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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周国之变

    三十年前的秋天,周王驾崩,太子即位,本该是顺理成章之事,却不料周国权臣太师兼少傅、稷下学宫代祭酒、大学士公孙丑率其同党公然谋反,以太子德不配位为由,拥立二公子欲登王位。

    此等巨变发生得突然又仓促,动荡也只限于王宫,公孙丑一方占得先发优势,不过千余人便势如破竹围住东宫,公孙丑亲自喊话太子,承诺其放弃王位后性命无虞、富贵无忧,可就当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时,公孙丑的另一名学生、当今周国太傅江城率守卫京师的屯卫北军赶至,顺利平叛。

    据说公孙丑见大势所趋并未反抗,选择了束手就擒,并从其身上搜出一道圣旨,江城看也未看便投入火盆焚之。次日,太子即位,也就是当朝周王。

    此事公孙丑一力担之,坦言是自己假传先王圣旨,众人受自己蛊惑、胁迫方行此谋逆之事,此外,再无他言,只求速死。

    周王并不理会老师公孙丑口供,除公孙丑外,将参与者尽皆处死狱中,头一个便是其亲弟弟二公子。

    不知怎的,公孙丑却没有死,被废除一身浩然气后逐出丰镐,被不二派出手救下。

    也许是周王下令封口的缘故,这桩秘事所知者甚少,秦苏也是幼年时从夫子季尚口中知道少许,当时秦苏听完便曾询问夫子一个问题,作为太子老师、朝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为何造反?

    季尚也不知确切原因,只道也许是太子真的德不配位,也许真的奉了先王密旨,再道若秦国得公孙丑,将是秦国之大幸,却独独没说也许是因为一己之私。

    秦苏那时不懂夫子所言之意,此刻回想却明白夫子对公孙丑推崇备至,面对事实也坚信事出有因,且必是为国为民。

    就在秦苏陷入回忆反复咀嚼着夫子关于公孙丑的每一句言语、每一个神情时,公孙丑也思绪飘荡,直面三十年前的痛苦往事。

    公孙丑不仅是太子的老师,而且是先王所有公子、郡主的老师,也是朝堂许多大臣的老师,还被先王钦赐太师,更是周国精神领袖稷下学宫祭酒孟夫子最耀眼的弟子、亲口承认的代祭酒。

    这一连串的名头并没让公孙丑欣喜,反而更觉肩上沉甸甸的担子,身为臣子忧治国良政,身为太子老师忧如何教导其成为国之明君,身为学宫代祭酒忧立德树人,一日不得闲,一日不敢松弛。

    纵有三头六臂,奈何分身乏术,以前官卑言轻时以自身立德立言为先,可身居高位后便只有立功一事,哪里再顾得上教育。稷下学宫有孟夫子坐镇,可公子、郡主们的老师职责却无人代替。

    这也使得大公子走向钻营取巧的歪路,事事只为迎合先王及公孙丑,导致完全没有发觉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先王关于立太子一事还曾询问过公孙丑的想法,君臣二人皆是倾向大公子,此事也就此敲定。

    不过一年后先王莫名重病,命太子监国,可哪里想到,太子名为护卫先王安全实则将先王软禁,除太子一人外再无人可见先王。朝堂之上,太子大肆安插亲信,一改伪善面具变得喜怒无常,私欲膨胀显露无疑。

    公孙丑多次谏言反被太子斥责,心生忧惧,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遭受蒙蔽,可一年以来太子已彻底将丰镐全部守备力量掌握手中,公孙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剩得一条路走,强闯陛下寝宫,救出周王。

    公孙丑成功了也失败了,他成功见到了周王,本想迎驾周王恢复朝纲,可周王已变得形销骨立、疯疯癫癫,公孙丑无奈只取得一份盖有印玺的空白圣旨匆匆遁去。

    不待公孙丑寻得良策,周王驾崩的消息随前来的官兵同至,公孙丑不愿放任弑君弑父之人坐上王位,自拟圣旨假传先王旨意废除太子,收拢亲信直入王宫,成功拨乱反正的前刻却被自己的另一名弟子率军阻止。

    那时公孙丑已然清楚自己这名弟子的决心,莫说一道圣旨,恐怕先王在世也不起作用,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公孙丑放弃了挣扎,亦是不愿看到这么多人因己而死。

    可是,公孙丑小觑了新王的狠辣,坐上王位的那一刻也彻底暴露了獠牙,下令处死了公孙丑以外的所有参与者三族,包括公孙丑家眷,唯独将公孙丑废掉一身浩然气后驱赶出城。

    丰镐城五里外,已是垂垂老矣的公孙丑木然踱步,心存死志,只当是故意留自己一命来恶心自己,可还不待自我了断,有十数黑衣杀手至。

    公孙丑突然狂笑不止,原来是他高看新王和江城两个弟子了,这二人怕是压根不曾打算留自己性命,能走到这里应该是老师的缘故。

    此时天色将近正午时分,阳光正暖,公孙丑嘲讽道:“杀我还要挑时辰了,是怕我公孙丑阴魂不散吗?回去转告大公子一句话,既然已身坐王位,牢记以百姓为天,道之以德,齐之以礼,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非之则危,背之则亡。”公孙丑见其无动于衷,遂道:“哦,你们是江城派来的,那也给江城带一句话,治国良臣者,论迹不论心。”

    为首之人眼神闪躲,挥手下令,十数把长剑直刺公孙丑各处要害,公孙丑不躲不闪,闭目望天。

    嗖、嗖……,绵密的破空声连成一片,片片青黄的树叶宛若飞刃精准击中每柄长剑,发出悦耳连贯的金石清脆响声,撞得众人蹬蹬后退。

    “走吧,你们杀不了他,再出手,只会把命留在这里。”一清瘦蒙面之人不知何时出现,淡淡开口道。

    “可敢留得名姓?”杀手沉声道,来人摘花飞叶的手段已宣布了任务失败,但仍奢望问出些什么。

    “不二派!”

    “何必浪费气力救我?”公孙丑看着蒙面人露出面容后叹气道。

    “我朋友本来就少,你又是其中唯一一个名满天下的家伙,你若死了,我以后再说与你是朋友会被当作吹牛的。”成大器一副中年模样,丝毫不见半分老态,闻言轻笑道。

    “呵,我如今这番模样,还不如死了痛快。”公孙丑面容憔悴,凄苦自嘲道。

    “浩然气没了,脑子也没了?你死了不就遂了别人愿了,想想那些人拍手称快的样子,如此来看,你死了才真的毫无意义。敌人越想要你死,你反而越要拼命活着,活成一根拔不掉的刺,哪怕只是远远默不作声的看着也是震慑,何况时间会证明对错,若是你错了,活着便是你承担错误的惩罚,若是你对了,活下去才有下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成大器一本正经道,而后继续开口道:“听不听由你,一把年纪了,又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自是不需我多嘴。不过,哪怕要死,能否陪我回乡看看后再死?”

    这是公孙丑无法拒绝的诱惑,自双亲逝去后,也有几十年不曾回去过了。

    一路上,杀手一拨接一拨,人数越来越少,实力却越来越强,最后一拨只有两人,联手与成大器战得旗鼓相当,成大器最终以伤换伤将二人逼退。

    “看着没,你活着这件事让他们很惧怕,显然心中有鬼!”成大器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道。

    “你走吧,你只一人挡不住他们的。”公孙丑平复怒气后平静道,那二人虽蒙了面,可他还是分辨出二人的身份,来自逍遥宫。

    “谁说只我一人了,放心,不会再有人来了,我师兄的脾气可不太好。”成大器轻松道,胸有成竹。

    公孙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确实再没有杀手前来。

    家乡早就是物是人非,无人识得二人,山林河边旧地,二人各自心不在焉吃着烤鱼,公孙丑悲痛挣扎着、纠结着生死,成大器也因嫣然之事陷入懊悔。

    公孙丑决定留在家乡活下去,想要亲眼看看是非错对,不久后这个小县城迁徙来许多人,大多是来监视他的,少许是来保护他的,可笑的是,从国家层面来看,保护他的才是外人,那是他拒绝了邀请后依旧的善意……

    “老先生,我想跟你们一起去丰镐。”秦苏的话将公孙丑从往事中拉了出来。

    “为什么?会有危险的。”

    “无愧于心,不愧于行,晚辈觉得您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愿尽绵薄之力。”秦苏相信老人所言为真,名叫公孙丑,是二师父的朋友,既然有缘相遇,自当护送老人走一遍二师父走过的路。

    “你相信老头子的话?”公孙丑反问道。

    “信!”秦苏点头道,却没说自己二师父叫成大器,大师父姓谷,夫子由衷称赞过公孙丑。

    “行,小兄弟若有时间那就一起走,不过要先答应老头子一件事,不管我进不进丰镐,你都不要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