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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再见啊少年

    夜幕里,渡船没多长时间就见不着了踪影,母亲和父亲还在岸边依依不舍。

    我记得大姐出去求学的时候,父母是欢愉的,那年送别后回家的一路,母亲背着我还和我畅谈过人生和理想,“人生”她理解得颇为透彻,“理想”却和我谈得零零散散,这一次大概是满腔的愧疚才把他们两人击打得如此细碎。

    那时我对离别其实并没什么概念,歇斯底里地哭闹多数是源于二姐的离走比我想象得要早了许多时间,我总以为这时间会慢慢来临,我也想着缓缓去接受,这突如其来就再难相见一面,忆起往日的朝夕打闹,失落、孤独和空荡把我伤害得会更多一些。

    所谓:“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在二姐离走的第二年,我也踏上了和父母相隔一江的路,那年我十四岁。

    那天天气虽晴朗,浪水还是推得渡船摇摇晃晃,上一次和母亲一起坐这渡船去县城,还是我生病母亲送我去医院。

    “在新的学校你得尽量和同学处理好关系你知道吗?在那咱就是外岛的,有什么大大小小的矛盾都尽可能地忍让,别和同学起了冲突,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咱自己。”母亲这一路不断地在絮叨着类似的话。

    我说:“姆妈,您放心吧,我是去读书,又不是去混莽子,哪来那么多矛盾啊。何况这次能从村校去县校借读,有我自己成绩的功劳,学校和老师也努力帮我走动、接洽,付出很多,我自然会珍惜。”

    母亲听我说完,看似心里放松了不少,双手紧紧握着坐那船板上,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一会似又想起什么,说:“给那寄宿老师带的梅菜饼,姆妈出门的时候是放包里了吗?姆妈找找。”,说着起身要翻那从家带出的行李。

    “放了姆妈!我出门的时候看到您放了,别找了。”

    母亲闻言作罢,又说:“你那平时随穿的衣服,自己得洗得勤快,别姆妈不在身边,你这久久不洗不换,同学闻着你身上的怪味儿,也就得和你走得生疏了。”

    “好的,姆妈。”

    “给你拿的钱,你收好了,省着点花,花没了,你就和姆妈说,每个月月底那周末,你要是没课就回来。”

    “好的,姆妈。”

    “这寄宿闽老师的费用钱啊,这回姆妈过去就会给他,往后你每月回来,姆妈也给你一起带着,你记着每次回去的时候,见着闽老师就第一时间给他,咱少吃一口没事,可别让别人觉得咱住着人家的,费用钱还拖拉。”

    闽老师是县校的教师,因为家离那县校近,常有外岛学生寄宿在其家中,早的时候本村也有学生寄宿过他家,母亲经过打听,后经这以前寄宿过的家长介绍,我也就被安排在他家寄宿了。

    “好的,姆妈。”我说。

    这一路颠簸,等到了寄宿闽老师家里,已近中午饭点,闽老师家里还来了其余两个和我一般情况的同学,但都是县城当地的,我和母亲进门的时候,闽老师正和对方的父母攀谈着。

    看我和母亲进门,闽老师停下对话,问:“你俩是?”

    母亲只会我们村里的土话,平日听那普通话也就听个四五分,往外说更是蹩脚。

    母亲欲张口接话,我抢先着介绍:“闽老师,我是祖见,元村的。”

    “噢……你俩把东西放放,别拘束,随便坐。”说着又继续与他人攀谈起来。

    我和母亲环顾一周,见并无处落座,便往屋里挪动了几步,就在那站着,母亲肩上的行李也一直不敢落地。我看那里屋摆着几个礼盒,包装甚是高端,想是随着那两个同学的父母一同带来的。母亲看着别处,应该并无瞧见,我就往母亲的身旁挪动了些许,尽量挡着母亲的目光撞上那些礼盒。

    “老闽啊,别聊了,招呼大家坐下吃饭吧。”里屋传来一女人说话声。

    闽老师闻声起来,招呼着眼前的两个学生和家长入那饭桌,等着众人皆坐毕了想起站在一旁的我和我的母亲。

    说:“呃……你叫?”

    “闽老师,祖见!”

    闽老师说:“噢……对对对!祖同学啊,你和你妈也一起坐下吃中饭吧。”

    母亲推着我的肩膀,用眼神示意着我推了这饭局。

    “闽老师,要不算了吧,我要不先进房收拾收拾?”我说。

    “这着什么急呢,该是吃饭时间了,等吃完再收拾也不晚,饭总该是要吃的。”闽老师说着,拉着我和母亲往饭桌去。

    我转头看母亲,母亲见推脱不过,把行李往那墙角处落下,随着入了桌。

    饭桌上的菜都是些家常菜,但对于当时的我和我母亲来说,已经十分丰盛。我第一次吃到青椒炒肉就是在这饭桌上。

    桌上众人有说有笑,异常热闹,唯独我和母亲显得格格不入,一是穿着的寒酸显得极其扎眼,二是我和母亲好像一直没能掺进这热闹的话题里。母亲的饭量一直很好,家里往日只要有剩菜剩饭,母亲都能将剩余的饭菜全都吃食得干净。今日这菜肴虽丰美,母亲却并没吃上几口,在众人的愉悦里,母亲时不时用手拾起那掉出饭碗的米粒放进上衣的口袋,显得极其小心,好似深怕做了什么遭人笑话的事,她如此,同桌的我也是。

    等这压抑的饭局结束,进了我的房间,母亲才算是放下那不自在的情绪来。

    “涛仔啊,往后你在外,姆妈应该是没能帮上你什么了,所有事情你自己就得多承担些。”母亲的话音听着有点失落。

    我笑着和母亲说:“姆妈,一会出了闽老师家,您可得赶紧把那口袋里的饭粒给掏出来,晚了可就招蚂蚁了。”

    母亲见自己桌上的小动作被我发现,终于露出笑脸来,说:“你说你这一周的寄宿费就得一百,这一百都够我和你阿爸在家吃上一个多月的,我还以为这贵的饭菜能让人吃得开心,没想到还不如我那咸菜萝卜丝吃得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