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溃退（一）
石广芝欢欣之色叶无忌看在眼里，心知此军是友非敌。眼见如此劲旅来援，此役显然再无悬念。但转过头去又不禁为身负犯上作乱之嫌的齐王心忧，不知他最终下场如何，心中一时竟殊无欢喜之意。
强援到来，石广芝加快脚步向山脚大营奔去，叶无忌紧随其后。石广芝显是心中在盘算如何与虎贲军夹击贼兵，浑不顾脚下冰雪湿滑，连着两个踉跄让叶无忌险些要伸手去拉他。
“石大哥！援军既已到来，咱们回营也不急于一时。道险路滑，脚下还是当心些为好。”，叶无忌说道。
“嗯……好，不妨事。快些下山我好布置阵势，早一日解围，陛下便能早一日回京养伤。”，石广芝答道。
“石大哥一见那军旗便大喜过望，这虎贲军是何方劲旅？”，叶无忌问道。
“京城内由金吾卫和千牛卫等十二卫组成禁军，统管城内治安及守卫皇城。可禁军虽精，但人数仅有两万，若有外敌来犯亦或遭逢内乱，则兵力略显单薄。而驻扎在京城周边的天护军则是专门卫戍京师的大军。天护军共六万余人，其中又分虎贲、羽林、英武三军，各有两万人。此三军兵卒都是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士，领兵之将也俱为大楚军中翘楚。天护军可说乃是我大楚军中难得的能与燕宁军相提并论之雄师。这样说来，无忌兄弟可明白了吗？”，石广芝脚步不停，口中向叶无忌介绍道。
叶无忌点头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太好了，如此雄兵定能助我们击退贼寇，救陛下脱险。只是不知他们远在京师，是如何得知陛下遇险，竟能如此迅速挥师前来。”
石广芝闻言脚步骤然缓了缓，微微一怔道：“虎贲军中飞虎精骑极擅奔袭作战，京城到此三百里，他们日夜兼程赶来倒也不是难事。”
两人回到大营时已是夜色笼罩，石广芝急于排兵布阵歼灭敌军，一到帅帐便差盛平去唤各营主将前来议事。而叶无忌不懂行军打仗，并不参与其中，拜别石广芝欲回自己营帐稍作休整。
叶无忌回营帐途中路过中军大帐，眼见此处一片狼藉，恶战连连之下想来也无人去清理。他驻足于此，心想几日前那夜，皇帝大帐中尚是觥筹交错，丝竹萦绕的欢宴，此时却是一片焦土，心中不禁一阵唏嘘。刚准备离开，不经意间瞥见点点火光在其中闪烁。叶无忌心中一紧，想到莫非又有敌军夜袭？他手握天下剑屏息向那火光靠近，手脚轻灵之下未发出丁点声响。来到近前发现一道纤细的身影手提油灯，正弯腰在地上四处摸索。
“柳姑娘？你为何在此？”，原来这人乃是听雨别苑那技艺无双的歌姬柳梦林。她受襄王之邀前来献艺，叶无忌以为她早已随襄王府一行人上山去了。没想到在此地遇见她，着实有些诧异。
柳梦林身着绿色窄袖夹衣，外面又批了件看起来颇厚实的淡紫色斗篷，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中如同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不知是山下寒冷还是伤势未愈，柳梦林面上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在油灯火光映衬下更显楚楚动人。柳梦林见叶无忌到来，站起向他福了福身，低头说道：“奴家失却了一件重要的物事，四处遍寻不到。想着或许是那日在帐中遭逢意外时遗失在内，便来此找寻。”
“此时兵危战凶，大营不是久留之地。柳姑娘何故未随襄王殿下一同上山暂避？”，叶无忌问道。
“殿下本要奴家一道上山，但丢失之物未能找回，心中委实难安。殿下遂留下四名护卫，让他们相助，寻得失物后再带奴家上山。但找了这许久也不见踪影，当真急煞人了。”，柳梦林一双妙目中焦急之色满溢。
“柳姑娘所失却的究竟为何物，难道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紧要？”，叶无忌好奇问道。
“那是一块玉简，乃是师傅传与奴家之物……”，柳梦林小声说道。
“这……玉简如此重要吗？依在下之意，姑娘不如先避过兵祸。玉简虽珍贵，但此际兵荒马乱，即便将其遗失，令师想必也不会怪罪。”，叶无忌见她一个纤弱女子孤身一人在此着实危险，又倾慕于她的琴艺歌技，想好言相劝，让她脱离险地。
“多谢公子好意，这玉简奴家一直随身携带，栖身营帐遍寻不到，定是遗失在此处。再找找总能寻到的。”，柳梦林弯下腰又开始了找寻。
叶无忌也不知这玉简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让柳梦林如此坚持。那日营帐为黑甲兵火箭所焚，满是残骸，小小玉简从何找起，即使玉简遗失在此恐怕也难寻到。且当时火势之大，玉简被焚毁于其中或许也未可知。叶无忌看到满地箭矢又想起黑甲兵恐怖的箭雨，柳梦林半点武艺都不会，此时若再遭箭袭，她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叶无忌随即说道：“柳姑娘乃是碧大师高徒，琴艺又如此超然，定是聪慧明理之人。此刻身临险境当以自保为先，倘若因寻物而遭逢不幸岂非因小失大。柳姑娘……”
谁知柳梦林眼中透露出倔强的神色打断叶无忌说道：“师尊亲授之物，梦林不敢轻忽。蒙叶公子数次搭救，奴家心中感恩戴德。但此时不敢再耽误公子正事，公子请自便吧。”，柳梦林遍寻不到那玉简，心中烦闷不已，竟是对叶无忌下了逐客令。
在这危急时刻还有闲暇关注一名歌姬，叶无忌自是一片好意。但不曾想对方不光不领情，还嫌自己啰嗦，换做旁人涵养再好也都拂袖而去了。叶无忌见柳梦林眉锁轻烟的模样心中一动，想到小师妹平日里被惹恼，对自己不理不睬时不也正是这幅娇俏可人的表情吗。但凡小师妹着恼之时叶无忌都会放下手中瑶琴竹笛，或是进山去给她采些奇花异草、或是陪伴她在百草园中半日耕耘，如此才能让她重拾欢颜。想到此处叶无忌不禁痴痴的瞧着柳梦林清丽的面庞出了神，任由心中对小师妹的思念在此刻决堤而至。
“叶公子……”，柳梦林一声轻呼将叶无忌唤回当下。
叶无忌见柳梦林正有几分闺怒的瞧着自己，顿觉极是尴尬，忙说道：“在下失礼了！方才想起些故人往事，一时失了神，望姑娘见谅。”，说完向柳梦林拱手拜去。
柳梦林颇懂礼数，福身回礼道：“无妨，公子言重了。”
叶无忌见他嘴里虽然说着无妨，但眼里尽是见怪不怪的神色，显然将自己和那些觊觎她美色的登徒子归为了一类。可刚才自己怔怔的瞧着佳人出神之事又无可辩驳，说多了反而显得心虚。心中苦笑一声，说道：“柳姑娘所说的玉简乃是何等模样，在下此刻左右无事，不如助姑娘一同找寻。姑娘伤势未愈，在这风雪中待的久了怕会染上风寒。”
柳梦林面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换回了平日端庄的姿态道：“奴家还是自己找吧，不敢误了公子正事。”
叶无忌走上前去，微微一笑道：“此刻同处危难之中，我们当同舟共济，柳姑娘无需太多顾忌。”
柳梦林还待推辞，叶无忌却径直俯下身去，问道：“玉简能随身携带定是小巧之物吧？”
见叶无忌诚心助自己寻物，柳梦林满怀感激的说道：“如此多谢叶公子了。那玉简和寻常锦帕大小接近，乃是大漠赤血玉。艳若鸡冠，在雪地中当是颇为显眼。”
叶无忌闻言暗道“难怪她如此紧张此玉简，赤血玉何等珍贵，便只有指甲盖大小也是价值连城。和锦帕一般大小的赤血玉简可真说得上是无价之宝了。”
两人都不善言语，相顾无言，便都埋头在这一片焦墟中忙活了起来。
石广芝将各阵兵马布置妥当后便又登高瞭望，见黑甲兵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自行暂且退去还是见有大军来援才望风而遁。石广芝戎马一生，坚守待援之仗他也打了不少。眼见强援将至，破敌脱困就在旦夕之间，本该兴奋才对。但此时他心中却颇有些惴惴不安，己方无一人突围成功，如此迅速前来的虎贲军是何人指派？这点叶无忌早先问起时便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节。但虎贲军乃是大楚卫戍军，对皇帝忠心耿耿，没有正宣帝的旨意无人可调动。若说齐王能调遣虎贲军来为虎作伥，石广芝自是绝不能信。可他数十年行军作战的经验和直觉告诉自己，此役诡变横生，又想不出虎贲军受命何人，此时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禁军不愧为大楚京城精锐，虽是夜里，但在石广芝调动之下不多时便在营前列阵完毕。石广芝在高台上眼见虎贲军战马四蹄翻飞，如虎生翼旗渐渐逼近，不久便能到来。他回到营中，随即策马来到了阵前静候虎贲军大驾。
“燃起火把！”，随着一声令下，虎贲军中骤然燃起了无数火把，雪原中星星点点尽是火光，一时也数不清有多少人马。见此石广芝心中喜忧参半，他们倘若是己方援军，那齐王叛乱之事则迎刃而解。如若不是……石广芝实在不敢往下再想。
马蹄轰鸣声中虎贲军迅速列阵于石广芝阵前。石广芝望去，对方果然都身着虎贲军甲胄，其中不乏有些自己熟悉的面孔，当是虎贲军无疑。他高声问道：“虎贲军兄弟们数百里奔袭至此当真辛苦了！敢问薛将军何在？”
石广芝所问的薛将军正是虎贲军主帅薛景云。他是天护军中最为年长的统军主将，从军三十载有余，已年过五旬，也是为数不多亲历过洛水之变还能生还之人。当年薛景云凭着悍勇的双锤硬是率部杀出一条血路，带着百余人一路从洛水突围回到京城。之后领军辗转西南，从当初洛水之变时的宣节校尉一路做到今日的归德将军。他一生从军不知带出多少将才，在大楚军中素有威名。但薛景云为人刚直，平素公事公办，不给人留丝毫情面。他又不喜刻意攀附结交，是故战功累累却也只能位居三品，不少后辈如今官职都在其之上。可正是薛景云这种宁折不屈的性子让正宣帝放心将虎贲军交由他来统领，而不用担心他暗中为旁人所笼络。
虎贲军阵势浩荡，银盔银甲在火光下熠熠生辉，胸口雄壮的猛虎纹和披风上的双翼刺绣配着一张张冷峻凛冽的面孔让敌军一望便生出三分惧意。虽是数百里奔袭而来，但无一人露出疲态，眼里尽是腾腾杀气。一声号角响起，虎贲军前阵逐渐分开，让出了一条道来。片刻一列银甲红批的人马从那道中疾驰而出，一面‘薛’字帅旗随着那队人马迎出阵来。只见马队在阵前排开后，一匹棕红色健马缓缓步出，来到帅旗之下，马上一员身材高大的老将身背巨大双锤傲然挺立。那老将须发皆白，面目生的好不凶恶。见他豹眼圆瞪，狮鼻生威，虬髯如戟，阔嘴似盆。老将眼神如电，望向石广芝并不说话。但如此威势让一众禁军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有劳薛将军领军前来！”，石广芝在马上向那老将拱手遥拜。
对面的薛景云仍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石广芝。好半晌他才收回看向石广芝的眼神，面向对方军阵开口说道：“石广芝借春狩之机行刺陛下，意图谋反！薛景云奉命率军平叛安国！合谋者罪无可赦，一并诛杀！不知情者弃械归降，前事不纠！”，他声若洪钟，一字一顿的说出。对面石广芝军人人闻之变色，一向军纪严整的禁军也禁不住一片哗然。
强援到来，石广芝加快脚步向山脚大营奔去，叶无忌紧随其后。石广芝显是心中在盘算如何与虎贲军夹击贼兵，浑不顾脚下冰雪湿滑，连着两个踉跄让叶无忌险些要伸手去拉他。
“石大哥！援军既已到来，咱们回营也不急于一时。道险路滑，脚下还是当心些为好。”，叶无忌说道。
“嗯……好，不妨事。快些下山我好布置阵势，早一日解围，陛下便能早一日回京养伤。”，石广芝答道。
“石大哥一见那军旗便大喜过望，这虎贲军是何方劲旅？”，叶无忌问道。
“京城内由金吾卫和千牛卫等十二卫组成禁军，统管城内治安及守卫皇城。可禁军虽精，但人数仅有两万，若有外敌来犯亦或遭逢内乱，则兵力略显单薄。而驻扎在京城周边的天护军则是专门卫戍京师的大军。天护军共六万余人，其中又分虎贲、羽林、英武三军，各有两万人。此三军兵卒都是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士，领兵之将也俱为大楚军中翘楚。天护军可说乃是我大楚军中难得的能与燕宁军相提并论之雄师。这样说来，无忌兄弟可明白了吗？”，石广芝脚步不停，口中向叶无忌介绍道。
叶无忌点头道：“如此说来当真是太好了，如此雄兵定能助我们击退贼寇，救陛下脱险。只是不知他们远在京师，是如何得知陛下遇险，竟能如此迅速挥师前来。”
石广芝闻言脚步骤然缓了缓，微微一怔道：“虎贲军中飞虎精骑极擅奔袭作战，京城到此三百里，他们日夜兼程赶来倒也不是难事。”
两人回到大营时已是夜色笼罩，石广芝急于排兵布阵歼灭敌军，一到帅帐便差盛平去唤各营主将前来议事。而叶无忌不懂行军打仗，并不参与其中，拜别石广芝欲回自己营帐稍作休整。
叶无忌回营帐途中路过中军大帐，眼见此处一片狼藉，恶战连连之下想来也无人去清理。他驻足于此，心想几日前那夜，皇帝大帐中尚是觥筹交错，丝竹萦绕的欢宴，此时却是一片焦土，心中不禁一阵唏嘘。刚准备离开，不经意间瞥见点点火光在其中闪烁。叶无忌心中一紧，想到莫非又有敌军夜袭？他手握天下剑屏息向那火光靠近，手脚轻灵之下未发出丁点声响。来到近前发现一道纤细的身影手提油灯，正弯腰在地上四处摸索。
“柳姑娘？你为何在此？”，原来这人乃是听雨别苑那技艺无双的歌姬柳梦林。她受襄王之邀前来献艺，叶无忌以为她早已随襄王府一行人上山去了。没想到在此地遇见她，着实有些诧异。
柳梦林身着绿色窄袖夹衣，外面又批了件看起来颇厚实的淡紫色斗篷，在一片焦黑的废墟中如同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不知是山下寒冷还是伤势未愈，柳梦林面上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在油灯火光映衬下更显楚楚动人。柳梦林见叶无忌到来，站起向他福了福身，低头说道：“奴家失却了一件重要的物事，四处遍寻不到。想着或许是那日在帐中遭逢意外时遗失在内，便来此找寻。”
“此时兵危战凶，大营不是久留之地。柳姑娘何故未随襄王殿下一同上山暂避？”，叶无忌问道。
“殿下本要奴家一道上山，但丢失之物未能找回，心中委实难安。殿下遂留下四名护卫，让他们相助，寻得失物后再带奴家上山。但找了这许久也不见踪影，当真急煞人了。”，柳梦林一双妙目中焦急之色满溢。
“柳姑娘所失却的究竟为何物，难道比自己的性命还要紧要？”，叶无忌好奇问道。
“那是一块玉简，乃是师傅传与奴家之物……”，柳梦林小声说道。
“这……玉简如此重要吗？依在下之意，姑娘不如先避过兵祸。玉简虽珍贵，但此际兵荒马乱，即便将其遗失，令师想必也不会怪罪。”，叶无忌见她一个纤弱女子孤身一人在此着实危险，又倾慕于她的琴艺歌技，想好言相劝，让她脱离险地。
“多谢公子好意，这玉简奴家一直随身携带，栖身营帐遍寻不到，定是遗失在此处。再找找总能寻到的。”，柳梦林弯下腰又开始了找寻。
叶无忌也不知这玉简究竟有何特别之处让柳梦林如此坚持。那日营帐为黑甲兵火箭所焚，满是残骸，小小玉简从何找起，即使玉简遗失在此恐怕也难寻到。且当时火势之大，玉简被焚毁于其中或许也未可知。叶无忌看到满地箭矢又想起黑甲兵恐怖的箭雨，柳梦林半点武艺都不会，此时若再遭箭袭，她断然没有生还的可能。叶无忌随即说道：“柳姑娘乃是碧大师高徒，琴艺又如此超然，定是聪慧明理之人。此刻身临险境当以自保为先，倘若因寻物而遭逢不幸岂非因小失大。柳姑娘……”
谁知柳梦林眼中透露出倔强的神色打断叶无忌说道：“师尊亲授之物，梦林不敢轻忽。蒙叶公子数次搭救，奴家心中感恩戴德。但此时不敢再耽误公子正事，公子请自便吧。”，柳梦林遍寻不到那玉简，心中烦闷不已，竟是对叶无忌下了逐客令。
在这危急时刻还有闲暇关注一名歌姬，叶无忌自是一片好意。但不曾想对方不光不领情，还嫌自己啰嗦，换做旁人涵养再好也都拂袖而去了。叶无忌见柳梦林眉锁轻烟的模样心中一动，想到小师妹平日里被惹恼，对自己不理不睬时不也正是这幅娇俏可人的表情吗。但凡小师妹着恼之时叶无忌都会放下手中瑶琴竹笛，或是进山去给她采些奇花异草、或是陪伴她在百草园中半日耕耘，如此才能让她重拾欢颜。想到此处叶无忌不禁痴痴的瞧着柳梦林清丽的面庞出了神，任由心中对小师妹的思念在此刻决堤而至。
“叶公子……”，柳梦林一声轻呼将叶无忌唤回当下。
叶无忌见柳梦林正有几分闺怒的瞧着自己，顿觉极是尴尬，忙说道：“在下失礼了！方才想起些故人往事，一时失了神，望姑娘见谅。”，说完向柳梦林拱手拜去。
柳梦林颇懂礼数，福身回礼道：“无妨，公子言重了。”
叶无忌见他嘴里虽然说着无妨，但眼里尽是见怪不怪的神色，显然将自己和那些觊觎她美色的登徒子归为了一类。可刚才自己怔怔的瞧着佳人出神之事又无可辩驳，说多了反而显得心虚。心中苦笑一声，说道：“柳姑娘所说的玉简乃是何等模样，在下此刻左右无事，不如助姑娘一同找寻。姑娘伤势未愈，在这风雪中待的久了怕会染上风寒。”
柳梦林面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换回了平日端庄的姿态道：“奴家还是自己找吧，不敢误了公子正事。”
叶无忌走上前去，微微一笑道：“此刻同处危难之中，我们当同舟共济，柳姑娘无需太多顾忌。”
柳梦林还待推辞，叶无忌却径直俯下身去，问道：“玉简能随身携带定是小巧之物吧？”
见叶无忌诚心助自己寻物，柳梦林满怀感激的说道：“如此多谢叶公子了。那玉简和寻常锦帕大小接近，乃是大漠赤血玉。艳若鸡冠，在雪地中当是颇为显眼。”
叶无忌闻言暗道“难怪她如此紧张此玉简，赤血玉何等珍贵，便只有指甲盖大小也是价值连城。和锦帕一般大小的赤血玉简可真说得上是无价之宝了。”
两人都不善言语，相顾无言，便都埋头在这一片焦墟中忙活了起来。
石广芝将各阵兵马布置妥当后便又登高瞭望，见黑甲兵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自行暂且退去还是见有大军来援才望风而遁。石广芝戎马一生，坚守待援之仗他也打了不少。眼见强援将至，破敌脱困就在旦夕之间，本该兴奋才对。但此时他心中却颇有些惴惴不安，己方无一人突围成功，如此迅速前来的虎贲军是何人指派？这点叶无忌早先问起时便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节。但虎贲军乃是大楚卫戍军，对皇帝忠心耿耿，没有正宣帝的旨意无人可调动。若说齐王能调遣虎贲军来为虎作伥，石广芝自是绝不能信。可他数十年行军作战的经验和直觉告诉自己，此役诡变横生，又想不出虎贲军受命何人，此时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禁军不愧为大楚京城精锐，虽是夜里，但在石广芝调动之下不多时便在营前列阵完毕。石广芝在高台上眼见虎贲军战马四蹄翻飞，如虎生翼旗渐渐逼近，不久便能到来。他回到营中，随即策马来到了阵前静候虎贲军大驾。
“燃起火把！”，随着一声令下，虎贲军中骤然燃起了无数火把，雪原中星星点点尽是火光，一时也数不清有多少人马。见此石广芝心中喜忧参半，他们倘若是己方援军，那齐王叛乱之事则迎刃而解。如若不是……石广芝实在不敢往下再想。
马蹄轰鸣声中虎贲军迅速列阵于石广芝阵前。石广芝望去，对方果然都身着虎贲军甲胄，其中不乏有些自己熟悉的面孔，当是虎贲军无疑。他高声问道：“虎贲军兄弟们数百里奔袭至此当真辛苦了！敢问薛将军何在？”
石广芝所问的薛将军正是虎贲军主帅薛景云。他是天护军中最为年长的统军主将，从军三十载有余，已年过五旬，也是为数不多亲历过洛水之变还能生还之人。当年薛景云凭着悍勇的双锤硬是率部杀出一条血路，带着百余人一路从洛水突围回到京城。之后领军辗转西南，从当初洛水之变时的宣节校尉一路做到今日的归德将军。他一生从军不知带出多少将才，在大楚军中素有威名。但薛景云为人刚直，平素公事公办，不给人留丝毫情面。他又不喜刻意攀附结交，是故战功累累却也只能位居三品，不少后辈如今官职都在其之上。可正是薛景云这种宁折不屈的性子让正宣帝放心将虎贲军交由他来统领，而不用担心他暗中为旁人所笼络。
虎贲军阵势浩荡，银盔银甲在火光下熠熠生辉，胸口雄壮的猛虎纹和披风上的双翼刺绣配着一张张冷峻凛冽的面孔让敌军一望便生出三分惧意。虽是数百里奔袭而来，但无一人露出疲态，眼里尽是腾腾杀气。一声号角响起，虎贲军前阵逐渐分开，让出了一条道来。片刻一列银甲红批的人马从那道中疾驰而出，一面‘薛’字帅旗随着那队人马迎出阵来。只见马队在阵前排开后，一匹棕红色健马缓缓步出，来到帅旗之下，马上一员身材高大的老将身背巨大双锤傲然挺立。那老将须发皆白，面目生的好不凶恶。见他豹眼圆瞪，狮鼻生威，虬髯如戟，阔嘴似盆。老将眼神如电，望向石广芝并不说话。但如此威势让一众禁军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有劳薛将军领军前来！”，石广芝在马上向那老将拱手遥拜。
对面的薛景云仍不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石广芝。好半晌他才收回看向石广芝的眼神，面向对方军阵开口说道：“石广芝借春狩之机行刺陛下，意图谋反！薛景云奉命率军平叛安国！合谋者罪无可赦，一并诛杀！不知情者弃械归降，前事不纠！”，他声若洪钟，一字一顿的说出。对面石广芝军人人闻之变色，一向军纪严整的禁军也禁不住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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