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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情怀与道义

    冬天越来越冷,对我们从来没有到过北方的年青人来说就有点受不了了,恨不能天天窝在屋子里就着炉火睡觉。

    寒风真的割面呀。

    但那些走过更远去过更北方的中年人笑话我们说没有见过世面,总是爱讲他们在最东最北如何如何。譬如说撒尿都需带根棍子,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冻住,把人顶个仰拌。

    这当然是一个夸张的说法,我们不信。

    我们既然是在超级大城市,那就要想在超级大城市的办法,有那种毛线织的帽子,只留出两个眼睛的,再弄副厚手套,走在无边的雪地里,走在风里,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对于从来没有到这么冷的北方的我来说,还有些些新意。这玩意,真的有与天斗,其乐无穷的意思。

    一般也只是上下班的路上会冷一阵子,等到真正开始挖沟,手套就有点碍事了,再接下来,毛线帽子也不舒服,都要去掉才能够干得畅快。

    总而言之,这是个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只是对于我这个人来说,这天天挖沟就的确是没有意思的了。

    好在,我不愿意上班,甚至连假也不用请,只管坐了公共汽车往超级大城市城里去。

    那个时候到了超级大城市,我们一帮外地人多是会捧着超级大城市地图看,研究自己现在在什么位置,离超级大城市中心有多远。

    我当然也和他们一样,把超级大城市自己读书时候知道的各名胜古迹这些都找一回,然后又看看周围有什么山,再研究一下八达岭究竟在哪个方位。我比他们看得更仔细一些,因为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甚至有一种要走遍超级大城市大街小巷的愿望。

    印在纸上的地图有什么意思?我得把它收入到我的脑海里,印到我的生命之中。这个世界才是我的。

    前几次和兄弟们出去的时候,因为他们已经来了超级大城市好几年了,所以,他们的胆子更大,经常逃票什么的不在话下,我觉得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再说了也就几毛钱,实在是不值得。

    但他们就是为能够逃得票而沾沾自喜,开心得不得了。我不太愿意与他们一起出去。他们也不愿意与我这个胆小鬼一起出去。

    我要去圆明园看看。

    身上带了地图,到近中午时才找到地方。

    那个年代圆明园遗址公园真的很偏远而且荒芜。3元钱的门票。

    我进去来回晃荡了几个小时,在我的印象中,一个人也没有。

    整个园明园好像就我一个游客。

    我既在想历史中曾经它的无限华美,也在想像它遭受劫难时的惨状。看那些浩劫过后的破碎石头,看整个完全荒芜遗弃的园子,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徘徊在末世的死寂世界里的一只乌鸦。

    你不能不承认,即使我作为一个来此只会挖沟的农民工,和所有仁人志士一样也有强烈的家国情怀,也能够感受到国之耻辱。自然能够且愿意奋发图强。

    在这种情怀之下,个人的命运以及个人的人生际遇就变得微不足道了。不在于我做什么或者我能够做什么,只要国家需要,我愿意而且是事实上能够为它献出我的生命,以洗这种历史上的耻辱。

    默默的再回去,已经很晚了,几天不开心。

    终于有年青人熬不住北方的冷,病了。而且病得人事不醒。

    在那个年代,我们在外边打工生了病是不可能去医院的。

    从某种方面来说,没有人能够完全的相信外面的世界。不管那时的人们说超级大城市多么的好和发达,毕竟是和我们这些打工的没有任何的关系。

    从历史的发展角度来说,我们是不存在的。

    这个年青人已经三天发着高烧,一直浑身无力,也不吃东西,最多只是躺那里喝点热水。他又没有亲人在这个地方。

    工头和我们巴山蜀水老家那边几个主事的就在议论怎么把他送回老家。

    因为他这个样子,半死不活,送医院,谁掏钱?出来打工,非亲非故,说帮个忙,出个力,这没有问题,大家都可以施以援手。但要掏钱,这事就很棘手,没有人愿意是正常的。

    再说,假设他在医院里活不下来了呢?还不如趁着还不是完全要完蛋的样子把他送回老家去算了。他们说一个星期不吃东西,死不掉。那些年龄大的当然没有人愿意主动来干这件事。因为都有家庭,都还有出来打工挣钱的责任,再说了,离过年还且得有一阵子。其实呢,这些人是怕这小伙子在半路上死掉了,那不更麻烦?

    我也去看了看他,皮肤黄得很厉害,叫他能够勉强答应,眼睛睁不开,不想吃东西,不能动。上厕所需要两个人架着他去。

    也有人说,是这货坏事干多了,报应到了。传说出去抢劫的人中也有他。我一般不跟他们打交道。但远在几千公里之外,看着他的这样状况,当然就会设身处地地想,假设,我是他,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就只有等死吗?

    即使他是个坏人?再说了,也只是他们说,我并不能够确定他就是十恶不赦。既然相识一场,那就我送他回去好了。反正这地方确实也冷。重点是这挖沟也的确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与我要超越那些考上高中的同学们的目标离得太远,靠挣钱的多少来超越他们,那就太逊了。

    当我自告奋勇地来承担送他回老家的任务的时候,这就是一个皆大欢喜的事情。

    二爸让所有人作证,我送他回家,路上发生的一切意外均与我无关,我是帮助照顾他。我不对他负有任何责任。

    大家都确认这一点。他也点头同意。

    两个小伙子把我们送到火车站,进站的时候我背着他,上火车也是。直到火车开动,他仍然是昏昏沉沉,我怕他就在自己的身边离开这个世界,说不担心是假的,我试了他几次鼻息。还好,有微弱的呼吸。

    随着火车的“空隆哐“有节奏的摇晃,火车过了SJZ市,他要上厕所,我蹲下背起他,当然他也得拼命抱着我的脖子。幸而他很瘦,只有百二十斤左右。只需把腰弯得更低一些,也不是很困难。

    在厕所里,我得使劲儿拽着他,以免使他软倒在便池里去。列车上的人看着这对难兄难弟,没有人帮忙。

    在那个年代,所有的陌生人都是潜在的危险动物。

    也许是回家的这种事实上的快乐刺激了他,使得他在Z州的时候腿脚就有了一点点力气,能够双手扶着座椅站起来了。我当然要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天太冷不想在这里挖沟,单纯的只是想回家装出来的这个样子。

    但是我看着他努力自己扶着座椅去上厕所时,又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真的能够装成这个样子,那可是了不得的技能。

    我当然希望他能够好起来。

    那个时候的火车非特快需要近三十个小时才能够到巴山蜀水G市,真的是一个漫长的旅途。对于我来说,还是看窗外的世界,再次熟悉每一个地点每一处风景,增加更多的人生未来的计划。

    最精彩的计划当然是将来有机会了顺着我看到的那些公路,骑自行车走一趟。这肯定比走路更容易实现。这个愿望强烈的让人想立刻去实施。但是,我知道,在近几年,可能没有这样的能力和机会。

    火车过了宝J以后,我护送的小伙子已经有了食欲,可以吃点东西,这简直是最好的状态。这应该是他五天以来第一次进食。我觉得他死不了了。为他感到高兴。到G市的时候,他已经能够自己背着自己的行李下车了。

    因为那个时候的G市火车站到汽车站还要走很远一段路,而这一段路都是在半夜,许多伺机抢劫的犯罪分子就守候在这条路上,准备寻找胆心软弱的倒霉者。

    这是一段噩梦般的道路。

    在九七年以前,如果没有在这条路上遭受过抢劫也没有看到过别人被抢劫的打工者可以说少之又少。

    我自是少有的只看见过别人被抢劫而自身没有遭受过抢劫的人之一。也许是我身形较一般人魁梧的原因,也许是我生就一幅凶相。

    他能够自己背着行李自已走这段路那就给我减轻了全部的压力。总算平安到汽车站,然后等两小时天亮,坐上长途班车,班车还要在G市转上三四圈,以期望把人装满,九点钟能够出发就很谢天谢地了,再摇晃四个半小时,到老家基本上是下午两三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