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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我的风车不再顺时针转动

    独语

    陈熹微

    风紧叶落月魂安,新笔无墨与谁伴?

    血凝泪滴默不语,千言化雨如绳缠。

    第一次看着血珠从小切口冒出时,我第一反应的居然是快感,而不是手被划伤的隐隐疼痛,回家后我毫无委屈的感觉,我异常地平静,如同天上皎月,无论天上的风有多大,我跟皎月一样,没有一点动摇的意思。

    在日记本上写了一首诗,我安然地爬上床睡着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我浑浑噩噩地到了初二。

    暑假的时候母亲让我把留了一年的长发剪短,并告诉我只有高考完后才能继续留长发。她对我的颜值应该有很大的误解,我虽然长得还行,但是绝对不是母亲嘴里形容的仙女。我的牙咬合一直不对,属于深覆盖的类型,母亲说高考完再弄牙,以防我变好看后水性杨花。

    这非常的不符合逻辑,不是吗?

    陈闪伽依旧来得很频繁,他染了个金毛,挂着一幅夸张的黑框眼镜,尖嘴猴腮的脸常常挂着来自于爷爷对他宠爱有加的得意,这份得意也可能来源于自己高考三百多分能走出小农村。他是我爸那边的亲戚,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这么喜欢粘着我妈。

    “大伯母,你们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套房啊?”他倚着门边,撅着屁股,弓着身子,像宫廷剧里的太监尖着嗓子,可能是要显示出自己对我妈的毕恭毕敬,但在我眼里,他如果抓耳挠腮一下绝对是一只不怀好意的猴子。

    “投资你不懂吗?”母亲在厨房里单脚落地,另一只脚抵在大腿内侧,一边刷碗一边做瑜伽。

    我已经很早放弃了在她旁边背书的习惯,我时常故意放慢吃饭速度边听他们的聊天。

    “那房子放在那里又不卖有什么用呢?”尖细的声音如同柳梢搔首弄姿,还逐渐透露出愚昧无知。

    我逐渐知道为什么我妈每天休息时拿我当出气筒的原因。但从某种方面来讲,我还是不理解母亲的做法,换成我遇上这样的晚辈,真想拿扫帚把他扫地出门。

    “说了你也听不懂。”母亲放碗的力度逐渐变大,清脆的声音里夹杂着欲喷而不欲出的火花,“那你爸为什么在老家老要借你大伯的钱建房子啊?”

    “给我结婚啊!”

    “那我们三套房给我家女儿当嫁妆不行吗?”

    “但她是女孩子……”他的声音逐渐不那么细了。

    “难道给你吗?”刷碗的水声戛然而止,碗的碰撞声逐渐升高了音量,我合理怀疑我喝汤的碗隔三差五因为漏汤要换是我妈造成的。

    然后我隐约听到陈闪伽轻轻嗯了一声。

    感觉大脑还没反应过来,我的手已经把筷子当飞镖一样丢到了地上,勺子顺带来了一个后滚翻,些许饭粒离家出走,一些被菜染绿的猪油迎来了被清理前的最大蹦迪舞会。

    “陈熹微你给我赶紧吃完赶紧把碗拿过来滚回你房间!磨磨唧唧,磨磨唧唧,天天作业欠交名单榜上有名,你再这么慢吞吞,连筷子都拿不稳的,以后别吃了!”

    “那行我不吃了,谁稀罕吃晚饭啊,饿不死我!”

    我爸自始至终戴着耳机自娱自乐,听到勺子掉了,摘下耳机问:“勺子没碎吧,没碎,没碎就行。”

    爷爷正穿着拖鞋吧唧吧唧地拿着葡萄去厨房洗,洗完后准备给他亲爱的大孙子吃,在陈闪伽来之前,爷爷不用化疗的时候不是下去散步,就是在家里瘫在沙发上,对着饭菜挑三拣四,以及时不时用潮汕话说我两句,这次也不例外,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只喜欢和我爸妈顶嘴,我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热爱上了顶嘴,总觉得回怼两句特有快感,跟纸划过指尖一样,使人兴奋异常。

    “你再说一句你试试!”我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幻影移形到我面前,鼻子里的两个黑洞逐渐放大,嘴唇轻微发紫:“万大可欠过作业吗,我数三下你再不给我滚回房间,一、二、……!”

    “你无不无聊啊,有气天天往我这撒,是不是现在觉得生了个闺女特别不爽啊,还有,数数是对幼儿园小朋友使用的方法,不要往我这用,我跟您说,没用!凌清菡也欠作业,李诚杰也欠作业,何畅畅也欠作业,成绩不也挺好的吗?”我捡起筷子和米饭,还有勺子,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缓缓道,然后闪退到房间,砰地把门关上。

    “那你成绩现在能进前几吗?真是上辈子欠你钱了天天这幅样子!”

    然后我母亲大人的声音浑浊不清地从门缝传进来,我完全听不清她在大声嘟囔着什么,但活像农村大妈的抱怨声。

    估计,我爸依旧雷打不动地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翘着二郎腿,播着电视却看着手机眉开眼笑。

    听着刷碗交响乐到了尾声,我拿出作业先赶紧认真写一下,等我妈进浴室的时候,我立马溜去主人房,抱起平板,输入我妈的生日,点开了QQ。

    先给万大可随便发个表情包,维持巨轮标志,万大可没回我。然后点开了李诚杰的聊天框:“在?”

    对方立马跳出新消息:“在,怎么,你今天这么早上线。”

    我输入道:“我妈洗澡去了,我语文答案忘记拿了,你拍给我呗,我晚点借抄语文笔记政治笔记的借口,能正大光明上线的时候好copy啊!”

    “你变了。你以前很认真的。怎么能学我呢?”

    “那我课外的题不用做了?今年要考联赛了,语文做了考试也不会啊!”

    “哎呀,我妈来了,晚点发给你,88。”

    我鼻子里哼了口气,默念一句,李诚杰你个怂货!

    上方跳出了万大可的几条消息,我打开一看,全是表情包,于是我又回了一个屎的表情,点开了QQ空间。

    我找了一张带有蓝天白云的图片,插入到说说当中,配文道:“人走路,一步一回头,不知不觉地会觉得很累。我的风车不再顺时针转动,它逆时针转动的风景更美丽。”

    过了不久,浴室水声停了,我赶紧溜回房间,打开作业本,拿出语文答案,黑红二笔交替着,黑色写一点,红色写一点,蓝色在文章里画个标注,这样就可以被陈圆圆表扬态度认真。

    是的,语文答案我是带了的,只不过想找个借口和李诚杰聊天而已,但我绝对不会连着三天找他,因为三天聊天会有小火花,我不想有这个标志,以防我万一忘记退出QQ,我妈点进去看到火花会对我这方面加大监管力度。

    “砰!”

    浴室门开了,母亲气势汹汹地从浴室里出来,她对我爸说:“陈亮,等会儿把衣服拿去洗衣机。”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你又耳聋是吧!”我妈放大了音量。

    我爷爷见状,用家乡话指责道:“你干嘛又这么大声讲话!”我爸立马摘下耳机,左顾右盼问道:“啥,干啥?”

    “天天装聋天天装聋,你再装聋,何不装傻,房子直接被别人强行占领都可以悠然自得!”

    “还有,我家的房并不关你们事。”母亲的声音来源换成了另一个方向,“收起你们的封建脑袋……”

    “好端端干嘛又讲这个!”我爸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扔,我的笔也被震掉了。

    “懒得跟你讲话!”我妈又嘟囔着走了。

    我耸耸肩,觉得脑子很乱,像塞满了针线一样,都打了死结纠缠在一起,加上还想上QQ的心,我已经放弃了对写不完作业的焦虑,因为比起我妈每天如同蚱蜢一样的情况,我更在意她什么时候能平静下来看看我的功课给我有用的建议而不是只是看着家长群的通报名单对我指手画脚,或者说好好坐下来跟我聊聊天而不是每天和陈闪伽扯一些愚蠢的话题。

    “陈熹微,你们班老师为什么总要把课件放班群里让你们回家抄,今天又通知家长让孩子上线抄笔记,你们上课干嘛去了?”

    “妈,那么多笔记,您上课抄的完吗?”

    “我上学就没有这么多破事!”

    “那能跟现在比吗,您都四十多岁了。”

    “把平板拿过来,我看你这眼睛迟早瞎掉!”

    “哦。”我尽力掩饰自己愉快的表情,毕恭毕敬地去拿平板,装作不知道密码的样子双手递给我妈,并也学陈闪伽撅着屁股弓着腰,如同一只哈巴狗。

    “给我好好站!一家人一个鬼样!怎么又这么多QQ消息!”

    “那是您的号。”

    “给,十五分钟搞定啊!计时开始。现在九点四十五,十点啊拿过来”

    “不是吧,我还没开始。不行,你这么算我要十七分钟。”

    “赶紧给我抄,废话那么多!”

    我装作一脸平静地回到房间,登录QQ,看到李诚杰的十几条消息,也是刚发过来的,我点开来把图片一一略过,正准备发一个谢谢,聊天框突然跳出一条新消息:“我看到你空间了,你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感慨一下而已。我抄笔记和答案了,先下了!88。”

    我悄悄把他问我“怎么了”的消息截了屏,加进私密的说说里:

    to今日的熹微:雾氤氲着大地,你迷茫着,徘徊着,

    夜给予着黑暗,你悲歌着,流泪着,

    但,

    雾里的阳光,夜里的星辰,总是在你彷徨时照亮前方。

    那道不会黯淡的光影,永远都会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