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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雷同的设计稿

    唐宋里,简墨书房里的人仍旧在为第二天的考试做准备,不知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人已经来去不止一批了。

    “是纸人。”连蔚站在简要的办公室里,脸色异常难看,“他应该是以阿首为蓝本复刻出的纸人,与阿首的基因完全一致。保镖感知到他们的生物痕迹一致,才会认为阿首是消失三秒后重新出现。实际上三秒后出现的,根本就不是阿首——现在距离那消失的三秒钟,有多长时间了?”

    “有十四个小时了。”简要说,“我已经让人把万山总部所有的出入口,以及苏塘和丁之重的行踪盯死,但是到目前为止仍旧一无所获。”

    连蔚摇摇头,“这还不够。你们小看了丁之重和苏塘,你们以为他们依靠原人蓝本造纸来敛财和聚拢人脉,却忽略了他们本身是极出色的异造师。一名思维灵活的顶级异造师能够做到的事情,远比你能想象的要多得多。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对方写造了一个异级纸人,能够瞬间将简墨变成蝼蚁大小,那么在人来人往的资料室,他能够存活多长时间?”

    简要的脸色瞬间变白了。

    “除非你的敌人思维僵化,行为有固定的模式,让你能够一定程度预判他的下一步决策,否则你永远想象不到他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你。”连蔚说。

    简要点点头,“我明白了,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你明白了?”连蔚诧异地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一场异造师的战斗。”简要目光坚定,“既然敌人用自己的造纸能力宣战了,那我们就用造纸师来应战。”

    简墨失踪的第十五个小时,陆伸区第二造纸研究所的一间小型会议室灯火通明。

    一名穿着旗袍的娇媚女郎站在研究所最精英的十名造纸师面前,“现在我需要一名异级纸人,他能够还原24小时内某个区域内曾经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24小时情景倒放?所有事情?”一个短发、穿着白色POLO衫的精悍中年男人摇头道,“不,这做不到。时间和空间异能不像其他自然类异能。比如天授型,是对自然现象的利用,这些对于异造师来说,都是常见的并且能够灵活融入原文中的概念。可协律型是人类对于自然规律的认知,它的利用上限是人类对自然规律最深层次的认知。同时,异造师对该自然规律的理解程度,也限制了天赋赋予的实际上限。而时间与空间,是自然规律中目前人类公认探索程度最为浅薄的领域,哪怕只是融合的时间元素或空间元素的法令型,写造难度都可能超乎您的想象。”

    他这一番话说完,娇媚女郎瞧了他一眼,“先生,我是外行,但我现在需要的不是科普,而是有效的建议。”

    中年男人脸色微微涨红,没有说话。

    一名穿着黑色职业套裙的女士这时笑着说:“这位女士,您可以告诉我们您需要这名纸人做什么,或许我们可以给出一个有针对性的方案。”

    娇媚女郎沉吟了一秒,“在过去24小时内,发生了一件古怪的事情——我们不知道当时发生的情况,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因此我希望能够还原当时的现场情形,以便找到需要的线索。”

    “您知道事情发生的具体地点吗?”一个穿格子衬衫的小伙子第一个问。

    “知道。”

    “地点范围多大?”

    “一千两百平方米左右。”

    “连续24小时,一千两百平方米所有情景倒放,以我们研究所目前的水平无法完成。”穿着黑色职业套裙的女士给出判定,“情景倒放时间段限制在3分钟内,倒放区域直径十米,可任意选择时间段和区域,异能发动冷却不超过10分钟,无限次发动次数。这种程度我们可以做到。”

    娇媚女郎思考了两秒,“异能发动后,倒放区域是否可以移动?”

    黑色职业套裙的女士只想了一秒就摇头。

    “有标的物吗?”穿格子衬衫的小伙子再次发问,“比如是丢失了什么贵重物品,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凶杀案,要锁定凶手……嗯,您别介意,我就举个例子。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有一个明确的引导目标,不至于漫无目的地寻找。”

    “他的意思是,您所说的事情,对我们而言都是未知。它可能发生在过去24小时的任何一个3分钟,可能发生在一千两百平方米的任何一个角落。”黑色职业套裙的女士解释道,“这就像我们现在有一只可以穿越时间的望远镜,能够观察过去,却不知道该观察什么时间,观察哪个角落。如果能够有一个标的物,就能够提高我们选择观测时段和地点的准确性。比如是一个人的话,可以利用生物痕迹牵引……”

    娇媚女郎听完不置可否,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造纸师信息表,上面记录了在场所有人的姓名、天赋等级与特长,“很好。现在两位——黄仰先生与戴雯女士,请跟我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就在重简方略最核心的一批人进入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时,简墨也醒了。

    幽暗的星海中,无数星光载浮载沉。他静静地躺着,感觉自己好像海底的一块石头,静止而沉默,五感似有若有。唯有思维尚能正常运作,证明他是一个有生命的个体。

    简墨想,他现在是醒着,还是在梦中?如果是醒着,为什么只能看到灵台视角里的景象。可如果睡着,他为什么会觉得全身无力,连呼吸都有些费力?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感觉慢慢恢复了一些,后背体会到了地面的冷硬。与此同时,脑子里也迟钝地回想起:他之前应该在十二联席万山地区总部参观,接待人是苏塘。他们去了交易大厅、展览厅、资料室……然后他停在一排书架旁,看到一本黑色的大书,上面烫金的书名写的是《魂力波动的诞生与消亡》。他一直很好奇魂力波动到底是原人什么生命阶段出现的,是在出生后,还是在母亲肚子里就有了,所以想都没想就拿了下来。

    可当他打开这本书的扉页,还没有看清一个字,就发现所有的墨字都融为一体,覆盖了整张书页,与此同时书页中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而他的身体就像处于旋涡中的一叶扁舟,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被卷了进去……

    很显然,自己被暗算了,简墨苦笑了一下。明知道丁之重要对他出手,居然还仗着保镖团的保护,胆大包天地跑到敌人老巢去参观,以为对方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对自己如何。明知道苏塘是丁之重的得力助手,非法造纸组织的重要角色,居然还对他引导之下的书籍产生好奇心。他的警惕心是被狗吃了吗?

    知道现在不是在做梦,简墨便尝试着移动自己的手脚,爬了起来。无奈才走了几步,他就开始头晕胸闷,只好坐下来休息。就这样走走歇歇,大约半个小时后,简墨逐渐判断出来,这是一个大约七八平方米的空间,里面空得有些不正常:没有家具,没有开关插座,没有窗户,没有通风口……只有一扇没有锁眼的门。

    门打不开。简墨试着敲门,但敲了很久,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靠着门旁边的墙壁缓缓躺下来,双手握着胸口的银链。原本麻木的感知逐渐复苏,比如,越来越强烈的饥饿和干渴正在屡次打断他的正常思考——他到底被抓进来几天了?简要在外面是不是已经抓狂了?他该怎么逃出去呢?好渴,好饿,什么都懒得去想了……

    简墨很清楚,这种发自身体本能的诉求只会越来越频繁,直到占据自己的全部意识,成为最终唯一的欲念。

    幽暗的星海中,无数星光闪烁。尽管他已经无力睁开眼睛,但这些星光并没有因此而变得黯淡。某些靠得近的光团,简墨甚至还能清楚地观察到它的波动规律。比如那个棕黄色的大光团,就像一只超大号的肉松面包,正在附近来来回回地巡游……

    简墨失踪的第二日,丁家别墅里丁爷爷正在与客人下棋。

    “一卓的比赛准备得如何了?”梁少麟在棋盘上落下一个黑子。

    “还行吧。我看他还挺胸有成竹的。”丁爷爷跟着落下一个白子,笑道。

    “你这次用的魂笔,还是让那个叫谢首的孩子制作的?”梁少麟皱起眉头,望向一旁观棋的丁一卓。

    “您不是已经看过他的设计图了吗?”丁一卓察觉到对方语气不对,“为什么这么问?”

    “你确定是他亲手做的?”梁少麟颇有深意地问。

    这回对方的意思表达得再明确不过了。但丁一卓并没有动摇,“他的设计稿是我给他原文后的第一时间,在我家当着我的面完成的,材料方案也是现写的。原文连爷爷都没看过……我不认为他有条件作弊。”

    梁少麟叹了一口气,“点睛纸笔邀请了我担任今年新秀赛的主审评委。昨天评委组发现两名选手的魂笔设计雷同,其中一人便是谢首。”

    丁一卓沉默了两秒,“您今天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我与你爷爷是多年朋友,所以不能不来提醒你一句。”梁少麟摇头,“今天我特意去看过,这两份设计何止是雷同——他们的导流槽设计图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简墨失踪的第三日,京华大学造纸学院教学楼里的考试刚刚结束。

    “阿首,你这几天的状态越来越差了。”薛晓峰看着靠在教室外面闭目养神的上铺室友,“昨天晚上又失眠了吗?”

    “嗯,有点。”简墨张开眼睛,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你要不要与石主任说说?”薛晓峰有些担心,“你这三天考了十门,这压力是不是太大了?”

    “不用。”简墨大概累得不想说话了,“我先回寝室睡会儿,晚饭不去了。”

    薛晓峰看着简墨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谢首有些不对劲。”陈元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

    “瞎子也能看出他不对好不好?”薛晓峰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陈元,“十天考完十八门,换谁也受不了。”

    “我不是说这个。”陈云看着简墨的背影,“感觉不大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知道自己正被两名室友讨论着的简墨才走到宿舍楼下,便听见有人喊他。

    “丁师兄?”简墨回头看见这位学生会主席,神情有些意外,“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丁一卓打量着简墨的脸色,微微蹙眉,“你最近身体不好?”

    “考的科目有点多。”简墨回答。

    丁一卓清楚石主任对这位小师弟的安排,并没有多想,直奔主题道:“你新秀赛的魂笔作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简墨一脸茫然,仿佛完全听不懂丁一卓话里的意思。这时手机突然响了。他歉意地向丁一卓一点头,接了电话,“石主任……什么?!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简墨慢慢按挂电话,脸色十分难看。

    “原来你现在才知道。”丁一卓早已习惯自己这位小师弟的沉默少言,也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我陪你一起去看看情况。”

    简墨摇摇头,“不,我自己去就行了。”

    半个小时后,他到达了系主任办公室。石正源、李铭以及谭副校长都等在办公室中。

    一见到简墨,石正源神色严肃地问:“谢首,你过来!你老实跟我说,这次新秀赛的方案是你自己亲自做的吗?”

    李铭拿着杯盖,冲茶叶的手停了一停,望了石正源一眼,然后又望向简墨。

    简墨对院长的小动作一无所察,只微微握紧手,直视着石正源,“石主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上午新秀赛组织委员会发来消息,你参赛的作品,导流槽设计和另一位魂笔制造师的,”石正源叹了一口气,“完全一样。”

    简墨这次没有刚刚接电话时那么震惊了。他白着脸缓慢而坚定地回答:“这不可能。”

    谭校长担忧地道:“谢首,我们亲眼见过你制作魂笔,对你的实力是了解的。只是新秀赛是东一区每年的热门赛事,纪律管理以严苛著称。参赛作品雷同的事已经多年未曾发生。因此这次事情一出,短短两日几乎半个京华造纸圈都传遍了。现在组委会要求公开审理这次‘抄袭事件’……我们很难拒绝。”

    简墨的脸色越发白了,但他还是回答:“我没有抄袭。”

    “这其中肯定有人在搞鬼!我们一定要查个清楚!”石正源愤慨地说,“绝不能放过这种人!”

    “查自然是要查清楚,但现在首要的是,谢首要拿出有力的反驳证据。”谭校长严肃地提醒简墨,“如果不说清楚,即便最后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解释,对你以后的事业发展也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铭放下茶杯,“情况这么不利?与谢首设计方案雷同的人是谁?”

    石正源神色更担忧道:“是狄江,近两年的新锐魂笔设计师,东一区定制费排行榜第三十七名。情形对谢首很不利。”

    所有魂笔定制师的作品都是针对原文进行量身打造的作品。如果魂笔制造师抄袭,等于是对此人的设计能力判了死刑。他今后不是不能制作魂笔,但只能沦为最底层的制作工匠。即便是最普通的制式魂笔品牌,也不会请一个有过抄袭案底的魂笔制造师为他们提供设计方案——这一招若是成功了,谢首这个名字在魂笔制作这条路上,将不会有未来。

    “什么时候公开审理?”简墨深吸了一口气。

    石正源拿起桌上的通知:“6月11日,也就是三天后的早上10点,在点睛纸笔的一号会议室。”

    简墨失踪的第四日,失踪者本人正在灵台视角里不厌其烦地测试着他的新玩具。

    幽暗的星海里,看不见的禁锢中,极光般变幻着的环形波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旋转着的、光芒璀璨无法直视的莹白色球体,而随着这种旋转,光球继续被压缩,其中的一部分则被拉长、再拉长……最后凝束成一根细细长长的刺。

    这魂刺看上去无比脆弱,仿佛一掐即断,但其内在波动的频率却高到了一个极度恐怖的程度,甚至比起两年多前那次魂力暴动时还要超出几个等级。然而因为遵循着某种规律的运行,波动并没有向外散逸,而是紧紧地抱成一束,不过轻轻一戳,就突破了那层看不见的禁锢,来到了围墙之外。

    躺在小黑屋里的简墨心情很平静。虽然饥饿和干渴一开始令人心情烦躁,注意力难以集中,但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间,身体的各项感觉也逐渐麻木起来,思维反而清晰起来。小黑屋里没有光线和声音,他的体力也不允许他随意移动,便只能对着灵台视角里的事物转着心思。

    魂力攻击他只试过一次,但因为意外打断,还误伤了薛晓峰。归根究底,这是因为攻击的范围过大,缺乏精准度导致的。既然如此,在这段什么都不能做的时间里,简墨便把全副心思用于凝缩魂力波动。经过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努力,他第一次在灵台视角里看见了自己的魂力波动。

    魂刺在星海之中撒欢地四处乱窜,一会儿犹如一根细细的海草,随波起伏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会儿像流星一样嗖一声窜了回来,留下长长的残影。

    拿谁当魂刺第一次出手的试炼对象呢?简墨打量着自己周身的星海中,那只长得十分像肉松面包的棕黄色大光团,又开始在附近游弋了……

    简墨失踪的第五日,新秀赛中大一生参赛作品与他人雷同的消息,在京华大学校园中如同冬日的山火一样迅速蔓延起来。

    “胡说,班长怎么可能抄袭!”薛晓峰指着林跃,“你少污蔑人!”

    “哼,不是谢首抄狄江,难道是狄江抄谢首?”林跃嘲笑道,“你的意思是一位定制费排行三十七名的魂笔制造师抄袭了?”

    “我没这个意思。”以狄江在魂笔制作圈子的地位,薛晓峰自然说不出他抄袭的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几个意思?”林跃得意地看着沉默不语的简墨,“谢首,你这个人就是喜欢投机取巧,玩些旁门左道。看,这回玩脱了吧?!”

    “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薛晓峰愤怒道,“连组委会都还没有最终判定,你们这样随口胡说,未免太没道理了。”

    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造纸学院中参加魂笔大赛的并非只有简墨一人。几乎一夜之间,整个学院都得到了三天后公开审理比赛抄袭事件的消息。好巧不巧,今天又是造设系和造纸系学生的最后一门公共课考试。

    面对众人的冷嘲热讽,造设4903班的学生毫不犹豫地一致对外。但身为抄袭事件的主角,简墨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今天是最后一门考试,希望所有的学生都能遵守考场纪律,不要做出有辱校风的事情。”监考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简墨,然后开始分发试卷。

    简墨失踪的第六日,第二造纸研究所中新的异级纸人终于造生,重简方略所有人蓄势待发。

    连蔚对简要说:“我今天还是留在唐宋吧。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随时查探。”

    简要点点头:“抄袭事件的消息已散播开,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华市倒也不算异常。”

    连蔚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年就应该把阿英的事情查个明白。把该清的债清了,该报的仇都报了再走。”

    “十二联席的席位长老居然会罔顾身份对少爷一个学生动手,这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丁之重对当年连英的死有责任。不心虚怎么会如此紧张?”简要脸上没有常见的微笑,这使得他那双黑亮的眼睛此刻看起来隐隐带上了一种犀利的冰冷,仿佛冬天的所有凛意都储存在瞳孔之中。

    “虽然凭借少爷的辨魂之眼,苏塘非法造纸的罪行我们已经可以下定论。可惜法律规定,辨魂师在灵台视角所见不可作为证据。我们还要进一步找到更有力的证据,但在这之前,”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得先把少爷找回来。”

    “我恐怕谢首被救出后,丁之重只会更加警惕。”连蔚叹道,“想要搜罗到实打实的罪证,希望渺茫。”

    简要正要说话,电话响了。

    “要见我?”简要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我现在没有时间……什么?好,我马上过去。”

    连蔚问:“谁要见你?”

    简要皱起眉头,“宋小朗,少爷救下的那个纸人男孩,说有一个人知道怎么救出少爷。”

    如此认真地讨论简墨生死之事的人,并不只有简要与连蔚,还有十二联席万山地区总部席主办公室中的两人。

    “谢首抄袭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借这次新秀赛的东风,东一区魂笔制造业内的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京华大学造纸学院内上有老谭,下有圆圆,要不了多久,也会传遍校园。”苏塘意味深长地说,“想必楚中市那边也会很快得到消息。”

    “真想看看连蔚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他难得收个徒弟,还没出师就变成废料也就算了,结果这块废料还心高气傲地跑到我面前碍眼。明天就是公开审理了,你说——”丁之重脸上露出阴森森的笑,“如果收到谢首羞愤自尽的消息,连蔚会不会像当年从京华消失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他十六年前就该如此了,或许还不至于多拖累一个人。”苏塘轻轻一笑,“听说明天岳父和一卓,还有齐家的齐伟、齐茵也会去。”

    “我听说李铭和梁少麟也会去,去的人越多越好。”丁之重满意地笑道,“谢首已经处理好了吧?”

    听到这句话,苏塘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还没有。”

    丁之重眯起眼睛:“怎么回事?”

    “这小子意志坚韧的程度确实惊人。以前被关进小黑屋的,大多数一天之内就会精神崩溃。意志再坚韧,最多就是三天,更不用说还断绝了食物和饮水。可这小子居然硬撑到了现在,虽然气息微弱,神智却很清醒。说实话,如果不是敌人,我都想给这小子鼓掌了。”

    “既然这么厉害,那就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出来。”丁之重淡淡道,“你今天回家之后就把他解决了吧。记得把后续事宜都处理好,明天就不用来公审现场了。”

    简墨失踪的第六日晚上9点,三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了十二联席万山总部的资料室。这里的警报装置像是对他们集体失效了。

    “6月5日上午10:48,大概在这三排书架附近。”黑暗的资料室中,一个身影轮廓慢慢浮现。

    娇媚女郎看向身边的一名相貌普通的小个子青年,“从6月5日10:46开始情形回放。”

    小个子青年点点头,一支巨大的毛笔出现在手心。他顺手一挥,毛笔以他前方三排书架为中心,画了一个直径十米的圆。当起点和终点连接起来时,圆中的空间逐渐明亮起来,光线看起来似乎正好是上午10点左右的样子。原本空荡荡的书架之间,人影开始浮现。

    娇媚女郎直接翻上书架,俯视着下方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10:48,忽然她眼睛一亮:黑发的断眉少年出现了。他身边衣着斯文儒雅,发际线偏高的中年男子正向他介绍:“这层资料室的内容比较高深,通常只对异级以上的席员造纸师开放。不过对于来参观的学生,倒是没有这层限制。”

    黑发断眉少年目光落在书架上,眼睛里涌动着羡慕的光。一开始还忍着,可当他的目光落到一本黑色大书的烫金书名上时,就忘记了其他所有,伸手抽出这本书。

    娇媚女郎隐隐觉得这本书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便暂时把这个念头放一边。然而就在此时,中年男子眼中的得意之光不易察觉地闪过,娇媚女郎心中暗叫不妙。果然,下一秒,少年手中大书一开,只见扉页的黑色文字立时液化,瞬间布满纸面。展开的黑色纸张仿佛打开的异世界大门,少年脸上的表情都还来不及改变,整个人就如同一团液体,被吸入了书中。

    黑发断眉少年消失的过程不到一秒,加上儒雅中年人身影的刻意遮掩,周围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诡异的一幕。少年消失后,黑色烫金大书失去了支撑点,立刻坠落。儒雅中年人一抬手,稳稳接住大书,轻轻抚摸了一下封面,然后若无其事地带着它走出了小个子的观察区域。

    “跟着这本书。”娇媚女郎立刻道。

    “冷却时间6分钟。”小个子青年无奈地回答。

    娇媚女郎心中暗骂一声,却也只能耐心等待。

    接下来近三个小时中,三人看着那本黑色烫金大书被中年男子带到借书处办理借出,然后在办公室的柜子里静静待到上午上班时间结束。在娇媚女郎的要求下,小个子青年将观测时间直接跳到下午下班时间,三人便看到那本书躺进停车场一辆白色轿车,紧接着便离开了万山总部。

    小个子青年沮丧地问:“接下来怎么办?观测区域一旦确定,无法移动。”

    娇媚女郎站在路灯下打电话:“郑铁,查下6月5日下午5:05离开万山总部的一辆白色轿车,车牌E001-888999,车主是谁,最终目的地是哪里,中途是否停车,如果停车,是否与人交谈或传送物品?”

    电话那头大约两分钟后给出回答:“车主苏塘,中途无停车,最终目的地——陆伸区红顶别墅。苏塘在这里有一套住房,户号A区6号。”

    “能否查到苏塘进入A区6号的时间是?”

    “5:44。”电话那头说,“另外简先生让我告诉您,稍后会有一个人协助您进行营救,他人已经在红顶别墅等着了。”

    红顶别墅A6号的时钟里,分针和时针即将在今天第二次重合在12的位置。苏塘给妻子拉好身上的薄毯,微笑着在她的嘴角吻了一下,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

    从书房的保险柜里拿出黑色烫金大书,轻轻放在桌面,他在真皮转椅上坐了下来,然后把书翻到第464页。书页才摊平,第464页上的字瞬间墨化成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大约三秒后,浓重的黑逐渐淡化,书页上出现了一条向下延伸的阴森台阶,仿佛是等待着谁的脚步踏入。

    苏塘丝毫没有踏进去的意思。他左手按着前面的书页,右手抓住第464页,开始一寸一寸地向下撕。随着书页逐渐与装订线分离,阴暗的台阶开始一阶一阶坍塌,裂开的碎屑向它原本通往的幽冥之所坠落,仿佛要断绝地底灵魂重回人间的道路。

    此刻苏塘的表情,冷静而无情。

    而仍旧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简墨这时发现,肉松面包模样的棕黄色大光团又靠近了并且静止了下来——是这段时间以来,靠得最近的一次。

    苏塘在干什么?小黑屋里的简墨眼皮颤动了一下。他想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要完成这个动作,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

    快到极限了,简墨无奈地想,既然没有别的出路,那就试试最后这种方法吧。倘若自己得手,苏塘死了,首先察觉此事的是他们的人,自己当然必死无疑。但如果第一个发现的是自己人,哪怕是非敌非友的无关之人,那么自己至少能够争取到一线生机。

    幽暗的星海中,看不见的黑暗角落,一根银亮的魂刺显露出身影。它的刺尖直接对准了这只喜欢在附近巡游的棕黄色大光团,然后如同一道电光,轻盈地穿越过去。没有遇到障碍物的触感,也没有被缠绕包围的凝滞感,就像只是刺穿了一块豆腐。

    灵台视角中,肉松面包仿佛忽然被人掰成了几块,接着肉松散落开来,变成一瓣一瓣,一丝一丝,最后仿佛没入了最浓重的墨汁,不复存在。

    简墨的呼吸猛然变得急促起来,然后随着时间的增长逐渐恢复平静:肉松面包,似乎没有再出现的意思了。

    事实证明,魂力攻击确实能杀人,他有些激动地想。

    红顶别墅A6号的时钟里,分针终于跳过12,迈向新一天的第一格。

    别墅的主人苏塘仍旧坐在他的真皮转椅上,身体却无力地向前倾倒。他的整个脑袋消失在摊开的书页中,如同没入一潭黑水之中。

    而已经被撕下大半的第464页中,阴森的台阶只剩下五六级,但已经停止继续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