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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缓兵之计

    算算日子,上月十九号紫英真人返回玉虚观后,就一直没有见过她。毕竟是师傅,不能一直怠慢着。再说冬雪还住在观里,不知道情况如何。阮碧向老夫人和大夫人请示去玉虚观一趟,老夫人二话没说准了,大夫人颇有点不情愿,但再不情愿也得准了。

    那日大早,阮碧正吩咐秀芝把上回兰大姑娘送来的罗坑茶带上孝敬师傅,却听外头寒星说:“姑娘,大夫人屋里来人了,说是紫英真人来了,请姑娘过去一趟。”

    阮碧怔了怔,忙带秀芝到大夫人院子。

    走到偏厅门口,听见紫英真人说:“……没想到二姑娘对道教经典也有这么深的研究,比五姑娘不遑多让,善哉善哉。”

    又听二姑娘谦逊地说:“真人过奖了,只是平日无事,翻阅了几本,谈不上研究,更不敢与五妹妹相提并论。”

    阮碧哑然失笑,想来这阵子二姑娘在闺中,定然是下过苦功夫,以期在紫英真人面前博个好印象。这想法原也是没错,只可惜,事事走的他人后面,又有什么出头日子呢?难道紫英真人还会再收一个阮府的姑娘当弟子?

    连想边走进偏厅,偏厅里只坐着二姑娘和紫英真人,却不见大夫人。

    看到她,二姑娘带点责怪地说:“妹妹怎么才来?真人等你久了。”

    一副教训人的口气,阮碧懒的理她,上前行礼。“弟子见过师傅。”

    紫英真人拉起她仔细看了看,颇有深意地说:“长高了也长胖了,与前阵子不可同日而语了。”

    言下之意,若没有我这个师傅,你的日子没这么滋润。

    阮碧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说:“方才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明日去玉虚观见师傅,不想师傅就来了。”

    紫英真人装出慈爱的口气说:“你也不必常过来看我,我每月风雨不阻要进宫里两趟给太后皇后讲经,顺道过来看看你就是了。前些日子已来过京城一回,原想着来看看你,只是出宫时晚了,我便直接回观里去。今日来的早,先来看你,晚点还要入宫,你也拾掇拾掇,随我去吧。上回太后提起你了,问我怎么不把新收的小徒弟带进宫里去呢。”

    二姑娘在一旁,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阮碧却是心里一怵,碍着二姑娘在场,不好说话,笑着说:“也好。”

    派人去禀过大夫人,得了准后跟着紫英真人出门。

    因为紫英真人每回入宫,只能带一人进去,所以把秀芝留在府里了。

    上了马车,阮碧问:“真人,我从前的丫鬟冬雪在观里可还好?”

    紫英真人斜睨她一眼,说:“亏你是个精细人,这事却做的实在不咋地。你让她在天清寺雇的马车坐到观里,韩王爷随便派人查查,不就知道了?他若是闹到观里要人,我也不能不给。所以,我没让观里的人收留她。果然没几日,她族兄就跟韩王府的人找上来了,四周一打听,听说果然被赶走了这才作罢。”

    冬雪不在玉虚观?阮碧脸色大变。

    却听紫英真人又说:“你也别慌张,人没在观里,但被我送到另一个地方藏着了。”

    “哦?”阮碧转眸带点怀疑地看着她。

    紫英真人挑挑眉,莫测高深地说:“怎么,都不相信我的话?你是我弟子,她是你从前的丫鬟,少不得要照拂一二。再说,韩王那德性,我也实在是瞧不过眼。”

    她说的冠冕堂皇,阮碧却心里存疑。没错,紫英真人是个好人,可能看韩王也确实不顺眼,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赶走冬雪,随后又将她安排到其他地方,其中定费一番不小周折。便是因为看自己的面子?那自己的面子莫免太大了。再说,她们的师徒关系不过是场交易,虽然互相欣赏,但各有利益,不可能象真正的师傅徒弟一样同心同力。

    虽然觉得紫英真人不会告诉自己,但阮碧还是问:“那冬雪现在哪里呢?”

    果然,紫英真人默然片刻,露出思索的神色看着阮碧。“你这个人倒也蛮有意思,明明满脑子的计算,可是对自己从前的丫头却又照顾有加。为了她得罪韩王你认为值得吗?”

    阮碧微作沉吟,说:“有时候,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拿值得与否衡量的。比如说真人,为了赵皇后殆精竭智,甘犯天下之大不韪,值得吗?”

    紫英真人垂下眼眸,半晌,幽幽地叹口气,说:“当然值得,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阮碧说:“我也值得,因为她对我忠心耿耿。”

    两人陷入各自的情绪之中,默不作响,车厢里落针可闻。车外的热闹因此而越发地清楚,卖饼小贩的吆喝声,赶骡子大爷的挥鞭声,酒楼小二的招呼声……声声分明,不需要想象,便可以感觉到市井里那种泼辣辣的生机。但这份生机却无法感染车厢里的两人,在一片沉默中,马车走进了西华门。

    下马车改乘软轿,太监依次往里通禀,尖尖细细的声音感觉象是绷得极紧的弦,稍不留神就会扯断了。一刻钟后,轿子停在慈宁宫的丹墀前,阮碧和紫英真人下轿,抬阶而上。

    到门口,大太监从大殿里出来,说:“真人请稍待片刻,太后娘娘和晋王爷正在说话。”

    晋王在慈宁宫里?阮碧一惊,全身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紫英真人感觉到她的异常,诧异地转身看她一眼。却见她一扫先前的从容不迫神色,乌溜溜的眼珠里透出一点防备的神气。想问她怎么了?又恐惊动殿里的太后,只得作罢。

    站了大概一盏茶功夫,听到脚步声跶跶跶地从里面出来。宫女和太监走路都是悄无声息,显然出来的是晋王。阮碧飞快地抬头瞥了一眼,果然是他。身着暗紫色金龙补子常服,腰束玉带,神采飞扬。

    晋王看到垂首敛眸肃立一侧的阮碧和紫英真人,眸光微闪,脚步一滞,走到紫英真人面前说:“让真人久等了。”

    紫英真人手掐三清诀一礼,说:“王爷客气了。”

    晋王的视线又转到阮碧那颗微垂的小脑袋上,微作沉吟,说:“这就是你新收的弟子?”

    阮碧心里嘀咕,难道你现在才知道?

    紫英真人说:“正是。”对阮碧说,“五丫头,见过晋王爷。”

    再不情愿,也得哼哼几声:“见过王爷。”

    晋王没有吱声,站了片刻,转身大踏步地走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阮碧方才暗吁一口气。一转眸,却见紫英真人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大太监从殿里出身,哈着腰,笑呵呵地说:“真人,太后娘娘请你们进去。”

    跟着他一直穿过整个大殿,出后门,是慈宁宫里的天井。天井里种着各色花卉和树木,其中最显眼的是两株茂盛的枣树,结满硕硕的大枣子。有个太监拿杆子在打枣子,几个宫女扯开白绫接着。太后就坐在廊檐下面放着的美人靠上,脸带微笑地看着她们打枣子。

    紫英真人和阮碧走过去行礼,她摆摆手,叫宫女拿过椅子请紫英真人坐下。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你今日来迟了。”

    “娘娘不是要见我这个小徒弟吗?我先去接的她。”

    太后冲阮碧招招手,说:“过来,听说你前阵子去惠文长公主府里做了一首歪诗?”

    阮碧大窘,脸颊微红,说:“让太后见笑了。”

    太后微笑着说:“我确实笑了,连不苟言笑的官家都笑了,说这阮府的五姑娘有趣的紧,不会做诗,但敢直言不讳,可比一般穷酸腐儒实诚。”

    听到这里,阮碧心里一紧,偷眼看紫英真人。她脸带微笑坐着,眼神不知落在何处,莫测高深如同玉虚观里的泥塑木像。

    太后见她脸颊微红,又说:“你也别害羞,这天下不会做诗的多着,便是很多朝官,也只识经义策论。要他们做词,八棒子打不出来一个屁来。”

    正说着,宫女把打下来的枣子用水晶盘装着陈上来了。太后抓了一把放在阮碧手里说:“尝尝,这两株枣树是先太后从柳林老家的院子里移过来的,没想到种在这里后,反而比从前结的还个大肉甜。”

    “无量天尊,那是自然。”紫英真人一本正经地说:“这慈宁宫里的风水,普天之下原是独一份的。”

    阮碧佩服地睨她一眼,怪不得她能够在宫廷里混的如鱼得水,光是拍马的功夫就是独一份的。

    这时,又有一个太监过来,小声地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谢贵妃、何淑妃、杜淑仪等人都来了。”

    “让她们都在偏殿里等着。”太后边说,边扶着宫女的手站起来,“把枣子也带上,给她们尝尝鲜。”

    太监应了一声,抱起水晶托盘走在前面。一名宫女扶着太后跟上,紫英真人落后半步跟着,阮碧则又落后半步跟着,后面再跟着一群宫女,浩浩汤汤地走进东面偏殿。偏殿里,济济一堂的女人,侍立的比坐着的还多。

    坐着的约摸十二三个,个个衣饰精致,珠光宝气,差点闪瞎阮碧的眼睛。原先以为官家不荒淫,嫔妃不会太多。原来排得上名号的也有十二三个了,还没有正式名号的估计就更多了。不知道官家处在这么多女人中间的时候,会不会有压迫感?

    正胡思乱想,忽然过来一个宫女,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皇后娘娘让你过去。”

    抬头一看,只见赵皇后也往这边看,微微一笑,笑容和煦如三月春风。阮碧心里一怵,随宫女到她身后站着。赵皇后以手半掩嘴巴,低声说:“紫英真人要讲经,你就在我身后站着吧。”

    阮碧点点头,隐隐觉得有道视线特别灼热,循着看过去,是谢贵妃身后站着中年妇人。虽然这回她身着正三品的令人女官服饰(贵妃身边的女官),头上戴着贵重的翡翠珠钗,阮碧还是一眼认出这是在延平侯府有一面之识的万姑姑。

    见阮碧看过来,她嘴角微抿,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阮碧也报之以礼貌的颔首。

    这个万姑姑无疑是个厉害人,光凭她从那么多名门闺秀里挑出杜梦华,就知道她的眼光十分毒辣。杜梦华长相不差、性情平和、不爱争强好斗。到了宫里定然也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不会搬弄是非、不会争宠闹事,这样子才能让谢贵妃全心全力地对付皇后。

    想到杜梦华,阮碧又在人群里找了找。她坐在谢贵妃的下下首,衣饰比从前要华丽许多,眉宇间还是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依然是个人淡如菊的女子。只可惜被弄进皇宫里来了,否则还可以结交一下。

    一会儿,紫英真人升座讲经,讲的是庄子杂篇。

    都是些年轻的嫔妃,哪里听得去清静无为的道家教条,无非是因为官家和太后喜欢,卖力迎合了。虽然一个个装出洗耳聆听的,但没一会儿,眼神都散漫了。好不容易坐到午时正点,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