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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二次被骗与第一次裸奔

    马文学现在才知道万杰的工作强度有多大,这种大厂有永远也做不完的订单,也有高到离谱的管理标准。他们代工生产的主要是知名品牌,也就意味着不可以随便返工,很多工序要求一次做好。如果技术不好搞砸了,QC认定不合格那块布料就得作废,自己去找组长申请让裁剪部门再配一块。而裁剪部门有他们每天要忙的任务,通常不会搭理人,最后给你配了一块布料还要扣你钱。

    对于缝纫机用的针,无论哪道工序,只要是针断了,想换针就得把断掉的针找到,如果拼起来长度不够新针的长度,负责发针的人就会拒绝你,给你一块磁铁让你找到为止。就是找齐了断针,领取新针时还要填表,要组长签字。因为一旦有断针随着衣服到了买家那里,扎伤了消费者,代工厂将承担天价赔偿。

    最离谱的是,在万杰想要加班,白天必须完成了规定的计件产量才有资格,简直“人性化”到离谱。

    “这样很好呀,不想加班就不加嘛,我有时候不想加班就故意不完成白天的任务,反正只要不在乎工资低就好了呀。不过还是要争取到加班机会,因为加班费比基本工资高太多了,我两个姐姐现在的加班费都是厂里面最高的。我也要向她们看齐。”李小珍现在是厂里的积极分子,她同时也是无聊工友们一致认可的“厂花”。

    马文学道:“这恰恰是那些资本家的陷阱,表面上看是不强迫加班,可又有几个敢不加班的?”

    “无所谓呀,只要有加班费就合理了。对了,我们厂要强制我们买医疗保险和养老保险了,你觉得要不要买?”

    “我不想买,又要扣我的那点少得可怜的工资,哪知道买了今后指不指望得上?”马文学想到这些就有气,以他现在的见识,他根本意识不到医保和社保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李小珍摸到自己的手机才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怎么不买手机?现在没有手机多不方便呀!”

    马文学被李小珍这么一提醒,又想起他被偷的手机,心痛了一阵。他倒是没有想要对李小珍隐瞒什么,下意识地说:“其实我过年的时候买手机了,但是在网吧被人偷了。现在我准备等下次发工资了再买。”

    “那你先记下我的QQ号吧,去网吧上网加我好友。”李小珍跟要好的同事兼闺蜜小环一起回宿舍了。

    网络时代的来临席卷每一个年轻人,像马文学这种偏向保守的年轻人现在也无法拒绝,偶尔去网吧上网已经无法满足他。他渴望有一部手机,最好是那种智能手机,目前能被称之为智能手机的也只有搭载诺基亚S60v3平台那些手机,其他的都只配叫“功能机”。当年的诺基亚作为世界手机市场当之无愧的霸主,创造性如同井喷,还没变成后来那个“科技以换壳为本”的僵尸,每年都有几款让马文学在专卖店爱不释手却又求之不得的新机发布。以马文学的工资,他大概要三个月不吃不喝才能买到当前最热门的诺基亚N系列新机。

    于是,马文学对手机的渴望让他的受骗经历又多了一种类型。

    那是一个发了上个月工资的傍晚,马文学独自一人在工业园大门口对面的小市集上闲逛,他逛了一圈结果是一分钱没花。有个人在摆地摊卖旧书,竟然是论斤卖的,十元三斤,都是些青春文学。马文学翻了几本韩寒、郭敬明和蒋方舟等当红青年作家的代表作,一看背面那些离谱的定价,再看到小贩立的那个“十元三斤”的牌子,不禁苦笑。

    “马文学,你喜欢看什么书?”李小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马文学背后,并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马文学站起来道:“哈,这里面应该没有我爱看的书,我喜欢那种有深度的文学作品。”

    “那些书有什么意思,我一看就想睡觉。哦,这本《上错花轿嫁对郎》很好看,我买过。还有电视剧,你看过吗?”李小珍把那本《上错花轿嫁对郎》快速地翻了一次,郑重地向马文学推荐着。

    马文学道:“电视剧非常有名我看过,短小精彩。虽然只是二十来集,却写了五对不同风格的恋人,故事非常优秀了。”

    “老乡,买手机吗?诺基亚N73,只要600元。”突然挤过来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拍了一下马文学的肩膀道。

    马文学这些天一直在心里盘算着买手机的事,他自然知道诺基亚N73不可能那么便宜,但还是鬼使神差的跟着那个人走到一边去了。“真的假的啊?卖这么便宜,算几手的手机?”

    “不是旧机,是全新的。”那个男人时不时的掏出来给马文学看几眼,但是马文学接过手没玩到几秒时间他立马又抢回去了。嘴上不停地问马文学要不要要,怕马文学不动心,不停地演示能上QQ,能看高清视频。然后还东张西望着对马文学说:“跟你明说了吧,这手机是偷来的,我缺钱所以想便宜卖了救下急。你要不要吧,不要我走了。”

    “不要买他的,那么便宜很可能是骗子。听说有人在这里买到过模型机。”李小珍拉住马文学悄悄说。

    马文学也不敢信,更何况是偷来的手机,自己买了太丢人。李小珍见那家伙瞪她,吓得立马就跑了,还拉着马文学一起走。马文学跟李小珍到了宿舍楼下分开后,还是心心念念地想得到那部N73。他就那么胡思乱想着,竟然又转到了工业园大门口,那个男人发现他后大步朝他走了过来。

    “老乡,真的不要吗?我可以便宜点。你还个价吧!”

    马文学还是心动的,但是他对于还价显然是外行的,平日里面买东西他几乎是不还价的。问了价觉得价格适合他就买,嫌贵就直接不买。他记得母亲曾经跟他说:“砍价对半砍,不行再添点。”于是他大着胆子还价说三百,那人一脸委屈,十分不情愿地说着可怜话,马文学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分了,只好再加八十元。

    “那好吧,谁叫我现在急缺钱花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人一会儿把手机放裤兜,一会儿又掏出来操作几下。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马文学摸黑点了四百给那人,那人找回二十元,然后把手机交给马文学。马文学接过手机时正在播放“凤凰传奇”的那首《月亮之上》中的那两句“我在遥望,月亮之上”,他发现电量不足了,立马按了暂停。他满怀着占了便宜得到一部高级手机的激动心情往回走,同时又在心底鄙视自己贪小便宜,竟然会买别人被偷的手机:

    “我这样做是不是太不要脸了?这将是我人生的一大污点啊!不过谁的人生没有污点呢?我的手机被人偷了又找谁说理去?不管那么多了,我保证这是我唯一一次做违背道德的事!”

    到了宿舍,马文学急忙把电池取下来用万能充充电,然后心里乱得很,等待很折磨人。他想找个室友倾诉一下自己刚刚做的不道德的事,或者是分享一下自己刚刚占到的便宜?到了晚上九点多,宿舍那几个室友还在赌博,他实在是等不了就装了电池来玩手机。结果他就傻眼了,这破玩意儿除了能播放那首《月亮之上》,简直就是屁用没有,而且永远只能播放那两句歌词。

    “哈哈,你傻了吧?是不是在外面买了个便宜的手机?”其中一个赌博的室友叼着烟嘲讽道。

    马文学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缺氧,他平日里最反感这些什么坏毛病都有的室友,这时候却感觉他们有点亲切。把手机递过去道:“你怎么知道是假的?你也上过当?”

    “我上当,切,给你看看真货吧!看看,这是我从一个家伙那里赢来的。模具就是模具,就算模仿得再怎么逼真,它也是假的,重量差别就非常明显。”那室友把自己的真N73掏出扔在牌桌上。

    马文学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还回去了,那家伙的手机桌面竟然是一张裸女图片。

    另一个室友也掏出一个假的N73说:“我前几天就上过当,花了五百块钱,我日他妈的,让老子再碰到那个家伙我不打死他。他给你看的是真机,等你上钩交了钱,他给你的却是一个模型机。”

    “喂,你这个花了多少钱?”又一个室友无情地继续刺痛马文学。

    马文学一脸的尴尬,他一直看不起这些人,觉得他们素质太低了。现在被他们嘲笑,真让他无地自容。他又听到那两句像是在讽刺他的歌词“我在遥望,月亮之上”,一怒之下把那模具拍在李志床上的凉席上,握紧右拳头一下砸了上去。模型烂了,但是那两句歌词还在重复歌唱:

    “我在遥望,月亮之上.......”

    “老子对天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贪小便宜,今后我再也不会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李志洗澡后回来看到马文学在自己床上砸手机,苦笑一声从床头的球鞋盒子里面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扔过去说:“哇,你这个诗人原来也是这么猛的啊!我这里也有一个,你帮我也砸了它吧。”

    “唉,贪小便宜吃大亏,没想到有那么多人会上当。”马文学揉揉自己受伤的手,没去砸李志的那个模具N73。

    李志睡在马文学下铺,他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一看时间快一点了,可那几个人还在赌博吵闹。他下床去好言请求道:“三位大哥,很晚了哦,不要玩了,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别多管闲事啊,你睡你的觉,我们玩我们的,你管得着吗?”其中一个蛮横地说。

    李志无可奈何,出去一会儿后又进来了,说:“别人都睡觉了,就我们还亮着灯,我要去叫保安了。”

    “你他妈的敢叫保安试试!老子几脚教你做人!说,你刚刚是不是去叫保安了!”另一个家伙输了钱一百个不爽,激动地一把揪住李志的衣领把他摁在床上。

    马文学早就看这几个室友不爽了,他一直想去找保安举报他们在宿舍赌博,只是还在忍受。他是一个讲文明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他还是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为难别人的。但是今晚他忍不了了,买手机被骗让他心里窝火。他刚刚在日记中详细写了自己的受骗经过,损失钱财和被人愚弄的愤怒折磨着他,正好又遇到这三个家伙欺负李志这种文弱的老实人。

    “喂,都是在外打工的,还是室友,本来就应该互相照顾。明明是你们不对,可是你们三个现在却欺负人家,还要不要脸了?放开,不然我真的去举报你们了!”马文学合上日记本从上铺一跃而下,身手矫健。

    “怎么的?你们两个分不清这个宿舍谁是话事人是不?老子在这里面住了五年了!”最大个的那个家伙想控制马文学,却被马文学躲过了,迅速闪到门口。

    马文学站在门口怒目相对,毫无惧色地说:“放开李志,关灯睡觉,一切都可以当没发生过。不然的话,我真的会去举报你们。被举报了你们会被开除,你们阻止不了我,除非你们敢杀人灭口。”

    “你这么不要命吗?杀你我们当然不敢,但是每天打你们一顿老子还是敢的。”

    “敢跟我们作对,你们今后不要想睡觉,等你们睡着了我们有的是办法整你们。”

    马文学见他们放开了李志,也就不出门了,小心翼翼地回到自己的铺位上躺着,“你们尽管对我用阴招,我不怕。你们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除非你们三个都不睡觉。”

    李志这次已经被吓得没有勇气再继续住在这间宿舍了,他申请了换宿舍,很快就搬走了。他曾经问马文学:“你怎么敢得罪他们的?不怕他们报复你吗?”

    马文学则说:“我不像你,你只敢在自己的诗里面表达对社会和人生的不满,最后选择把委屈窝在心里难受。而我才不惯坏那些人,我遇到不公我会坚决反抗到底。大不了受点伤,就算不幸死了我也不委屈求全。”

    “你不考虑你的家人吗?那些倡导公平的人往往会遭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我的父母年纪大了,又体弱多病,要靠我打工赚钱给他们养老.....”李志的言行始终带着矛盾。

    马文学沉思片刻后仰起头道:“这个世间不光要有呐喊者,还需要有人敢于发起冲锋。我义不容辞!”

    李志却说出了让马文学费解的一段话:“在你决心改变这个世界之前,你有没有想过,被你改造过的世界能否让其他人适应和接受?如果你无力改变这个世界,那就请你改变自己。”

    因为与宿舍那些人三观严重不符,马文学在李志搬走后也只好去外面租房子住,不过并不是被室友威逼的。他在工业园外面不太远的村子里面租到一个小单间,有单独的厨卫,月租金一百五十元。一张木制双人床,一张折叠桌子,两个塑料椅子,这些前租客留下来的东西直接被他拿来用了。房子虽然是租的,非常简陋,好歹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私人空间,他非常知足了。他叫来庆狗子帮忙,把原来在宿舍用的东西搬进新居中,开始了他的新生活。

    搬进私人住处的下一个周末深夜,马文学正在写他的日记,听到有人敲他的门,很急促。他住的是三楼,楼梯口在外面那种楼房,有时候会有顽皮的小孩子上楼来这么干,但这么晚了显然不会是小孩子在敲门。

    “有小偷?谁怕谁?我开门让你看看你能偷什么。”马文学抄起一根晾衣的竹竿在手去开门。

    “你这家伙怎么一直拖着不开门啊,我差点没冷死在你门口!”

    马文学一看门口那个人,真是哭笑不得,原来是庆狗子。是庆狗子深夜来找他有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庆狗子是全裸来的,双手护住裆部冷得直哆嗦。马文学只好让他进去,指了指自己的被子说:“你先裹起来再说。”

    “你小声点,我来你这里躲几天。你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在你这里,这是为了我们两个好。”

    庆狗子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找了一套马文学的运动服穿着,然后才问:“我落难了,找你要一套衣服穿你不至于舍不得吧?我想你应该不是那种人。”

    “你落难?落的么子(什么)难?不会是你伤害了莲莲,被她妈拿刀追杀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事能让你深夜裸奔的。”

    庆狗子把门窗都关紧了,还拉上了窗帘,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笑我啊,你从前还离家出走呢。你现在去外面超市打这个号码,这是莲莲的手机号,我前几天给她买了个手机。你就说我在你这里,然后叫她这段时间不要到处跑,也不要来找我。”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干好事!你今年才成年,人家莲莲不知道有十六岁没有。”马文学在庆狗子屁股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然后说:“好吧,电话我去给你打,你在我这老实点,我出去之后你不要翻看我的日记本。”

    “你快去吧,你的日记有什么好看的?你在我面前有隐私吗?”庆狗子躺在床上伸着懒腰。等马文学一出门,他就开始翻看马文学最近写的日记,他根本不害怕被马文学回来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