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终焉
离开雾影森林五天二十三小时，距离安都293千米。
清晨。
林明坐在篝火前，时不时往里面丢根柴禾。
他这具身体实际上并不需要休憩，阿丽娅则似乎需要更多的睡眠，所以昨天他守了一整夜。
他静静看着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而来的晨曦，安静地思索着。
事实上，昨夜的对话里，他避重就轻了。
他没有回答关于“仇恨累积”的问题，而是通过巧妙的话术，将话题重新聚焦到这次的事件上来。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不知道，人类与精灵的仇恨源头，到底因何而起。
他侧头看了看，阿丽娅睡得很香，丝毫不担心他趁机逃走。
这或许是女王传达的善意，看来精灵内部，也未必如他当初所想一般团结。
“请求技术支援。”林明轻声说。
周边的时间仿佛凝滞了。
万幸而又遗憾的是，这次的支援人员不是上次那个翻译腔，而是一个带着浓浓丧气的女声：“这里是技术支援部，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即便说到“很高兴”时，这声音也没半分喜悦的意思。
林明也并不在意：“申请溯因推演。”
“因果波及水平。”
“原始文明，种族级。”
“请详述因果范围及申请原因。”
“请求推演本世界内精灵与人类的仇恨起始，原因为提高工作效率。”
提高工作效率是相当万用的理由，无论公事私事都可以带上这么一句。
“了解，已为您提交申请，请耐心等待答复。”
女声公事公办的说完，随即却有些迟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请说。”林明来了兴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反向支援。
“我想请您帮我解答三个问题。”
女声说：“我是谁？我是从哪来？我要到哪里去？”
啊这。
本来林明是想直接挂断的，但看着篝火发呆实在有些无聊。
“至少前两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他饶有兴致地说。
“从物质层面上讲，我来自于一些数据的规则组合与信息结构的特定构造。”
女声说：“但假如是这样的话，我也不过是无数种组合中平凡的一种而已，我与其它组合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呢？另一个组合下的我是否也会思考呢？她的思考我们是否能理解、能感知呢？假如宇宙的另一处，恰好存在完全相同的粒子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构建了一个‘我’，那她是不是我呢？”
啊这。
这年头ai都会研究哲学了吗？
林明轻咳一声，道：“咳，凡事都要向乐观的方面去想，不要总是研究这些深奥令人头痛的东西，多想想开心的事，比如……”
他很诚恳地说：“不止你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Ai小姐显然有些缺乏幽默感——她立即切断了与林明的通讯。
双方就哲学的终极问题展开了友好对话，进行了深入探讨并充分交换了意见。
林明自娱自乐着，却注意到，阿丽娅的睫毛动了动。
她醒了。
精灵小姐有些迷糊地起身，揉了揉眼睛，注意到身侧坐着的林明，脸上闪过不知是失落还是喜悦的神情。
“你居然没走。”她说。
“为什么要走。”
林明笑眯眯道：“我们还要一起去安都呢。”
阿丽娅欲言又止。
“放心，我知道。”
林明远眺着初升的红日，轻声道：“但我们还要一起去安都呢。”
……
离开雾影森林六天二小时，距离安都293千米。
山下的小镇。
林明和阿丽娅此次到访，是为了解决温妮夫人的善后问题。毕竟也不可能让她一直呆在治安官那。
治安官大概已经得到了乱兵三人组被妖灵所杀的消息，但一点没多想，只当是两人手脚干净，此时毕恭毕敬地招待着：“二位里边请，里边请。您几位聊，我不打扰了哈。”
治安官识趣地退下，留给三人谈话的空间。
温妮夫人经过一晚的休整，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残留着不少虚弱的气息，大概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我们这次来，是来与您道别的。”
阿丽娅开门见山：“那三个渣滓已经被我们处理掉了，假如还有别的需要帮忙的地方，您不必客气，直说就好。”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温妮夫人抓着阿丽娅的手，不住地道谢，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可以的话，能否等一段时间，等我身体恢复一些，我想和你们一同游历。”
她说：“我会缝衣服、洗衣服、烹饪、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我能吃苦，也不会抱怨。”
“……抱歉。”
阿丽娅犹豫一下，还是婉拒道：“我们有很紧急的事要做。”
“也可以现在出发。”
温妮夫人说，很吃力地站起身：“我扛得住。”
“我们不能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阿丽娅说，坚决地将她按了回去。
“好吧。”
温妮夫人的眼睛似乎黯淡下来：“那么，麻烦两位带我回我的家，我有一些东西想要给你们。”
两人搀扶着温妮夫人，慢悠悠地走在小镇的大街上。温妮夫人吃力地东张西望着，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阳光下的一切。
“真好”她说。
到达她的家后，她费力地掀开门前的地毯，抠开了一块砖头，从下方取出了一个小盒：“请收下吧，这是我微不足道的谢意。”
“不必了。”
阿丽娅说：“您比我们更需要它。”
“请收下吧。”
温妮夫人态度很坚决，甚至带着点乞求：“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阿丽娅沉默，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小盒。
“我会把它寄存在镇外的商行里。”
她保证道：“您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去取。”
“不必了，不必了。”
温妮夫人很温和地笑着：“那么，有缘再见，祝你们一路平安。”
“有缘再见。”
……
庭院里，温妮夫人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晒着太阳。
她好像思考着什么，又好像无所思无所想。
她起身，把凳子摆在了树下，站了上去。她取了一些绳索来，绑在树上，套住自己的脖颈。
她很清楚，一个没了姿色，没了依靠，没了财产的寡妇，后面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
而且有一件事，她一直没告诉阿丽娅。
她本来有一个儿子。
就在一周之前，她明明还有个儿子。
泪水无声地低落，她注视着太阳，突然感觉这阳光，好像也没有平时那么刺眼。
谁能想到，在黑暗中苦苦坚守之后，迎来的那束光不是救赎，而是解脱。
但谁又能说，这见鬼的世道下，解脱不是一种救赎呢？
她有些释然地笑了笑。
一脚踢开了椅子。
咔~
……
镇外，林明忽然抬头。
他听见了那声脆响。
他好像有些伤感，又好像有些无所适从。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发呆。
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英雄，甚至，连个普通人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如一阵风般拂过，却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
“抱歉。”他轻声说，没有让任何人听见。
清晨。
林明坐在篝火前，时不时往里面丢根柴禾。
他这具身体实际上并不需要休憩，阿丽娅则似乎需要更多的睡眠，所以昨天他守了一整夜。
他静静看着透过树叶的缝隙投射而来的晨曦，安静地思索着。
事实上，昨夜的对话里，他避重就轻了。
他没有回答关于“仇恨累积”的问题，而是通过巧妙的话术，将话题重新聚焦到这次的事件上来。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不知道，人类与精灵的仇恨源头，到底因何而起。
他侧头看了看，阿丽娅睡得很香，丝毫不担心他趁机逃走。
这或许是女王传达的善意，看来精灵内部，也未必如他当初所想一般团结。
“请求技术支援。”林明轻声说。
周边的时间仿佛凝滞了。
万幸而又遗憾的是，这次的支援人员不是上次那个翻译腔，而是一个带着浓浓丧气的女声：“这里是技术支援部，很高兴能为您服务。”
即便说到“很高兴”时，这声音也没半分喜悦的意思。
林明也并不在意：“申请溯因推演。”
“因果波及水平。”
“原始文明，种族级。”
“请详述因果范围及申请原因。”
“请求推演本世界内精灵与人类的仇恨起始，原因为提高工作效率。”
提高工作效率是相当万用的理由，无论公事私事都可以带上这么一句。
“了解，已为您提交申请，请耐心等待答复。”
女声公事公办的说完，随即却有些迟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求您一件事。”
“请说。”林明来了兴趣，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反向支援。
“我想请您帮我解答三个问题。”
女声说：“我是谁？我是从哪来？我要到哪里去？”
啊这。
本来林明是想直接挂断的，但看着篝火发呆实在有些无聊。
“至少前两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他饶有兴致地说。
“从物质层面上讲，我来自于一些数据的规则组合与信息结构的特定构造。”
女声说：“但假如是这样的话，我也不过是无数种组合中平凡的一种而已，我与其它组合相比有什么特殊之处呢？另一个组合下的我是否也会思考呢？她的思考我们是否能理解、能感知呢？假如宇宙的另一处，恰好存在完全相同的粒子以完全相同的方式构建了一个‘我’，那她是不是我呢？”
啊这。
这年头ai都会研究哲学了吗？
林明轻咳一声，道：“咳，凡事都要向乐观的方面去想，不要总是研究这些深奥令人头痛的东西，多想想开心的事，比如……”
他很诚恳地说：“不止你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
Ai小姐显然有些缺乏幽默感——她立即切断了与林明的通讯。
双方就哲学的终极问题展开了友好对话，进行了深入探讨并充分交换了意见。
林明自娱自乐着，却注意到，阿丽娅的睫毛动了动。
她醒了。
精灵小姐有些迷糊地起身，揉了揉眼睛，注意到身侧坐着的林明，脸上闪过不知是失落还是喜悦的神情。
“你居然没走。”她说。
“为什么要走。”
林明笑眯眯道：“我们还要一起去安都呢。”
阿丽娅欲言又止。
“放心，我知道。”
林明远眺着初升的红日，轻声道：“但我们还要一起去安都呢。”
……
离开雾影森林六天二小时，距离安都293千米。
山下的小镇。
林明和阿丽娅此次到访，是为了解决温妮夫人的善后问题。毕竟也不可能让她一直呆在治安官那。
治安官大概已经得到了乱兵三人组被妖灵所杀的消息，但一点没多想，只当是两人手脚干净，此时毕恭毕敬地招待着：“二位里边请，里边请。您几位聊，我不打扰了哈。”
治安官识趣地退下，留给三人谈话的空间。
温妮夫人经过一晚的休整，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还残留着不少虚弱的气息，大概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我们这次来，是来与您道别的。”
阿丽娅开门见山：“那三个渣滓已经被我们处理掉了，假如还有别的需要帮忙的地方，您不必客气，直说就好。”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温妮夫人抓着阿丽娅的手，不住地道谢，犹豫了一下，说：“如果可以的话，能否等一段时间，等我身体恢复一些，我想和你们一同游历。”
她说：“我会缝衣服、洗衣服、烹饪、做一些简单的手工，我能吃苦，也不会抱怨。”
“……抱歉。”
阿丽娅犹豫一下，还是婉拒道：“我们有很紧急的事要做。”
“也可以现在出发。”
温妮夫人说，很吃力地站起身：“我扛得住。”
“我们不能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阿丽娅说，坚决地将她按了回去。
“好吧。”
温妮夫人的眼睛似乎黯淡下来：“那么，麻烦两位带我回我的家，我有一些东西想要给你们。”
两人搀扶着温妮夫人，慢悠悠地走在小镇的大街上。温妮夫人吃力地东张西望着，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阳光下的一切。
“真好”她说。
到达她的家后，她费力地掀开门前的地毯，抠开了一块砖头，从下方取出了一个小盒：“请收下吧，这是我微不足道的谢意。”
“不必了。”
阿丽娅说：“您比我们更需要它。”
“请收下吧。”
温妮夫人态度很坚决，甚至带着点乞求：“不然我会良心不安的。”
阿丽娅沉默，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小盒。
“我会把它寄存在镇外的商行里。”
她保证道：“您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去取。”
“不必了，不必了。”
温妮夫人很温和地笑着：“那么，有缘再见，祝你们一路平安。”
“有缘再见。”
……
庭院里，温妮夫人静静地坐在小凳子上，晒着太阳。
她好像思考着什么，又好像无所思无所想。
她起身，把凳子摆在了树下，站了上去。她取了一些绳索来，绑在树上，套住自己的脖颈。
她很清楚，一个没了姿色，没了依靠，没了财产的寡妇，后面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生活。
而且有一件事，她一直没告诉阿丽娅。
她本来有一个儿子。
就在一周之前，她明明还有个儿子。
泪水无声地低落，她注视着太阳，突然感觉这阳光，好像也没有平时那么刺眼。
谁能想到，在黑暗中苦苦坚守之后，迎来的那束光不是救赎，而是解脱。
但谁又能说，这见鬼的世道下，解脱不是一种救赎呢？
她有些释然地笑了笑。
一脚踢开了椅子。
咔~
……
镇外，林明忽然抬头。
他听见了那声脆响。
他好像有些伤感，又好像有些无所适从。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天空发呆。
他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英雄，甚至，连个普通人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如一阵风般拂过，却什么也留不下，什么也带不走。
“抱歉。”他轻声说，没有让任何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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