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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章 儿女情长鸟鱼分

    原来袁崇焕之所以肯赴满营谈判,满洲有贝勒阿敏为质,只待会谈之后放回。哪知阿敏打昏了看守,换了装束逃跑。若让他成功逃回,则满人断无放人之理,袁崇焕必死无疑,这大概也是满人事先谋划好给袁巡抚下的圈套。还好副将孙如海及早发现,抓住了与他同来的李喇嘛,立即下令封锁宁远各处城门,料想他尚未逃出城去。负责看守阿敏的人失悔不迭,上下将弁兵丁也都乱了分寸,闹着杀入敌营,营救袁巡抚。

    秦良玉道:“满人早就安排下陷阱,只等尔等自投罗网。此时对方大概已获悉人质逃走的消息,派人途中接应,咱们还是先按兵不动,一边大力追索人质,一边派几名精兵强将乔装成人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皇太极的牙帐中,救出袁巡抚。”

    众将闻之有理,都道:“就听秦总兵的!”

    秦良玉叫上少冲道:“岳兄弟,你敢不敢跟本总兵走一趟,去救袁巡抚?”少冲一拍胸脯道:“有何不敢?”

    二人换了装束,少冲穿上阿敏丢弃的满人衣服,用头布遮了面目,伏在马背上,装着负伤。秦良玉妆成亲随,挟持着李喇嘛,从小路向满军军营急行。

    途中果然遇到一队满军埋伏道旁,见了来人便迎了出来,其中有人叫道:“来人可是二贝勒?”李喇嘛回道:“正是!二贝勒胸前受了刀伤,赶紧回去请太医医治。”满人见马背上是二贝勒的装束,衣服已为鲜血染红,急忙带路向满军驻地赶去。秦良玉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庆幸阿敏尚未逃得出城来,但还不能掉以轻心,只怕阿敏另择他路,抢先回了营。一路上遇到多路人马盘诘,有这些带路的满军出面,皆得顺利放行。

    天色渐晚,秦良玉和少冲都暗中观察虚实,见四处都有骑兵巡逻,交叉往复不绝,看来离满军主帅大营不远了。一旦到了大营,随时准备动手。却听马蹄声夺夺、嘶鸣之声刺耳,又有人吆喝道:“抓住他,那人劫走了皇妃。”声音由小而大,随风传来,隔着一个山丘,似有数骑朝这边飞奔过来。

    秦、岳二人心道:“莫不是阿敏逃回的消息传回满汗大营,他们抢先动手,袁巡抚挟持皇妃逃出来了?如此正好接应。”正寻思间,一骑马已出现在众人视野,马上载着一男一女。只是天光暗淡,影影绰绰看不甚清。

    上到土丘突然马失前蹄,跪了下去,两人都从马背上跌下来。接应的满军便有数人冲上去,喝道:“哪来的贼人,敢劫持皇妃?”还没等他们围拢,便听几声噼里叭啦几声响都被踢飞了出去。传来女子的声音道:“南宫大哥,你能来看珠儿,我已知足啦。你还是一个人逃吧,带上我是逃不掉的。”那男子道:“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走的,没有你,我觉得活着也是了无生趣……”说话间又将数人拍倒。很快后面数骑也赶到,数名劲装武士持刀飞身下马,向那男子砍去,出手间有所顾忌,生怕伤了那女子。那女人却好几次挡在男子身前,替他解难。

    少冲认出那男子是南宫破,喜叫道:“南宫大哥……”自觉自己假扮的是阿敏,这般出声暴露了身份,连忙住了口。好在身边的几名满人都在关注那边的打斗,未加注意。

    追赶的数骑中一匹黄骠马上乘着的是一个身穿绵缎、状貌奇伟的中年汉子,他冷冷地盯着南宫破和海兰珠,目光中隐有哀伤,此人非别,正是满洲国主皇太极。自努尔哈赤病殁,此人承继大统,改元天聪。忽一日接到袁崇焕来书,借为亡父吊丧之机,谈判两国休兵。他却因大丧不宜劳师,正好阳与讲和阴修战备,便同意牙帐会谈,但前提是袁崇焕单身前来,己方阿敏贝勒为质。两人在帐中密谈了三个多时辰,也未就休兵事宜达成一致。忽报皇妃海兰珠被人劫走,他心急如焚,遂匆匆送走袁崇焕,来追劫持之人。待知来者正是海兰珠之前救过的那个汉人,自从嫁给自己后常常为那人神思不属,这次居然被他抢走,不禁又气又急,恨不得将二人碎尸万段。

    此刻四周的满军闻讯纷纷赶来,草地上围满了人马,南宫破纵是神功无敌,要从上万人中抢走海兰珠也绝非易事——而且这些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武士,勇猛异常。但他铁了心要带海兰珠走,就算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他感到了怀中的海兰珠那么温暖,只要逃了出去便可与她厮守终生,反而愈战愈勇,当者无不辟易。

    海兰珠却不想他为自己丢了性命,挣脱了南宫破的手,从腰间掣出一柄防身用的匕首对着自己脖项,威胁皇太极道:“请皇上放了南宫大哥,不然我就自刎。”

    皇太极心中正苦,见她以死相胁,更加着恼道:“你为了一个汉人连命都不要了,朕成全你。”南宫破连忙夺下海兰珠手中匕首,道:“你别做傻事……”这一分神,后肩立被一名满洲武士削了一刀,血溅了海兰珠一脸。海兰珠吓得珠泪迸流,紧抱着南宫破。

    却在这时一个灰影窜上黄骠马,有人贴上皇太极后背,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冰冷的手掐在了他咽喉处,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动!叫你的手下放下兵器,让他们走。”

    众人这才看清,皇太极已被一个身穿满人衣服遮了面孔的人挟持,攻击南宫破的也都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接应阿敏的人惊叫道:“二贝勒,您这是做什么?”

    皇太极嘿嘿一声,道:“他哪是阿敏?尔等蠢材,被贼人混了进来都不知道。”

    少冲对他连自己也骂颇感意外,呵呵一声,道:“这话连你自己也骂了。”

    皇太极道:“朕骂的也正是自己。你是谁?能骗过朕的亲军,有脑子,有胆子,身手也不错,一定是号人物。”

    少冲手上加了一把狠劲,道:“你敢妄称朕,与我朝并尊?”

    皇太极被卡住脖子,一口气没透过来,难受之下大力挣扎,但被少冲钢箍一般的大手箍着,根本挣扎不脱,座下黄骠马原地打起转来。一众满军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箭,呼呼挂风,朝马上二人射来。少冲立忙夹马定桩,腾出另一只手抄下,向发箭方向定睛看去,见远处草丛中人影闪过,但草长过肩,那人很快隐没不见了。也不知那人不知是敌是友,适才这一箭来得凶险,自己和皇太极都可能被射中。他用手中的箭再次催促皇太极放人,皇太极挥手让亲军武士退下。

    南宫破听声音早已认出少冲,但见他隐藏了面孔,多半有紧要之事要办,便也不说破身份,当下与海兰珠相视一喜,向少冲抱拳道:“多谢兄台仗义搭救,他日相逢,必当重谢。”拉着海兰珠欲走。这时海兰珠却无私奔之意了,她停住脚步,对南宫破道:“南宫大哥你走得远远的吧,这辈子咱们缘份已尽了,下辈子再做夫妻好么?”

    南宫破心中一紧,说道:“珠儿,你心中无他,何苦还要留下?他对你不好,如今又知道了咱俩的事,对你……”

    海兰珠止不住又掉起泪来,低着头哽咽着道:“恰恰相反,他对我太好了,让我愧疚。你们汉人说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今已嫁他,就不能做背叛他的事。否则就算跟你走,心中也会不安的。更何况我还有额吉、额祈葛,我宁可自己死,也不可连累他们……”说完这话,哭着向满军牙帐的方向奔去。

    南宫破心中虽痛,但觉她说的有理,但没拦她。他知道这次没有走成,这次的分别就是永诀。落叶聚还散,但情人间的分离便不一定能重聚,纵然有那一天也是物是人非了。“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飞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他久久凝望,试图将心爱之人的倩影永远定格在眼中、镌刻在心上,直到海兰珠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他仍然一动未动。

    秦良玉暗暗焦急,被这事一耽搁,也不知袁巡抚处境如何,急忙向少冲使眼色。少冲等南宫破离开了,才对皇太极道:“还有,放了袁崇焕袁巡抚。”皇太极讶然道:“你们是来接应袁崇焕的?他不是回去了么?”

    少冲道:“少废话!你们邀袁巡抚会谈,袁巡抚尚未回城,那人质便已逃走,那还不是想害了他?”

    皇太极道:“我命皇弟多尔衮护送袁巡抚回城,顺便接回阿敏,阿敏什么时候逃了回来,我确实不知。我看尔等是想抢回袁崇焕,不想放我皇弟阿敏了吧?”

    他到反咬一口,气得少冲又箍了一把,道:“你道咱们都似你满洲人这般不讲信义……”言未毕,忽听“嗖”的一声,一点寒星迎面射到,这次对准的是皇太极前心。他抄接在手,向发箭方向看去,其时天已尽黑,星月无光,只有几个火把亮着,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心想:“这人看似杀我,实则目标是皇太极,大概不是自己人。若让他得逞,没了手中这个挡箭牌,自己便不能安全脱身,更无法要胁满洲人交出袁巡抚。”当下说道:“皇太极,你的仇家要杀你,只要你交出咱们袁巡抚,我保你见到明日的太阳。”

    皇太极道:“我是满洲国的大汗,要杀我的人除了你们南明的汉人,还有蒙古人,还可能是咱满洲的人。我大概猜到是谁了。不过我真的已放袁巡抚回去了,你让我如何交人?”突然想到什么,又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阿敏自己逃走了,多尔衮见不着人,那是一定不会放袁巡抚回去的。我这里有枚金牌,秦将军带去给多尔衮,他见了必定会放人的。”说罢从腰间取下一枚刻有飞鹰的金牌,扔到秦良玉身前,原来他已认出了秦总兵的身份。

    秦良玉知道这飞鹰金牌是皇太极的信物,多尔衮应当听命,虽然自己和袁巡抚脱身了,少冲却置于险地,当下要求皇太极同去。

    皇太极道:“秦将军也看到了,我宫里出了事,得马上回去解决,还有人叛乱取某家项上人头,我这会儿可不能随意乱走。这位兄弟说好了保我活到明日,待明日太阳落山,我自然放了他。我乃一国之主,君无戏言,秦将军大可放心。”

    少冲也道:“还是救袁巡抚要紧,我自有脱身之法。”当下将关防图从怀中取出揉成一团抛给秦总兵,口上道:“这件东西就烦总兵转交巡抚大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去,关防图放在自己身上总是不大妥当。旁人不知就里,哪知此图关系重大。秦良玉赶忙拾起贴身放起,毕竟袁巡抚身为封疆大吏,身系社稷安危,此刻处境凶险,一刻也耽搁不得,她只得先去解救袁巡抚,寄希望于阿敏被捉,好与岳少冲交换,道声“保重”,抢了一匹马飞驰而去。

    少冲见她去了,心头石头落地,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救出袁巡抚,递交关防图,此行便不辱信王的使命。

    皇太极正要摆驾回宫,暗处那人又放冷箭。这次少冲听得清楚,手一扬,两枝箭一并向发声处掷出。众人听得先是“叮”的一声,然后有人“啊”的一声,大概是中了箭。

    众武士打着火把围拢上去,只见草丛中躺着一个蒙面汉,被箭从前胸对穿射过,一时未死,突然剧烈抽搐,口中哎出黑血来,迅即毙命。原来此人刺杀失败,箭上虽喂了毒,此人还嫌死得不够快,又同时咬破事先藏在衣领上的毒囊,服毒自尽了。

    众人又在地上捡到两枝箭齐中而断,才知少冲刚才掷出的两枝箭其中一枝杀死了刺客,另一枝恰好挡住了刺客射出的箭,黑夜之中箭尖对箭尖,不差分毫,当真神乎其技,对少冲不禁暗佩不已。

    一行人启程回营。途中迎来一队人马,个个虎背熊腰,身携利器,领头的正是是侍卫长隆泰。还未等皇太极高兴,隆泰喝令众侍卫将众人包围起来,说道:“皇上被反贼挟持,大伙儿齐上,把皇上救出来!”那帮侍卫一哄而上见人便砍,连皇太极带出来的几名亲兵也不放过。皇太极顿时明白了:隆泰被反贼买通,也是来杀自己的。

    几名亲名很快都死于屠刀之下,眼看着明晃晃的刀都向皇太极身上招呼上去。少冲虽不想参与满人的政变,但若没了人质自己也难全身而退,他提起皇太极腾空一跃,避开攻击。等众人反应过来,寻找落身之处时,少冲早已骑上另一匹马夺路狂奔。数枝羽箭如影随至,少冲如背后长了眼睛,伏身避过,其中一枝射中马臀,那马吃痛人立起来,将他与皇太极抖落草丛之中。跟着又是寒风袭面,乱刀砍来。少冲抱着皇太极着地一滚,避开了刀锋,连带将旁边的刺客扫倒,爬起来又奔。

    黑夜中有人追了上来,人头攒动,瞧不清有多少人。这些人武功虽非一流,但身强力壮,能效死命,群起围攻,少冲竟难以应付。正自焦急,忽然数骑飞至,都是顶盔贯甲的武士,其中一乘者挥起手中的马刀,几个来回就将追赶的刺客砍倒,其余刺客吆喝声中散了开去。

    那武士下马扶起皇太极,道:“微臣救驾来迟,请大汗恕罪。”皇太极喜道:“鳌拜,你若来晚一步,就见不到本汗了?”

    皇太极在鳌拜等人的保护下很快回到大营,召集多铎、索尼领兵捉拿反贼,出来时正好遇到多尔衮、阿敏,作色道:“阿敏,你私自回来作甚?多尔衮,是不是你让阿敏逃回来的,好让袁崇焕回不去?”二人道:“姓袁的害死咱们的父汗,臣要他血债血偿。”

    皇太极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他来谈判,你杀了他,叫朕失信于天下人,以后还有谁肯臣服我满洲?要杀他,当在战场上打败他,才是英雄好汉所为。”二人连连称是。皇太极盯着二人道:“隆泰造反,背后主使之人可是二位?”

    二人一听,吓得跪下道:“借臣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啊。”

    说话间派出去的人回来禀道:“众反贼也被擒获,隆泰畏罪自杀了。”皇太极让多铎连夜审查活口,务必将所有反贼一网打尽。但这些人都受隆泰直接指挥,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皇太极自知行营不大安全,下令连夜拔营回盛京。

    少冲答应了皇太极保护他安全,只好一路跟随,到了盛京,皇太极才对他道:“好汉救我数次性命,又替我剪灭乱党,且不知好汉高姓大名,来日必当厚报。”

    少冲道:“我救你,是履行自己的诺言,是为了救袁巡抚。你不必言谢。”皇太极道:“虽则如此,好汉于我有再造之恩,咱满人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谢。要不然如你们汉人那般,咱们结拜为兄弟如何?好汉贵庚?我大概要痴长你几岁,叫你一声‘兄弟’,以后兄弟你有难,当大哥的有难同当。”

    少冲见他以堂堂一国之尊与一平民结拜,语出至诚,不似作伪,心下甚是感动,但两国正在交战,互为仇敌,结拜之后他日若在战场相遇,杀还是不杀,便有诸多不便了。便婉拒道:“大汗好意,在下心领。大汗腹腋之患已除,倘若肯即刻放我回去,在下感激不尽。”

    皇太极道:“不急不急,今日夜深,明日我亲自送你回去。”少冲只好从他。皇太极又道:“南朝皇帝昏庸,奸宦当道,好汉怕是得不到重用,不如来我满国,以好汉的才干必能大展拳脚,大有用武之地。你放心,我大金爱惜人才,求贤若渴,满汉蒙回一视同仁。我的老师姓范,上文下程,便是博学多识的汉人。我大金要效仿汉人礼法制度,就必须多重用汉人。”他将范文程叫来与少冲相见,少冲当日与铁拐老赴辽东在风雪堡见过他,忽忽数年已过,范文程虽老了不少,仍是神采奕奕。

    次日皇太极亲息骑马送少冲,两人从皇宫出发,先是巡游沈阳城。满洲人仿造BJ城在沈阳营造城池,开了四门,中置大殿,名笃恭殿,前殿名崇政殿,后殿名清宁宫,东有翔凤楼,西有飞龙阁,楼台掩映,金碧辉煌,虽是塞外都城,不亚大明京阙。

    皇太极与少冲详述胸中报负,要效仿南朝文物制度,要将满洲国治理得国富民富、兵强马壮。他说得豪情万丈、逸兴遄飞,少冲心中却感到阵阵凉意:“满洲国出了一个雄才伟略的努尔哈赤,又出一个英明神武的皇太极,还有多尔衮、阿济格、阿敏,个个都骁勇善战,智谋双全。相较起来,大明皇帝一蟹不如一蟹,大明江山摇摇欲坠,他日会不会被满洲吞并,尚属难料。”口上对他道:

    “小民不懂国家大事,只知道人与人之间,以和为贵。国与国间,也该如此。满洲为雪七大恨而跟我朝打仗,十年苦战,今南关北关安在?辽河东西,死者何止十人?辽沈之百姓流离失所不计其数。若说为雪恨,早已过矣。还望大可汗以天下万民为念,适可而止,息兵止戈。”

    皇太极回头望着少冲,道:“‘一念杀机,启世上无穷劫运;一念生机,保身后多少吉祥’,袁崇焕也是这般说的。我本有意议和,休养生息,奈何臣下颇多异议。”

    出了沈阳城,皇太极屏退亲兵,令其远远跟随,与少冲并骑驰骋起来,草原一望无际,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令人游目骋怀,尘襟顿爽。来到最高的一座山丘上,皇太极扬鞭指着天之尽头道:“若然天下一统,明满一家,便没有了纷争,百姓安居乐业,岂不美哉?”

    少冲看着他狂放之态,心想满洲人野心不小,已不满足于关外这一片蛮荒之地了,战端一启,就是兵连祸结,流血千里。眼下只有二人,要杀他直是轻而易举,此人一死,边境便可安宁了。他盯着皇太极的背景,却久久难以下手。正当他下定决心要除掉皇太极时,皇太极却转过身来,从怀中取出一个书信交给他,道:“看在岳弟面上,我愿与汝朝讲和,修永世之好,烦将此书转呈袁崇焕。”

    少冲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将书信收好,与皇太极相揖别,说道:“我代两国百姓多谢大汗的仁德。昨日我虽救了你,他日若兴兵再犯,战场相见,我必杀了你!”说罢上马向宁远驰来。皇太极又派了两名亲兵相送。

    来到宁远城下,遥见城上旗帜鲜明,戈矛森列,中间一面大旗,绣着一个大大的“袁”字,旗下一员大将,金盔耀目,铁甲生光,威风凛凛。少冲认得他是袁崇焕,,当下自报姓名。

    袁崇焕喜道:“原来是岳兄弟回来啦,我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令人打开城门,亲迎少冲到巡抚府叙话。

    袁崇焕道:“岳兄弟雪中送炭,又甘冒奇险营救于袁某,袁某在此谢过。”对熊廷弼的关防图也甚为赞许:“熊经略这份《关防图》以弃守关外,重兵屯守登莱、天津和山海关三处,是为‘三方布置’方略,非有以天下为棋的气魄和胸襟而不能为。”

    少冲将皇太极的书信交给袁崇焕,袁崇焕阅毕,拍案道:“他犯我东江,并出兵朝鲜,一味蛮横,还有什么和议可言?”原来书中的条款,一是划定边界,以山海关内属明,辽河以东属满洲;二是修正国书,满洲国主让明帝一格,明诸臣亦让满洲主一格;三是输纳岁币,双方赠以参、貂,答以金银。后两条还好说,唯有第一条欺人太甚,明廷断不会答应。

    袁崇焕叹口气又道:“有人说我卖国求荣。我之所以主和,在于敌强我弱,关外之地易攻难守,加之朝廷苛扣军饷,要不是贿赂监军,连大炮也不得用。世人不理解我在辽东建生祠,其实我是假意孝敬魏忠贤,为了顺利拿到军饷。天寒地冻,军需匮乏,士兵冻死无数,再打下去,只怕连辽东也守不住。”

    秦良玉道:“暂息干戈,才好修城筑垒,屯兵垦田,争取时机,以图恢复,这本不错。巡抚大人单骑赴会,这未免太过冒险了,主帅遇难,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朝中有些人又要嚼舌根了,说袁巡抚私自议和,擅权自专,更要投敌叛国哩。”

    袁崇焕道:“我想亲自窥探满洲虚实,遂以吊贺为名孤身前往,也好让满人没了戒心,料想有满军大将阿敏为质,足可全身而退。至于有些人说闲话,清者自清,又顾得了许多?没想到满人诡计多端,要害我袁崇焕,大概努尔哈赤之死,他们把功劳算在了我一个人头上。哈哈——”说到这里向少冲一拱手,道:“我能平安归来,要感谢岳兄弟。”少冲抱拳还礼道:“袁大人胆色过人,有勇有谋,没有我岳少冲也能进退自如。”

    正说话间,收到信王密信:“宫内报圣上欠安,太医道是腹胀怪疾,无法可施,以致偃卧龙床。小王欲入宫探视,却为内侍阻挠,疑是魏忠贤暗中所为。小王整日坐立不安,只怕龙奴难留,魏忠贤整日与崔呈秀、李永贞、吴淳夫等人关起门来议事,反谋或许就要发动了。”

    袁崇焕道:“朝中阉宦用事,刑赏倒置,看来我要亲自入京面圣,非要扳倒这班阉竖才行。”他将边关之事关与总兵赵率教,叫他凡事多与秦良玉商量,然后偕同少冲归京。

    到了通州,忽兵部发来飞骑三道,令袁崇焕不得擅离职守,止其入朝。料想定是监军纪信飞鸽传书,才让阉党得了先手,皇命不可违,只得与少冲告别,回宁远去了。

    花仙娘的声音道:“南宫谷主如此穷追不舍,不知是为了一枝破玉箫,还是另有所图?”说到“另有所图”四字,花仙娘语气娇柔,媚态横生,令人闻之魂销。

    南宫破败道:“仙娘这是明知故问了,这枝玉箫对在下关系重大,若在仙娘手中,还请赐给在下。那个小叫化儿救过在下一命,也请仙娘一并放了。”

    花仙娘笑道:“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南宫破败道:“仙娘若有求在下,在下力所能及无不凛遵。”

    花仙娘道:“你先把桌上那壶酒喝了。”

    南宫破败见桌上有个银壶,酒香溢出,若是寻常的毒药,他早已察觉出来,这酒虽无特别之处,但想她让自己喝酒,必不会安什么好心。他一生下来便与毒物打交道,这酒中若是下了毒,自信难不倒“蛊王”南宫破败,就算什么奇毒怪毒,此刻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当下提起壶一饮而尽。

    花仙娘在里屋鼓掌道:“谷主好酒量!”说着话从里屋走出,向南宫破败福了一福,道:“请坐!”摒去婢女,当先坐在主位。此时她犹蒙着面纱,灯下约素绰态,更加楚楚动人。

    南宫破败道:“不必了,仙娘还有什么要求,尽管直说。”他知花仙娘擒走少冲和祝灵儿,引自己至此,必有什么要求作交换,绝非喝一壶酒这么简单。

    花仙娘道:“本仙娘见了这么多男子,便只南宫谷主称得上鼎鼎的大英雄。能与当世英雄剪灯夜话,尽一夜之长,实为三生有幸。”

    南宫破败斜睨着她,心中已明,却没作声。

    花仙娘斟了一杯酒,先自呡了一口,递给南宫破败道:“量小不胜杯杓,谷主替小妹饮了吧。”

    南宫破败望着她一双勾魂摄魄的双眼,再向酒杯瞧去,见杯口犹留其唇红,艳若桃瓣,心中不禁一动。

    花仙娘见南宫破败一时未接酒,顿时掷杯于桌,眉若叠嶂,脸罩寒霜,道:“南宫谷主好大的架子,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南宫破败道:“仙娘且莫动怒,在下饮了便是。”说罢端起酒杯,一口喝干。酒入肚腹,回味中竟有胭脂味道。

    花仙娘转瞋为喜,站起身来走到南宫破败身后,一只手搭到他肩上,轻轻捏了一下,媚声道:“江湖人称小妹是‘武林第一美人’,可是他们谁也没见过小妹真正的容貌。谷主想不想一睹小妹芳容?”说话也是吹气如兰。

    南宫破败心如止水,并不为之所动,说道:“可是在下不想成为一个无手无眼的废人。”

    江湖上传言百花苑花仙娘乃九天玄女娘娘下凡,美艳绝伦,貂蝉、西施、明妃、杨玉环加起来还不如她一半。不过她有一个规矩,谁想见她容貌,先得断了双臂,见了容貌之后要想活命,必须自剜双目。曾几何时,鲁豫一带臂残目瞽之人暴增,传言是为求一睹花仙娘姿容,不惜断臂剜目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