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凡人三部曲之成长与爱情 » 第16 深山独行

第16 深山独行

    在离干活那家人一百米的地方折向一条上山的道路,能看到他们那里屋顶升起了做早饭的炊烟,还听到父亲以及几个师哥们说话的声音。

    我偏执地离开我要劳动的地方,往着更高的山上走。山下河谷里雾气升上来,完全掩盖掉我去向的所有痕迹。

    顺着这条路一直向上还有一个村落,地名叫朱家岩。上边住着十多户人家。在一个叫耳子梁的地方我停下来。周围雾气散了一些,有点微风。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这个地方再往上走不多远就有住家人户。

    这时那些住家人户里的狗还没有发现我这个陌生人。

    所以,整个村落就像是美丽的画卷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

    站在一颗小柏树下,望着雾开了的下边,父亲已经带着那些木匠在干活儿了,我能够听到他们劳动的叮当声响。

    虽然远,但还是听得见。

    有一种负罪感。同时也有一种兴奋感和破坏一切打碎某种物品的快感混和在一起。

    下边的广阔平台上的大块梯田从散去的雾气里完全显露出来,青瓦的院子,几个堰塘。有女孩在放牛,在喊爸爸。

    我极力在那数平方公里的半山平台上寻找这个女孩子在哪里,终不得。那就是现实中的A。

    有些冷。这时才确定三姐和A如此之近,几乎算得上邻居。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我往西边看去,那些半坡茂密的柏树掩映了三姐们的房屋。

    我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摇摇脑袋。也许三姐和A还是堂姐妹。

    好吧,这是一些我不能够处理的信息和感觉。

    我把工作和所有的不成熟情感全部抛下,再往山上走去。

    朱家岩的那些狗叫了起来,我捡了石头大步而过,没有人注意到我。

    离开朱家岩,山势变得更陡了,植物丰茂,道路愈加曲折回环,整个世界只有我自己的粗重呼吸声。

    因为,我真正的远离了人间。今天,整个九龙山上,只我一个人。

    离开耳子梁往山上爬的这近一个小时的过程中,头脑里边一片空白。

    既然已经逃离劳动,那么,我就是纯粹的来体验这山、这山里边的空气,和只是走过这些道路。

    我是过客。

    叫石垭子的地方有两块巨石趴在山脊上。离不远处本县最高峰千夫山还有几百米的距离。

    太阳冲开云雾照在我的身上,山脊上的狂风呜呜呼叫。

    脚下的巨石在读书春游时和班长还在这上边较量过陆战棋,虽惜败,却也是我生命中很精彩的时刻。

    能够想起满山举着红旗的同学们在山脊上奔行,任由木竹枝梢把后边的人打得生疼。

    每一个人都举起一只手臂挡着前边回弹过来的枝梢别打到自己的额头和眼睛。

    而这个时候,只我一个人。班长应当坐在学校里规规矩矩的学习着文化知识。

    我们的道路发生了明显的分歧,不再可能有交集。连平行线都算不上,完全是各奔东西,毫不相干。

    许多过往在脑海里翻腾一回,然后我又再把它们深深埋下去或者随风扬了它。

    接下来,何去何从?

    我不打算往后山去,一是没有去过,二是我并不想从这个世界消失。

    不管出路在哪里,我总还是从这个山脊走向另一个有道路的方向。

    而后山对于我来说是没有道路的,类似于蛮荒远古。我往水库管理房那里走。

    水库是爷爷老人家主持修建的。带领全乡干了十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但在老一班的人那里,只要提起我爷爷,都是知道的。

    我在水库上边又看了一会儿大坝,看了看那一汪碧水,仍然扭头往前。俱往矣,这些丰功伟绩,我是没有机会参与。

    如果我生在那个年代,我的确愿意以微薄之力参与集体建设。

    从破败的管理房转过两个弯,绕过一个山丘。我面临着选择,一条羊肠小道从密密松林里通向山外,我们那里著名的望乡台。

    而从这里下山,我只需要一个小时多一点就能够到家。但是时间还早,我不想这么早回去。

    可我又不想就坐在某个地方呆着。

    另一个选择,顺着来水库的机耕路一直在密林中抵达巴山蜀水第二大劳教农场。

    然后再下到古老的三川寺,应该差不多就下午了,再慢慢走回去,正好一天时间。

    看起来是个不错的计划。完全没有考虑肚子饿的事情。

    其实,当一个人真正烦恼和苦闷的时候,饿不饿肚子根本就不是重点。

    无论如何,我是决定了不会再坚持走木匠这条人生道路,通过一天的艰苦行走,我明白了不管未来是什么,我现在决定不做木匠才是达成未来的步骤。

    如果我坚持做木匠,那么,未来我就一定是个木匠。虽然有可能不是一个好木匠,但肯定可以是一个木匠。

    这就和我坚持写点东西,那么,总会写点名堂出来的是一脉相承。

    虽然,我坚持守护心里的A,并不一定能够达成我以为的那种效果。但这个过程就和我今天的行走一样,它一定是有意义的。

    虽然不一定会达成某个具体的结果,却一定促进了我的成长。

    我再想到三姐,我和她有可能碰撞不出火花。

    因为我们之间太相敬如宾了,相互在一起太客气了。

    我没有走得更近,她也没有。

    也许,我们之间缺乏那种奋不顾身的吸引力,没有那种飞蛾扑火般的感觉。

    我在那个年龄因为看过一些所谓的言情小说,以为爱情就是那种轰轰烈烈的,完全不是我们这种不温不火的。

    所以,我更多的是怀疑自己是否爱她。也怀疑她是否爱我。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也许,那不是爱。

    这些当时不成熟的判断决定了未来事件的走向。

    我并不是要解释说我不成熟时的判断就是合适的。只是说不成熟的时候我也有判断,而且自己愿意按照这个判断来行动。

    当然愿意承担这些行动的后果。

    到劳教农场时,已经太阳偏西了。农场里已经没有劳教犯。

    周围的那些土地都承包给了离这里不远的农民。我们读书春游来过这个农场好几次,八六年春游时在这个农场看了最早的电视。

    如果从农场顺着公路走的话,到那边会绕更多的弯路。

    虽然我在山里边绕了几百上千个弯,但现在当我一眼能够看到远处的那个位置时,我就打算从那些地里边穿越过去。

    我只是对这种判断距离和方向感兴趣,完全没有注意到地里有无数的苹果树,而且树上结了大大的苹果。

    远处有一个男人冲我大喊大叫,听不清,可能是他以为我要摘他苹果,也有可能是说他的地里安放的有夹野兽的夹子。

    我知道他们在山上必须要放这些东西才能防止树苇子(一种能上树的小野兽)或者拱猪子(类獾的动物)对玉米等农作物危害。

    我迅速地离开那里,小心别踩到不明的草丛或者树叶覆盖的田沟里。

    从一个小水库的坝上通过,那边有一个小坡,爬上去就是我预期的拐点。

    我突然止住脚步,往后跳了一下,退开老远。一条伪装色极好、攻击性极强的蛇头朝我弹射过来,未中,又缩了回去。

    如果它咬了我,我的人生应当就到此为止了吧。什么A、什么三姐、什么事业,通通没有了意义。

    我明白了一个真正的道路: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爱谁,或者谁爱我,最重要的,是我活着。

    只有活着我,才会并且就一定要做什么。要去爱一个人,也可能就是有一个人要来爱我。

    所以,我一定要做我想做的事,一定要爱我愿意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