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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故地寻踪

    他们搬家车沿着国道经过一个个故地:沙塘子镇,卧龙,雾海,向着县城前进。

    这是她们当年离家之路的逆行。

    当车离开国道,刚拐进一条新修大街时,见到路口站着一人,二姐夫停下车,那人是闻立,他上了车当起向导。

    因为前方就是县城。

    搬家车跟在后面。

    闻立怎么来了?

    她决定云飞到县一中插班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租房,在县城租房。

    可是她远在市里,没办法找房子,就让闻立找。

    闻立当时就告诉她:“那还找啥?大姐的旧楼宽绰的两室正出租着,把租客的钱返回去,让他们搬家就得了呗”。

    他执意这么办,她在远离县城的市里,意见像是强弩之末,没办法只得随他便,反正让他找。

    他大姐的房子痛快地腾了出来。

    在她们搬家这天,他一大早就在这路口等着,把他们领到住处。

    他一路指挥着,搬家车在一条稀破的马路边停下,马路边杵着一栋翻新的旧楼。

    就是这里吗?

    她下车时打量着,窗下可就是大街了,没有任何绿化可言。

    闻立引领大家转到楼后,这里有块空地,也从这面进楼。

    “嫂子”!

    她闻声看去,楼门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长着一张大白脸,此时汗津津的,笑嘻嘻的。

    真是回到狼窝了,此人她认识,闻立在沙塘子搭档白脸。

    她有12年不见,他没见老,一张娃娃脸更圆了。

    她笑一下,点点头。

    白脸和那几个人到车上卸东西。

    她跟着抬东西的上了三楼,走进一道房门。

    这就是闻立大姐的家,她和云飞将在这里住11个月。

    房间整体还不错,设施一应俱全,挺宽绰,起码她有正经房间睡觉。

    东西很快都堆进来,闻立领着他带来的人走了,游说云飞跟去了。

    二姐夫和二姐还有任务---去见他老同学,一中校长。

    她把房门一关,坐在地上解大包小裹,这些东西打包又打开,不知折腾多少回了。

    将所有东西归置到应该位置时,已经下午。

    这时二姐来电话,“高三开学时你就让云飞直接到三年八吧,一切都联系好了,我们直接回市里了,不到你那儿了”。

    虽然很累,但这个消息令她欣慰。

    二姐啊二姐,又帮了她一个大忙。

    她环顾着她的新家,眼前好像还晃动着波光粼粼的南湖水,但她实实在在已经到这里了。

    这些年她一直在搬家,从雾海搬到沙塘子,从沙塘子搬到市里,在市里,从北城搬到南城,从南城一步搬到县城。

    所经历的苦就别提了。

    都说苦尽甘来,但她一直没有尝到甜味。

    这人生啊,有的人一步步走向巅峰,而她,不过是苦难轮回。

    她靠在床上要休息一下,不知不觉睡着了,睡梦中还感觉在车里颠簸。

    她睡的房间临街,肯定吵,她作为自己房间。

    这个房间朝东,太阳一歪斜,房间就暗了。

    她睁开眼睛时,有一阵迷糊,这是要黑天了吗?

    她坐起来,走向对面屋门,这个房间面临楼后的院落,相对肃静,这个房间理所当然是云飞的。

    她刚把门推开,不禁一眯眼睛,满室瑰丽的黄昏!

    这间屋朝西,晚霞照满屋。

    她喜欢上了这个“家”,希望在这里的11个月,顺利吧。

    她转过身时,听见房门外的楼梯有杂乱的脚步声,很多人从楼上往下跑似的。

    那种脚步声听着令人心慌,她的神经紧张起来。

    确认她的房门紧锁,她安定一些。

    楼梯暂时肃静了,楼下嘈杂起来,还是那伙人,又到楼下杂乱去了。

    感觉就在她的厨房窗下。

    她下意识地关紧所有窗户,觉得这样安全一些。

    楼梯上又有脚步声跑上跑下。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要干啥?

    正在她疑惑时,突然撕拉一声,喇叭响了一下。

    她最讨厌的响声就是喇叭声,喇叭勉强算作乐器的话,那就是乐器界最低俗的玩意儿。

    紧接着,几个喇叭在调音,比齐后突然齐鸣,喂哇喂哇。

    啥调子呢?

    丧声烂韵。

    听到这个调子她的心又烦又怕。

    不一会儿,窗户缝里钻进什么味道?

    纸灰味,那是一种与死亡有关的味道。

    到这时,外面确信无疑在办白事。

    喇叭像比赛似的,对着窗户吹,声调听不出悲,甚至有点喜悦,综合成那种场合特有的调子。

    反正一听就是白事。

    喇叭响了一气突然停下,隔十多分钟又吹起来。

    不想听都不行,噪音无孔不入。

    她对县城不陌生,以前函授学习总来,但都是沿着中央街走一遍而已。

    从没深入到居民区。

    这刚入住,就这么吓人,原来县城保留着农村风俗,居民见怪不怪了。

    天彻底黑下去了,外面喇叭响过无数遍。

    她在临街那个房间,关紧门,这一晚睡啥觉?睡不成!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儿子从我这回家去了,应该快到你那了,他找不到家,你接他一下?”

    电话里闻立说。

    她熬一下炸了,“TMD你也死了?你不送他?才打电话?”

    可是炸也没用,云飞即将到家,他不记得家门,她得出去接。

    外面就是枪林弹雨,她也得出去。

    即使是男孩,黑灯瞎火中冷不丁也得吓一跳。

    她必须出去接云飞。

    她刚打开屋门,但见厨房窗外出奇的亮,楼下应该灯火通明。

    这种灯光真瘆人。

    她反复观察好钥匙,确信是这房门的。

    她从包里找到一个口罩,她有这个习惯,随身都带。

    她仔细地戴好口罩,豁地打开房门。

    楼道黑咕隆咚,某一段投进亮光,照着黑黢黢的破烂。

    一楼门大开,还好,那玩意儿没正堵门。

    感觉那仪式在左手边,她到门口时,迈出脚步就往右走。

    小跑着转到大街上。

    大街没有路灯,对面洗车店露出的灯光照着她身边有棵树。

    树叶飒飒摇着。

    她向大街上张望着,几分钟后,走过来一个细高人影,脚步很快,近了,果然是云飞。

    她走出树影,握过云飞的手,强迫自己轻松的说:“楼下有一家办白事。像你奶奶去世时那样子”。

    其实,他奶奶没那么惊悚。

    “哦”,云飞不在意。

    她攥紧他的手,不知是给他勇气,还是让孩子给她勇气。

    她走在外侧,转到后院,快步往楼门走,不看那里,余光中只见红红白白,极其瘆人。

    花花绿绿不知啥东西,扑拉扑拉直响,纸鸢随着火蛇乱窜。

    她们终于进了楼门,噔噔噔跑上楼,她早早举着钥匙,到门前一顿乱捅,门一开,他们跳进屋,嘭,关严。

    这心啊,要蹦出来了。

    其实世上,活的比死的更吓人。

    她建议云飞到她房间,云飞说:“没事,我不怕”。

    有孩子在,她也不怕了,但是真吵!

    昨夜还在南湖边,今夜就到了这里,听着并不凄凉的喇叭。

    生活的巨手就这样将她推来推去,她已经毫无脾气。

    第二天凌晨,一顿乱炮崩响,那玩意儿折腾走了。

    楼下终于恢复平静。

    这县城,就像给她下马威似的,刚来就整这一出。

    她对县城的印象坏极了。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在别人欢天喜地准备上大学时,云飞坐在桌前学习。

    她在风和日丽的上午出去溜达。

    她住处在二道街与第三中央街交汇。

    离第一中央街很远,算是县城角落。

    她从住处出发,试着寻找当年回中专的路。

    她记得上中专时,回学校可以抄近道。

    冬夜下火车后摸黑往学校走,同行的几个人谁都不说话,深一脚浅一脚低头赶路,两边低矮的屋檐下有的窗黑了,有的窗亮着灯,她们借着忽明忽暗的那点光亮,随着蜿蜒的小道急行军,突然前面的人说:“可算到了”。

    她一抬头果然见亮堂堂的教学楼,在一片昏暗中显得很辉煌。

    然后她们先进宿舍,放下家里带来的瓶瓶罐罐再去班级,当然她很少有瓶瓶罐罐。

    经常是两手空空。

    她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写日记或者发呆惆怅。

    她多想再走一走当年的路,可是现在一排排网格布局的居民楼,千篇一律,以前的痕迹无影无踪。

    1986年来这里上学,现在是2012年,物是人非啦。

    她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这里。

    回到这里陪儿子复读。

    儿子现在和她刚参加工作的年龄同岁。

    那时她挣钱养家了,儿子却还在当宝宝,有她这个妈带着复读。

    再也找不到当年的小路,她来到现在的大路,顺着第一中央大街往西走。

    因为网络发达,好多年不必到县里学习,几年后突然一来,发现县城变化真大。

    她想到街心花园看看,看看里面的花树在不在,石桌石凳在不在。

    可是,她再也看不见那个小花园了,那里变成一个环岛广场,看上去很宽阔。

    广场正中间竖起一根极高的灯塔,这算是小城标志性建筑吧。

    她黯然转身,不远处应该是军人招待所,那座灰旧四层楼,“军人招待所”的大牌子斜靠在旋转门旁。

    她函授学习时住在那里。

    可是,哪里还见那灰旧老楼?

    她反复确认,发现那里盖起座现代化超市,高高的大字赫然写着:峰时代购物广场。

    看上去是小城最大的购物中心。

    以后她也得从这里购物。

    变了,变得太快。

    旧迹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