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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夜宴(一)

    “子禹已经回京去了吧?”正宣帝半卧在帐中躺椅上,身边案上一杯新泡仙豪茶的阵阵香气随着散开的氤氲让大帐之中嫩香弥漫。

    “陛下,齐王殿下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此刻应已到了小关村地界。”椅旁一位内官服饰的老者回答到。

    “三石啊,你猜今日技击擂台上的叶无忌可让朕想到谁了吗?”正宣帝眼望茶碗,手指撩拨着其上冒出的丝丝热气。

    “陛下应是想起了当年的叶清平吧?御剑门自他以后少有人在京师走动,听闻他们宗主在叶清平船难后长年闭关,门中事务也大多交由几大堂主操持,想必一直未从丧子之痛中走出。”三石回应道。

    “嗯,还是你最了解朕的心思。那日下山朕吟了句‘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你便知朕想念顺妃,烹煮了这饱含春意的西关仙豪,甚合朕意。”正宣帝依旧全神把玩着茶碗,不时小呷一口。

    “老奴侍奉陛下十余年了,陛下近日与老奴多有谈及叶清平与顺贵妃。老奴猜想定是这春狩祭典近了,陛下忆起了往事。”三石一脸淡然说道。

    正宣帝看着升腾而起的雾气,脑中想起二十余年前叶清平技压群雄时的英姿,旋即顺妃清丽的面庞又取代了叶清平的身影,接着先帝、何太师、秦王的音容相貌一一浮现,最终又都如薄雾一般烟消云散。他摇摇头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三石你说我是不是大限将至?为何近些时候总对那些故去之人念念不忘。”

    “陛下可是过于操劳了?要不要我唤太医过来瞧瞧?”三石颇为机敏,避开正宣帝那难以回复的问话。

    正宣帝摆摆手:“不用,只是有些疲了。年轻时一心争这大楚九五至尊之位,坐上龙椅了又为黎民生计、贼寇外患之事操劳半生。如今老了,只觉得一切都如黄粱一梦,回首过往直如梦幻泡影。嘿,即使文治武功如太祖那般不世出的人物,最终也不过化作黄土一捧,我们这样追逐、急切、烦忧实不知到底所谓何事!”

    三石心知正宣帝这些话都是说给他自己听的,是故并不答话,待他说完后淡淡道:“陛下今日成天观战,想是困乏了。晚间还有夜宴。不如老奴为陛下点上洋苏草香,让陛下先小睡片刻?”

    正宣帝挥挥手,随后躺倒在椅中。三石为他盖好薄被,又取出熏香点燃,放置在帐中四角。一切安排妥当后出到帐外与守护的千牛卫交代了几句,这才又回帐中端坐在门帘处自行歇了。

    叶无忌师兄弟随郑剑生、施兴华来到中军大营,刚走到正宣帝帐前被千牛卫拦住才得知皇帝正在小憩。眼见酉时将近,内官告知的夜宴时辰也将至,一行人只得在帐外等候。秦星河本想着与皇帝同席而饮一路上还颇为兴奋,此刻在帐门外吃了个闭门羹,饿着吹凉风的滋味让他略微有些扫兴。他左顾右盼之际陡然看到徐行而来的申时岩,招手喊道:“申大哥!”

    秦星河这一喊不打紧,帐门前的千牛卫上前几步,满脸怒容低喝道:“陛下帐前休得大呼小叫!”

    叶无忌赶忙向那护卫致歉,秦星河也不敢造次,一捂嘴向申时岩跑去。申时岩走到近前和几人拱手招呼道:“陛下今日困乏,方才睡下了,夜宴多半要延后。诸位不如到我帐中稍歇,待陛下睡醒时再来。”

    秦星河早就等的气闷不已,连声说好。郑剑生见在此也不知要等到何时,只能随他同去。申时岩因随时要护卫正宣帝,营帐离的极近,几人片刻就来到了他帐中。申时岩摘下头盔说道:“今日无忌兄弟可算是让禁军里那些怀疑你实力的人彻底闭嘴了。”

    叶无忌此刻才想到方才的打擂并非个人比试,而是东宫和禁军之争。而申时岩正是禁军千牛卫的统军之人,不过听他这样说倒是对此败并不介意。叶无忌拱拱手道:“申大哥见笑了,禁军藏龙卧虎,那李正时身手非凡,放在武林中也是一把好手,我侥幸得胜罢了。”

    申时岩笑道:“无忌兄弟你就是太过谦。李正时虽说手底下确实有两下子,但若你全力出击他也仍是有败无胜之局。星河兄弟功力也在他之上,李正时今日能得胜全因星河带伤下场。”

    “申大哥所言非虚,若没有这箭创,他在我手里走不过百招。”秦星河一向快人快语,他本就对李正时极为厌恶,见申时岩这样说自然嘴下不会留情。

    申时岩与李正时毕竟同属禁军,有东宫人在场时再去唱衰他有失同袍之谊。申时岩咧嘴一笑,不再提李正时之事,向郑剑生说道:“今日东宫各项赛事都力拔头筹,郑先生应是花了不少心血,东宫奏凯先生当记首功啊。”

    当日春狩赛事中东宫无往而不利,回京后宫中的春狩夜宴铁定是为东宫而办了。此番东宫能有此成绩郑剑生确实居功至伟,从选人、操练、出阵排布等事俱由他一手亲办,太子都未加过问。此时申时岩提及此事郑剑生心中着实有几分得意,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道:“太子殿下贤名在外,我招徕各路高人异士自是事半功倍。申将军谬赞了,在下实不敢居功。”

    申时岩拍手笑道:“郑先生这份谦逊和无忌老弟功力相当,居功而不自傲,申某佩服!”

    “好了,申大哥咱们也别互相吹捧了,说点正事。小弟腹中早已几通鼓响了,圣上的夜宴也不知何时开始,你帐内可有何能填填肚子的东西,我先祭祭五脏庙。不然一会儿在陛下面前狼吞虎咽可有多难看。”秦星河见两人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顿觉无趣,先行打断谈话想要些东西来填肚子。

    申时岩在京时就极为欣赏这个率真的年轻人,今日见他在擂台上带伤勇斗李正时分毫不显怯意更是认定此子日后必成大器。此刻瞧他半点不见外的找自己要吃食,不禁哈哈大笑,唤来帐外护卫取来肉干、醇酒拿给秦星河充饥。秦星河自顾自的大吃大喝,旁边几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气氛倒也不觉尴尬。

    帐中几人说话间不知不觉过了小半个时辰,夜色已将大营尽数笼罩,帐内外都燃起了灯火。申时岩心中正在琢磨今日陛下小憩如何这般久时,门帘外传来护卫呼唤之声:“申将军,陛下唤你前去。”

    申时岩应了一声,随即戴上头盔,整了整甲胄,拱手向几人道:“诸位,在下先去陛下那边,一会儿大帐见。”

    一见申时岩出帐,秦星河即刻便按捺不住了。先是学着申时岩刚才那般整理衣衫,接着又似模似样的对着酒碗中自己的倒影拨弄嘴唇上若有似无的几根胡须。三人见他上蹿下跳的样子都是心中好笑,叶无忌开口道:“师弟,你可知‘沐猴而冠’是何意思吗?”

    秦星河正饶有兴致的端坐位上,以自认优雅的仪态练着掩面而饮,听到师兄唤他头也不回的说道:“师兄你知我不爱读书,就别掉书袋了。你看看我这姿态可有几分外务堂沈师伯的风范?”

    秦星河口中所说的沈师伯乃是御剑门外务堂堂主沈轻云。他生的仪表堂堂,举手投足间翩然俊雅之姿尽显。不光外表如琼林玉树一般,沈轻云谈吐也颇为不凡,不知多少男女为他所倾倒,江湖人送雅号出尘剑。门中小辈多有以和他同席聆听教导为荣,秦星河自也不例外,方才一番动作都学自这位以美姿仪而名动武林的师伯。

    每人的仪态都是生活中由习惯形成,又岂是片刻模仿就能学来。叶无忌眼见一向粗放不羁的师弟着意效仿师伯沈轻云的举止,颇有东施效颦之意,摇摇头笑道:“你也不用如此刻意,一会儿席上把你平日吃喝的速度放缓些,动作轻巧些就好。最重要切勿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如无必要免开尊口。”

    秦星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总算是打消了效法沈轻云的念头。在郑剑生的提醒下几人也出帐向正宣帝的大帐走去。不多时来到大帐前,看到帐外灯火通明,尚食局的一众内官正有条不紊的为即将开席的夜宴做着准备。秦星河老远闻到酒菜香味,食指大动之下几乎迈不开步,叶无忌扯着他进到正宣帝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