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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五章

    九判官枯坐一夜,她在等一个人,她也不明白为何要等那人,或许只是心有不忍,又或许是怀有希望。

    天亮了,终究没能等来那人。她收起眼中失望,命黑无常请来崔珏,命白无常请来文昌帝君。

    鬼差提上来荀邑的魂魄。

    九判官拍响惊堂木,“堂下所跪何人?”

    荀邑白着一张脸,虚弱道:“草民荀邑。”

    九判官道:“你状告何人?”

    “我父,荀轲!”

    “何事状告于他?”

    “忘恩负义,攀附富贵,抛妻弃子,囚禁原配。”

    九判官看向一旁端坐的荀轲,“你可识得此人?”

    荀轲面无表情,“老夫与夫人一生并无子嗣。”

    “好一个无子嗣!”荀邑冷笑,转头看向荀轲,“相爷,可还记得芸娘?”

    “不记得!”荀轲闭了闭眼,平静道:“老夫从不认识芸娘!”

    荀邑低低笑了几声,声音中满是嘲讽与悲怆,“二十八年前,你上京赶考,怕赶不上母亲生产,便为我取名为邑,你莫不是忘了?因母亲不会写邑字,便只写了个巴字,旁人便唤我巴郎。”

    荀轲身体僵直,掩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握紧。

    九判官看着荀轲,勾唇一笑。

    荀邑朝九判官拜了一拜,“我母亲芸娘本是沧澜江下游的一户渔家女,自生下来便不会说话。我外祖怕我母亲在村子里受欺负,便索性把家搬到了渔船上,平日里除了换些米面及生活用具,是极少下船的。我母亲慢慢长大,外祖父和外祖母也相继离世。母亲守着这艘渔船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可是,就在二十八年前的秋日,我母亲芸娘在沧澜江下游一处滩涂地,救起了受伤昏迷的父亲,苦难的日子便也开始了。”

    说罢,他拿出一本皱皱巴巴的书,双手递给一旁的白无常,“父亲伤愈后,便拿着这本书做了聘礼,娶了母亲。二人在沧澜江上拜了天地,结为夫妇。”

    九判官接过那本书翻开看了看,字迹已晕染开来,模糊不清,显见是泡了水了。她把书还给白无常叫他传给荀轲,“你且瞧瞧,是不是你的?”

    荀轲煞白着脸接过,却看也不看,只紧紧攥在手中,过了许久,才颤声道:“我以为你们死了。那年我高中后高高兴兴回到家,却发现渔船不见了。我在很远的地方发现了渔船的残骸,却不见你的母亲。我找了十多日,因为要赶着回京复命,便带着你母亲的遗物回了京城。可是我并未停止过找你们,也……从未忘记与芸娘的夫妻情谊。”

    “从未忘记吗?”荀邑哭喊道:“可是你后来娶了袁氏。你与母亲可是对着沧澜江发过誓,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岂可言而无信?”

    荀轲亦是满面痛苦,“我本打算一生不娶,可我入了朝,做了官,朝堂上的风谲云诡不得不逼着我低头啊。芸娘,我从未想过抛下她。”

    “呵呵,说来说去,你还是贪恋权势。”

    荀轲默了一会儿,掩下满目悲凉,淡声道:“我自小流离失所,忍饥挨饿。曾暗暗发誓,若是有朝一日能入朝为官,定要造福百姓,叫百姓安居乐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便是我入朝为官的原因,并非贪恋权势。”

    文昌帝君点点头,对着荀邑道:“你父亲确实是一名好官。”

    荀邑闻言,默默低下了头,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外人都道你是好官,是天下间最好的人。我即便说你不好,也无人相信。我早已料到,这桩案子赢不了了。可是我只想要回母亲,你将母亲还给我,我便不告你了。”

    九判官一拍惊堂木,喝道:“放肆,你拿这阴司的事当做儿戏?本判既已接了此案,岂容你说不告便不告了。你说荀轲囚禁了你的母亲,可有证据?”

    “并无。”荀邑怔怔摇了摇头,“都是王婆告诉我的。”

    “既如此,带上来一问便知。”

    崔珏拿出生死册,翻了翻,对黑无常道:“王婆本名王春花,现下正在拔舌地狱受刑。”

    黑无常领命下去。

    不过一刻钟,便押上来一个口吐鲜血,蓬头垢面的老妇人回来了。

    “堂下何人?”

    那老妇浑身一哆嗦,张大嘴指了指自己空空的口腔。

    九判官一挥衣袖,那空空的口腔即刻便长出了一条舌头。

    老妇道:“回大人,草民王春花,是荀府里一个粗使婆子。”

    九判官指了指荀轲,“此人你可识得?”

    王婆子抬头看了看他,肩膀一瑟缩,道:“识得,是府里的老爷。”

    九判官又指了指荀邑,“此人呢?”

    王婆子看了看荀邑,又偷眼看了荀轲一眼,急忙道:“不识。”

    九判官冷笑一声,“王春花,你在拔舌地狱受刑五年。竟还不知悔改,看来这刑期还是要往上加一加才好。”

    王婆一惊,俯首叩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识得,识得,他是周娘子,不,芸娘的儿子巴郎。”

    “说清楚些,到底是周娘子还是芸娘?”

    “周娘子便是芸娘,芸娘便是周娘子。她姓周,全名周芸娘。”

    “二十五年前可是你将周芸娘介绍进了荀府?”

    “是草民。”

    “最后一次见芸娘是何时何地?”

    “二十年前,在荀府西南角的柴房”

    “当时是何情形?”

    “草民看见府中刘管事绑了芸娘关进了柴房。”

    “你可知他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王婆子抬眼看了荀轲一眼,怯怯道:“草民也不清楚,只依稀听见他说要向老爷复命之类的话。”

    “一派胡言!”荀轲逼视着王婆子,冷冷问道:“你说周娘子便是芸娘,可有证据?你说刘管事奉了我的命绑了周娘子,可有证据?你生前就喜搬弄是非,诽谤诋毁他人,才被夫人赶出府。死后心怀不忿,还想构陷于我,这拔舌地狱呆的还不够吗”

    王婆子被问得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才冷笑道:“你我同为地府鬼魂,莫要拿你的官威恐吓于我。周芸娘是你元妻的闺名,你岂会不知?他在你身边伺候了五年,你岂会认不出她?你早就知道了,对吧?为着你的荣华富贵和功名利禄,你才命刘管事将芸娘藏了起来。”

    说完,王婆子忽然大哭了起来,“府中下人都道芸娘不知廉耻,想要爬上老爷的床做姨太太,过上好日子。殊不知,芸娘本就是老爷的结发妻子。她若是一心想要过上好日子,只需亮明身份即可,又何须受人指指点点。她之所以不这么做,就是因为她知道老爷的抱负,知道老爷的困境。她入府为奴,忍辱负重,为的是能日日见一见心爱的郎君。要不是为着巴郎,她恐怕一辈子都要这样默默在旁看着老爷。巴郎从小就很聪慧,看过一遍的书就能背下来。芸娘不想让他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做个下人,便想将他送进学堂。可她的银子不够,这才厚着脸皮找上老爷。可怜的芸娘啊,这个狠心的人,不但不拿银子出来,还将芸娘关了起来。”

    “你为何……为何要这样对待娘亲?”旬邑大哭着爬到荀轲脚边。

    九判官看了看闭着眼无动于衷的荀轲,暗暗叹了口气,问道:“你所言属实?”

    “千真万确!”

    “带下去,传刘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