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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卖房记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即使血本无归,也没人可怜他,而他想哭都没空,他必须把那间鸡舍恢复原样。

    他和大炮连夜清理,亲手组装鸡笼再亲手拆解,前后的心情天差地别。

    第二天一早,一辆轿车直接开进工区大门,车上下来两个人,与在厅里等候的闻立进行交接。

    上面已经交接完毕,他们工人之间非常简单,闻立把有关这里的钥匙全部解下来,一一放在桌上。

    “这个是煤仓的,这个是大门的……”

    他与这栋房,这个院再没有任何关系,他走出大门,一步三回头。

    他19岁参加工作,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到稀里糊涂的中年,从得意忘形到一无所有,一晃18年整。

    他为这里奉献了青春,以为会天长地久,但世事难料,上面巨手一挥,他一个小工人的命运就颠覆了。

    这里交接完毕,按规定,他即日起就得到县里工区报道,但他请了几天假,他说:“公事完了,我家里得安排一下”。

    这个要求工长答应了,这个他可以做主,告诉闻立不必急。

    他要安排什么事?

    他要卖房,他不在沙塘子上班,住这里也没意思,而且,他那大山般的外债,他只能指望房子缓一缓,房子是他最后的财产。

    他留了个心眼,卖房没有大张旗鼓宣传,那样不等他摸到卖房钱,债主就能把钱抢碎了。

    他委托孟四嫂,“给我联系一下买主”。

    很快,他家里陆续进人看房,他介绍说:“地板都是红松的,炕都是钢筋铺的,暖气特别好烧,家具一样不带走,两万三,一分不能少”。

    他迎来一波送走一波,一遍遍介绍着。

    邻居栗嫂发现他家怎么总有人进出,侧耳留心后,大吃一惊,原来他要卖房。

    栗嫂很快想起一件事。

    那是要过元旦的时候,一天,沙塘子集市,栗嫂赶集时正好遇到章红梅,她从火车下来往学校去,途径市场。

    老邻居相见,分外亲切,栗嫂打量着她,她的衣裳半新不旧,不是那么时尚,但脸色极好,笑容更甜。

    栗嫂心里说:离婚就对了。

    栗嫂委婉地说了些闻立的情况,“把二婚媳妇打跑了,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守不住寂寞正常,那就正儿八经地找个女人过日子,他可倒好,天不管地不管,开荤了”。

    章红梅对这个不感兴趣,临别时请求她:“栗嫂,如果听说他卖房子,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然后互相留下了手机号。

    当时,栗嫂接受了红梅的嘱托,心里还纳闷,现在恍然大悟,红梅太了解闻立,知道他作来作去,山穷水尽时就得打房子主意。

    这事过去了几个月,现在是转年三月中旬,栗嫂想起了这事。

    她赶紧找出那张字条,联系章红梅,但是,电话打过去几个,无人接听,她详细地看了遍字条,号码没错啊!

    也许上课?那就等等,觉得该下课时,再打过去,还是没人接听。

    把栗嫂急的,心想:晚上再试试,再不通,明天到学校亲自告诉她。

    章红梅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手机落家了,她下班到家后,开始忙活做饭,这时听见屋里手机响。

    擦擦手拿起来接听,只听那头:“唉呀妈呀!你啊你!火上房啦”。

    她莫名其妙,听声音很熟,那头又说:“我是你栗嫂!闻立把房子卖了。

    卖了两万三,钱都过户啦”。

    她大吃一惊,那家伙这么快就打房子主意?

    不等她接话,栗嫂连珠炮:“快想办法吧,你也知道闻立,钱到手就没,啥钱都敢花”。

    红梅在这边只有不断道谢,“谢谢你,栗嫂”。

    挂断电话,她无心做饭,依然下意识地握着手机不知怎么办。

    这大半年在市里漂泊,一分钱掰两半,她和孩子太不容易,她要为云飞向他狗爹争取权利。

    事不宜迟,那笔钱挥霍没了她就没办法了。

    她在手机上按下一串数字,好久都没拔过的数字。

    通了。

    响到最后一声被接了起来,那头:“喂”!还是那个声音,但多了几分陌生。

    她平复着心潮问:“你把房子卖了”?

    那头的闻立迟疑一下回答:“嗯”。

    “房子有我一半,这个你懂吧?七个月了,云飞的抚养费你一分没给,按照工资的百分之三十的比例给抚养费,你算算拖欠了多少?

    这两笔钱你必须都给我们。如果你不答应,我会到法院起诉”。

    她开了头,接下来当当当地说完了。

    那头沉默地听着,听完又沉默一会儿,无力地说:“房子卖了两万三千,我一分没瞒,瞒你被火车撞死。

    这两万三我都给你,我一分不要。但是我现在手头紧,要不也不会卖房。这个钱你先别要,当我借你的,行吗?以后有钱了我加倍还”。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当年,八年前的六月末,她要和他结婚。

    父亲帮她要了两千块“彩礼”,那笔钱在她衣兜还没捂热,他可怜巴巴的说:“现在买东西钱紧,你先借给我,随礼钱收上来还你,一分不少”。

    结婚把他难为那样令她不忍,而且,她多么信任他,一个人许诺后,不就该一言九鼎吗?怎么会不兑现?

    她从包里拿出那两千块,郑重地交给他。

    没想到婚礼第二天他只还八百,还是她抠出来的,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多了没有,就这些,有能耐你就走呗”?

    想起当年这笔帐,她依然恨得牙根痒痒,现在他又来这招?

    还当我年幼无知?

    她大声地说:“明天我就得见到钱,见不到钱,你就等着起诉吧!”

    说完挂断。

    她刚要起身去做饭,手机又嗷嗷响,是闻立,他有些结巴,这是紧张所致,他说:“没说不给你,你,张口闭口要起诉?

    云飞是我的儿子,我能不管?但是你,一下子要这么多钱干啥”?

    她的话像炮弹:“你管我用钱干啥?两万多是巨款吗?到我手里能吓死我?你应该做的就是痛快地给,别管我怎么花。

    还有,云飞今后几年的抚养费也一同给了吧,我没时间朝你要小账,你也说了,云飞是你儿子,你有这个义务”。

    闻立冒汗了,如果再磨叽下去,云娶媳妇儿的钱他都得预支了,那他就真的去死吧。

    他防来防去,就没防她,她的消息太快了。

    以为她不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开口更要命,在这里找他清算。

    他把嘴张了几张,想说说他的难处,他的窘境,但说不出口。

    他结巴着说:“明天你带着存折,咱们到银行,我当面打给你,你就地验证”!

    她觉得不错,说:“行!明天八点半,银行门口见”。

    不等他啰嗦,挂断。

    这是他们第二次“约会”,第一次是约会民政局见。

    第二天是沙塘子集日,她请了两个小时的外出假,溜达出学校,从集市穿过,一边浏览着市场的货物,一边往银行走去。

    正走着,一辆摩托车在身边戛然而止,前车轮冲起一股尘土。

    “上来吧,一起去”。

    闻立两手握着车把,眼睛看着前面。

    她坐了上去,他稳稳地驾驶着,灵活地避让行人。

    她在身后打量他,他没什么变化,衣服还是那身,可是,又哪里不对劲,整个人老实不少。

    两个人无话。

    今天其实不太巧,银行窗口排出一串长队,这些人利用赶集的机会来银行办理业务,都喜气洋洋的。

    他说:“你去坐一会吧,我排”。

    他排队,她在一边坐着,往前挪一步,他好像紧张一分。

    二十分钟后到他时,他回头赶紧招手,他们的目光相遇刹那,都极其复杂,没有词汇能够形容得出。

    希望这样的见面不要再有了吧!

    窗口扔出他们的存折,他的空了,她的多了两万三千。

    他整个人灰突突的,像要融进尘埃里。

    他出来与她“约会”特意换了身衣裳,不想被她嘲笑,他的面子什么时候都最重要。

    他小跑着去骑摩托,往她身边开过来,眼神热切地期待着,她朝市场那边看了看,那里人潮熙熙,她走到车后,踩着小踏板,在他身后落座。

    他没原路返回进市场,而是反向而行,前方行人稀少。

    快到桥洞时,往右是“家”的方向,往左是学校,有那么一刹那,车轮犹豫不前,突然一加油,往学校去了。

    这条新开辟的大街经过千万双脚的来回,已经变成人们熟悉的路。

    就是这条路,她上班骑着自行车曾走过,晚自习,他骑摩托车曾接她。

    一次他酒醉,在别人家打麻将,突然晃悠悠往起站,大家劝他:喝这么多不能开车,他硬着舌头说:我媳妇儿上一天班太累了,我得接她下晚自习。

    接到她时,不坐还不行,只得坐在后面被他东倒西歪地晃,那时她想:命大就能回家,回不到家就同归于尽吧。

    就是这条路,离开后,她第一次坐他车,也许是最后一次。

    再长的路也有终点,何况这么短,那段路到头了。

    他在校门外最接近大门处打了个旋转,摩托车漂亮地头冲外停下来。

    她跳下车进了门,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里。

    他扭头默默地目送她到消失,转过头,一脚油门,摩托车一溜烟没影了。

    至此,两个人好像再无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