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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三章

    出了阴律司,文昌帝君看了她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进袖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一物递给她,“你落下的。”

    九判官一愣,伸手接过,正是今个一早她在荀邑家中捡到的柿子。她记得离开时随手放在了窗台上。想到此处,她心头猛然一震,脱口道:“那个郎中果真是您吧?”

    说完,又仔细瞧了瞧他侧面,继续道:“您与他面相身量虽有不同,但气韵却如出一辙,肯定是您。”

    难怪会侧身避开,身为天官又岂会识破不了她的隐身术。

    文昌帝君笑了笑,不置可否,“钉板火山已伤及荀邑魂魄,这半年多来,全靠你输以灵力才得以维持性命。但这终不是长久之计。本君向老君讨了一颗定魂丹,相信这几日他便会醒来。只是定魂丹虽保住他魂魄不散,可往后余生他都将会缠绵病榻,汤药不断,受疾病折磨而亡。”

    九判官一扫心头多日阴霾,高兴道:“多谢帝君救命之恩。”

    文昌帝君停下脚步,转身看她,许久,却轻轻一笑,打趣道:“依本君听到有关你的悍名,本以为你定会痛诉苍天不仁,命运不公,叫这样的可怜人承受如此大的痛苦。如今看来,传言不可信。”

    九判官一噎,心中翻了个白眼,她看着就那么像一个没脑子的愤青吗?可碍于他的身份地位,又不能当真表达出来,只得尴尬又不失微笑地解释道:“这有什么好痛诉的,天道循环,自有定数。活人状告死人,本就有违天道,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父亲,受些苦也是应当的。”

    文昌帝君笑看她,缓缓道:“你想得倒是通透,只是,这似乎并非你真实想法。”

    九判官看着他侧面,不由得一怔。

    二人不再言语,来到察査司。

    黑白无常早已将最大的庭院收拾干净,正严阵以待地候在门口。

    三人将文昌帝君安顿妥当,已是深夜时分。

    九判官喝了一盏茶,便又马不停蹄去了凡间。

    待到第二日正午才回到察査司。刚进了门便看见一人急匆匆自后堂出来,正是魏征。

    九判官主动与他打招呼,“魏大人来找文昌帝君?”

    魏征似有什么急事,只略点了点头,便越过她朝殿门走去。行至一半,脚下却猛然一停。他缓缓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桌案,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川”字。

    九判官察觉到异样,转过身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桌案,心中不由大呼“糟糕”。

    果然,下一刻,魏征便开了口:“你这案卷有多些日子未写了?”

    想来这段时日太忙,黑白无常也未顾上。

    九判官若无其事地走到桌案后,将堆在桌上的案卷扫进一旁的木箱内,面不红心不跳道:“也就今日的未写。”

    魏征显然不信,面色越发不好,“难怪阎王今个一早传信回来,特意嘱咐我,叫我看着你,莫叫你行差踏错,莽撞行事。你瞧瞧,他这才走了几日,你便行事如此拖沓惫懒。若叫文昌帝君瞧见了,岂不觉得我地府判官都是些偷懒耍滑之辈。”

    无缘无故被压了一顶帽子,九判官心中无名火起,脱口道:“以往都是这般过来的,怎就今个不行了,他这分明是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亏你能说得出来,你如此桀骜不驯,不知尊卑,诋毁上司,也不知文昌帝君他为何……”话音一顿,魏征急忙住了嘴,深吸了几口气后,语气生硬道:“罢了,这些案卷,你今日必须写完,晚些时候,我会差人来收。”

    “今日不行,我需得去凡间一趟。”九判官断然拒绝道。

    魏征气极反笑,连说了几个好字,“阎王不在,你我身为地府判官,身负要职,首要责任便是守好地府,维持秩序。岂可日日跑去凡间勾魂收鬼,叫外人瞧见了岂不笑话我地府无人?”

    九判官想到凡间凄惨景象,慢慢冷静下来,耐着性子与他解释:“凡间瘟疫爆发,战祸连连,那些鬼魂生前便生活困苦,心生怨怒,死后怨气无法消除,积攒下来,长此以往,恐生变数。我是可以日日留在察查司书写案卷,可逗留在凡间的冤魂,他们可等得?”

    魏征面色一变,显然已是想到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却仍旧嘴硬道:“逗留在凡间的冤魂自是不能不顾。可这案册每日一奏,却也耽搁不得呀!”

    九判官心头一动,做出一脸愁苦状,“我也是顾及不暇,若此时有个帮手就好了。”

    “帮手?”魏征皱眉道:“这一时半会去哪里找帮手?”

    九判官道:“赏善司里不是有个现成的相爷吗?凭他的才干,这点案卷于他岂不是小菜一碟?”

    “你是说荀轲?”魏征沉吟片刻道:“地府四司所掌案册皆为机密,怎可叫个外人瞧去,不妥不妥。”

    九判官微微垂下头,轻轻弹走衣袖上沾染的尘埃,漫不经心道:“魏大人不是说过,荀轲乃品格高洁,正直贤良之人。且有文昌帝君作保,想来他也不会将地府机密外传。更何况他迟早要投胎,一碗梦婆汤喝下,他想记得却是不能的。”

    魏征闻言,思量了半晌,觉得有理,便打消了顾虑,“也好,我即刻差人叫他过来。”说完,便大步朝殿外走去。

    九判官朝着他的背影拱了拱手,高声呼道:“多谢魏大人。”

    “你为何骗魏征?”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将九判官吓了一跳。

    她猛然转过身,看到是文昌帝君,才恍然想起,察査司里还有这么一尊大神。

    她按下心中慌乱,不紧不慢地朝文昌帝君行了一礼,无比真切道:“帝君怕是误会了,下官不曾骗过魏大人。”

    文昌帝君走到书架前,抽了一本书,慢慢道:“今个一早,黑白无常便把前几日落下的案卷补完了。只是走时比较匆忙,忘了整理桌案。你方才将那堆案卷扫进书箱时,想必已是看到了吧。”

    恰在这时,白无常自外面跑进来。朝着二人匆匆行了一礼后,便来到桌案前,看到空空如也的桌案,不由惊呼道:“今早才写完的案卷呢?”

    说罢,下意识地绕着桌案寻了一圈,待看到桌旁凌乱不堪的书箱时,顿时气得暴跳如雷,但鉴于文昌帝君在旁,只得小声骂道:“哪里来的黑心野鬼,将爷爷辛苦了一上午的案卷搞得乱七八糟。最好别叫爷爷找到你,否则爷爷打得你连你娘老子都不……”

    “咳……嗯”白无常正骂的欢,听到这一声干咳忙噤了声。他抬头看了看面色不自然的九判官,又看了看含笑温柔的文昌帝君。仿佛明白了什么,忙一把抱起书箱,急匆匆跑了出去。

    殿中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文昌帝君也不说话,靠着书架,好整以暇地地看着她。

    九判官面上黑红交替,神情变幻,过了半晌,才解释道:“凡是地府受理的案件,按照规定,被告都理应先行收押。正因为他是您……”九判官急忙截住了话头,匆匆抬头看了文昌帝君一眼,才又继续道:“自荀轲来到地府,魏大人便对他以礼相待,甚至引为知己,这已是格外开恩了。总之,案件审理在即,万不可再为他破坏规矩了。”

    文昌帝君收起眼中笑意,走到她面前,审视她,“魏征为人我最是清楚,他不是徇私之人,为何不直接与他讲清楚?”

    九判官叹了一口气道:“下官与魏大人共事多年,岂会不知他为人?原先下官也以为直接告诉他实情,事情便会简单些。可是,这半年以来,魏大人与荀轲朝夕相对,相谈甚欢,视他为知己。若是叫他知道荀轲并不是他心目中的荀轲,免不了要伤心失望一把。”说完,看了看空荡荡的大堂,接着道:“您瞧着地府每日里来来回回那么些鬼魂,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其实最后剩下的还是我们几个,时间久了,不免就有些孤单。魏大人来地府一千多年了,从未见他对谁这般看重过,荀轲的事又何苦叫他伤心失望。”

    文昌帝君微微一笑,看着她道:“你这般却是瞒不了多久?”

    九判官道:“我前几日传了信与阎王,叫他这几日寻个由头支走魏大人。想来魏大人方才急急忙忙走了,便是收到了阎王的信。只要帝君不说,魏大人断不会发现。”

    “你是要本君撒谎?”文昌帝君轻皱眉头,叹道:“本君不善撒谎。”

    九判官急忙道:“不是叫您撒谎,您只需瞒着不说便可。”

    “那也是撒谎。”文昌帝君抬步往外走。

    九判官发愁,急忙跟上他,耐着性子道:“那您只当方才的事没发生过,忘了便可。”

    文昌帝君步履悠闲,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暂且不提,你且陪本君四处走走。”

    九判官自是百般乐意。

    只是,没想到,文昌帝君瞧着文文弱弱的,精力却委实充足。一整个下午,他几乎把地府转了个遍,若不是九判官拦着,他甚至连十八层地狱都要看看。

    可即便如此,那日他还是未曾松口,简直比老狐狸还要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