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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章 当代奉圣公

    狄曲之似是随口道“李家和宁晷萧家一样,得国至今不过两三世,太阴文皇帝李纲取刘氏而代之,刘氏灭亡时,楼熏风还在襁褓之中,被禅宗神光大和尚带走,交由尚未成为中原第一人的梅守缺,梅真人为他改名楼熏风,并将他托付给大江盟创始大当家的宗嵊海,直到九年前他接掌大江盟。”

    杨朝宗大惊!k这么狗血!楼熏风竟然是江东前朝皇家血脉?李纲李代桃僵那应该是他的杀父或灭门仇人才对吧?不过当初李纲篡刘好像并没有大开杀戒过于血腥。即便如此楼熏风仍旧替李家或者说替江东尽心尽力,在江淮大战中出谋划策而不是趁浑水摸鱼。

    “临安李家知道楼熏风的真实出身吗?”

    “知道。”狄曲之若无其事道。“观之楼熏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此人有大智慧无疑,一身武道修为身兼数家之长,可以说是独步临安。此人为善是天下之福,若为恶定是不世出的盖代枭雄。”

    杨朝宗好奇道“那先生以为呢?”

    “狄某并非神仙。”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同泰寺。”

    同泰寺并不是一间普通的寺庙,在江东名声大噪,前朝刘氏景帝、亦即是楼熏风的祖父侍佛心诚,曾以帝王之尊在同泰寺出家,朝堂花费巨帑才将他赎还。同泰寺如同刘家的皇家寺庙,到了李纲立国,其特殊地位才逐渐消失。

    李纲后太阴武宗李贲在江东灭佛,道家趁势兴起,同泰寺更见没落,已完全不复多年的荣光。

    同泰寺靠近内城,在玄武门和广莫门之间,依潮沟而见,北枕鸡笼山,地理位置及风水在临安都是绝佳。所以同泰寺即便没落,仍不是寻常百姓想进便能进的了。

    如今寺内只余度牒僧人七八名,负责看管打扫寺院。同泰寺环境清幽,且离内城皇宫近,所以常有身份特殊或超然的宾客入住。

    杨朝宗跟着狄曲之进入寺内,院里只有一个中年和尚在扫满地的落叶,见到两人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说话。环境果然清冷幽静!

    狄曲之径自往里走,脚步轻盈,似是怕惊扰寺中僧人清修。

    两人来到后院一座禅房外,这里远离喧嚣世俗,仿佛世外桃源。

    狄曲之不说话,杨朝宗也不好出口询问,到都到了,要见什么人马上就会揭晓。

    片刻后,房内传出一把温淳低沉的男人嗓音,“外面可是狄曲之?”

    难得一见,狄曲之微微躬身道“正是。”

    “既然来了,进来吧。”

    狄曲之和杨朝宗进到房里,非常简洁的房内除了一名看上去花甲之年的老者,几乎再没有打眼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找出来,就是几上的一盏灯和几本书。

    老者素衣白袍,须发黑灰相间,坐在房内唯一一张椅内,给人一种悟透世情、豁达从容的气度。

    狄曲之极为认真的执晚辈礼,“学生狄曲之见过先生。”

    狄曲之都拿老者当菩萨,杨朝宗哪敢怠慢,行礼道“晚辈杨朝宗见过先生。”

    究竟是哪里的先生?

    老者目光慈祥,缓缓扫过两人,温言道“不必拘礼了。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凳子,你们随意。”

    不等狄曲之说话,老者又道“你师父去了!”

    狄曲之身躯一震,怔怔道“三十七年了,想必他老人家已然了无遗憾。”

    狄曲之师父?朱若水?

    老者平静道“有无遗憾已经不重要了,先父当年代父收徒,恐怕也没料到是今日这样的结果。”

    杨朝宗心中剧震!眼前的老人是当代奉圣公曾福禄?难怪狄曲之以学生自居?在奉圣公面前天下读书人谁不是学生?

    这样的结果是哪样的结果?

    狄曲之轻声道“学生至今都不明白,先师为何数十年困守一隅?但也知道一定有他的道理。”

    曾福禄淡然问道“你知道他的踪影?”

    狄曲之道“师尊三十余年来一直居于长安未央宫。”

    曾福禄点点头道“若水师兄行事暗合天地之道,老夫也是半年前才得知他的所在。”

    狄曲之道“先师刻意瞒着我和东篱师兄,就算近在眼前也未必见得到。他是杨朝宗,师尊在驾鹤前曾见过他。”

    曾福禄打量杨朝宗,温言道“那也是缘分一场,小兄弟能说说是怎样见到若水师兄的吗?”

    小兄弟?和谁是兄弟也不敢和你是兄弟啊?面君不跪的存在,全天下也数不出几个人来。杨朝宗惶恐道“折煞小子了。三个月前……”他将在长安如何见到朱若水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曾福禄轻轻道“原来如此!小兄弟哪里人?”

    杨朝宗答道“宁晷雍州,出身弘农杨氏。”

    曾福禄道“弘农杨氏一脉人才辈出,当今最杰出者非雍州杨霸渊莫属了。”

    圣人面前不能说谎吧?杨朝宗微微躬身道“正是家父。”

    曾福禄似是一点不奇怪,颔首道“西北万千黎庶全倚仗你父子了。见到太史屠老夫子,替我问候他。”

    杨朝宗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狄曲之说话了,“先生应邀来临安,来的未必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是好时候呢?”

    狄曲之沉声道“李家人自己不安分,眼前的大好局面只是看上去好而已。”

    曾福禄叹道“看上去好已经很好了,老夫此次来临安并没有不该有的贪念,你亦如是,正所谓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

    狄曲之唯一沉吟道“学生明白了!”

    “天下真正的安宁不在江东,李纲李贲李乾三代人都做不到。李贲想要网罗天下人才的用心是好的,可惜时机不对。庾庆之很好。”

    关于李贲扶掖寒门,杨朝宗能明白,最后一句“庾庆之很好”他却不懂了。

    狄曲之道“只怕庾庆之独木难支,还须过了以前这关才行。先生在临安停留几日?”

    曾福禄道“不会等到太阴的祝捷大会,你忙去吧,三五日内我还在临。”

    当代奉圣公应邀来临安,听他意思不等祝捷大会就会离开,怕也只有曾福禄能拂李家的面子吧?话说回来,奉圣公应邀抵临安已经给足李家面子了。

    即使是在被视为狄夷当道的宁晷,奉圣公也是像菩萨一样供起来的香饽饽,天下士子共同的座师谁敢得罪?

    奉圣公是河西鲁县曾家的世袭罔替之物,历经十数代一直把持天下文道,只见誉少见毁。至于后世的奉圣公名声怎样?别人不知道,杨朝宗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从同泰寺出来,狄曲之皱眉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说?”

    杨朝宗老实道“刚才差点没忍住,唯恐打扰了奉圣公的清静才没敢说出口。我今天去六合号找过先生,麋老板说你进宫了。”

    狄曲之道“找我何事?”

    杨朝宗徐徐道“昨晚在玄武门外一座宅子里又偷听到宫破吴和他师叔师弟谈话。”

    狄曲之失笑道“你什么时候能改掉这种爱偷窥偷听的毛病?”

    杨朝宗也笑道“怕是很难。宫破吴的出身连先生也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他师叔身份不明,但那个师弟我倒是认识,还交过手。”

    狄曲之沿着玄武湖往华林园方向去,和来时完全相反。“接着说。”

    “羊巨鹿,年纪不大,却是用毒的大行家,在来临安途中,经过临阴时见过。和四海帮晋先生以及淮阴江左堂的人勾结,用下毒的卑鄙手段暗算江左堂常漫川,正好被我撞见。羊巨鹿昨晚才到临安,立马被宫破吴找去,想要从芝林堂秦知鱼的口中得到阴阳回龙丹的秘方。用的是一种叫什么梦呓术的旁门手段,回龙丹秘方已经被他们拿到手了。”

    “他们要做什么?”

    杨朝宗缓缓道“这也是我急于找先生的原因,他们要回龙丹,是替李乾准备的。”

    狄曲之神色一变,脚下不由得放慢,沉声道“对付李乾?”

    杨朝宗道“回龙丹会经过他们重新调配,我听说李乾身子骨不大好,或许正是投其所好。”

    狄曲之沉吟道“李室宗亲、闻貂寺、四海帮……?还真准备动手了!”

    “先生对四海帮一直没有觉察吗?”

    狄曲之冷哼道“一群藏在水下的过气世族,狄某虽不清楚有哪些人,但不管他们怎样藏匿,总有抛头露面的人选,也不可能一直藏下去。”

    在对四海帮的认识上,狄曲之和楼熏风基本上一致,究竟谁掌握的信息更全面呢?

    “关键是现在不知道四海帮那帮老家伙到底选择了李家哪一位宗室?听宫破吴的意思,他们是要取李乾而代之。小子找先生就是想请你提醒李乾,只要他不碰阴阳回龙丹,应该暂时能躲过一劫。”

    狄曲之道“你也知道只能暂时躲过!李乾今年二十有四,大婚已经五年,却一直没有子嗣诞生,确实有身疾。这种事对男人来说不大好向外人开口,只要知道是谁向他提供阴阳回龙丹,大致就知道四海帮看中谁了。”

    两人从华林园往覆舟山去,杨朝宗道“可如果是王太后的意思呢?又或者是闻貂寺从中穿针引线?那还是没法确认那位王爷的身份。”

    覆舟山下,一条水道将玄武湖和琵琶湖、燕雀湖和青溪连通,岸边一艘小船见到狄曲之,往岸上靠了靠。

    两人登舟,小船立马驶出,往琵琶湖方向。

    狄曲之陷入沉思,杨朝宗不敢打扰。

    “此事我还是会找个机会提醒李乾,至于四海帮背后是谁他应该心里有数。”

    杨朝宗放下一半心事,找狄曲之的目的已经达到。“小子有时也困惑,作为北人,太阴应该是越乱越好,但偏偏我心内不这么认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要和太阴在战场上见,小子希望如庾庆之一般,知道为什么赢,知道什么时候收。我也知道搅合进临安的内斗并不明智,但既然撞上了,就跟在未央宫遇上若水先生一样,该是注定的。”

    狄曲之难得的柔声道“如果到现在你仍然不知道、不确定为什么留下来?那我劝你还是回雍州去。看不见敌人的战场比沙场更加凶险,你若是不能把临安视作战场和磨砺,迟早会把命丢下。此间事和你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这是何苦?”

    杨朝宗苦笑道“先生教训的是,有位伟人曾经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小子确实还没做好享受这种乐趣的准备。”

    狄曲之继续道“你姓杨无法改变,你的身前身后并非只有你一个人的荣辱富贵,甚至关系到塞外铁蹄南下,最终你还须得回到雍州去。说到底你算是狄某半个师侄,看在死去的凤东篱面上,你在临安要有什么差池我势难袖手,可即便如此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杨朝宗第一次从狄曲之身上感受到师叔的关心,同时更知道接下来可能会面临极其危险复杂的局面。“小子今早在找先生后,准备去小茅园,结果在琵琶湖入口遇到淳于丹青。”

    “你找薛涛寻刺激?”狄曲之开口就让杨朝宗脸上挂不住。

    “我是想找他打听消息。”

    狄曲之一副“老子是过来人”的神情,“这借口不错。”

    和凤东篱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师兄弟,嘴刁眼毒心如明镜啊。这都让你“看”出来了。“我没去成小茅园。”

    狄曲之讥道“淳于丹青那妞咋样?”

    不是啊!杨朝宗心里叫起撞天屈,咱师叔侄关系刚刚不是挺融洽吗?怎么说变天就变天?我也不是见异思迁那号人……吧?

    “小子正好撞见有人劫色,打淳于丹青的主意,所以才打转的。偷袭淳于丹青的那人大白天的蒙面从水中冒出来,用的是一把薄如蝉翼的刀,身手相当不弱。”

    “临安城接下来只会更热闹,在光天化日下敢打淳于丹青主意的人胆子仍是大得很。你运气确实好,好事坏事都能撞上。我是不是该离你远点?”

    更正前面提到的衍圣公改为奉圣公。