因为没有失去她而感到欣喜。
被这种巨大的幸福包围，让她忽略了自己姐姐身后，神情陷入呆滞的战王廷。
『希格……』
与布隆希德相同的相貌，只不过瞳色布鲁特族共有的赤红，以及银白色的齐颈内扣波波头……战王廷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嘴里发出无意识地呢喃。
希格离开姐姐的怀抱，装模作样地对布隆希德问道：
『姐姐，这位是？』
『独立舰队指挥官战王廷，现在是姐姐的上司。』
布隆希德侧过身，向希格做着介绍。当和海军着装大致相同，唯有代表贵族阶层的披风为半身款，以及除短裙以外皆为白色的空军制服完全显露出来后，希格发现战王廷的瞳孔急剧收缩。
她忍不住腹诽：这么夸张的反应…白色恐惧症吗？
『指挥官，这是我的妹妹希格……指挥官？指挥官？』
『……啊？哦！』
就算是布隆希德，这个时候也感觉出战王廷的异样。她用关切地看着对方。
『指挥官，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今天走了太多的路，有些累了……你们也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见眼前这个男人被姐姐惊醒之后，单手揉着两侧的太阳穴，同时转身想要离开。
希格赶紧叫住了他。
『指挥官，请等一下！』
什么都没搞清楚，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你走掉。
抱着这种想法，希格对自己姐姐说道：
『姐姐，请指挥官进来休息一下吧。』
『嗯，也好。』
『不过在那之前，姐姐你得先去洗个澡。』
得想办法把姐姐支开才行，不然她可能会从中阻止，毕竟自己的方法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激烈……
而布隆希德却感到有些为难。
『唉？可是…指挥官还在……』
『正因为指挥官在，所以我才让姐姐你去洗澡啊！一身汗臭就招待指挥官，这很不礼貌。』
说着，希格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另一手做扇风的动作。
妹妹的行为让布隆希德有些愕然。她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好吧』，同时抬起手臂，似乎打算闻一闻。
不过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指挥官，请稍候。』
『啊？好……』
在战王廷的应声中，布隆希德走进外表有种荒落感的豪宅。
在确认姐姐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希格切换出自认为最艳丽的笑容，企图用这种魅惑的表情，打消战王廷的戒备。
『指挥官，快来！来嘛~』
『希格……』
她成功了，战王廷在一瞬间就进入了失神的状态。不过那种并非着迷，而是像面对亏欠之人的悲惨笑容，让希格有些不解——
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去世后，自己和姐姐就一直处在举世皆敌的环境里，又有谁关心过？凭什么突然跳出来一个明显带有目的性的男人卖卖惨，自己就要嘘寒问暖？
脸上维持着笑容，希格牵起战王廷的手，将他带入豪宅的客厅，推倒在陈旧，却十分整洁的沙发上。
然后于战王廷惊讶的目光中，坐到了他的腿上——
『指挥官～千万不要乱动哦！人家也是第一次，紧张的手都在发抖呢。』
语气娇柔妩媚，笑容也依旧未减。若非一双杀气四溢的眼神，外加顶在战王廷小腹的那把电磁手枪，希格现在的行为，很像丈夫刚刚回家，便撒娇索爱的小妻子。
事实上，在男主人去世以后，这座庭院就已经失去了持枪的资格。
按照《帝国枪支管制条例》的相关规定，除正式军警以及三品以上帝国重臣外，任何人都无权持有手枪。民间只有佣兵之类的特殊行业，才可以随身携带大型枪械。
希格的这把枪，是她在父亲去世后，与姐姐的苦苦哀求之下，由专业人士拆除电池仓以及电弓等关键组件后，留下来的纪念品。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将其作为威胁的手段。
『现在、把指挥官和壮国公的关系，都老老实实的告诉人家吧。』
『壮国公…吗？』
回过神来的战王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呵呵～！指挥官还真是会演戏呢。如果不是已经知道指挥官的所作所为，人家大概会被骗到吧。但现在任指挥官如何抵赖都已经晚了哦，因为……』
战王廷的反应和预想中的结果完全不同。然而希格可不会就此打住，因为她有充足的证据证明，眼前这个男人怀有不良的居心。
『指挥官如果和壮国公无关，会舍得花那么多钱来哄人家姐姐开心？一千万的告白…帝国男人什么时候长出这种级别的恋爱脑了？哦~人家倒给忘了，指挥官是人类，不是布鲁特族。呵呵～』
帝国能轻松拿出一千万的男人不是没有，很多。但他们才不会为了一个，被顶级权势者记恨的少女做到这种地步。
『这大概就是，你不肯将真心交付给我的理由了吧…不！也曾有过。只是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意了……对不起、希格…对不起……』
战王廷一番不知所谓的沉吟，让希格的笑容越发妩媚，可眼中的杀意也越来越浓。
『指挥官再说一些人家听不懂的话，那人家可就要——打穿指挥官的内脏喽。』
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电磁手枪，被用力地往前顶了顶。希格没想到这个动作，会将战王廷的目光，吸引到这件武器身上。
『……希格，答应我。不要恢复它本来的面貌，就让它静静的躺在柜子里，好吗？』
战王廷的眼神忽明忽暗。
『对于达皮路图斯家来说，这把枪…很危险。』
『真正危险的永远是人。指挥官，人家说的…对吗？』
希格笑容里的含义多了一份危险。因为战王廷这句夹杂着弦外之音的话，完全可以作两种解释。
第一种，是希格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
她手里的这把枪，是帝国皇家工业集团；既最近一次军改之前的内府兵仗局，于十四年前量产的型号。
枪身没有任何标记，哪怕已经拆掉关键部分，只从外观上而言，也与同批次的其他产品别无二致。
在希格看来，即便是当年那位负责改造这把枪的工作人员，在不近距离查验编号的情况下，都不敢确定是否为相同的一支。
第二种解释，也是她，会对战王廷这个陌生又极度戒备的异性，采取这种暧昧动作的原因。
希格相信，放眼整个银河系，除守卫在奥提纽丝亲王身边，那个仅靠一人一枪就能搏杀整支重甲机兵小队的“怪物”外，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轻举妄动。
『你说的对，最危险的是人…哈哈，我真可笑！整整十年，十年的感情比不过一朝权势，最后、竟然把责任推脱到一件死物头上。』
『指挥官又在说一些人家听不懂的话了。十年什么的…人家跟指挥官，好像今天才认识吧。』
一堆莫名其妙的说辞，讲出来时似哭又笑……这个男人的表现让希格感到作呕。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因为自己的心理因素。不过这种程度，她还能再坚持一下。
『这个十年不是指过去，而是未来。』
『呵呵呵～指挥官真是爱开玩笑。未来的十年要如何开始？难道说、指挥官也要给人家来场…一千万的告白？』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会努力做到。』
『竟然一点也没犹豫呢。人家就当指挥官说的是真心话好了，花费这么多钱，只为讨好两个混血女孩，不存在其他目的？呵呵～指挥官还真大方……』
希格很想大声的嘲笑战王廷，可她做不到。
那种恶心的感觉已经快达到临界点。在这种情况下丢脸是小事，万一让这个男人脱离控制，自己和姐姐都会有生命危险。
『其他的目的也确实存在。』
『所以说嘛！没有人是笨蛋，包括你和我。』
迫切寻求真相的希格，为了带来更大的压迫感，于是将嘴唇在战王廷的耳边，肆意吞吐着热气。
『指挥官说说看，人家会视结果决定要不要——开枪！』
『可我目前还不能说。我也不打算随便编造个理由诓骗你，因为我发过誓，此生绝不在你和你姐姐面前撒谎。』
『你——！』
『所以现在……』
处于愤怒中的希格，感觉腰肢有被轻轻地触碰到。
下一个瞬间，她把怀疑、忧虑等思绪全都抛之脑后，在战王廷低声说出『你该去盥洗了』的同时，不顾一切的冲向洗手间。
所幸，姐姐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存在的缘故，没用使用里面的浴室。
当水流声停止后，希格的脸色在布鲁特族体征的基础上，更加苍白地走出了洗手间。
而此时，战王廷正将作为纪念品的电磁手枪，轻轻地放到立于客厅的柜子里，原本属于它却非常不明显的位置上。
——有古怪。
难道说…为了接近姐姐和自己，连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也有要掌握吗？
要知道，母亲一直反对蓄养奴隶，所以家里从始至终就只有雇来的佣人。而这些人，在父亲去世后已经尽数离开。
也就是说，在八年多的时间里，这座偌大的庭院就只有姐姐和自己两个人居住，期间又没有什么亲戚往来，随便一件小事，调查起来都困难重重。
可他却给人一种，对这里非常熟悉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从自己冲入洗手间的那一刻开始，这座庭院的命运，就已经交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手上。
『你好些了吗？』
希格的胡思乱想，被战王廷无奈中，又透出浓浓关切的问候打断。
『这跟你没有关系，如果想为壮国公报仇的话就来吧！现在杀了我和姐姐，你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后果。』
没错，在现如今的帝国，同＊恋人群的生命就是这么低贱。
起因是在与人类联盟交战后，同＊恋人群中的个别极端分子，实施了针对太子的刺杀。
皇帝陛下为此大发雷霆。下圣旨晓谕全国，凡帝国所属，遇龙阳、磨镜之人，可不审不问，直接格杀，仅事后报备，查验是否存在真凭实据。
自己刚刚奔向洗手间的前因后果，这个男人完全可以作为凭证，只要他有用个人终端录下当时的情况。
然而战王廷并没有对此做出语言上的回应，只是默默地打开个人终端，点击了几次之后，走到希格面前展示给她看。
『这是……』
文件目录里，最后一份被命名《史达特施星盗窝点概况》的录像，保存日期是四天前。
『杀死你们…或许吧，虽然那是自己一直在努力避免的结果。可我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迄今为止所有与命运的抗争，都是以惨败告终。但若说我是为了壮国公——抱歉，唯有这一点我没办法承认。』
『……』
这个男人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太过莫名其妙，让希格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进行回应。
『做笔交易吧。』
『你在威胁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战王廷用力地摆动着双手，显得异常慌乱。
其实一开口，希格就有些后悔了。她现在有致命的弱点被男人握在手里，这种情况下，尝试激怒对方实在是一种不智的行为。
虽说在刚刚，希格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那是迫不得已才做下的决定。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其代价处于合理的范围内，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抓住。
『……什么交易？』
『请再给我一次爱你们的机会。』
『你非要用这种令人作呕的说辞吗？』
『可这确实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希格报以冷笑。尽管她知道，在外人看来，自己的笑容多多少少带着魅惑的意味，这其中的原因，除去自身的习惯以外，也和母亲的血统有关。
毕竟父亲能爱上母亲，就是源自于那副笑脸。
『就如你所说好了。作为交换，我想我能提出的条件不多……让姐姐和我活下去！』
『我明白了。』
说完，战王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无痛注射器，压在了他自己的颈部大动脉上。接着，他将一枚黑色的事物递给了希格。
『这是…起爆器？你…刚才给自己注射了微型自爆机器人？』
希格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命运既然自己无法掌控，那就把它交到别人手里。』
这种微型自爆机器人，乃由帝国的情报部门研发。最初的目的，是用来控制他国的细作，使其成为反间，转而为帝国效命。至于衍生用途……
不论其他，单说这件东西的本身。凭帝国情报部门都在运用这一点，就已经能证明它的可靠性。
这些年见识了太多的龌龊以及阴暗，让希格面对这种虚幻的发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明明上一刻，自己的性命还掌握在别人手里，下一个瞬间，对方就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为什么……』
『我虽然恐惧死亡，但我更害怕…心爱之人死于自己手中的那种痛彻心扉。』
『那你怎么不把它交给姐姐……』
『因为以她的性格，真到命运预示的那一天，哪怕就是死，她也不会按下按钮。而你会，我知道…就算你把真心托付给我，一旦到了那个时间节点，你也能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你又知道我什么！』
希格劈手抢过起爆器。不管如何，先保护好姐姐和自己的安全再说。
『所以？』
『……我明白了，我会和你交往。』
说来说去，希格还是担心不答应的话，这个男人会针对自己的情况实施一些阴谋诡计。自爆机器人终究只能是一种事后报复的手段，而不是预防。
『谢谢……』
战王廷一副快要喜极而泣的模样，让希格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
『但是！』
『但是？』
『没有我和姐姐的允许，不准对我们有任何下流的行为。并且，万一被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的图谋，我会立刻按下这个按钮。』
『这是自然，我可以向你保证。』
『最后一点就是…就是…呃！』
『就是什么？』
只是打算将想法说出口，希格就恶心的快要吐了。她用手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说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按照法律为你生儿育女，只不过在孩子出生以后，交易自动终止。到那时，你我只能有夫妻之名，不得再有任何瓜葛。』
《帝国律》原文中明确规定，女子满十八岁不婚者许以官配，二十五岁身无疾病却不孕者流。
太子曾多次反对这两项条款。不过鉴于皇帝的坚持，他只能在《帝国律》修正案三中，将不婚的年龄提高至二十二岁，不孕的年龄提高至三十岁。
说到底，在希格的眼中，所谓的『整饬吏治，爱民如子』，不过是皇帝陛下将平民视为家畜，将百官用作家奴的表现。
家奴虐待家畜，损坏自己的财物，身为主人的皇帝陛下自然要施以惩罚。
不然怎么解释，为了让人口占据所有可宜居星球，使其不会成为滋生星盗的沃土，从而将女性变成生育工具这件事呢？
『这……』
面对希格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战王廷表现的很是为难。
『怎么，不同意？那这桩交易现在就可以终止了。我也不会以你的生命作为要挟，只要你立刻离开，我会用邮寄的方式，将这支起爆器送还给你……』
『我同意！我同意就是了！』
眼见这个男人明明是被迫，却打断自己一口答应下来的急切表情，希格陷入了迷茫。
『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仔细算下来，他虽然做了很多，却几乎什么也没得到。
身为壮国公遗孤培养的死士替其报仇？
可他明明有过一次机会，最后反而将命运的审判权交到自己手里
像他说的那样，再给他一次爱姐姐与自己的机会？
只是自己刚才的条件，已经明确断绝了这条道路的未来。
难道说……他只想要个孩子？
希格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可笑。
先不说明面被法律禁止，实际却在黑市中横行，只需几千信用币，就能买到的育儿工厂生产的婴儿。单单他为讨好姐姐准备花费的那一千万，便已经足够让无数女性为他生下孩子了。
『我现在还不能说。我怕说完之后你们会离我而去，我还有想做的事、我还有想救的人、我还想再好好的爱你们一次！……抱歉，是我太过激动了……』
『……』
希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看待一个人，却对他目的怎么也琢磨不透。这种无力感，让希格对任何词汇都意兴阑珊。
恰逢此时，楼上传来姐姐布隆希德的声音。
『希格！你有看到母亲留下的“周天”改进方案吗？』
（3）
是夜，希格躺在姐姐的床上。而布隆希德则在旁边以半躺半坐的姿势，用个人终端检查着希格的手稿。
父亲在世时，姐妹二人还睡在各自的房间里，父亲去世后，为了相互之间方便照应，于是就在同一张床上休憩。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只要姐妹二人同时在家，夜晚就会以这种方式相拥而眠。
『姐姐……』
『嗯？』
嘴上回应着，可布隆希德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全息影像。
『假期结束后，我打算向霍妮施导师递交辞呈。』
『怎么，被欺负了？』
布隆希德此时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妹妹身上。
『没有，霍妮施导师对我很好…而且学院那边，我也打算退学了……』
将全息影像关掉，布隆希德有些惊讶地看着妹妹。
『为什么？』
『今天傍晚，我用一个合适的价格，把姐姐和我都卖掉了，卖给了指挥官。』
希格将自己完全包裹在被子里，脸上一副小孩子做希格情。
『……这样啊。』
沉默了很久，布隆希德如是说道。
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带着无尽的解脱和释然。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希格相信，姐姐绝不愿意丢下她，独自随指挥官离开。
『不过我还是对他的动机抱有疑惑。所以接下来的五年里，姐姐和我在调查指挥官的同时，还要保护好自己…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无法百分之百的了解一个人，但至少要做到自己不会后悔的那种程度。
『……指挥官他…很痛苦。』
『哈？』
『今天下午刚见面的时候，指挥官的眼神…很痛苦。』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让姐姐你解释这个。』
希格的一只手，从被子里抽出来连连挥动。
『我是说，姐姐和我都已经这样了，哪还有心情去理解别人啊。又不是太子，受到皇帝陛下的万千宠爱，有时间和精力去操心帝国的所有人。姐姐和我只要管好我们自己就够了。』
『……我知道了。』
听到不算坚定的答复，希格将手放回被子，并向布隆希德的方向蹭了蹭，直到两个人紧紧地挨在一起。
『姐姐睡吧，我困了。』
希格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改变姐姐的想法。她这么说的目的，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拖延至那个男人希格面目。又或者，到自己也不得不关心他的地步……
『嗯，睡吧。』
然而房间陷入漆黑静谧的时间并不长，眼前就被布隆希德个人终端的通话申请点亮。
她坐起身，将终端戴回耳边。
『指挥官？』
通话的请求方，是离开不过两个时辰的战王廷。
『这么晚了，指挥官是有事吗？如果想偷窥姐姐和人家的话…呵呵～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呢，只能让指挥官看到被子。』
媚笑中带着尖刺的调侃脱口而出。希格虽然一瞬间产生了某些不好的想法，比如偷拍、偷录之类。不过这些，都被全息影像中，战王廷神情严肃的摇头所否认。
『其实……』
达皮路图斯家族历史悠久，早在第一帝国中期就已经声名鹊起，最近这一千多年里，更是常立于选帝侯之林。
祖父达皮路图斯伯爵是位意志不坚的保皇党。
说他意志不坚，是因为在他看来，皇帝必须为布鲁特族，且胸有大志，爱民如子。至于是否为第一帝国皇室的血脉，这其实并不重要。
所以，在现任皇帝陛下扣押了祖母和尚且年幼父亲，并以此为要挟后，祖父便立刻归降，成为第一位俯首称臣的选帝侯。
神通三年，皇帝陛下为整顿第一帝国遗留的混乱爵位制度，将祖父这位在实力强大，同时也是第一个归顺他的选帝侯，封为了夷国公并世袭罔替。
如此显赫的家世，自然拥有数量众多的族人。
但其中一部分亲族，都在父亲执意娶母亲为妻的那场争吵中，与我家不欢而散。剩下的，也在父亲自尽后断绝了来往。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倒是顶着皇帝陛下难测的威严，替父亲操办了葬礼。
就是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部变卖，换成礼物送给那些达官显贵，并且还是以他们自己的名义这点，实在不知道让人说些什么。
美其名曰『托人照顾你们姐妹』。
呵呵～还真是贴心呢……
幸好，父亲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在自尽前，匆忙地为姐姐和我隐匿了一笔，只要肯省吃俭用，足够一生所需的财富。
可即便如此，在父亲去世后的那两年里，我和姐姐仍然小心地保重着身体，尽量避免生病。
因为就算有钱，也没人愿意为我们医治，皇帝陛下那句『是一名好丈夫，却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位好臣子』的评价太过含糊，没人知道我和姐姐是不是有被拉出去处死的一天，所有人都害怕会遭到牵连。
可人算不如天算，病魔终究还是找上自己。
因未能得到及时治疗，病愈后自己虽然四肢五官健全，却留下了体质孱弱的后遗症。
不过也因祸得福，即便只有两个小女孩守护着这个家，却也没什么人敢来招惹。
……前提是除去军功贵族集团那些未成年的子嗣，抱着在同龄人中出风头的想法跑来叫骂撒泼，或是趁着夜色，朝院中投掷动物尸体的行为。
十三岁那年，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我和姐姐打算报考帝国中央军事学院。只不过碍于我们的背景，需要先试探一番，看是否能通过正常途径入学。
幸然，也是必然。办理入学的当天，我和姐姐遇到了担任祭酒一职，正赶往学院处理公务的太子殿下。
小时候，我和姐姐作为奥缇纽丝殿下的玩伴时常入宫，姐姐的样貌又易于辨识，太子殿下很快就认出我们，并在暗地里，为我和姐姐办理了入学手续。
『太子殿下说，壮国公一家残害百姓，被杀实属罪有应得，但他不能给予你们过多照顾。他是太子，做这种事，会让人误以为朝廷鼓励以恶制恶，毕竟有多少凶手，在杀人前会不认为对方罪大恶极呢？』
这是一群趋炎附势的小人，在错误地以为我和姐姐搭上了太子这层关系后，阿谀奉承间透露出的消息。
接着，姐姐以各项考核优异的成绩，顺利进入指挥专业学习。而我，则因为体质羸弱，唯有理科成绩突出，被分配到了未来工作枯燥，只能在钻研和验证中度过，从而缺员的空军系科学与技术专业。
……直到自己的头脑和努力，被班级导师，亦是帝国科学院院士的霍妮施·碧纳女士看中，作为助手借调到她的身边。
今天下午，通过装在姐姐制服纽扣中的监听器，发现她竟然被一个，叫“战王廷”这种奇怪名字的男人纠缠。
正常来说，会有人初次见面就对女孩子表白吗？
所以我才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希望能阻止姐姐冲动后做下的决定。
还好，自己做到了——
（2）
『姐姐！我好想你！』
就在一瞬间，少女冲了出来。从背后将布隆希德紧紧地抱住，打断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希格？』
面对这个本不应该出现的至亲，布隆希德陷入了迷茫。不过多年相依为命留下的本能，还是让她转身以相同的方式回应着自己的妹妹。
『你怎么会在家里？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帝国科学院协助霍妮施女士吗？』
帝国科学院被太子视为国家支柱，任何妄图将争议带入其中的人，都将遭到他的无情打击，就算是皇帝，也免不了被自己的长子冷落。
加之帝国科学院虽然地位超然，但并无任何实权，对朝堂的倾轧于事无补，而那些科学家们大都只醉心于研究，种种因素相加，对布隆希德倒也不那么畏戒与敌视。
『导师见我太过思念姐姐，就给我放了假。我去学院寻你，他们都说你已经肄业离开了，所以我就想着回家来等姐姐。』
希格看着布隆希德双眼湿润，除确实很思念自己的姐姐之外，更是因为没有失去她而感到欣喜。
被这种巨大的幸福包围，让她忽略了自己姐姐身后，神情陷入呆滞的战王廷。
『希格……』
与布隆希德相同的相貌，只不过瞳色布鲁特族共有的赤红，以及银白色的齐颈内扣波波头……战王廷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嘴里发出无意识地呢喃。
希格离开姐姐的怀抱，装模作样地对布隆希德问道：
『姐姐，这位是？』
『独立舰队指挥官战王廷，现在是姐姐的上司。』
布隆希德侧过身，向希格做着介绍。当和海军着装大致相同，唯有代表贵族阶层的披风为半身款，以及除短裙以外皆为白色的空军制服完全显露出来后，希格发现战王廷的瞳孔急剧收缩。
她忍不住腹诽：这么夸张的反应…白色恐惧症吗？
『指挥官，这是我的妹妹希格……指挥官？指挥官？』
『……啊？哦！』
就算是布隆希德，这个时候也感觉出战王廷的异样。她用关切地看着对方。
『指挥官，你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今天走了太多的路，有些累了……你们也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见眼前这个男人被姐姐惊醒之后，单手揉着两侧的太阳穴，同时转身想要离开。
希格赶紧叫住了他。
『指挥官，请等一下！』
什么都没搞清楚，怎么可能就这么让你走掉。
抱着这种想法，希格对自己姐姐说道：
『姐姐，请指挥官进来休息一下吧。』
『嗯，也好。』
『不过在那之前，姐姐你得先去洗个澡。』
得想办法把姐姐支开才行，不然她可能会从中阻止，毕竟自己的方法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激烈……
而布隆希德却感到有些为难。
『唉？可是…指挥官还在……』
『正因为指挥官在，所以我才让姐姐你去洗澡啊！一身汗臭就招待指挥官，这很不礼貌。』
说着，希格一手捏着自己的鼻子，另一手做扇风的动作。
妹妹的行为让布隆希德有些愕然。她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好吧』，同时抬起手臂，似乎打算闻一闻。
不过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指挥官，请稍候。』
『啊？好……』
在战王廷的应声中，布隆希德走进外表有种荒落感的豪宅。
在确认姐姐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希格切换出自认为最艳丽的笑容，企图用这种魅惑的表情，打消战王廷的戒备。
『指挥官，快来！来嘛~』
『希格……』
她成功了，战王廷在一瞬间就进入了失神的状态。不过那种并非着迷，而是像面对亏欠之人的悲惨笑容，让希格有些不解——
可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去世后，自己和姐姐就一直处在举世皆敌的环境里，又有谁关心过？凭什么突然跳出来一个明显带有目的性的男人卖卖惨，自己就要嘘寒问暖？
脸上维持着笑容，希格牵起战王廷的手，将他带入豪宅的客厅，推倒在陈旧，却十分整洁的沙发上。
然后于战王廷惊讶的目光中，坐到了他的腿上——
『指挥官～千万不要乱动哦！人家也是第一次，紧张的手都在发抖呢。』
语气娇柔妩媚，笑容也依旧未减。若非一双杀气四溢的眼神，外加顶在战王廷小腹的那把电磁手枪，希格现在的行为，很像丈夫刚刚回家，便撒娇索爱的小妻子。
事实上，在男主人去世以后，这座庭院就已经失去了持枪的资格。
按照《帝国枪支管制条例》的相关规定，除正式军警以及三品以上帝国重臣外，任何人都无权持有手枪。民间只有佣兵之类的特殊行业，才可以随身携带大型枪械。
希格的这把枪，是她在父亲去世后，与姐姐的苦苦哀求之下，由专业人士拆除电池仓以及电弓等关键组件后，留下来的纪念品。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将其作为威胁的手段。
『现在、把指挥官和壮国公的关系，都老老实实的告诉人家吧。』
『壮国公…吗？』
回过神来的战王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呵呵～！指挥官还真是会演戏呢。如果不是已经知道指挥官的所作所为，人家大概会被骗到吧。但现在任指挥官如何抵赖都已经晚了哦，因为……』
战王廷的反应和预想中的结果完全不同。然而希格可不会就此打住，因为她有充足的证据证明，眼前这个男人怀有不良的居心。
『指挥官如果和壮国公无关，会舍得花那么多钱来哄人家姐姐开心？一千万的告白…帝国男人什么时候长出这种级别的恋爱脑了？哦~人家倒给忘了，指挥官是人类，不是布鲁特族。呵呵～』
帝国能轻松拿出一千万的男人不是没有，很多。但他们才不会为了一个，被顶级权势者记恨的少女做到这种地步。
『这大概就是，你不肯将真心交付给我的理由了吧…不！也曾有过。只是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意了……对不起、希格…对不起……』
战王廷一番不知所谓的沉吟，让希格的笑容越发妩媚，可眼中的杀意也越来越浓。
『指挥官再说一些人家听不懂的话，那人家可就要——打穿指挥官的内脏喽。』
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电磁手枪，被用力地往前顶了顶。希格没想到这个动作，会将战王廷的目光，吸引到这件武器身上。
『……希格，答应我。不要恢复它本来的面貌，就让它静静的躺在柜子里，好吗？』
战王廷的眼神忽明忽暗。
『对于达皮路图斯家来说，这把枪…很危险。』
『真正危险的永远是人。指挥官，人家说的…对吗？』
希格笑容里的含义多了一份危险。因为战王廷这句夹杂着弦外之音的话，完全可以作两种解释。
第一种，是希格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
她手里的这把枪，是帝国皇家工业集团；既最近一次军改之前的内府兵仗局，于十四年前量产的型号。
枪身没有任何标记，哪怕已经拆掉关键部分，只从外观上而言，也与同批次的其他产品别无二致。
在希格看来，即便是当年那位负责改造这把枪的工作人员，在不近距离查验编号的情况下，都不敢确定是否为相同的一支。
第二种解释，也是她，会对战王廷这个陌生又极度戒备的异性，采取这种暧昧动作的原因。
希格相信，放眼整个银河系，除守卫在奥提纽丝亲王身边，那个仅靠一人一枪就能搏杀整支重甲机兵小队的“怪物”外，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轻举妄动。
『你说的对，最危险的是人…哈哈，我真可笑！整整十年，十年的感情比不过一朝权势，最后、竟然把责任推脱到一件死物头上。』
『指挥官又在说一些人家听不懂的话了。十年什么的…人家跟指挥官，好像今天才认识吧。』
一堆莫名其妙的说辞，讲出来时似哭又笑……这个男人的表现让希格感到作呕。当然，也有可能单纯是因为自己的心理因素。不过这种程度，她还能再坚持一下。
『这个十年不是指过去，而是未来。』
『呵呵呵～指挥官真是爱开玩笑。未来的十年要如何开始？难道说、指挥官也要给人家来场…一千万的告白？』
『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会努力做到。』
『竟然一点也没犹豫呢。人家就当指挥官说的是真心话好了，花费这么多钱，只为讨好两个混血女孩，不存在其他目的？呵呵～指挥官还真大方……』
希格很想大声的嘲笑战王廷，可她做不到。
那种恶心的感觉已经快达到临界点。在这种情况下丢脸是小事，万一让这个男人脱离控制，自己和姐姐都会有生命危险。
『其他的目的也确实存在。』
『所以说嘛！没有人是笨蛋，包括你和我。』
迫切寻求真相的希格，为了带来更大的压迫感，于是将嘴唇在战王廷的耳边，肆意吞吐着热气。
『指挥官说说看，人家会视结果决定要不要——开枪！』
『可我目前还不能说。我也不打算随便编造个理由诓骗你，因为我发过誓，此生绝不在你和你姐姐面前撒谎。』
『你——！』
『所以现在……』
处于愤怒中的希格，感觉腰肢有被轻轻地触碰到。
下一个瞬间，她把怀疑、忧虑等思绪全都抛之脑后，在战王廷低声说出『你该去盥洗了』的同时，不顾一切的冲向洗手间。
所幸，姐姐大概是因为这个男人存在的缘故，没用使用里面的浴室。
当水流声停止后，希格的脸色在布鲁特族体征的基础上，更加苍白地走出了洗手间。
而此时，战王廷正将作为纪念品的电磁手枪，轻轻地放到立于客厅的柜子里，原本属于它却非常不明显的位置上。
——有古怪。
难道说…为了接近姐姐和自己，连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也有要掌握吗？
要知道，母亲一直反对蓄养奴隶，所以家里从始至终就只有雇来的佣人。而这些人，在父亲去世后已经尽数离开。
也就是说，在八年多的时间里，这座偌大的庭院就只有姐姐和自己两个人居住，期间又没有什么亲戚往来，随便一件小事，调查起来都困难重重。
可他却给人一种，对这里非常熟悉的感觉……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从自己冲入洗手间的那一刻开始，这座庭院的命运，就已经交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手上。
『你好些了吗？』
希格的胡思乱想，被战王廷无奈中，又透出浓浓关切的问候打断。
『这跟你没有关系，如果想为壮国公报仇的话就来吧！现在杀了我和姐姐，你不需要为此承担任何后果。』
没错，在现如今的帝国，同＊恋人群的生命就是这么低贱。
起因是在与人类联盟交战后，同＊恋人群中的个别极端分子，实施了针对太子的刺杀。
皇帝陛下为此大发雷霆。下圣旨晓谕全国，凡帝国所属，遇龙阳、磨镜之人，可不审不问，直接格杀，仅事后报备，查验是否存在真凭实据。
自己刚刚奔向洗手间的前因后果，这个男人完全可以作为凭证，只要他有用个人终端录下当时的情况。
然而战王廷并没有对此做出语言上的回应，只是默默地打开个人终端，点击了几次之后，走到希格面前展示给她看。
『这是……』
文件目录里，最后一份被命名《史达特施星盗窝点概况》的录像，保存日期是四天前。
『杀死你们…或许吧，虽然那是自己一直在努力避免的结果。可我终究只是个普通人，迄今为止所有与命运的抗争，都是以惨败告终。但若说我是为了壮国公——抱歉，唯有这一点我没办法承认。』
『……』
这个男人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太过莫名其妙，让希格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言语进行回应。
『做笔交易吧。』
『你在威胁我？』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战王廷用力地摆动着双手，显得异常慌乱。
其实一开口，希格就有些后悔了。她现在有致命的弱点被男人握在手里，这种情况下，尝试激怒对方实在是一种不智的行为。
虽说在刚刚，希格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那是迫不得已才做下的决定。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其代价处于合理的范围内，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抓住。
『……什么交易？』
『请再给我一次爱你们的机会。』
『你非要用这种令人作呕的说辞吗？』
『可这确实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希格报以冷笑。尽管她知道，在外人看来，自己的笑容多多少少带着魅惑的意味，这其中的原因，除去自身的习惯以外，也和母亲的血统有关。
毕竟父亲能爱上母亲，就是源自于那副笑脸。
『就如你所说好了。作为交换，我想我能提出的条件不多……让姐姐和我活下去！』
『我明白了。』
说完，战王廷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无痛注射器，压在了他自己的颈部大动脉上。接着，他将一枚黑色的事物递给了希格。
『这是…起爆器？你…刚才给自己注射了微型自爆机器人？』
希格看着他手里的东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命运既然自己无法掌控，那就把它交到别人手里。』
这种微型自爆机器人，乃由帝国的情报部门研发。最初的目的，是用来控制他国的细作，使其成为反间，转而为帝国效命。至于衍生用途……
不论其他，单说这件东西的本身。凭帝国情报部门都在运用这一点，就已经能证明它的可靠性。
这些年见识了太多的龌龊以及阴暗，让希格面对这种虚幻的发展，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明明上一刻，自己的性命还掌握在别人手里，下一个瞬间，对方就只能任由自己宰割。
『为什么……』
『我虽然恐惧死亡，但我更害怕…心爱之人死于自己手中的那种痛彻心扉。』
『那你怎么不把它交给姐姐……』
『因为以她的性格，真到命运预示的那一天，哪怕就是死，她也不会按下按钮。而你会，我知道…就算你把真心托付给我，一旦到了那个时间节点，你也能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你又知道我什么！』
希格劈手抢过起爆器。不管如何，先保护好姐姐和自己的安全再说。
『所以？』
『……我明白了，我会和你交往。』
说来说去，希格还是担心不答应的话，这个男人会针对自己的情况实施一些阴谋诡计。自爆机器人终究只能是一种事后报复的手段，而不是预防。
『谢谢……』
战王廷一副快要喜极而泣的模样，让希格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
『但是！』
『但是？』
『没有我和姐姐的允许，不准对我们有任何下流的行为。并且，万一被我发现你有什么不轨的图谋，我会立刻按下这个按钮。』
『这是自然，我可以向你保证。』
『最后一点就是…就是…呃！』
『就是什么？』
只是打算将想法说出口，希格就恶心的快要吐了。她用手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说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按照法律为你生儿育女，只不过在孩子出生以后，交易自动终止。到那时，你我只能有夫妻之名，不得再有任何瓜葛。』
《帝国律》原文中明确规定，女子满十八岁不婚者许以官配，二十五岁身无疾病却不孕者流。
太子曾多次反对这两项条款。不过鉴于皇帝的坚持，他只能在《帝国律》修正案三中，将不婚的年龄提高至二十二岁，不孕的年龄提高至三十岁。
说到底，在希格的眼中，所谓的『整饬吏治，爱民如子』，不过是皇帝陛下将平民视为家畜，将百官用作家奴的表现。
家奴虐待家畜，损坏自己的财物，身为主人的皇帝陛下自然要施以惩罚。
不然怎么解释，为了让人口占据所有可宜居星球，使其不会成为滋生星盗的沃土，从而将女性变成生育工具这件事呢？
『这……』
面对希格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战王廷表现的很是为难。
『怎么，不同意？那这桩交易现在就可以终止了。我也不会以你的生命作为要挟，只要你立刻离开，我会用邮寄的方式，将这支起爆器送还给你……』
『我同意！我同意就是了！』
眼见这个男人明明是被迫，却打断自己一口答应下来的急切表情，希格陷入了迷茫。
『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仔细算下来，他虽然做了很多，却几乎什么也没得到。
身为壮国公遗孤培养的死士替其报仇？
可他明明有过一次机会，最后反而将命运的审判权交到自己手里
像他说的那样，再给他一次爱姐姐与自己的机会？
只是自己刚才的条件，已经明确断绝了这条道路的未来。
难道说……他只想要个孩子？
希格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可笑。
先不说明面被法律禁止，实际却在黑市中横行，只需几千信用币，就能买到的育儿工厂生产的婴儿。单单他为讨好姐姐准备花费的那一千万，便已经足够让无数女性为他生下孩子了。
『我现在还不能说。我怕说完之后你们会离我而去，我还有想做的事、我还有想救的人、我还想再好好的爱你们一次！……抱歉，是我太过激动了……』
『……』
希格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看待一个人，却对他目的怎么也琢磨不透。这种无力感，让希格对任何词汇都意兴阑珊。
恰逢此时，楼上传来姐姐布隆希德的声音。
『希格！你有看到母亲留下的“周天”改进方案吗？』
（3）
是夜，希格躺在姐姐的床上。而布隆希德则在旁边以半躺半坐的姿势，用个人终端检查着希格的手稿。
父亲在世时，姐妹二人还睡在各自的房间里，父亲去世后，为了相互之间方便照应，于是就在同一张床上休憩。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现在。只要姐妹二人同时在家，夜晚就会以这种方式相拥而眠。
『姐姐……』
『嗯？』
嘴上回应着，可布隆希德的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全息影像。
『假期结束后，我打算向霍妮施导师递交辞呈。』
『怎么，被欺负了？』
布隆希德此时才将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妹妹身上。
『没有，霍妮施导师对我很好…而且学院那边，我也打算退学了……』
将全息影像关掉，布隆希德有些惊讶地看着妹妹。
『为什么？』
『今天傍晚，我用一个合适的价格，把姐姐和我都卖掉了，卖给了指挥官。』
希格将自己完全包裹在被子里，脸上一副小孩子做希格情。
『……这样啊。』
沉默了很久，布隆希德如是说道。
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带着无尽的解脱和释然。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希格相信，姐姐绝不愿意丢下她，独自随指挥官离开。
『不过我还是对他的动机抱有疑惑。所以接下来的五年里，姐姐和我在调查指挥官的同时，还要保护好自己…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无法百分之百的了解一个人，但至少要做到自己不会后悔的那种程度。
『……指挥官他…很痛苦。』
『哈？』
『今天下午刚见面的时候，指挥官的眼神…很痛苦。』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让姐姐你解释这个。』
希格的一只手，从被子里抽出来连连挥动。
『我是说，姐姐和我都已经这样了，哪还有心情去理解别人啊。又不是太子，受到皇帝陛下的万千宠爱，有时间和精力去操心帝国的所有人。姐姐和我只要管好我们自己就够了。』
『……我知道了。』
听到不算坚定的答复，希格将手放回被子，并向布隆希德的方向蹭了蹭，直到两个人紧紧地挨在一起。
『姐姐睡吧，我困了。』
希格明白，自己不可能真正改变姐姐的想法。她这么说的目的，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拖延至那个男人希格面目。又或者，到自己也不得不关心他的地步……
『嗯，睡吧。』
然而房间陷入漆黑静谧的时间并不长，眼前就被布隆希德个人终端的通话申请点亮。
她坐起身，将终端戴回耳边。
『指挥官？』
通话的请求方，是离开不过两个时辰的战王廷。
『这么晚了，指挥官是有事吗？如果想偷窥姐姐和人家的话…呵呵～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呢，只能让指挥官看到被子。』
媚笑中带着尖刺的调侃脱口而出。希格虽然一瞬间产生了某些不好的想法，比如偷拍、偷录之类。不过这些，都被全息影像中，战王廷神情严肃的摇头所否认。
『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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