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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血月(一)

    ‘茶靡逍遥散’效力甚佳,所有人都武功全失任由三石摆布。一众护卫又被他遣离大帐,万事皆在掌控之中,他完全沉溺于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感里,戒心实已降至极低。他本以为如对秦星河般几针就能制住叶无忌,孰料叶无忌竟全力两掌攻来,也不知‘茶靡逍遥散’为何对他毫无效力。但这开碑裂石的两掌已攻至面前,实不容他多想,慌忙向后一跃避过劲招。

    叶无忌自柳梦林第二曲未及中段时便发觉内力不畅,即刻开始打坐调息。‘茶靡逍遥散’原本是药王谷在为人治伤时作为麻药所用。封闭掉病人经脉,让其陷入沉睡中方可便于施救之人切除残肢腐肉或缝合伤处。是以‘茶靡逍遥散’毒性虽奇,但只会封闭经脉令人沉睡,倒不会伤及其身。而叶无忌修习的先天无极功正是对经脉穴位控制极为玄妙的功法,他平日在此下的苦功今日这危急时刻立时便显出了成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体内封闭的诸穴就一一被冲开,和李正时动手时损耗的内力也在打坐之际恢复了七八成。

    御剑门诸般内功中以先天无极功固本筑基最为扎实,此功法虽不如八方真元气那般灵动多变,论及极致的劲力更难以与施展开来攻势如排山倒海般的真阳诀相比。但先天无极功自初练起就会在修炼之人奇经八脉上施以改变,只要每日做足功课即使在睡梦中时内力也在不断增长。习练初时只会让人在奔跑纵跃上略感轻盈。随着日益深入的修习,真气会逐步沉淀到经脉穴位中去,提气远比旁人迅捷,内力的收发心随意动,催动拳脚兵刃无往不利。无极功小成期内力积蓄已颇有根基,功法中的各种劲力也都能随心所动。而一旦修炼三十年以上达大成者,内力如沧海之水源源不绝,护体内力生生不息,呼吸间便能移经换穴,催动内力发招时体内之气有若实质,挡者披靡。不过此功法的修炼勤奋、毅力、资质、悟性缺一不可,故御剑门创派近二百年,此功法大成者屈指可数。

    叶无忌闭目打坐调息时神识内敛,并不知帐中发生何事。待内力恢复时耳听三石点倒长宁县主,睁眼一看满帐宾客不是伏于案上生死不知就是委顿在地怒目圆睁。而正宣帝满身血污独坐席上,气色格外萎靡。几名侍女七窍流血倒在地上显然被人以重手击毙,他身前的侍女兀自双目圆瞪,眼中满是惊恐之色,只是已全无生机。再看场中柳梦林抚琴处,瑶琴被掷于一旁,柳梦林白衣上鲜血四溅倒在地上生死未卜。而身边的师弟正在打坐运气,神色极为紧张。叶无忌此时满心惊诧,自己调息内力不过一炷香功夫,怎么帐中雅致欢愉的场面就变成这般惨烈肃杀。眼见那老内官依次将众人一一封穴,很快将来到自己这席。叶无忌心念转动,先闭起双目,待他来到近前时内力骤提,截云掌杀招使出,来了个攻其不备。

    三石后跃一步避开,心知自己大意之下被叶无忌这一掌逼退失了先手,后续定是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将至。他后跃之际从针袋中取出数枚银针掷向叶无忌以阻绝他的追击。银针嗤嗤有声,劲力竟也是不弱。皇帝御前宴席任谁都不能携带兵刃入帐,叶无忌当然也不例外。飞针骤然袭来手无寸铁的叶无忌无法格挡,如若躲避又恐伤到身后的秦星河。只见叶无忌伸手掀起衣衫下摆向飞针一扇,劲力到处衣摆如同磁铁般将飞针牢牢吸住,一攻一守之下尽显高手风范。

    叶无忌刚想进招向三石攻去,忽听施兴华大喝一声:“当心银针有毒,切莫让它粘到肌肤。”

    闻听此言叶无忌一惊,刚银针被劲力所吸尽数射在了衣摆之上。银针小小一件暗器,失了劲力后虽然仍刺在衣物之上,他也不欲去管。此刻听到施兴华说针上可能有毒,连忙收招不发,双手赶紧小心的把衣摆扯下远远扔到一旁。

    “嘿嘿,小华子当真清楚我的手段。”三石狞笑一声印证了施兴华之言,见他又扣住了几枚银针引而不发。

    叶无忌此时颇为踌躇,三石年岁不小,他本想欺他年老力衰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但此刻对方有毒针在手,从方才掷针手法来看绝非庸手。自己空手与其相斗甚为吃力,一个不小心被那毒针哪怕擦着些许恐也难以收场。

    三石早先陪着正宣帝看了叶无忌和李正时相斗,心知叶无忌若全力施展自己难言必胜,是以他手扣毒针也不轻易攻出。可他面上虽沉稳,但心内却着实焦急。叶无忌为何不受‘茶靡逍遥散’所制这一节他就没有想通,再者场中不乏顶尖高手,药性能克制他们多久也并无十足把握。这场刺杀他筹划等待了十余年,本以为已胜券在握,但谁知半路杀出个叶无忌。他心中责备自己先前制住正宣帝时那一掌为何不直接拍在他顶门之上,此刻再想杀他非得击败叶无忌这棘手之敌方有可能。且一旦场中再有一人恢复内力与叶无忌合击自己,那时便有死无生而已。但死对三石来说可怕吗?并不!他的心十余年前早已同谷中惨死的父母妻儿一道逝去。只是报此血海深仇之机已近在咫尺,自己忍辱负重十余年的心血绝不可毁于叶无忌之手。三石低头看了眼叶无忌脚下那死不瞑目的侍女,她眼中的恐惧、悲愤与不甘与当年将幼子护在身后的晨霜何其相似,渐渐那侍女的模样模糊了,竟与晨霜合而为一。“晨霜…晨霜…”三石口里喃喃念了两遍爱妻的名字,眼中一片凄迷,继而凄迷转成了熊熊怒火。但见三石身形转动,陡然右手一扬,数枚毒针从三个方位向叶无忌飞来。

    叶无忌哪里敢怠慢,毒针来的又急又劲,而他既不能挡又不可避,急中生智下抓起案上桌椅帔一个打旋将毒针尽数收在其上。哪知三石这几针只是虚招,他发针后立即回转身子一把银针向正宣帝掷去,这针上运足了十成的劲力,对已无力动弹的正宣帝而言这一击无异于阎罗王的催命符了。

    原来三石自忖功力不及叶无忌,打下去实无把握取胜。又忧心席间有人如叶无忌般压制住毒性来围攻自己,遂打定主意先致正宣帝于死地而免生波折。他先以暗器逼退叶无忌,让他无法施救。掷向正宣帝的银针使出了全力,心想如此一来便万无一失。此际能报得大仇便了,也不再纠结是否能让这个灭门元凶当众自承其事。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旁席纵身飞出将正宣帝撞开,众人只听见暗器入肉之声,同时一声闷哼之下石广芝砸在正宣帝方才端坐的席位之上。却是蓄力已久的石广芝奋起全身之力为正宣帝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帐中又是一片惊呼,正宣帝本不能动弹,已是闭目待死,这一来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又反转了回来,对舍身相救的石广芝极是感激,口中大呼其名。

    “臣无能!让陛下受难!”石广芝身着甲胄,飞身而来时又是以后背对着三石,银针都只刺入背脊肌肉中,尚不致命,但至于其毒性如何谁也不知。

    “何以为此昏君这般舍生忘死!”三石这一击又再落空,心中焦躁实已达到顶点。口中怒斥石广芝,手中又扣了银针欲待再射向正宣帝。

    叶无忌见三石侧身对着自己,如何会放过此拉进距离的良机,脚下一点地,身形向他疾冲而去。营帐虽大,但以叶无忌的轻功瞬息间便到了三石身边,双掌交错着拍向他臂膀。三石眼中只有正宣帝这个大仇,一时竟忘了还有叶无忌这般劲敌在侧。此时叶无忌攻到身边,他手中扣着的银针难以射出,左手运劲架住叶无忌一掌,右手银针当近身武器刺向叶无忌。叶无忌右手和三石对了一掌,两人都为对方深厚的内力所骇。三石想的是这少年不过弱冠年纪,修为竟如此之高,御剑门当真了得。而叶无忌则收起了初时对这老内官年老力衰的看法,暗想皇宫中竟还藏有如此好手。但见叶无忌左手青气环绕,小心的以阴劲把对方的毒针带开,不敢与其正面交锋。两人此刻近身交手三石暗器难以施展,对叶无忌更为有利。叶无忌当然明白这关键所在,右手连施擒拿手法与三石纠缠,不让他轻易脱离自己双臂范围。而左手则以无极功的阴劲不住牵引着三石持毒针的手,既不与他正面接触,又不住消耗他的内力。

    这两人手中招数都使的极快,只耳听掌风呼呼而过,眼见银针寒芒闪闪,转瞬间近身拆了三十余招。帐中诸人见正宣帝伏在地上脸色愈发苍白,显然肩上失血并未止住,加上三石刚那一掌力道不轻,以他老迈孱羸之躯不知还能坚持几何。但此时众人虽是心焦,可在中毒之下又都有心无力,只盼叶无忌能大显神威赶紧结果了三石。

    三石与叶无忌斗了这半晌心中焦躁更盛,眼前的少年面孔虽带着几分稚嫩,但手底下却毫不含糊。一手缠住自己,始终难觅脱身之机。而另一手不知使的是何种功法,阴柔无比,自己手中银针不能接近他分毫,被他掌中气息引的招不成招,更是几次险些刺中自己。最为要命的是他内力之深厚竟似不弱于自己毕生所修。这招数之巧尚可由苦练习得,而内力纯为经年累月苦修所积,这少年莫不是把前生修为带到了今世?否则怎能内力如此精纯又源源不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