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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章 虎宗

    他突然想到一事,“老麋……有件事……梁王李悝是武夫吗?”

    第五麋微微一愣道“没听说,为什么这么问?那些皇室生来富贵泼天,他们醉心名利、权势和女人,少有人醉心武道。”

    杨朝宗说出心中所想,“我有个感觉,李悝不仅是个练家子,而且修为不弱。”

    唐弃疾接道“这也没什么稀奇吧?哪个王府没有几位高手看家护院,要找他们学还不简单?”

    杨朝宗一想也是,李悝的举动或许不是存心隐瞒,而是根本就没什么机会表现。

    第五麋道“倒是那个澹台月明……以前从未听说过他,居然几刀就把青木造次给劈趴下!”

    杨朝宗沉吟道“看似几刀……实则是他一身修为的精华所在,看金太郎和井上三郎那架势,青木伤势相当不妙,我怀疑澹台月明最后一刀直接震断了他的脊椎。”

    第五麋和唐弃疾同声道“什么?”

    “那岂不是废了?”

    杨朝宗点头笑道“谁说不是呢?就看长生断月有没有那个让他起死回生的神通手段了。”

    第五麋沉声道“梁王怕也没料到是这种结果,一个不好惹得长生断月出手,临安谁敢言稳胜?”

    杨朝宗摇头,“稳胜?同样是大宗师的梅守缺也没这份底气吧?到了他们那种境界,恃武逞强,甚至一般的人间斗殴估计他们都没什么兴趣吧?所以他一旦要出手,必定还有其他的原因或目的。我觉得临安有没有人能胜他不打紧,反正他又不会在像今晚这种场合向谁公开搦战。顶多为达至目的意思一下,或是直接找澹台月明出口气。”

    第五麋对他的分析很认可,轻轻点头道“以澹台月明那样的刀法不该寂寂无名才是,你看他从入场到出手退出,给人感觉对于名利至乎生命都毫不在意似的。你说他要真和长生断月遇上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谁知道呢?老麋你和小唐对夜惊鸿的剑法有什么评价?”

    第五麋双手负后脚下放慢道“如果现今我和他遇上,肯定凶多吉少。第五家枪讲究势,一去无回,嘿嘿,所以兄弟我有时候脑子像是被驴踢过,正因为如此,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刻意为之。夜惊鸿的剑是我见过人中最快的。”

    杨朝宗笑着楼上第五麋肩膀道“老麋,你知道小弟最欣赏你什么吗?无论打架打洞你都勇往直前,绝不瞻前顾后拖泥带水。有时候我发现你其实很有自知之明,毕竟脑袋被驴踢这种事自己承认还是要很大勇气的。”

    第五麋失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唐弃疾叹口气道“果然被驴踢过,是夸是骂都听不出来了。”

    玩笑后,杨朝宗道“小弟不喜欢充英雄,不过如果机会合适,咱们三人又能配合得当,我非常乐意在临安直接干掉夜惊鸿。此人剑法自不用说,心机深沉四处搅屎,尤擅于暗杀,一想起在睢南罗汉山被他袭击,就恨不得让他也尝尝这滋味。”

    唐弃疾沉声道“像他这种人大多生性谨慎自私,要杀他不容易。”

    第五麋道“没什么事是那么容易的,若能干掉他肯定非常好玩。此人连身份都不敢公开,来临安应该有其他目的,咱们得先摸清他的住处,只要逮住他落单,非是没有机会。哈哈,鬼鬼祟祟的,死了怕也没人会在意。”

    唐弃疾皱眉道“至少甄妙清会在意吧?今晚澹台月明伤了青木造次,已可能会招来长生断月的反击。如果夜惊鸿横尸临安,会不会把大雪山离恨后惹来?那可又是一位宗师。”

    杀夜惊鸿并非杨朝宗临时起意,此人确实是个搅屎棍,哪里都有他。关键是还和吐谷浑人、和萧长焱有勾结,又对自己虎视眈眈,实在是个大威胁兼麻烦。一天不解决他,自己在临安独自行动都可能会被他利用。至于会不会把大雪山引到中原来?这个他倒没想。大离恨后不是终身没有离开过雪山一步吗?很多人应该都想瞻仰瞻仰她的风采吧?

    第五麋不在乎道“他自己作死怪得了谁?别说大雪山离临安万里,就算来了又怎样?连万里之外的一个老娘们都怕,那练个卵的枪和刀!”

    唐弃疾苦笑道“谁说怕了?我只是提醒一下杀夜惊鸿可能的后果。”

    第五麋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怕字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要克服怕的心态,不管对方什么来头?恐惧是武夫的魔障。而此人一路招摇作死,又是个极为难得的对手,不冒点险怎行?”

    三人商定由唐弃疾去摸清楚夜惊鸿在临安的落脚点和出行习惯,再专门制定“伺候”他的大招。

    杨朝宗问道“四海帮那边有什么发现进展吗?”

    第五麋摇头道“没这么快,不过只要他们有勾结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只是我们时间不多了。”

    唐弃疾接道“你不是说狄曲之会给李乾提个醒吗?只要李乾不碰阴阳回龙丹,他们的阴谋势必不能这么快得逞。”

    杨朝宗道“这事不好说,一来此涉及到男人尤其是帝王之尊的隐私,自古至今就没有哪个男人这种事愿意让人知道,哪怕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再者李乾听不听得进去也难说,而且有闻貂寺参与其中,他们应该还有别的招数,总有办法让李乾入瓮。所以狄曲之也只能是提个醒,并不保险。对了,今天我和狄曲之去同泰寺见了奉圣公曾福禄。刚才李悝和燕南归也提到了奉圣公,说是奉圣公今天入宫和李乾谈了多个时辰。他对李乾的一举一动倒是清楚。”

    第五麋沉声道“南燕归为人处事极为世故,且辩才无碍,深得太后信任。他既是尚书省左仆射有兼着祠部尚书,隐有和李济道、崔璇龄那帮老人分庭抗礼之势。”

    “他是太后一党?”

    第五麋道“我对临安朝堂那些个事不感兴趣,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有太后党一说吗?不过这几年燕南归确实仗着太后信任平步青云。太阴先帝素有打压江东世族的心思和手段,他在位时,那些大户人家日子不太好过。王太后把持朝政这几年,为了稳固地位大肆启用外戚,奈何琅琊王氏人才凋零青黄不接,都是王师虎那种货色。不得以她只能倚靠那些被先帝压制的士族,老士族又得以枯木逢春发新芽。据说此举招致李乾的不满,苦于无法亲政,说了不算。如今王太后要归政势必会让重新焕发生机的老士族心中惶惶。所以才说临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杨朝宗问道“南燕归既是太后的人,会不会也和四海帮纠缠不清?”

    第五麋沉吟道“这个很难说,就好比老士族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只想着自己永保富贵。”

    杨朝宗点点头,他想起了庾庆之。此人所谋求的更远大更长久,他既能抛开南北之见,自然也能舍弃世族的“小我”前程,其眼光胸襟都非比常人。可是无论在江东或是宁晷,这种人都太少了。也正因为少,所以才显得珍贵。

    宋承欢呢?楼熏风说太庾庆之保守,保守在哪里?

    “按照楼当家的和你所说的,当然还有狄曲之,四海帮早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一旦要行动了自然也是谋定而后动,以确保万无一失。因为一旦失败,后果将是他们无法承担的。”

    第五麋冷冷道“所以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咱们是被动卷入。可真要是让特么翻天,大江盟的日子也不好过。”

    唐弃疾插嘴道“不仅如此,四爷压根就不认同四海帮那一套,是道不同,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坐视的。”

    自从早上和楼熏风一席话后,杨朝宗也明白为什么他放任他们几个蹚临安的这趟浑水。让人头疼的是对手是谁?到目前为止除了现形的逍遥道场宫破吴,没有一个浮出水面。晋先生肯定是核心人物,但他是谁?说不定真只是个人人可用的代号?

    难道要等到他们阴谋得逞才会一一现出真身?

    广莫门外大街,一辆奢华的大马车内,梁王李悝舒适的靠在柔软的躺椅上,偌大的车厢比床大也比床舒服,除他外就只有一名披着浅黄大氅的绝色女子,闭着双眼、温柔恬静的把头枕在他腿上。

    李悝白皙纤长的五指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里摩挲,渐渐的往下滑去,顺着脖子探进衣领内。

    女子脸上现出一副享受的销魂模样,双唇紧闭似是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李悝轻笑道“苦忍着干什么?想喊就喊出来。”

    女子轻轻摇头,呢声道“有人哩。”

    “你说澹台先生吗?我们就是把马车掀翻,只要本王不说话,他都不会看你半眼。”

    马车驶过玄武门,由金川河河畔往清凉山去。时辰还早,戌正才刚过,因为下着小雨,天寒地冻,所以街上没什么人。

    清凉山在望。

    车内女子双颊绯红,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似是抑制不住的春潮涌动,样子诱人之极。

    李悝忽然停手!

    接着马车停下。

    漫天细雨中,一人黑衣黑袍如幽灵般立于马路正中,且是背向着马车。他所站的地方正是河畔转弯街上灯光不及的黑暗处。

    外面驾车的澹台月明并未出言提醒车内的李悝,只是冷冷的望向黑袍人,一双被酒精浸泡过度的眼睛睡醒般神光电射。

    “虎宗?”

    简单两个字,在李悝耳中听来却不啻于一声天雷惊响。半个时辰前在华林园长生断月弟子青木造次被澹台月明废掉,下手确实有些重。哪想到长生断月一刻不能忍的立即找上门来,当真是没有隔夜的“仇”!

    不过惊归惊,即便强如长生断月劫道,他也不是太担心对方会对他下手。这里是临安,当街刺杀当今皇叔,睡有这个胆子?虎宗或许有,也有这个手段,但东倭呢?承担得起这份后果?

    李悝很想见识一下大宗师的风范,轻轻推开绝色女子,弓腰走到车门前,抬手掀起车帘,长生断月的虎躯映入眼中。

    黑衣黑袍像是整个人融入黑夜中,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偏偏给人一种捉摸不透游离不定的感觉。

    他身形个子矮小,却让人生出像是一座山挡在身前般的错觉。

    李悝神色冷峻,眼神捕捉长生断月的一举一动,哪怕对方自现身后一动未动。

    “鄙人已经快十年未曾和人动手了,都快忘了自己的一身所学。今晚细雨润物,但愿两位不要让我失望才好。”长生断月开口了,一口地道的中原话。

    李悝瞳孔微缩。

    澹台月明郎声道“澹台何其有幸?竟得虎宗亲自出手。尘世太多不如意,已经没多少东西可让人心动了,和尊驾动手正是其中之一。废话少说,请吧!”

    说完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人已经到了长生断月身后两丈处,抬手就是一拳轰出。

    长生断月的身影忽然不见,下一刻又出现在澹台月明右侧,怪异绝伦,不是他的动作有多快,而是仿佛他原本就在那个地方。

    澹台月明闭上眼睛,右手横扫的同时,左腿微曲往外一弹。

    长生断月看也不看,伸出一腿与他硬撞一记。左手成半环自他手臂抹过。

    澹台月明手臂一抖,接着身子巨震,两人乍分。

    一旁的李悝看得心神具惊,他太清楚澹台月明的修为了。澹台月明名不显于江湖,若论实力绝对可排进临安前三。

    即使这样的实力,在长生断月面前仍是讨不到半点便宜。而他有个直觉,长生断月似乎并未尽全力。

    他在等什么?

    李悝有些犹豫。

    澹台月明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然后凝注长生断月依旧对着他的背影。油然道“十多年了,你在那里还好吗?我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说完双手互叠,继而往外一推,动作看上去极其缓慢,既没有花里胡哨也没有高手过招应有的天雷滚滚惊天动地。

    长生断月背对两人看不到表情,只见他一双枯瘦的双手高高举起,像是要在夜雨中抓住什么,同时口中低沉道“米粒之虫也敢放光!让你见识一番我东倭的艺业。”

    说时背心黑袍鼓起,硬捱一记澹台月明的叠手,倏而转身,双手成爪,十指间腾升起蛛网般的气劲,将澹台月明双手……然后整个人包裹其中。

    澹台月明一声狂喝,想要挣脱对方无形的气网。

    长生断月十指一收一放,人退出两丈外去。

    澹台月明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呢喃道“蛛儿,我来了!”

    李悝剧震!

    他纵然极度自信,纵然想过千百遍遇到宗师级对手该如何应付?当澹台月明最后几个字送入他耳中,他仍不敢相信,长生断月不用半盏茶工夫就在他眼前杀了澹台月明。

    澹台月明已经没有了呼吸,就像是站着进入熟睡中,神情也没有一丝痛苦。

    长生断月终于正脸相对,一张爬满皱纹的脸上不见任何情绪,看着马车上的李悝淡然道“殿下能忍住不出手,让我颇感意外。”

    李悝笑容有些僵硬,“虎宗霹雳手段也让本王也颇感意外。”

    长生断月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伸手将罩在头上和袍子连在一起的头巾摘下,“他叫什么名字?”

    李悝道“澹台月明。”

    长生断月微微点头,“是个令人尊重的对手,自从十年前秋横波渡海而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快过了。忽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王爷能让我如愿吗?”

    李悝带着数丈外的东倭第一狠人、天下四大宗师之一的虎宗,微微一笑道“恐怕要让虎宗失望了。”

    “无妨。既然如此,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